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第二天天還沒亮,徐以媛拉着他們倆說要去鄰市的禪寺。

折喜昨晚失眠了,今天又起得早,她苦不堪言,上車之後都耷拉着腦袋。

不知道歪頭睡了多久,折喜醒來,目光迷蒙望着開車的唐冉之感嘆,他精神真好。

見她醒來,唐冉之指指面前一包面包和一盒牛奶,“随意吃一點吧,中午停車吃飯。”

折喜慵慵懶懶撕開袋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吃了起來。

吃了一會,她望向後面的徐以媛,“大嫂,你怎麽想起來要去寺廟?”

徐以媛沉默望着窗外,意外的沒做聲。

折喜心知她不想說,扭回去咬了一口面包,心裏卻難受得很。

徐以媛以前不信佛,是無神論者。

折喜苦笑,又想想是以前而已。

生活……怎麽會變得這樣陌生了。

中午停車随便找了一家餐館吃飯。

人進人出的小飯館,人聲嘈雜,只有他們這一桌顯得最安靜。

徐以媛吃得少,折喜看在眼裏卻不知道說些什麽,她扭頭看着左邊的男子,他眉目安靜的側臉,吃飯的動作優雅,與身後那桌拼酒吵鬧的人看起來格格不入。

其實折喜也承認唐冉之生的好看,小時候被他牽着去玩,都能讓她昂首挺胸無限自豪:看,這是我的小叔叔!

這樣的一個人,卻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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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若是徐以媛知道徐錫寧死亡的真相,如何是好,又該怎麽辦?

似乎意識到折喜看他,唐冉之望過來,四目兩對。

折喜一怔,幹幹笑了幾聲。

唐冉之目光看她放下的筷子,“不吃了?”

“嗯。”折喜點頭,“吃飽了。”

“大嫂也不吃了?”

對面的徐以媛恍然一笑,“嗯,不吃了。”

唐冉之不置可否,“那,休息片刻再出發?”

徐以媛搖搖頭,“冉之,直接走吧。”

“好。”唐冉之站起身,去收銀臺付了錢。徐以媛和折喜已經在車上等他了。

又開了一個小時候的車程才到達寺廟的山下。

這座寺廟建在山上,人來人往的寺客結伴同行上山,也有租車上山,山下大多是本地人在路邊擺地攤。

折喜記得這裏,還沒有回唐家的時候,她和徐以媛還有錫寧一起來過,當時租了一輛車上山,後來沒過幾天徐以媛就帶他們去易市的唐家了。

唐冉之下車買了一瓶水,問清楚了上山的路程和酒店。

“如果現在上山,今晚是不能回去了。”他靠在車邊喝了一口水,“我們現在去訂酒店。”

折喜把頭探出來問,“我記得山上住宿的?”

唐冉之挑挑眉,“有,但是環境可能不太好。”

徐以媛淡淡道,“上山吧。”

折喜一愣,唐冉之沒意見,他垂眼,道:“好。”

綿延的山,盤山公路,上山的路崎岖不平,唐冉之開得很慢,車速平穩,但折喜還是覺得五髒六腑都難受,徐以媛白了臉頰也好不到哪裏去。

她說,“停一下。”

唐冉之聽聞停車,折喜擰來一瓶水遞給徐以媛,“大嫂喝點水吧。”

徐以媛仰頭喝了一口。

折喜嘆口氣,看了看前面的唐冉之,他吃得了苦,自己尚且能忍,但是徐以媛身體……

唐冉之說,“休息一會再走吧。”

折喜:“好。”

徐以媛下車走了幾步。

唐冉之把車開到路的裏邊,讓出道路。

夏日炎炎,半山腰叢林樹木,一片茂密的綠色,樹上的知了此起彼伏地叫聲,偶爾有清風吹來。

他下車看見折喜在樹蔭下走過來又走過去。

她今天穿着黑長褲和白襯衣,齊肩的頭發只長了一點,被她綁在腦後,額前落了幾根發絲,她擦擦汗,仰頭喝了幾口水。

唐冉之走到她身邊,想起她說山上有住宿,他不經意地問,“你來過這裏?”

折喜一愣,點頭:“來過。”

“什麽時候?”

折喜默了幾秒,低低道:“小時候,和大嫂還有……錫寧一起來的。”

他扯扯嘴,“記性不錯。”

說話的同時,他擡手抽了她手上的礦泉水瓶,折喜還沒來得及反應,“喂!”

他面容平靜擰來蓋子,仰頭喝了。

看着他的嘴含着她喝過的瓶口,修長的脖頸,因水往下吞,喉結上下滾動,微張的襯衣露出鎖骨,再往下……

折喜慰熱了臉,她移開眼看着他隽逸的臉,氣急敗壞吼道,“唐冉之!那是我的水!”

唐冉之喝完擰好蓋子,把空瓶子遞給她,“還你。”

還你妹啊!

折喜當然不會接,她眯眼瞪了他幾秒,頭也不回地走掉。

唐冉之望着她的背影,修長的食指下意識點了點嘴唇,突然就笑了。

這算間接接吻麽?

車內有空調,休息了一會,折喜好了很多,她看徐以媛精神也好了不少。

找到住宿的位置已經下午了,這個季節不是旺季,客房還有很多,折喜和唐冉之一間,徐以媛一間。

房間不大,帶獨立衛生間,雙人床,紫格子的窗簾,泛黃的玻璃,陳舊的味道,樓下是飯館,這是最好的酒店了。

唐冉之洗完澡出來,折喜坐在床上,低頭翻一本時尚雜志,雜志頁面嶄新,不知是哪位住客留下的。

他走過去,“餓了嗎?”

折喜沒應,又翻了一頁看。

他輕笑:“還在生氣?”

折喜手一頓,頭也沒擡,“沒有!”

分明就是生氣了,唐冉之也不拆穿,伸手拿開她手裏的書,随意扔在床上。

折喜這才擡頭看他,足足愣了幾秒。

眼前的男人,光着上身,只穿了一條褲子,麥色皮膚,精窄的腰身,性感的腹肌。

她撇開眼,冷冷道:“你怎麽不穿衣服?!”

唐冉之兩手一攤,“髒了。”

折喜愕然,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她扯扯嘴,“那你褲子也不應該穿。”

“哦。”他恍然大悟,伸手去解褲子的扣子,一副認同的表情,“你說的對。”

“唐冉之!”折喜眯眼看他,厲聲警告:“好玩嗎?”

唐冉之仿佛感覺不到她的怒氣,依舊笑着點頭,“好玩。”

“呵……”折喜冷笑,把雜志往他身上一扔,“我覺得不好玩。”

話落下,折喜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間,門砰地一聲關上。

唐冉之抱着雜志站在原地,摸摸鼻頭,感慨萬千。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折喜惹不得。

休息了一會,徐以媛說要去寺廟。

山上的空氣清新,晚霞染紅了半邊天。寺廟巍然屹立在山颠,紅瓦青牆,紅漆大門,石子小路,悠悠的鐘聲敲響。

這個時間游客很少,而且寺廟也已經關門了。

徐以媛在外面靜靜站了一會,上一次來這裏的時候是十多年前了。

唐頌死後,唐家的人找到她,說要孩子認祖歸宗。

她是無神論者,但回唐家的前幾天,她帶着兩個孩子來,希望佛祖能保佑他們平平安安長大。

可是請願的人太多了,佛祖沒聽到她的心願。

也可能是……她對佛領悟的不夠深,心不夠誠。

徐以媛擡眸望着不遠處緊緊相擁的兩個孩子,目光悲涼,她輕輕嘆了口氣,望着屹立在山巅的寺廟。

佛祖啊,錫寧他……還好嗎?

佛祖啊,你睜眼看看我吧。

佛祖啊,你聽得到我的請願了嗎?

——

青燈古佛,印出徐以媛孤憐的背影,看起來像似不真實的景象。

折喜把酸澀咽回心底,突然問,“你想錫寧嗎?”

“我很想他。”沒等唐冉之回答,她說,“每一刻都在想。”

“阿喜……”

“你不要說話。”

折喜指指遠處的樹木,喃喃自語:“快10歲了,徐姨帶我和錫寧來這裏,那時候的門票還沒有這麽貴,但對我們來說也很貴了。”

“徐姨要我們跪在佛堂前,像這樣……”她擡手十指相合,放在胸前,“錫寧乖乖照做了,我也跟着做了,但跪了一會我耐不住性子,偷偷看錫寧、看徐姨、看佛堂萬象。”

“沒過幾天我們就去了一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家。”折喜咬咬唇,繼續說:“現在我知道了,徐姨帶我們來這裏,只是為了求平安。可……這世上哪有什麽平安。”

唐冉之睫毛顫了顫,擡目看着遠處的徐以媛,長嫂如母,除了他的母親,這是第二個他敬佩的女子。

他看着身邊的女孩,心緒萬千。

折喜恍然笑了笑,說,“第一天去唐家,錫寧膽子小躲在我背後,我告訴他如果有人打你我就咬死他……”

她頓了頓,說出十幾年來都不肯吐露的心事,“那時候的我……一點不喜歡你們……那些下人當我是寄住的孩子不上心,你也……總是喜歡欺負我,其實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沒說完的話嘎然而止,因為唐冉之握住她的手臂,輕輕一拉,她便踉跄撲在他懷裏。

折喜怔住。

唐冉之緊緊抱住她,有力的手臂令她動彈不得,他垂眼,聲音沙啞低沉:“對不起,阿喜對不起。”

男人溫暖的懷抱,彼此之間的心跳,砰然炸碎的思緒。

折喜恍然一笑,“對不起什麽呢?”

對不起當年不小心的傷害?

對不起你所做的一切?

如果對不起能治愈傷口,那她早就好了。

何必自憐自艾不肯原諒。

折喜猛地推開他,仰頭望着夜空,暗沉的星碎,風聲越來越大,星雲翻湧。

她輕喃:“晚上可能要下雨了。”

唐冉之目光怔怔随她的望去。

他突然想,可能這輩子折喜都不願意原諒他了。

不是不會,是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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