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徐以媛葬禮後,折喜搬出唐家,她把離婚協議書簽好留給唐冉之了。
之後的日子兩人沒有見面,也沒有遇到,仿佛彼此間形同陌路。
折喜也整理好心情,不去想他。
只是偶爾的時候會失眠睡不着,每當這樣,她就起床坐在陽臺上,靜靜望着夜空的星辰閃爍,喝一杯咖啡,沉澱心情,沉澱已經逝去的愛。
其實她想,不悔此生了。
折喜把工作室裏的事一一安排好,給蘇煙的給蘇煙,給貓子楠楠的都交代清楚了。
聽聞折喜要離開的消息,貓子楠楠兩人難過了好久,折喜不舍,耐着心情哄她們倆好久,才惹得她們倆又哭又笑直說不許忘了自己。
後天下午的機票,工作室為了給她餞行,在附近訂了一家餐廳。老板是熟人,聽說是餞行,直接停業一天。
折喜感動又難受。
折喜酒量不錯,喝了不少酒,倒是蘇煙喝暈了頭,不顧形象抱着她哼哼的哭。
蘇煙一哭,氣氛頓時有些感傷,大夥兒依依惜別不舍的情感湧上心頭,紛紛抱成一團嚎啕大哭。
折喜膛目結舌,看着纏着她腰的蘇煙,抱着她右手的楠楠,左手的貓子,頓時哭笑不得。
笑了一會,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拍拍他們,“你們一個個哭什麽?我是離開,又不是不回來或者是死了……”
一聽折喜說死,蘇煙盯着花貓臉擡頭,怒道,“什麽死不死!不吉利!”
貓子哭:“阿喜姐,我不想你走……”
楠楠也跟着哭,“我也不想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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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飯又說去唱歌,一行人叫出租車去了常去的KTV。
折喜不會唱歌,在蘇煙強烈要求下,兩人合唱了一首《你最珍貴》。
蘇煙最喜歡這首歌,唱到最後的部分,聲音哽咽,眼淚婆沙。
折喜心裏難受,唱完歌就說出去透透氣。
包廂旁邊是一間休息室,空間很大,裏面空無一人,沙發茶幾,一旁擺着一個大型魚缸,裏面喂養了各種各樣的魚。
折喜走進去,坐下。
夜幕降臨,窗外閃爍的霓虹燈,影影綽綽投進來,印在地板上。
她怔怔盯着魚缸裏游來游去的魚。
都說魚只有七秒的記憶。
她輕輕嗤笑,人又沒有做過魚,怎知是真是假。
吃飯時,她幾乎沒有吃菜,一直在喝酒,盡管只是啤酒,她還是覺得自己醉了。
腦袋混混沌沌,有點累。
她仰頭一靠,合上眼睛,就這樣睡着了。
她睡的并不安穩,耳旁裏隐隐約約聽見歌聲,吼叫歡呼的聲音,嘈雜沸鼎。
頭越來越疼,不知睡了多久,她從最初的坐姿,到趴在沙發上蜷縮成一團。
手臂壓在身上發麻,難受。
折喜就這樣被驚醒,她猛地睜開眼,怔怔望着魚缸裏的彩色小魚。
第一次意識到,心痛來得那麽明顯,密密麻麻刺在心上。
好像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再也不會、也沒有可能和唐冉之在一起。
折喜突然地淚流滿面。
清晰明度的疼痛在心口蔓延。
淚水模糊了雙眼,看不清小魚,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看不見自己狼狽的模樣。
也看不見那張臉,笑着的,生氣的,抱着她的,親吻着她的,怒意的,失望的……
——
唐家一下子走了兩個人,一時間氣氛更加安靜寂寥。
老爺子顫顫扶着拐杖從二樓下來,就看見輪椅上的唐冉之,神情冷峻,面無表情,見他來了,喊了一聲,“爸。”
唐冉之收回視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茶水早已冷掉,留在口腔只剩苦澀的餘味,而味也不是那個味道了。
老爺子輕不可聞嘆了嘆,“我們爺倆好久沒有下棋了。”說完,也不等唐冉之有何反應,對唐叔招手,“象棋拿來。”
片刻,唐叔把棋桌放在兩人中間,象棋布好。
唐冉之執帥,老爺子執将。
唐叔叫下人又去泡了一壺普洱茶,小心翼翼倒了一杯,茶冒着騰騰熱氣,輕冽的茶香味。
唐冉之走了一步象,騰手端起茶,杯沿剛觸到嘴邊,眉心輕斂,又放着茶杯。
老爺子見狀,低低道,“人吶,還是要學會嘗試新的事物。比如這步,你只圖眼前,不會繞道而行、改變方案。我只是使了一個計策,你便落入陷阱。”
唐冉之神色微變,淡淡道,“若我永遠只使其策略,不會變通,那是不是真就輸了呢?”
語畢,唐冉之推動兵走了一步。
棋局再次平局,不相上下。
老爺子一怔,欣慰笑,“老了,是真老了啊。”
唐冉之垂眼,靜靜道,“爸,您可知只圖眼前結果,不計後果,會發生什麽?”
老爺子一愣,“你說什麽?”
他擡目,眼眸沉沉看着年邁蒼老的父親,“當初您騙了阿喜,可知有什麽後果?”
老爺子大驚失色,“你?你?”
“唐家無後。”
唐冉之淡淡吐出幾個字。
“無後?無後?”老爺子輕喃琢磨這個詞,終于暴發,掀翻棋桌,怒意沖冠,“好一個無後?我就不信沒有那丫頭,你一輩子不娶!”
唐冉之若無其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又吐在垃圾桶裏,“以前不愛喝,現在依然不愛喝,不是它難喝,是因為它不是我心裏那個味道。”
頓了頓,他繼續說,“爸,一昧想繞道而行,避開事實,忽略真實情況,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是什麽?”
老爺子臉色大變,終于明白唐冉之在說什麽,指的是什麽事。
兩相對峙,老爺子虎着臉,指鼻怒吼,“我是為你好!為你好!你懂不懂!”
“為我好?”
唐冉之斂眉,擡手指了指腦袋,“難道您還不明白難得糊塗這句話嗎?”
老爺子冷笑,“糊塗?糊塗?”
“與其費盡心思,不如順其自然,或坐收漁利,這些道理不都是您教的嗎?”
唐冉之說完,推動輪椅,不顧身後老爺子氣成什麽樣,出了唐宅。
“你、你……順其自然?!”老爺子氣得發顫,指着他的背影罵道,“鬼迷心竅!我看是那丫頭給你下了蠱……”罵了幾句,痛苦捂着心髒。
唐叔急忙從低矮的櫃子裏拿出藥,給老爺子吃下。
老爺子吃完藥,又緩了緩,心口舒服多了,他冷眼看着唐叔,“這件事是不是你告訴冉之的?”
唐叔默了默,嘆道,“年輕人的情情愛愛,您參和幹嘛?就像先生說的,當年您不騙折姑娘,怕是重孫都會打醬油了……”
老爺子一聽,猛地打斷他的話,“連你也替他說話了?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裏?”他怒道,“是,冉之現在是唐家掌權人,我沒權力,管不了你們!你們一個個包不得我這老頭早死!”
唐叔搖搖頭,不顧老爺子怒火攻心,繼續說,“老爺子,難道您還不明白?折姑娘與先生兩情相悅,錫寧少爺去世,明明有簡單的辦法,您卻一心想分開他們,用了最蠢的一個方法,讓所有的人都好不過。”
“當年折姑娘在書房外,您說了那番話,後來兩年,折姑娘有回來過唐家嗎?”
老爺子怒其不争,冷笑,“一口一個折姑娘折姑娘,算命先生說她命格剛硬,我不信邪,錫寧去世,我又找人給她算了八字,還是命格剛烈!”
上了年紀的老人,是信幾分命格,連唐叔也一時間噤聲沉默。
老爺子緩緩扶着拐杖起來,也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唐叔,“如今那丫頭走了,也了卻我一樁心事。”
——
唐冉之出了唐家,曲敬正巧開車過來,作為一個助理,不但在工作上,連生活上也是随叫随到。
唐冉之沉默望着窗外,突然問,“幾點?”
曲敬回:“11:28。”
唐冉之垂眼,淡淡道,“去機場吧。”
曲敬大為吃驚,“可、可是我們趕着去和王總簽約,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唐冉之默了一會,雙手交叉無意識摩擦,過了幾秒,他說,“毀約吧。”
“毀、毀約!”曲敬一個剎車,人猛地向前傾,連腦袋也磕了一下,他心裏一個咯噔,連忙回頭去看唐冉之,大汗淋漓:“唐、唐總您、您沒事吧?”
哪知,唐冉之竟然恍若未聞,盡管身體向前傾了一下,他穩住,沒有表情,淡淡重複,“去機場。”
曲敬疑惑,卻也不再多問,
只是他覺得唐冉之今天很奇怪,于是他偷偷從後視鏡看後面。
唐冉之坐着一動也沒動,仿如一尊雕像,眉眼冷凝,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情緒。
他怔了怔,收回視線,突然想起唐夫人簽署的那份離婚協議書。
曲敬不再深想,猛踩油門,向機場的方向行駛。
到達機場已經12:05了。
曲敬以為唐冉之要進去候機室,可唐冉之只是等在機場外面。
人山人海的旅客,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偶爾有小女生經過這個坐輪椅的男人身旁,偷偷瞟幾眼。
唐冉之望着遠處,視線不知到底盯着在哪個方向。
其實,折喜的登機時間是11:30。
他也沒收回視線,只是靜靜看着。
仿佛只要他一眨不眨的等着,折喜就會反悔,坐上回家的車,或者撲進他懷裏。
可他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
12:45。
13:55。
14:30
……
人來人往,人聲鼎沸,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笑臉和悲傷。
唐冉之收回視線,輕輕推動輪椅。
曲敬要上前幫忙,他擺手拒絕。
曲敬站在原地怔了幾秒,望着唐冉之孤寂的背影,突然就想,唐夫人怎麽就那麽狠心呢?
他理解不了,他也不懂,他只是感覺一個男人的深情被踐踏。
有人一走了之,有人還在原地等待。
唐冉之慢慢走遠,他的背後是湛藍的天空。似乎是為了應景,層層疊疊的白雲飛過一架飛機,留下一條細長的痕跡。
狠心的女人,他再也不想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