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顯得稀稀落落的,人很少,也不熱鬧,自然就更加不被上首的三人給注意到。

于是楚雲裳心安理得的抱着兒子吃東西,須臾,還借着地理優勢,讓綠萼去給楚喻把了回噓噓。

有看到楚雲裳動作的人,無不是感到十分的無語。

楚七小姐,楚小神醫,說好的一孕傻三年,背着皇後娘娘居然敢這樣做,确定不是真的傻了?

便在這時,“砰砰砰”,幾道沉重敲擊聲響起,驚了整個場地。

衆人擡頭望去,便見宴會場地的邊緣一處,不知何時已然架起了一面大鼓。這鼓極大,要兩三個人方能合抱得起來,鼓前有一名漢子,頭綁紅巾,短發飒爽,正下盤紮穩,雙手持棍,赤着膀子在那裏擊鼓。

分明還只是初春的寒冷時節,這漢子不過才擊打了一會兒,便已是出了汗。

他動作兇猛而熱烈,帶着一股子旁人無法感同身受的激蕩,雙手在鼓面之上不停的揮舞着,敲擊着,一下比一下更猛更狠,一下比一下力道更重。

想來若是他敲擊在人的身上,怕是一棍子下來,直接就能将人給打成殘廢。

“砰——砰——砰!”

鼓聲隆隆,猶如從極遙遠的天邊傳來的上古戰曲一般,帶着一種脫胎于千萬年歷史之中的難以言說的沉重和滄桑,響聲嘹亮而悠遠。

漢子分明只是敲擊着那麽簡單的幾個節奏,砰砰砰,砰砰砰,卻偏生讓人聽得胸腔之中心髒狂跳,好似那擊鼓的漢子其實是擊在了人心上一樣,渾身的熱血都禁不住要沸騰起來,滿滿當當的熱情都全然被激發了出來。

衆人聽着,耳中不由竟是嗡嗡作響,全然被這鼓聲給擊得呆住。

伴随着鼓聲漸入佳境,其中所表達出來的激烈戰意越發的昂揚,鼓聲不停,恍惚間眼前的一切似是已經完全變了。

不再是桃之夭夭,不再是暗香盈袖。

不再是觥籌交錯,不再是談天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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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而代之的乃是一望無際的邊境戰場,赤紅的、滾燙的鮮血遍布着這個世界,烽火連天,硝煙四起,生命在其中是最為廉價的存在,如蝼蟻,如草芥,上位者長槍所指之處,目光所及盡是哀鴻遍野,屍骨堆積如山,所謂家國河山,也盡是在這裏體現得淋漓盡致。

何為保家衛國,何為守護我泱泱大朝江山?

生命被鮮血輪回洗禮,新的時代與政權更替建設之下,埋藏累積着無數先人的屍骨。

萬裏長空如洗,千萬丹心汗青!

戰歌不絕,戰意不朽!

戰場,從來都是最烈的哀歌與史詩!

“砰!砰!砰!”

鼓聲猶在激烈的響徹着,那漢子雖是背對着場地,可依舊是有人能看到他面目赤紅,全身心已然是投入了這支戰曲之中,汗水肆意的揮灑着,那面大鼓都堪堪要被他給擊破。

衆人的目光随着他的動作而轉動着,卻是無一人肯眨眼。

不知過了多久,這作為熱場的鼓聲漸漸小了下去,見在座諸位果然都是被鼓聲給驚住,慕初華道:“不知在座各位少爺小姐,可有誰聽出,這鼓敲響的是哪一支曲子?”

舉座無聲。

慕初華見了,眉微微揚高,溫潤的臉龐上挂着些許笑意:“沒人聽出來嗎?”頓了頓,又道,“誰最先答對了,誰就能先得到第一朵桃花。”

說着,明黃的廣袖一揮,立即便有侍女來到他的身邊,将一朵桃花遞了上來。

這桃花是真正的桃花,共有五片花瓣,豔米分無雙,甚至是剔透的,細看去,脈絡都是能看得清清楚楚。僅只這麽一朵,便可管中窺豹讓人看出十裏桃的桃花是開得多好。

能作為懿都裏除去宮宴外最大型的宴會場所,十裏桃,的的确确被它的主人給經營得萬裏難挑其一。

慕初華拿過那朵桃花,轉手不知從哪裏又拿出來了一根雕刻得足以以假亂真的桃木枝。

桃木枝上鑽有一百個孔洞,慕初華将桃花插在其中一個孔洞裏,持着這開有一朵桃花的桃木枝,循循善誘道:“諸位看清楚了?一根桃枝上,可開有一百朵花。等春日宴結束的時候,誰的桃枝最多,誰的桃花最多,誰就能拔得頭籌,向皇後娘娘請一個心願。”

随着他話音落下,立在各位少爺小姐身後的十裏桃侍女們,紛紛上前來,給每位貴客先發了五根桃木枝。

至于要插在桃木枝上的桃花,則暫時不被發放。

答對的能得到一朵桃花!

這個數量到春日宴結束的時候,或許是微不足道的,可現在宴會剛剛開始,獎勵的桃花雖說只有一朵,但還是很讓人心動的。

更重要的是,這可是第一朵桃花!

有人猶猶豫豫的就開口了。

“太子殿下,這曲子莫非是出塞曲?”

慕初華搖頭:“非也。”

那人敗下陣來,低頭繼續思索。

又有人道:“難道是破陣曲?”

慕初華繼續搖頭。

“吳王剿殺陣?”

搖頭。

“鎮魂歌?”

搖頭,還是搖頭。

一連十數人講出自己所認為的曲名,卻全被慕初華否定。

于是場中就又變得安靜了起來。

幾乎所有人都是埋頭思索着,回憶着剛剛那鼓聲的節奏,不知這曲子到底是支什麽曲子,那麽多的答案都被否決,難道是他們不曾聽過的?

可在座也是有出身軍門,當過兵混過軍營的,連軍三代的答案都被否決了,還有誰能給出正确的答案?

等了片刻,見無人再應答,慕初華有些失望。

他掃視了一周,微微舉起手中開着一朵桃花的桃木枝,道:“真的沒人能答對嗎?那真是太……”

最後的“可惜了”三字還未出口,就聽有人漫不經心的開口。

“太子殿下,這麽一曲‘絕殺曲’,不過才作出來,殿下就拿來考量人,這未免有些太難為人了。”

聽見這話,所有人都先是一怔,而後下意識的看向慕初華。

便見慕初華面色一滞,而後便恢複了正常。他眸光如電,瞬間鎖定了某一個角落,看着那回答的人,反問道:“本宮道是誰想要力挽狂瀾,原來是楚七小姐。楚七小姐如此肯定這曲子是新作的,難道你聽過?”

說話間,竟是絲毫不提她說自己難為人的事。

人們不由随之望去,沒想到居然會是楚雲裳給出了這麽個答案,看太子這樣子,似乎還真的答對了?

就見楚雲裳此時正一手拿着一根桃木枝,一手抱着楚喻讓他玩桃枝上的孔洞。軟萌萌的小包子正一個手指頭一個手指頭的戳着那些空洞,玩得不亦樂乎,他娘垂眸看着他,姿态有些懶散,回答的語氣也是散漫而冷淡的:“聽與不聽,這個需要回答嗎?太子殿下只需說,雲裳回答的對不對,這就夠了。”

她的口氣很是狂妄。

狂妄得不少人都是有些心驚,但随之而來的便是泰然,習慣。

顯然以前的楚雲裳就是這樣子,憑着自身的種種身份和才能,連東宮太子都敢叫板,甚至太子還真的不會拿她怎麽樣;便也就是這樣狂妄,才讓她樹敵很多,本來就身處風口浪尖的危險位置,變得更加危險,從而甫一發生了什麽事,名聲立即一落千丈,再不能東山再起。

不過這樣的場合下,楚雲裳還是如此狂妄,若不是在座的人不知道她是重生回來的,怕都會以為她是故意的,別有用心。

而此刻的楚雲裳也正是別有用心。

以往太子不會生她的氣,現如今也是,聽着楚雲裳這般回答,慕初華果然是沒有生氣。他只微微一笑:“是楚七小姐的話,自然不需要回答。楚七小姐說得對,此曲的确名為‘絕殺曲’,是最近幾日新作出來的戰曲,還未在軍中普及,所以在座諸位有大多數都是沒聽過的。”

音落,衆人開始竊竊私語。

“楚雲裳果然答對了。”

“可太子殿下也說這曲子是新作的,還沒普及,她是從哪裏聽過的?”

“難道有人聽過,告訴她了?”

“誰會告訴她啊,她連月非顏都撇清了關系,沒人會幫她吧。”

衆人轉頭看看場地,發現也真的沒誰能給楚雲裳傳信作弊。

于是大家就很糾結了,楚雲裳到底是如何聽過這支戰曲?

慕初華三人也是同樣疑惑。

這支戰曲真的是才作了兩三日,莫說在軍中普及了,就算是當朝命官,都沒幾個聽過的。所以,楚雲裳是從哪裏聽到的?真是怪哉。

坦然的承受着衆人或好奇或懷疑的目光,楚雲裳老神在在的坐着,喜怒不形于色。

其實她第一次聽到“絕殺曲”,是越王慕玖越彈給她聽的。

慕玖越手掌三十萬兵權,是大周朝內帶兵較多的大将。宮廷內每每有新的戰曲作出,自然是要最先讓慕玖越過耳的。

他先聽過了,覺得可以,新的戰曲這才會開始普及;他若覺得不行,那不用多說,曲子自然要被打回去,宏元帝半個字都不會說他。

世人皆知越王手段殘暴狠辣,脾性冷血怪異,可誰又能知道,越王其實是彈得一手好琴,就連被譽為是天下第一琴公子的那位,琴技都是不及他半分的?

但凡他聽過的曲子,從來都是過耳不忘,想要彈奏出來,自然也是極簡單的。絕殺曲在後世被傳播得非常廣泛,節奏激烈昂揚充滿鬥意,尋常人聽過後也難忘,所以楚雲裳才會那麽堅定的開口。

倒是沾了慕玖越的光,小小的出了一回風頭。

接着上首的慕初華又簡單的說了兩句,微一揮手,春日宴的第一朵桃花就這樣落到了楚雲裳的手中。

侍女上前來,小心翼翼的将一朵桃花插在了楚喻手中桃木枝上的頂端第一個孔洞裏。卻是還未退回原位,就瞠目結舌的看着楚小少爺玩耍一樣,将那朵桃花的花瓣給全扯下來,然後扔向空中,看着米分紅的花瓣随風飄落,他“咯咯”直笑,揮舞着小手想要去抓。

“……”

看到這一幕,衆人也皆是無言。

小孩子什麽的,果然都是調皮搗蛋的。

不得已,侍女只得取了另外一根桃木枝,重新插上一朵桃花,擱在離楚喻較遠的桌面上,以免又被他給毀了。

這一點小插曲過後,擊鼓傳花,才算是真正的開始了。

依舊是之前那個漢子擂鼓,鼓聲隆隆間,慕初華手中多出一個桃花編成的花團來。花團錦簇,春意徐徐,他手持花團,眉眼含笑,如沐春風:“鼓聲已響。現在開始傳花,鼓聲一停,傳到誰那裏,誰就喝酒表演,否則自罰三杯,請另一人來表演。諸位可還有什麽疑議?”

衆人此刻都已是等不及要開始贏得桃花了,哪裏還會多說什麽。

于是慕初華開始傳花。

大周朝以右為尊,他便從右邊開始傳花。

第一個接到花團的,是一位小王爺。小王爺和慕氏皇室是有着血緣關系的,同樣是慕姓,名與歸,和慕初華的關系也是不錯。慕與歸看了看自己坐着的右側席位,須臾,像是看到了誰,竟是眼前一亮,然後飛快的将花團傳了過去。

有好事者循着一看,小王爺的目光有意無意的停留在一位貴女的身上,看樣子是看上那位貴女了。

就是不知春日宴結束後,小王爺可會向那位貴女提親,到時懿都裏許是又要多一樁好姻緣。

似是察覺到慕與歸的視線,那位貴女原本正襟危坐着,此刻竟是微微紅了臉,不敢直視慕與歸,只心中暗暗的想,若是小王爺當真對自己青睐有加,以自己父親的官職,她倒也和小王爺算是門當戶對了。

然,卻是沒人發現,那位貴女的身後,坐着的其實還有另一個人,小王爺看的人,正是那另一個人……

真正的當事人并不知道自己居然招來了那麽一朵桃花。

花團開始有秩序的傳遞,不快也不慢,正好和鼓聲是同一個節奏。

很快,鼓聲猛然一停,正準備将花團傳給下一位的人也是條件反射的停了手中的動作。

衆人看了看,第一個要進行表演的,乃是一位一品大官的女兒。

這位小姐大家都是認得的,姓柳,人如其名,身姿迎風弱柳,端的是個能讓男人爆發出強烈保護欲的嬌弱女子。

發覺花團停在自己手中,需要自己展現一門什麽才藝了,這位柳小姐也不推辭,喝下一杯桃花釀後,起身離座步入前方空出來的場地之中,先朝上首的慕初華三人行了禮,方才淺淺開口。

她長得嬌弱,聲音也是嬌弱:“小女不才,便作一詩,先行抛磚引玉,還望各位莫要嫌棄。”

說着,目光看向旁邊的十裏桃林。

這初春的桃花開得正豔,正所謂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但凡肚子裏有些墨水的人,都能憑借着這桃林作出那麽一兩首詩詞來。

果然,不過沉吟片刻,柳小姐便朗朗吟道:“難掩花顏半酥骨,今朝游過春幾許。十裏芳菲盡開遍,一樹桃夭獨馥郁。”

一首簡單的絕句吟完,柳小姐嬌嬌柔柔一笑:“獻醜了。”

在座有人正品味着這首詩。

雖短小精悍,字句也并不如何的精妙,但在這等場合裏作出這樣一首詩來,已是難得了。

慕初華适時道:“有誰覺得柳小姐的詩作得好,可以贈送桃花了。”

立刻便有人示意身後十裏桃的侍女,将桃花送去給柳小姐。

侍女們一個接一個的過來,将代表着各位少爺小姐的桃花插在了柳小姐的桃木枝上。

很快,場中再無人出來送花,伺候柳小姐的那位侍女數了數,總共四十二朵桃花,不算太少。

來參加春日宴的包括王皇後和流瑩公主在內,也不過百來人,柳小姐一首詩便堪堪占了一半,這個結果她還是很滿意的。

柳小姐回座。

鼓聲再響,她将花團傳給下一個人,等待着下一個幸運者的誕生。

很快,鼓聲一停,這回是一位少爺了。

這少爺也照舊是不推辭,喝了酒就起身來到場中,卻是準備展現一下自己的書法。

他的書法顯然是下了極大功夫苦練的,不過區區“大道無疆”四個大字,竟被他寫得力透紙背,磅礴而大氣,得了六十多朵桃花,比柳小姐的還要多。

看這兩人不過只展露了一下才華,就得了這麽多的桃花,成為了宴上強有力的競争者,在座不少人都是更加期待了,不知道自己可也能得到這麽多的桃花,畢竟擊鼓傳花這等事,還是要靠運氣的,否則花團不會随鼓聲停在自己的手上,也就沒法展現才華得到桃花了。

因春日宴是要舉行一整日的,這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不短,故而後面得到了花團的人,并不采用耗時長的方法,普遍都是以輕快為主,好讓更多的人能有機會出來表現。

就連楚雲裳,都好運的得到了一次花團。

她本身是不願出風頭的,可事已至此,她不管怎樣都是個出風頭的料。在場的人雖有着幾位是她以前交好過的貴女,但名聲已敗,她們不願意再和她有所接觸,楚雲裳也懶得自罰三杯讓她們替自己,于是她将懷中的楚喻交給綠萼,獨身一人走了過去。

便說今日的春日宴上,楚雲裳絕對是能吸引太多人的目光,一看花團停在她手上,她也果然喝了酒,要出來表演了,衆人視線都凝聚在了她的身上,等着看好戲。

不出意外的話,怕是楚雲裳今日,除了最開始的那麽一朵桃花,她将再得不到第二朵。

畢竟剛剛斷交的月非顏在這裏,她的一些對手也都在這裏。

有着這些人從中作梗,就算真有人被她的表演給打動,想要送她桃花,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力抗月家和另外幾個世家。

衆人正這樣想着,就見楚雲裳拍了拍手,那頭能讓無數人吓破膽的白狼,聞聲奔了過來,蹭了蹭她的腿,完全颠覆了人前兇殘暴戾的樣子。

她摸了摸白狼的腦袋,順勢給它撓了撓頭頂,道:“大白,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她人清冷,聲音也清冷,但此刻面對着大白,卻是刻意的放緩了放柔了語調,聲音聽起來就帶了些別的韻味,非常好聽。

有人聽見,竟是不由自主的愣了愣神。

“嗷嗚。”

大白低吼一聲,搖了搖尾巴,琥珀色的瞳眸裏滿是順從的意味。

這樣乖巧的白狼看在衆人的眼中,讓得不少人都是感到非常吃驚。

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通靈性的野獸。

聽說這大家夥是楚小少爺的寵物?有意思,倒是不知道楚雲裳喊它過來,是要表演什麽了。

原以為楚雲裳是準備讓這頭白狼配合她,好讓她展現出個什麽驚豔的才華,畢竟楚大才女這個名頭,可是得了許多人認可的;卻見她倏爾停了給白狼的撓癢,朝旁退了數丈,然後道:“大白,你準備好了嗎?”

大白點頭,後蹄蹬地,健碩的身軀微微伏低。它仰頭看着楚雲裳,碩大的瞳眸中布滿了興奮的神色,隐約還含着些許的躍躍欲試。

它自是知道楚雲裳是要它做些什麽。

只是之前并沒有和楚雲裳排練過,這是第一次。

它和小主人心意相通,想來和小主人的娘親,也是很有默契的?

總之,狼大爺很相信自己一定能和楚雲裳配合好。

狼爺出手,天下我有!

楚雲裳這就開始表演了。

她沒要紙筆,也沒要琴簫,只讓侍女給她折了兩支桃花,拿在雙手中,雙腳錯開,身體微微放松,擺好姿勢,面向了大白。

和大白之間的距離是經過了細密的心算,她雙手持花,看着大白,在衆人都不知道她是要幹什麽的時候,突然開口,喊出了那麽一個字。

“一。”

話音剛落,衆人都想這莫非還要喊個“一二三開始”,就見那蓄勢待發的白狼,陡然蹄爪一動,整個身軀猶如炮彈一般,奔跑了幾步後,便猛然借力彈跳而起,一躍丈許高,渾身雪白毛發好似天山頂峰上的雪浪般層層湧動,雪光四射,直眩了衆人的眼。

那純白如飛雪,白狼身軀矯健的在空中飛躍,眼看着就要撲到了楚雲裳的身上,衆人心神陡然一緊,就見她倏然朝後下腰,與此同時,手中的桃花也是交叉擋在了身前。

“嘶!”

衆人見狀,無不吃驚嘩然。

先不說楚雲裳何時身手竟變得這麽利索,居然還能如練家子般下腰。

便說她這個動作,她是要幹嗎,難道她天真的以為兩支桃花就能擋住那頭狼嗎?

這樣近距離的高度撲食,那頭白狼若是真的撲到她身上,她不死也要斷胳膊斷腿!

可是,楚雲裳,真的會讓白狼壓住自己?

卻見白狼撲過來後,龐大的身軀在空中劃過一道健美的弧度。它赫然竟是沿着楚雲裳下腰的姿勢,與她的身體堪堪交擦而過。不過,在躍過楚雲裳身前的時候,它似乎低了低頭,碰上了那兩支桃花。

但速度太快,衆人并未看清它具體是做了什麽。

只能看到它從楚雲裳身上劃過,然後就落在了地上,再朝前奔跑了兩步,差點就要撞上一位小姐的桌案,吓得後者花容失色,差點就要坐倒在地上的時候,又猛然轉身,跑回了楚雲裳的身邊。

此時楚雲裳剛剛直起腰來。

白狼嘴中似是叼了什麽,身姿輕盈的跑過來,有人眼尖的看清它嘴裏的東西。

然後便失聲道:“是桃花!它嘴裏銜着一朵桃花!”

桃花,還是一朵!

其餘人此刻也皆是看清了,突然明白楚雲裳所說的那句“一”,是個什麽意思。

分明是她喊“一”,這頭白狼就須得将她手中的桃花給叼去一朵;那麽接下來呢,她喊“二”喊“三”,白狼都要按照這個數字來叼走桃花?

可白狼和她身體交擦而過的時間,僅是那麽一瞬間,她是有着怎樣的辦法和底氣,會讓白狼和她這樣配合着表演這麽一出來?

不說驚心動魄,這至少也是有驚有險的!

盡管不少人很不待見楚雲裳,但此時此刻,衆人還都是睜大了眼睛,想要看接下來楚雲裳和白狼會怎樣表現。

楚雲裳重新站好身體,垂手将大白口中叼着的那朵桃花給取下。

她攤開手,米分紅的桃花靜靜躺在尚還有些稚嫩的掌心之中,襯得那本就米分嫩的掌心,越發的白裏透紅,柔若無骨。

細看去,那一朵桃花上,五片花瓣,竟是無一有所缺損,顯然大白将這朵桃花從她手中的桃枝上叼下來的時候,是有多麽的認真仔細,以致于這樣柔軟的花瓣被咬在它尖利的牙齒中,竟是一丁點兒都沒有破損!

這樣的細致,就算是柔韌性最強的人來做出這樣的動作,怕都是不會比大白做得更好。

更重要的是,在此之前,楚雲裳根本沒有和大白做過這樣的配合。

也就是說,大白完全是現場發揮,它和楚雲裳的配合,根本就是天衣無縫!

正觀看着的衆人不知情,可楚喻和綠萼,以及隐匿在暗中的花雉,卻是知道這一點的。

于是,這三人比起其餘人還要更顯驚愕。

顯然都是沒想到,沒有着楚喻黑眸金芒的馭獸能力的照拂,楚雲裳僅憑着話語,就能和大白如此心有靈犀。

這完全就是不可置信!

其中,隐匿在暗中的花雉,更是神情變得有些深邃。

居然能空手将大白這等異獸給訓練成這樣……

這位七小姐,他未來的少主夫人,到底是有着怎樣的能耐,世上誰知?

怕也就只有京玉子和少主知曉了吧。

正想着,就見楚雲裳松開手中的那朵桃花,任其随風飄零,沿着她素白的裙邊滑落,似是平白為這一襲白衣點綴了寥寥春色,恍惚有些绮麗動人。

她以最開始的姿勢站好,面向了大白,平靜無波的臉容清麗絕妍,但細看去,卻又好像隐隐夾雜了少許的興奮和滿足,甚至是躍躍欲試。

看來剛剛和大白可謂是完美無缺的配合,讓她對接下來的表演,更有信心了。

于是,見大白也準備好了後,她再開口:“大白。二!”

“嗷嗚!”

大白也很是興奮自己和小主人娘親的配合,果然是極好,它張口吼了一聲,足下一蹬,身體便如重新上膛好的槍支炮彈一樣猛然發射,再從下着腰的楚雲裳身前,倏然一劃而過。

等它平穩落地,搖着尾巴跑回來,果然就見它口中叼着東西,赫然正是兩朵桃花!

“好厲害啊。”

“沒想到,楚雲裳居然會和這頭狼配合得這麽好。”

“這要練習多久,才能做到這一點?”

“不知道啊。不過聽說,這頭狼好像是楚雲裳剛給她兒子收服沒多久的,楚雲裳才回來幾天啊,就能和這頭狼練成這樣?根本不可能嘛。”

“誰知道到底怎麽回事,難道果真因為她是天才……”

席間衆人議論紛紛,卻怎樣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能無比震驚的看着楚雲裳“三四五六七八九”的全喊出口來,那頭白狼也是真的按照她喊出來的數字,從她身上一次次的躍過,同時也是一次次的銜走和數字相對應的桃花。

從一到九,白狼所銜下來的桃花,竟是沒有一朵是殘缺的,也沒有一次是少了多了的!

楚雲裳她……

到底是怎樣才能和這頭狼做到這一點?

衆人瞠目結舌的看着,看最後九朵桃花被白狼銜走後,楚雲裳手中的兩根桃枝,終于是變得光禿禿的了。

她最後一次直起身來,扔掉手中的桃枝,唇邊微微帶笑,滿意的拍了拍走回來的大白腦袋。

“大白,做得不錯,真棒。”

大白将口中的九朵桃花遞到她攤開來的手掌上,聞言“嗷嗚”一聲,十分驕傲的甩了甩尾巴,再昂了昂腦袋。

琥珀色的瞳眸中滿是睥睨之色,它幾乎是以一種十萬分鄙夷的目光看着周圍的人類。

哼!

那話怎麽說來着!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狼爺不可看低無視!

有狼爺在,想讓這女人出醜?

還是滾回家再吃幾年奶吧!

大白驕傲退場。

看大白如同凱旋的将軍一樣,被綠萼抱在懷中的楚喻,興奮的拍了拍自己的小手,“咿咿呀呀”地直叫喚。

【大白真棒,大白真厲害!我最喜歡大白了!】

聽懂自家小主人的誇獎,大白立即收斂起了那份嘚瑟勁兒,屁颠屁颠的奔過來,揚着腦袋使勁蹭小主人的身體。

“嗷嗚嗷嗚~”

這聲音聽起來有些撒嬌了,楚喻大眼睛幾乎是笑成了月牙,高興的撫摸着愛寵的腦袋。

【大白幫娘親出了風頭,真的很厲害很厲害!】

“嗷嗚嗷嗚嗷嗚~”

【等宴會結束了,我們回去,我讓藍月姐姐和藍香姐姐給你多做點好吃的!】

“嗷嗚嗷嗚嗷嗚嗷嗚~”

一大一小、一獸一人聊得分外興奮。

不少人都禁不住望過來,看着那樣一只體型龐大的白狼,居然能對一個小孩子如此乖順聽話,都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再看一眼。

他們完全無法想象,究竟是什麽,會讓本該敵對的兩者,能相處得這般和諧。

真是讓人看得有點嫉妒啊。

再看場地中央。

楚雲裳雙手捧着最後九朵桃花,讓衆人看清了後,便随手撒下。桃雨紛紛,她孑然獨立,擡眸望向上首的人,不卑不亢,不屈不撓,姿态平等得竟是讓人無法挑出半點錯誤來。

“太子殿下,我表演完了。”

聞言,和周圍人一樣,同樣是震驚于楚雲裳和大白配合的慕初華,立即反應過來,唇角一揚,笑容溫潤無比,讓人看着直生好感。

可楚雲裳卻是清楚的明白,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笑如春風,不會讓任何人感到戒備和難堪的人,在未來的幾年裏,将會給整個九州大地,帶來怎樣驚天動地的變動!

盡管她只知道未來三年裏所發生的事情,并不清楚三年後,能穩坐大周朝王座的人,究竟是誰。

但她明白,慕初華此人,當真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看輕了他。

而現在,這位太子殿下微笑道:“楚七小姐的表演結束了。諸位,可以開始選擇贈送桃花了。”

“……”

音落,場中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是瞬間盯緊了整個場地,目光不停的四處掃射着,想要看看,誰會當這個出頭鳥。

不可否認,在看過了那麽多位少爺小姐展現才華後,楚雲裳“與狼共舞”的這個表演,即便是素來都和她作對的那些人眼中,也委實是十分的标新立異,讓人耳目一新,比之前那些個吟詩作曲不知要好了多少,新穎了多少。

如果不是和楚雲裳關系不好,如果不是楚雲裳現如今的名聲……

怕是他們手中的桃花,早早就送給了她!

可事實卻是,忍耐着心底裏要将桃花送給楚雲裳的沖動,在場百來人都是安靜的坐着,沒有一個人動,也沒有一個人說話。

整個場地,流動着一股靜默卻詭異的氣氛。

楚雲裳看着這一幕,沒有絲毫吃驚,也沒有絲毫羞怒。

她只安靜的站在原地,接受着衆人的打量,眸光淡淡,微風吹起她如瀑長發,也吹起她似雪白衣,她靜立不動,卻是在灼灼桃林的陪襯下,獨成一抹最精致的畫卷。

靜谧如畫,也美麗如畫。

身邊落花随風搖落,她長相許不是在座的貴女們最完美最精致的,但她的氣質,絕對是最為獨一無二,不可替代。

有人望着她,看着看着,竟是目光呆滞,禁不住的癡了。

接着更是暗暗下定了什麽決心,只要春日宴結束,只要等宴會結束了,她離開十裏桃的時候……

見在座居然沒有一個人動,所有人都是緊抿着嘴不發一言,連一朵桃花都不肯給楚雲裳,上首的慕初華沉了沉眉,雖早就做好這些人會讓楚雲裳出糗的準備,卻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出糗。

他輕咳一聲。

楚雲裳怎麽說也是汝陽侯的嫡女,這樣未免太不給她面子。

便在慕初華将将要說些什麽,以打破這個尴尬的局面之時——

陡然,有着一道唱喏,高高響起。

“越王駕到——”

這聲音猶如晴天霹靂,轟隆一聲,震得所有人都是愣住。

而後,不約而同的,所有人都是下意識的睜大了眼,猛然轉頭,不可置信的看向進入場地的那一條桃林幽徑。

看着那鋪滿了缤紛落英的路徑,所有人心中都是升起了同樣的一個想法。

他們沒聽錯?

越王,來了?

除了特定宮宴以外,從不曾參加過任何宴會聚會的越王慕玖越,來十裏桃春日宴了?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

重要的話說三遍!

這該不會是他們想越王想得太厲害,就集體出現幻覺了吧?

有人吃驚得太厲害,忍不住伸手掐了掐自己,以為是做夢應該不會痛的,卻是被疼痛給激得龇牙咧嘴,但想起越王已來,他們等下就能見到越王了,又硬生生将猙獰的表情給收斂起來,順帶還快速的整理了一下頭發和着裝,想要以自己最佳的姿态,來迎接越王的到來。

就算是坐在上首的王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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