第16章
? 是啊。
慕婧什麽都不知道,她也是受害者。
折喜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她站起身,目光呆滞望着遠處,輕喃,“是啊,你什麽都不知道。”
“什麽?”慕婧皺眉。
“慕小姐,對不起。”折喜垂下眼。
她繼續說,“很抱歉……”
“真的抱歉……”
慕婧有些呆,面前的女子,面色蒼白如紙,紅了眼眶,眼神迷蒙不知是在看她還是看遠方,嘴裏喃着一句又一句的道歉。
她的聲音很輕,柔得像一陣風一下子就消失了。
慕婧總歸以為會從折喜嘴裏聽到一兩句得意的奚落,但是她沒有說,她在道歉。
慕婧苦笑,不說話了,也沒有去阻止。
同時女人,她太了解折喜這個小姑娘了。
折喜自小古靈精怪,從來都不會硬碰硬,她想要的,哪怕是不光榮的手段她也要得到。就像以前,她不喜歡自己,卻在唐冉之的面前乖巧禮貌;唐冉之一走,她撇撇臉,傲慢又無禮。
那時候她就想,小小姑娘心機如此深。
“對不起……”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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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婧回神,這才發現折喜不對勁,她垂着頭,頭發被風吹散遮了面容。
她的身體搖搖欲墜,仿佛下一刻有風吹來,她就會倒在地上。
似乎是應了她的猜想,下一秒,折喜的身體如一張薄紙攤坐在地上!
“喂!”慕婧驚呼,她甚至來不及去扶起折喜,“折喜!”
飛奔而來的黑影大力将她撞倒在一旁,慕婧踉跄退後幾步,怔怔看着唐冉之面容焦急,半跪在地上,一把橫抱着折喜。
他輕輕拍拍折喜的臉,滿眼擔心:“阿喜?”
懷裏的人毫無生氣,風揚起她的發絲,慕婧只看見她淡白無血色的嘴唇。
唐冉之又拍拍她的臉,他的力道很輕,可拍了一下,折喜蒼白的皮膚起了幾道紅印。
唐冉之頓時後悔莫及,他輕聲喊她:“阿喜?阿喜?阿喜……”
一聲又一聲深情的呼喚。
仿佛心有彼此,折喜緩緩睜開雙眼,她的眼裏有血絲,眼角沾染晶瑩的淚花,目光呆滞看了他半晌。
“阿喜……”唐冉之頓時松了一口氣。
折喜繼續看着他,似乎在回憶什麽,她的嘴唇輕輕顫抖,想要張口說出夢裏可怕的故事。
“沒事了,沒事了。”唐冉之揉揉她的頭,目光溫柔。
下一秒,她撲在他懷裏,抱緊他,大聲哭了起來,“小叔叔,錫寧死了……”
唐冉之猛然一怔,抱着她的手有些僵硬。他輕輕撫順她的背,動作柔情如水,生怕用力一點她就會消失不見。
他的聲線沙啞,卻又輕又柔:“是假的,你在做夢。”
“……假的?”
“對,假的,錫寧活的好好的。”
“真的嗎?”
“真的,小叔叔什麽時候騙過你。”他揉揉她的腦袋。
“小叔叔沒有騙過阿喜……”她輕輕點頭。
“阿喜相信小叔叔……我相信你……”
他又安撫揉揉她的腦袋,動作溫柔,“阿喜真乖……”
“小叔叔,阿喜想睡覺……”
“睡吧,小叔叔在這,別擔心。”
“好。”
“……”
兩人旁若無人的對話,在深情不過了。
慕婧募地紅了眼眶。
眼前的這個男人,讓她又愛又恨。
可他的溫柔從來都不是給她,原來都是假的。
“阿喜,我們回家吧。”
天冷了,起風了,我們回家。
懷裏沉睡的人仿佛聽到了,朝他懷裏拱了供,輕喃:“冷……”
唐冉之看也沒看慕婧,将折喜裹在懷裏,抱着她起身,慢慢走遠。
“原來……”慕婧突然笑了,喃了喃:“那時候就覺得你心裏藏了人,原來……是她。”
聲音細小如輕喃,揉碎了摻在風裏,無人聽見。
——
“錫寧……”
折喜猛然坐起身,胸口很悶,她抓着衣領大口大口的喘氣。額頭,背上,脖間滿是冷汗。
恍若隔世一場夢。
她沉浸在那個溫柔的夢裏。
她不願意相信徐錫寧真的死了,被自己的親叔叔殺害了。
折喜猛然回神,她環顧四周。
這是一間陌生的卧室,米色的格調,裝修精致的風格。
她喜歡綠色,這不是她的房間。
唐冉之站在門外,手上端着一杯熱水。
她扭頭,目光迷蒙看了他許久,凝眉正視他,“我怎麽在這裏?”
“你剛剛暈倒了。”唐冉之走過來,把水遞給她。
折喜皺皺眉頭,她記得早晨和唐冉之去給姜暖化妝,然後……她聽到了姜暖的挑釁……
還有?還有什麽?
她好像想不起來了,腦袋一片空白,一片淩亂。
她咬咬嘴,去看唐冉之,搖頭,“我想喝咖啡。”
唐冉之輕哄,“先把這個喝了,再去給你煮咖啡。”
折喜的眉頭又皺了幾分,偏頭想了想,過了一會,她展平眉心,似乎是想清楚了,她回:“好。”
她仰頭把熱水喝完了,把杯子還給他,說:“我想喝咖啡。”
他點頭:“好。”
但是唐冉之沒動,她急了,去催他,雙腿在被子裏不安分動來動去。
“我想喝咖啡!”
近幾年,她的脾氣越來越喜怒無常,偶爾心情煩躁一句話都不說,原來她是生病了,他早該知道的。
唐冉之垂垂眼斂下一抹心疼,溫柔地哄她,“你乖乖睡一覺,醒了咖啡就煮好了。”
“真的?”
“真的!”
“不對!不對!”
折喜突然焦急朝他大吼,她猛地從床上起來,她像無頭蒼蠅焦急地走來走去,一會在上床,一會下床,一會自言自語,一會朝他大吼:“你騙我!你在騙我!”
“沒騙你。”他輕輕擁住她的肩。
她蹲在地上,他也跟着半跪在地上。
她嗚嗚地哭了,紅了眼眶,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來,發絲粘在臉上,有些狼狽不堪。
唐冉之輕輕撫來她臉上的發絲,輕笑,“哭什麽?誰欺負你了?”
她不哭了,擡頭看他,滿眼質問,“你和姜暖是不是好上了?”
唐冉之扶着她的肩膀,輕聲說,“不是。”
她堅信:“是。”
“不是。”
她依舊認定:“是。”
“不是。”
她看也沒看他,撇過臉望着窗外,總結,“我知道,你們倆早就搞在一起了。”
“不是。”他繼續說。
她又扭頭去看他,但換了別的方式,“你和慕婧是不是好上了?”
“不是。”
“是。”
“不是。”
她不說了,垂下頭,過了一會她說,“唐冉之我讨厭你。”
他風輕雲淡垂下眼皮,抿嘴:“好。”
“唐冉之我恨你。”
“好。”
“唐冉之,我讨厭你,我恨你,我巴不得你死!”
他說,“好。”
她氣瘋了,大吼,把地上的枕頭扔在他臉上,“你夠了沒?你不要假好心!”
唐冉之沒躲,任枕頭打在他身上落地,他去看她,滿眼的寵溺,伸手揉揉她的頭發。
“怎麽還跟小時候一樣,你說說我哪裏惹到你了?”
她撇過臉,鼓嘴,“你沒給我買咖啡。”
唐冉之突然就笑了,“那你先睡一覺,醒了咖啡就煮好了。”
“不對!”她點頭又搖頭,喃喃自語:“不是。不對!”
她擡頭惡狠狠看他,秀眉擰在一塊,好像有很多解不開的心結。
“你騙我!”她歇斯底裏朝他大吼:“你滾!我不要看見你!”
“好。”他又點頭。
可他毫無底線的妥協換不來她的心情平複,她像瘋了一拳又一拳去打他,她說,“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搬出唐家嗎?因為我不想和你呆在一起,因為我覺得和你一起生活很惡心!”
唐冉之的手指輕顫。
她不打了,雙手抱頭,嚎啕大哭,“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希望錫寧死,你包不起他死!因為他死了,就不會跟你搶唐家的財産。”
唐冉之的心猛然一疼,他擡手摸到她的頭發,折喜頭也不擡用手打開,她嗚嗚地哽咽,喃喃自語:“你果然做到了,你把他殺了。”
唐冉之垂眼,睫毛微顫,他長呼一口氣。
4年了,她依舊認定是他殺了徐錫寧。
在醫院昏迷的那段時間,他總是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他努力去聽,卻聽得不真切,他掙紮想起來,卻陷入黑暗。
那聲音又細又柔,是個女孩兒的,她說着說着就有微微地哭腔。
突然,他想到有個人,他藏在心底的姑娘,舍不得拿到臺面上愛慕的女孩。
那聲音靈靈如水沁入人心,卻令他痛苦萬分。
他的心,隐隐作疼。
他想睜開眼,想看清她的模樣,想把她擁在懷裏,想揉揉她的頭發,想親昵告訴她:“哭什麽,我這不是好好的。”
可當他醒來的時候,病房圍滿了人,帶着關切的,欣慰的目光,松了一口氣的目光。
可唯獨沒有那雙小鹿一般靈氣的雙眼,性格倔犟又嬌縱的女孩,在他耳邊低低絮語的姑娘。
那場車禍的後遺症是他的腿,不能瘋狂地奔跑,不能回軍校,更不能像個毛頭小子聽說自己喜歡的姑娘有追求者就跑去把別人打跑。
他花了一年的時間去做康複。
可這一年裏,折喜竟一次也沒有來見他,甚至連一句問候也沒有。
他尋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沒有,她仿佛消失了一樣。
他躺在安靜的病房裏,望着窗外春去夏來,秋末初冬的季節,覺得這一年的時間格外煎熬,徐錫寧的死,折喜的消失,一點一點淩遲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