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5(2)
? 時間可能過了很久,因為一吻終了,夭夭的餘光瞥見鍋裏的湯水被燒幹一半。
她四肢僵硬,平日的伶牙俐齒消失得無影無蹤,像是得了失語症。
雙臂還攀在初陽的胳膊上,忘了拿下來。腦子裏裝了漿糊,黏住情緒,也黏住理智。
初陽低頭看她,拇指輕輕落在她有一點紅腫的唇瓣上,來回摩挲。
“你喜歡我?”他說,求證似的看向夭夭。
夭夭聽不見他的聲音,只看得見他紅潤的雙唇一張一合,性感得無可救藥。
初陽的手握住她的肩頭:“夭夭,跟我說你喜歡的是我。”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夭夭癡癡地望着,罔顧他的話。
初陽這才注意到她早已雙眼發直,是醉了的模樣。
他搖搖頭,眼裏有無奈,更多的卻是溫柔。
“如果是你,可能會不一樣吧。”
第二天夭夭在自家卧室床上醒來。
咕嚕一聲,肚子發出抗議。
她懵懵地擁着被子坐在床上,回憶昨晚發生了什麽。
他們好像去吃了海底撈,因為想要說一些見不得人的話,所以喝了很多酒……然後呢?
初陽說了他和江心潔的過去,她呢?她又說了些什麽?好像,她很生氣,很替他委屈。
可是,她說了什麽呢?
夭夭敲敲腦袋,追溯回去,不記得自己和初陽是怎麽離開的那家海底撈,也不記得自己和初陽後來的對話,自然更不記得……那個吻。
喝酒喝斷片這件事兒對于夭夭而言實在再正常不過。
可等她洗漱好出去,着實驚呆了。
客廳餐桌上放着兩人份的早餐:白米粥、水煮雞蛋、菠蘿包和橙汁。
而桌邊忙碌着擺放這些食物的人——初陽。
“早安。”回頭看見夭夭,初陽微笑。他還穿着昨天的白襯衣,迎着熹微的晨光,幹淨澄澈。
夭夭的心漏跳了一拍,大步走進廚房打開水龍頭,掬水拍了拍臉。
再回頭定睛看去。
天吶嚕,是真事兒。
夭夭吞了口口水,先确定了今天不是愚人節,又伸頭看看太陽升起的方向——沒有偏差。驚魂不定地問:“你是初陽?還是,田螺姑娘?”
初陽旁觀她一系列的動作,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臉上笑意更盛:“我是田螺公子。”
夭夭覺得不可思議,她、她就是醉了個酒而已,怎麽一醒來,就換了人間?
“你,你這到底是幹嘛啊?”
初陽微微挑眉:“昨晚的事,你都忘了?”
夭夭心裏一個咯噔。
他繼續說:“你這個人就是愛忘事兒,喝多了就斷片,連這麽重要的事情都不記得。”
夭夭心裏兩個咯噔。
初陽慢條斯理地端起橙汁湊到嘴邊,又停住,道:“別怕,我會負責任的。”
夭夭心裏一串咯噔。終于抖着嗓子說:“我昨晚,我昨晚該不會,強、上、了、你、吧?”
初陽一口橙汁噎在了嗓子眼,咳了起來,邊咳邊笑,邊笑邊搖頭:“秦謠,原來你心裏是這樣想的?”
“我沒有?那我做什麽了?”
初陽眼珠一轉,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說:“逗你的呢,什麽也沒做。”
……
夭夭憤怒地踹了他一腳。
兩人在吃早餐,初陽問她最近的行程安排。
“一周後要去H市參加《網劇盛典》,這幾天的通告我幫你都排開了,你準備準備。”夭夭說,“起碼,把慕容沖的生平和那段時期的歷史初步了解一下。”
初陽點點頭,說:“我也有這個打算,本來就想讓你把這一周空出來。”
夭夭擡眼看他,笑了,說:“表揚一下,越來越要求進步了。”
初陽繼續說:“幫我預約一間舞蹈教室。”
夭夭眼睛瞪得賊大:“什麽什麽?”
“聽不懂中文?”
“你的身體不是不能再……”她遲疑道。
“一條腿不好使,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初陽低聲說,“夭夭,我能做到,你信不信?”
她咬着筷子,被他目光灼灼的注視撥亂了心跳,低下頭去說信。
初陽摸摸她的頭發,說:“一會兒把和平鴿發來的《南歌》資料給我看一下。”
夭夭心裏有一絲異樣,覺得初陽哪裏跟以前不同。但她以詢問的目光看過去,卻只得到他安靜沉着的回視。
夭夭很快聯系到一間舞蹈教室,初陽也已經初步看完了《南歌》的劇情脈絡和人物設定。
“夭夭。”他坐在她家沙發上,手邊放着一沓A4紙和一臺筆記本電腦。因為有輕微的近視,還戴上了黑框眼鏡,顯得格外儒雅清秀。
“嗯?”夭夭坐在離他十步開外的餐桌邊工作,聽他叫自己,回頭看見他拍拍身邊的沙發坐墊示意自己坐過去。
“這部劇,燕行歌是男一號。”他說,順手給夭夭後腰墊上一個靠枕。
夭夭沉吟道:“唔,理論上來說燕行歌和梁亦南的戲份不分上下……但實際操作起來,可能會根據具體拍攝情況和分集劇情的變動發生不小的變化。怎麽了?為什麽說起這個?”
初陽說:“燕行歌這個角色自始至終都帶着神秘感,他隐忍堅韌,有不為人知的過去。外剛內柔,非常有挑戰性。演繹好這個角色,對演技和對臺詞的把握都有嚴格的要求。”
夭夭注意到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她隐隐有所猜測,對他說這些話的意圖,可又不敢相信,所以只能按捺住內心的疑惑聽下去。
“我剛出道的時候,盡管希望嘗試演繹硬漢的角色,卻因為被安上‘小鮮肉’的名號而和很多正劇失之交臂。多年來,戲路并沒有真正拓寬。”他分析着自己,直觀而誠懇,“現在面臨轉型,我認為能拿到這樣的角色會對我有很大的幫助。”
夭夭幾乎要伸手去抱住他,卻只是含笑,眼裏亮晶晶的:“初陽,你說得不錯。”
初陽看着她:“你不覺得我在癡心妄想?”
他說的這一番話,就算是讓任和平聽到,可能都要說他白日做夢。可夭夭不會,她會真心實意地去思考這其中的可操作性,并且想方設法去促成。
“當然不!”夭夭的腰杆不自覺挺直,是躍躍欲試的樣子,“其實我原本想讓你嘗試梁亦南的角色,也算是思維定式。認為你的古裝戲就應該去演繹一個溫潤如玉的公子,但其實這樣的角色你演過太多,很難出彩。就算會讓你再火一把,對你的轉型也沒有很大的幫助。”
“而燕行歌,我不能不說這确實是個極大的挑戰。初陽,一個月之前你要是對我說這樣的話,可能我還會在心裏打一個問號。可是現在不會。”她眨眨眼,想起那晚在Q市,初陽身姿淩厲,将那幾個殺馬特打倒在地的模樣。
她對他充滿了信心。
初陽輕笑,說:“夭夭,道阻且長。”
“我不怕。”夭夭跳起來,雄糾糾氣昂昂地往電腦前跑,“我去準備作戰方案了!謝悠明,我就不行搞不定他!”
她信心滿滿的樣子最迷人,初陽心裏一動,卻克制住。
還不是時候。
關于初陽的生活助理,夭夭思前想後,終于有了一個合适的人選。
她打電話給青青,剛剛表明來意,那邊就歡呼起來。
“夭夭姐!我特別願意,我願意跟着你!”青青的聲音異常興奮。
夭夭唇邊帶笑,說:“我建議你聽完我後面的話,關于這份工作的福利待遇。”
“是給初陽當助理哎!讓我倒貼錢都可以!”青青被這突如其來的喜訊沖昏了頭,忙不疊道。
……
夭夭真是低估了初陽的魅力。
她還是給青青詳細地說了工資待遇和助理的日常,最後說:“我給你這個月的時間,把你跟原公司的關系處理好。下個月正式上崗,如何?”
“沒問題!”
在家裏忙了一上午,夭夭看看時間差不多,拿保溫桶從廚房的粥煲裏盛了粥出來。
是鮮蝦幹貝粥,她一起床就去樓下不遠處的市場裏買了新鮮的食材,小火慢炖,熬了很久。時不時還要輕輕攪動,讓米粒與蝦仁、幹貝充分地結合,攪動時順着一個方向,這樣熬出的粥口感會更綿密。
夭夭打車去市少年宮的舞蹈教室給初陽送午飯,可提着保溫桶站在教室門口,因為存了好奇心偷看,沒有急着進去。
裏面還有一位指導老師,是B市傳媒大學的一位副教授,擔當過多部戲的藝術指導。她姓鄭,曾經和初陽合作過。
夭夭聽見鄭老師輕軟溫和的聲音在說:“初陽,先歇會兒吧,你的身體吃不消。”
他們背對着門口,夭夭偷眼望去,初陽正在把杆裏壓腿。這是老式的舞蹈教室,把杆是鐵鑄的,距離牆壁大約一肩寬。
初陽站在把杆與牆壁之間,手扶着把杆,一條腿站在地上做支撐,另一條腿貼着牆,劈開一字馬。
他有些吃力,一字馬也不夠标準,下邊那條腿和牆壁還有兩拳的空隙。但就是做到這一步,已經很艱難。夭夭看見他站在地上的那一條腿在顫抖,她有那麽一瞬間非常憎恨自己的好眼力。
從孩提時代開始練習舞蹈,其實非常容易,因為小孩子骨頭軟,劈叉下腰都不是難事。
但身體經歷過那樣的舒展之後,長時間不進行鍛煉拉伸,韌帶會收縮。再想回到當初柔軟的狀态,必須要經歷一個極度痛苦的拉筋階段,稍有不慎,就會出現韌帶拉傷。
“嗯!”
“初陽你悠着點,別硬來!”
裏面傳來一聲悶哼,跟着是鄭老師擔憂的勸阻聲。
初陽把自己往裏又狠狠送了送,韌帶被一點點強制性拉伸的痛讓他差一點叫出聲來。黑發濡濕,貼在臉側,汗水順着他的喉結劃下。初陽咬牙,一邊伸手輕輕敲打大腿韌帶處一邊在心裏默默數數,試圖熬過最初這撕扯般的疼痛。
“我沒事兒,再練五分鐘。”他的聲音極低,似乎忍得很辛苦。
聽着這聲音,夭夭在外面狠狠一哆嗦,差點把手裏的保溫桶丢出去。
她意識到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其實沒有那麽強大,她不能再看下去,一秒鐘也不能。
只好默默地挪出去,在少年宮大廳等待。
五分鐘,五分鐘以後再進去。
“為什麽這麽拼命?”鄭老師看着他這個隐忍的樣子,心疼不已,“新戲很重要?導演很嚴厲不許用替身?”
曾經的初陽拍攝打戲從來不會使用替身。這一點,鄭老師是再清楚不過的。只是沒想到過去這麽多年,這孩子對自己的要求還是那麽嚴格。
初陽輕笑,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鄭老師,這幾年你對我失望嗎?”
她曾經非常看好初陽,斷言他會在娛樂圈走上一個巅峰。
可沒想到,他會在半路折戟。
鄭老師點頭,說:“是的,很失望。當初你太沖動,盡管很多事由不得你,可身在這個圈子,真性情的代價往往是慘重的。這些年我看着你一步步走下坡路,很痛心,哀其不幸也怒其不争。”
是初陽意料中的答案。
他說:“連我自己都對自己失望,不,有那麽一段時間,幾乎是絕望。”
鄭老師看着他,說:“現在呢,是什麽讓你浪子回頭?”
初陽還沒有回答,鄭老師已經替他說出來:“因為一個人?唔,應該,還是一個姑娘?”
初陽的笑容遮擋不住,因為疼痛而略顯蒼白的俊臉上浮現出一點點慵懶的滿足:“她一直對我充滿信心。”
鄭老師微愣,複而明白過來,善意地淺笑。
那晚初陽帶着酒醉的夭夭回家,他一整夜都沒有入睡。抱着手機翻自己的微博私信,整整翻了五個多小時,眼睛看得發花,終于從幾十萬條未讀私信裏找到了一個賬號。
那個賬號在過去六年多的時間裏,每一天的九點,都會給他發一條私信。
最初,只是一條狀态。
“下班了。”
“今年冬天真冷。”
“下雪了[雪花]。”
直到他出事的那一年,私信內容每天都只有一句,卻風雨無阻一天不落。
“我對你充滿信心[月亮]。”
最後手機在手心發燙,他卻依舊握得很緊。
原來那麽多個冷夜,她一直是他的白月光,只是他從來沒有發現。
五分鐘後,初陽剛剛解放雙腿,筋疲力盡,靠着把杆跟鄭老師聊天。夭夭笑意盈盈地從外面進來,先跟鄭老師打招呼,又轉向初陽,說:“吃飯吧。”
初陽的助理到了,鄭老師沒當一回事,倒是記着自己也該回去了。這一周,她每天早上過來給初陽做一些指導,下午初陽還要做力量訓練。
等快走出少年宮,才發現手裏落在了教室裏。鄭老師又折回去取,聽見裏頭兩個孩子你一問我一答在說着什麽。
“琅琊王氏?”女孩子問。
“其始祖為周桓王之子王子成父,本為姬姓,後因驅逐赤狄有功,被賜姓王姓。琅琊王氏最輝煌的時期,則是在‘王與馬,共天下’東晉朝時。馬是東晉開國皇帝、晉元帝司馬睿,王便是琅琊王氏一族最顯赫的人物王導。”
“不錯不錯,獎勵一只大蝦。”女孩子對着手中的A4紙點點頭,剝出一只蝦仁給初陽,繼續問,“說說看《南歌》相關年份的東晉大事脈絡。”
“故事自公元377年冬起,也是太元二年。當時前秦已滅前燕,又在一年前相繼滅前涼、代國,時值謝玄建北府兵,前秦對東晉虎視眈眈又不敢貿然來犯。公元383年,晉秦淝水之戰,前秦打大敗,內部分崩離析……”他顯然做足了功課,對答如流。
“初陽你以前是學霸來的吧?學習能力很強嘛。”女孩子眉眼俱彎,眼裏只有他一個,把保溫桶全部推到他面前,“答得這麽好……吶,全都是你的了!”
初陽揚揚眉,聲音少了隔閡,帶着小小的驕矜:“夭夭,就是不做演員,我也能養得起你。”
叫“夭夭”的女孩子一愣,低了頭小聲糾正:“傻了吧,你不做演員,就不用給我發工資了。”
因為低着頭,所以錯過了他的目光。
鄭老師卻沒有錯過。她看見那個孩子,安靜而專注地凝視着眼前的姑娘。
關于他這幾年的遭遇,鄭老師多少聽過一些傳聞。被背叛、被打壓、被诋毀……然後還能擁有這麽純粹幹淨的眼神,她覺得心有觸動。
這會是一個值得的孩子,她依然這麽想。值得很好很好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