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來的,包紮傷口之前先按照一定的步驟将那些藥物在傷口上塗抹一遍,會比直接包紮的效果更好,斷裂損傷的組織也能更快的修複起來。
畢竟是出身神醫谷,對付慕玖越的這種刀傷,楚雲裳還是很有把握将它治愈的。
将所有東西在石桌上擺成一排,恢複正常的楚雲裳從石凳上站起來,繞到慕玖越旁邊,在他旁邊的石凳上坐下,微低着頭:“殿下,請把手給我。”
許是因為面對着傷員,她的身份就從一介千金小姐轉變成了一位以救死扶傷為己任的醫者,聲音也是聽起來帶着些許的威嚴,卻又不失女性的柔和,讓人不自覺就要按照她說的去做。
慕玖越從軟榻上坐起來,亂花漸欲迷人眼,他一身雪色通透純澈,是姹紫嫣紅中唯一一抹水晶琉璃般的色澤,然後依言伸手,将包得嚴嚴實實的手遞給她。
便是因為這只包得跟個豬蹄似的手,昨日閑來無事去上朝,他難得在朝堂裏被宏元帝笑了兩句,說他居然也會有受傷的一天。
他當時聽了,并沒有任何的反應。
受傷這種事,身為越王,他向來都是司空見慣的,只是為防慕初華得知他受傷的消息後,會變本加厲的下手,擾了他的清閑,他便不會透露出絲毫的消息而已。
至少,要看他受的什麽傷,要看他為誰受傷。
比方說他現在這個傷是為了楚雲裳受的,那他就覺得挺自豪的。
他給自己放在了心尖尖上的女人擋刀,博得她一絲絲的好感,他覺得還是很值得的,不過流一些血而已。
慕玖越的右手還是前日她給他包紮的樣子,楚雲裳仔細瞧了瞧,的确是聽從了她之前的囑咐,紗布沒被動過,也沒沾上水之類的。她将他的手捧在膝蓋上,動作小心的解開他手上的紗布。
上回因為是出門在外,很多東西準備得并不齊全,用在他傷口上的也就不如何全面。
不過這回倒是準備充足,用不着擔心什麽什麽不夠用了。
将紗布拆掉之後,展現在眼前的手掌仍舊是有些血肉模糊,但相比起當初剛受傷的時候顯然要好了很多,已經沒當初看起來那麽吓人了,可見神醫谷的藥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看着這樣的傷口,內裏的骨頭隐約可見,楚雲裳神态平和,呼吸亦是平和,她十分鎮定的開始清理傷口周圍的淤血,用特殊的藥水都洗淨後,便開始給他的手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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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有四五種藥物,每一種藥物塗抹在傷口上的時候,或多或少都是會激發一定的疼痛。楚雲裳一邊小心翼翼的用簡單的按摩手法塗抹着,好讓藥物能夠更好的滲入受傷的手掌裏,一邊用眼角餘光觀察着慕玖越顯露在半面面具之外的神态,怕他會疼。
卻見他長睫微斂,呼吸綿長而平緩,竟是有些要睡着了。
“……”
楚雲裳不知何故的抿了抿唇角,專心致志的繼續處理他的傷口。
竟然一點都不怕痛。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
就算是征戰沙場多年的大将,受到這樣嚴重的刀傷,在處理傷口的時候,由于這些藥物的刺激,或多或少也都會有點身體反應吧,可他居然直接就要睡着了。
難道他的神經有點不同于常人?
楚雲裳将最後一份藥物在傷口上緩緩的塗抹按摩開來,确保藥效能更好更快的發揮出來,就單手捧起他的右手,準備給他纏上紗布了。
原以為他是真的睡着了,卻見他的手往上擡了擡,不用她再捧着。她就雙手齊用,動作熟稔的給他包紮。
這次包得比上次更加嚴實了,也看起來更像一只豬蹄。
慕玖越垂眸瞧着自己擴大了至少兩倍的手,難怪宏元帝會笑話他。
搞定了他的傷口,她說起了之前給他配的藥方。
“傷口恢複得很快,再過七八天差不多就能拆線了。這幾天還是要按時喝藥,等到拆線了,可以簡單的開始用一點補品,我再給你配種藥膏,抹上一兩個月,一點傷疤都不會留下。”
他淡淡應了一聲。
楚雲裳開始收拾藥箱,拿出來的東西按照原本的位置放好。
等将藥箱收拾好了後,她擡頭看他:“殿下認識九方少主?”
慕玖越可有可無的點點頭,自然認識。
楚雲裳道:“他說殿下會帶我去一個地方。殿下要帶我去哪裏?”
說起去一個地方,慕玖越看了看天色,還是上午,他從軟榻上站起身,長身玉立,透過帷幔顯得有些朦胧的光澤将他周身裁剪出一圈淡淡金光。他舉步便朝亭外道路走去:“走吧。”
“去哪?”
楚雲裳抱起楚喻,跟着起身走過去,綠萼也是背上藥箱跟着。
他沒說話,只在前走着,步履不緊不慢,雪白的袍角随着動作緩緩翻飛,帶着皇家特有的貴氣,是他一貫的姿态,是和九方長淵身份的時候有很大不同的,所以他并不擔心身後的人會僅憑着自己走路的姿态認出他就是九方長淵。
倘若真能将他認出,那他倒要很佩服她的觀察力了,至少兩個身份互相轉換了這麽多年,連秋以笙都沒察覺出來。
而果然的,因為慕玖越和九方長淵之間的區別太大,即便和這所謂兩個人都各自有着不短時間的相處,可楚雲裳的确沒能将兩個人給聯系在了一起。
這兩個人,委實是太不相同了。
即便之前大白或許曾差點認出過,但被慕玖越的威勢駭到,大白也就沒敢繼續去認,大憨則更是不會随意的靠近一個“陌生人”,便也更加不知道原來慕玖越就是九方長淵。
真不知楚雲裳要多久才能察覺到這個秘密了。
此時,太陽已經升得有些高了,來時路上的積水,正在日光的照耀下緩慢蒸發着。慕玖越是男人,長得又高,步子也大,他輕而易舉的跨過了水澤,想起什麽,倏然回身,伸出手去。
“我拉你。”
楚雲裳循聲看他。
便見他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神态如何,自然也就看不清他的眼神如何。她抿了抿下唇,幾乎要将唇上的口脂給吃下去,這才單手摟好懷中的楚喻,讓楚喻的手抱緊她的脖子,便伸出空着的手去,想要搭在他腕上,以免和他的皮膚有所接觸——
以往試圖想要近他身的女人,可都是被他施以了千刀萬剮之極刑,死得不能再死,她曾有幸見過那屍體,當真是死狀凄慘無比,連她這個見慣了死屍的醫者,都要感到于心不忍。
她清晰地記着這位殿下有些令人發指的潔癖,所以剛剛給他用來換藥的東西,也都是她真的九洗六熏,才敢拿來給他用,他雖然沒問,她也沒說,但至少她心中坦蕩,他日後追問起來的話,她也不用擔心他會一個潔癖發作惱羞成怒地砍了她的腦袋。
不過就現下的狀況看,她就算沒有九洗六熏,他也依舊如前世一般,不會如何對她就是了。
卻見人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她手才遞過去,他就直接抓住了,将她五指握進自己的掌心之中,然後朝前一帶,楚雲裳借着他的力道一個大步跨過水澤,倒是沒踩到一滴水。
跨過了水澤,她整個人卻也因為他淬不及防的拉扯,而有些慣性的繼續朝前撲。
他順勢左手手臂朝內彎折,受傷的右手橫中一攬,牢牢便摟住她,将她和楚喻都攬進自己懷裏。
楚雲裳當即一懵。
她懷中的楚喻也是一懵。
後面看到這一幕的綠萼同樣一懵。
三人皆是有些愣神。
确定這樣讓人投懷送抱的,真的是傳說之中冷血兇殘暴戾無比的越王殿下?
如假包換?
呼吸間陡然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說不出什麽味道的冷香,嗅起來有些像龍涎香,又有些像墨蘭香,楚雲裳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
她睜眼怔怔看着面前的雪白,他襟口還是和來時見到的一般,有些隙開,那白玉般的精致肌理展現在她眼前,晃得她有些眼花。她還沒回神,還沒來得及推開他站好或是如何,就感到他松開手來,轉手就将她懷裏的楚喻給抱走了。
“走吧。”
他音色冷冷淡淡,似乎并不為剛剛的擁抱有所介懷。
他駕輕就熟般的抱好楚喻,擡腳繼續朝前走。
楚喻趴在他懷裏,愣愣地擡頭看他,似乎是想要看看這主動抱自己的男人,真的是慕玖越?
前世他可不會這樣經常抱自己,并且還是如現在這般,為了抱自己,還順帶抱了自己的娘親,比九方幹爹對娘親還要更親密一些。
楚雲裳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漸漸遠去的背影,有些愣神。
這算,這算什麽,越王殿下第一次和女人近距離親密接觸?
居然還有些強取豪奪的味道。
她正疑惑的想着,後面綠萼也是一個大步跨過水澤,來到她身邊,壓低聲音,同時也是壓抑着心中的激動問道:“小姐,越王殿下這是,這是?”
楚雲裳搖頭,并不敢多想:“走吧。”
“哦。”
見小姐并不打算借此大做文章,綠萼也只得熄滅了心中那一點八卦的小火苗。
四人前前後後的離開人工湖,慕玖越抱着楚喻,領着主仆兩個就往馬廄在的地方走去。
越王府裏當真如同傳言中所說的一樣,鮮少有女性下人,絕大部分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越軍士兵,或者宏元帝專門撥下來的宮中禦林軍,以及經過各種選拔方式才能進來的男性奴仆,總之,楚雲裳這一路走來,遇到過的女人,居然屈指可數。
綠萼畢竟這是第一次來越王府,所以小丫鬟一邊走着一邊數着她遇到的女人,等快到了馬廄,她終于是沒能忍住,以一種不可置信的略顯詭異的目光,望着前方的慕玖越。
女人居然這麽少,還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紀一看就知道是生過孩子的老女人。
莫說稍微年輕一些二三十來歲的幾乎沒有,就跟她這樣大年紀的,也是一個都沒有。
綠萼心中剛剛才熄滅的小火苗立時死灰複燃,她開始臆想莫非無數少女的夢中情人越王殿下,其實是很讨厭女人,或者根本不喜歡女人?
若真是如此,那這個消息倒很有講究了。
綠萼想着想着,就感到有誰手指彈了下自己腦門。
她“哎喲”一聲,忙伸手捂住,好疼。
轉眼就見楚雲裳正好奇的瞧着自己:“綠萼,你發什麽呆,都要撞到牆上了。”
綠萼聞言定睛一看,果然,自己再朝前走一步,就會撞上拐角處的牆壁了。
她捂着額頭,嘿嘿讪笑:“剛剛走神了,走神了。”
楚雲裳看着她這又暈又懵的神态,失笑道:“什麽事想得這麽入迷,說出來我也聽聽。”
綠萼下意識剛要說出口,卻是一眼瞧見走在前方帶路的慕玖越,此時因為自己主仆兩人的停頓,也是停了下來。距離本就近,知道越王武功很不錯,綠萼擔心自己真将之前那個想法說出來的話,會被他聽到,到時候自己和小姐小少爺不知道會不會受罰,只得搪塞道:“沒想什麽,小姐,我們趕緊走吧,殿下在前面等着。”
楚雲裳本來就是随口一問,見她不想說,也沒再追問,只繼續朝前走着,開始數落她:“下回再走神可要注意了,撞到牆是小,要是被人拐賣了,有你哭的份。”
她唯唯諾諾的小聲應是。
幾人來到馬廄,馬廄裏的奴仆立即跪地行禮。
“見過王爺,見過楚七小姐。”
不知是不是因為慕玖越之前有吩咐過,又或者是他積威甚重,從不讓女人進入的越王府裏,陡然來了個楚雲裳,這一路來到馬廄,所遇到的奴仆居然沒一個對楚雲裳報以什麽特殊姿态的,包括馬廄裏的人,此刻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朝楚雲裳請安,也并不擡頭看她。
而楚雲裳難得不被太多人注視,她表面上沒表現出什麽來,但心裏對此也是感到挺放松。
越王府裏的規矩,當真是很好的。
馬車已經備好,依舊是秉承着越王府一貫的風格,華貴不失大氣,馬車邊角有着一個墨蘭的标識,讓人一眼就能認出這是越王府的車駕。
“上車吧。”
慕玖越說着,立在原地沒動,讓楚雲裳先上車。
楚雲裳依言坐進去,他這才跟着進去,綠萼則同車夫一起坐在車頭,馬車開動,出了越王府,朝着偏南方向的皇宮行駛而去。
楚雲裳這也不是第一次和慕玖越同車了,是以她并未感到什麽不自在。
她掀簾看了看,車竟是在朝皇宮趕去,她轉頭看向慕玖越:“殿下,我們這是要進宮?”
“嗯。”
“進宮去幹什麽?”
“到了就知道了。”
慕玖越顯然并不想給她透露消息,不過很明顯,怎麽着也會是個驚喜。
就是不知道會是個什麽驚喜了。
見他不願說,楚雲裳也只得做罷,不再多問。
而此時,原本正老老實實窩在慕玖越懷裏的楚喻,突然就“咿咿呀呀”的出聲來,兩只小手朝着楚雲裳伸過去,明顯是要讓她抱。
楚雲裳看他:“喻兒,怎麽了?”
慕玖越抱得挺好的,他一路上都沒表現出什麽難受,難道是要噓噓了?
果然,她開口一問,楚喻忙就點頭。
于是楚雲裳剛準備從慕玖越手中把他抱過來,就聽慕玖越道:“榻下面有夜壺,你拿出來。”
楚雲裳聞言挑了挑眉,依言彎腰去找,果然找到一只夜壺。
看樣子,是專門給喻兒準備的?
看着這明顯是還沒用過的夜壺,楚雲裳有些難以想象,這真的是堂堂越王殿下吩咐人準備的?
他早知道喻兒很可能會在路上噓噓?
楚雲裳還在想着,依舊是準備把楚喻抱過來,自己好摟着小孩兒噓噓,就見對面的越王殿下,将他懷中的小孩兒放到自己的腿上,然後就去扒小孩兒穿着的薄棉褲。
楚雲裳驚呆了。
這是,這是,這是……
這是越王殿下要親自給喻兒把噓噓?
他看起來像是第一次給小孩兒脫褲子一樣,動作有些不得要領,不過總算成功将楚喻的褲子給扒開,然後照着尋常大人給小孩把尿的姿勢,動作生疏的抱着楚喻,對着夜壺。
莫說對面的楚雲裳驚呆了,楚喻自己也是驚訝到不行。
小孩兒艱難的轉頭,想要看看抱着自己的人。
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越王,不僅會親手抱自己,還會親手給自己把噓噓。
楚喻覺得自己肯定是在做夢,還沒醒。
要不然,他怎麽能夢到比母豬上樹還要更加讓人驚駭的事情?
這完完全全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好嗎!
但尿意湧來,他也顧不得震驚了,淅淅瀝瀝的解決了,然後伸手就還要楚雲裳抱,讓娘親給他整理尿布,因為他穿的不是開裆褲,墊在褲子裏的尿布就有些麻煩。
卻感到自己的小身體被身後的人再次平放到腿上,尿布、小褲子、以及穿在最外頭的棉褲,都被慕玖越給一絲不茍的整理好穿好,尿布貼着小屁屁,他居然沒感覺到一點不舒服。
像是娘親給他整理的一樣,坐着躺着都很舒服。
楚喻再次震驚了。
褲子整理好後,他被人重新抱好,感受着這人身上散發出來淡淡墨蘭冷香,他像是終于回過神來一樣,擡頭看向慕玖越。
慕玖越恰好低頭看他。
一大一小對視着,一個不可置信,一個目光冷淡,這分明是大眼瞪小眼,可卻愣是給人一種溫馨之感。
對面的楚雲裳瞧着,愣了愣神。
為什麽她突然覺得,其實喻兒和慕玖越在一起,看起來也挺像父子倆的?
明明以前她還覺得九方長淵跟喻兒很像父子。
難道她真的想要嫁人順帶給喻兒找一個爹了,不然她怎麽一看到一個算得上不錯的男人,就會覺得他跟喻兒像父子?
簡直了。
許是因為慕玖越親手給自己把噓噓,得了楚喻的再次認可,他便更加不抗拒慕玖越了,轉而開始同慕玖越變得親密起來了。
他小小的身體蜷在男人帶着淡淡冷意的懷裏,卻是再度揮舞起小手來,“咿咿呀呀”的表達着什麽。
楚雲裳瞧着,皺了皺眉:“不行,你剛才已經吃很多了,再吃會吐的。”
原來楚喻嘴饞了,想要吃好吃的。
楚喻聞言癟癟嘴,然後垂頭喪氣的把臉埋進慕玖越懷裏,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
不過出于對楚喻腸胃的健康考慮,楚雲裳并不松口,她自己也沒去拿吃的,也就沒去翻榻下的小抽屜。
慕玖越則是道:“來的路上吃了很多?”
“嗯,他吃得肚子都鼓了。”
慕玖越聞言低頭,看着懷中的小包子:“小孩子一餐不能吃太多。等中午我們在宮裏用膳,我讓禦膳房的給你做好吃的。”
他很少會說出這麽長的一句話,楚喻聽了,連越王叔叔都不同意,也只得作罷。
雖然對于沒能吃到好吃的而感到有些不開心,但想到中午會吃到宮裏的膳食,楚喻小朋友表示,他還是很期待今天的午飯的。
以前聽娘親說過,宮裏的膳食做得都很精致,花樣也很好看,味道也都很好,雖然可能沒宮外的小吃品種多,但畢竟是做給皇室人吃的,講究珍貴和營養,楚喻覺得自己今天一定會長好多好多肉。
孫嬷嬷可是天天念叨着要他多吃點,多長肉,快快長大才好。
楚喻握了握拳,中午一定要多吃。
越王府距離皇宮并不算遠,很快,掀簾望去,同越王府一樣,高大的朱紅宮牆已然近在咫尺,不過比越王府的要更加巍峨聳立,沒有輕功傍身,尋常人休想翻牆進入。
宮牆之下,偌大的宮門旁有着許多的護衛在把守,任何想要進宮的人,都是要接受護衛的檢查,算得上是非常嚴格。
馬車在經過宮門的時候,并未受到任何的阻攔,也同樣沒有進行檢查,顯然守衛宮門的護衛早就認出了馬車上的墨蘭标識,遵從着宏元帝的旨意,不會在任何時期任何地方攔截越王的坐辇。
說起來,越王府的标識是墨蘭,汝陽侯府楚家的标識,則是一個半卷竹簡的樣子,別的貴族世家也俱是各有各的标識,各不相同,很好辨認。
話說回來,但凡入宮,即便是後宮妃嫔皇子公主,也皆是要下車步行,以表對皇宮的敬畏。可越王府的馬車明顯不受這一條的約束,進了宮門,馬車繼續朝前走,絲毫沒有減速,直往宮中某處而去。
感受着越王這個名字擁有的特權,楚喻擡頭看了看正抱着自己的男人,一雙大眼睛都要彎成了月牙。
九方幹爹,越王叔叔,這兩個人做自己和娘親的大靠山,感覺真好呀。
一定要牢牢把握住這兩個人,堅決不能讓這兩座靠山離開自己和娘親!
楚喻暗暗地想着,對兩人倒是很有信心。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于減速,然後停了下來。
慕玖越率先抱着楚喻下車,楚雲裳跟着下來,擡頭一看,居然是來到了太醫院。
她訝異的轉頭看向慕玖越:“九方少主在太醫院?”
慕玖越默了一默,旋即點點頭,又搖搖頭。
呃?
楚雲裳愣神,這是什麽意思,是在還是不在?
不過把她帶到這裏來幹什麽,難道有什麽病患是太醫院裏的禦醫也搞不定的?她記得太醫院裏的那幾個老瘋子,醫術是和她師傅都有一拼的,不可能會出現連那幾個老瘋子都治不好的病患。
慕玖越沒有解釋,擡腳走過去,進了太醫院的大門,迎面便是濃郁的藥香,來往有不少人都在忙忙碌碌,或抓藥或熬藥,見到他忙躬身行禮:“見過越王。”
他沒理會,直往前走。
直接就無視了衆禦醫望向他的驚呆眼神。
顯然禦醫們這也是第一次見到越王屈尊來到他們太醫院不說,居然還抱着個孩子帶着個女人。
若不是不合禮節,他們還真的很想問一句,越王,您老拖家帶口的過來,是要幹嗎?
如果他們沒記錯的話,他越王府上就有陛下專門撥給他的專屬禦醫吧,他平日裏染了風寒什麽的,王府裏的禦醫就能解決;就算是在邊境戰場上,他若受了傷,也有随行的專屬軍醫,同樣是陛下從太醫院裏撥給他的,所以他根本用不着來太醫院看病治傷。
于是乎,這究竟是哪門子的風能把他刮到他們這裏來?
衆禦醫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有關越王來太醫院的事,倒是很快就在宮裏傳了開來。
連遠在禦書房裏的宏元帝也是及時得知了此事,然後這位皇帝陛下就望着手中才批了一半的折子開始出神,皺起了眉。
原本昨日同他鬧了個不愉快後,以為他近期內不會再進宮,卻沒想到這麽快就又進宮了,只是居然是帶了別人。
且帶的還不是別人,是汝陽侯楚玺的那個七女兒跟小外孫。
他帶那個女人做什麽?那女人可是生了孩子的。
宏元帝想起昨日他跟自己鬧僵,就是因為自己覺着皇後的提議不錯,也是時候給他挑選貴女讓他成婚了,卻沒想到他反應會那樣大,直接掀了桌子走人,半點好臉色都不給自己。
看昨日他那樣子,分明是不想成婚,根本不願意同什麽女人接觸。
可今日……
宏元帝覺得,該查一查汝陽侯這個女兒才是。
“來人。”
伺候在一旁的太監總管立即躬身過去。
便在禦書房裏,一條接一條的吩咐下達的時候,太醫院裏。
楚雲裳跟在慕玖越身後走着,看着這太醫院的各種布施,尤其是置放着藥材的地方,她多看了幾眼,發覺果然太醫院不愧是隸屬皇家,藥材種類之多,比起他們神醫谷也是不遑多讓。
不過太過珍貴的藥材,這裏并不能見到,想來是怕有什麽人手腳不太幹淨,就收在了別的地方。
徑直穿過前院,慕玖越帶着楚雲裳來到了後院的禦藥房。
禦藥房裏的人明顯沒前院多了,能在這裏面任職的,無不是擁有着真才實學的,不過卻是沒有神醫谷的人在這裏。
因為神醫谷裏有規定,但凡拜入神醫谷門下,須得立誓,終生都不得入宮行醫,哪怕宮裏人跪着哀求給大把大把的金銀財物也不行,除非是如宏元帝這般涉及到整個大周朝的重要人物病入膏肓,來請神醫谷的人,那才差不多能讓神醫谷裏的人出手救治。
這一點楚雲裳很明白,實在是出身太醫院的開山祖師爺受夠了宮廷裏的種種黑幕,這才在離開了前朝太醫院後開山立派,自成一門,和皇宮老死不相往來。
神醫谷傳承數百年,至今也還是在秉承着祖師爺的這麽一條門規,倒的确無人敢違反。
就算是向來叛逆的楚雲裳,也是乖乖的聽從着她醫仙師傅的吩咐,從不敢在這一條門規上造次。
行走在禦藥房裏,比前院更加濃郁的藥香撲面而來,楚雲裳浸淫藥材多年,倒也能從這混雜的味道之中嗅出一二,能将什麽藥材所散發出來的什麽味道給分辨出來。
而楚雲裳素來都有“楚小神醫”這麽個名號,太醫院裏有人是見過她的,當即跟慕玖越請過安後,就跟楚雲裳打招呼:“小神醫,你也來了,真是稀客。”
楚雲裳記性不錯,一眼看出這是去過他們汝陽侯府的禦醫,忙也回禮:“我同殿下過來看看。”
“這樣啊,請随意看,有什麽需要,支會一聲便好。”
“嗯,我知道了。”
也不知慕玖越帶她來這裏究竟是要幹什麽,更不知道九方長淵此刻是在哪裏,楚雲裳一路邊看邊走,不知何時,才發現慕玖越終于停下了。
她擡頭一看,前方是個不同于太醫院別地建築的殿宇,有護衛在守着,大門緊閉,還上了鎖,顯然裏面的東西十分貴重。
護衛們行禮,慕玖越走上前,随手取了把鑰匙,便打開鎖,然後轉頭看向楚雲裳,示意她進去。
楚雲裳走過來,看了看開鎖後卻仍自緊閉着的大門,問道:“我自己一個人進去?”
“嗯。”
“那殿下呢?”
“本王帶孩子去禦花園坐坐。”
聽他都已經安排好了,楚雲裳聳聳肩,伸手推門。
“吱呀”一聲,緊閉着的門被推開,撲面而來的竟不是之前聞到的藥味,而是帶着淡淡塵封的氣息。
陽光照進屋去,看清殿宇中的景象,楚雲裳眼睛一亮。
沒想到,這裏居然……
“進去吧。”
慕玖越說了句,抱着楚喻就走了,綠萼瞧了瞧正因莫大的欣喜而站在原地沒動的楚雲裳,也跟着慕玖越走了。
他們很快就離開了這裏。
楚雲裳也沒去關注,她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的一切給吸引了。
護衛們恭敬道:“楚七小姐,裏面的書籍您可以随意看,不過太陽落山前必須出來。”
楚雲裳點頭,擡腳進去。
入目所見,一排一排的書架整齊的擺列着,其上放滿了各種書籍,甚至還有竹簡和陳舊的絹帛草紙。
雖書冊的形态各不相同,但不可否認的是,每一本書籍上,每一卷竹簡上,都是記載着種種珍貴的藥方,以及無數種藥材的圖文詳解,各種疑難雜症的病例和解決方案,多到幾乎數不勝數。
難怪楚雲裳剛剛會如此欣喜。
因她知道,這些書冊可都是世間難見的孤本,有許多是他們神醫谷裏也沒有的。
皇家畢竟是皇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家之人搜羅珍寶的能力比起神醫谷明顯要高超很多,這裏的書冊都堪稱是絕世寶物。楚雲裳信步走在書架間,随手拿起一本書籍,上面記載着的文字,很多都是她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不過書籍這麽多,她只有一天的時間可以閱覽,倒不能随意找些書來看,否則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戴上專門用來保護絹帛草紙的手套,楚雲裳來到殿宇最深處,借着淡淡的天光,小心翼翼的将上面鄭重擺放着的一摞絹帛,給從書架上取下來,平放到旁邊的書桌上,準備開始觀看。
此時她已然知曉,慕玖越帶她來這裏,怕是九方長淵的主意。
那家夥前日惹她不高興,就想以此來賠罪。
這個好意她收下了。
她本就很喜歡研究種種病症藥方,這裏面記載着的很多都是她不知道的,每一本都是孤本,她看過這一次後,很可能以後就來不了了。
盡管慕玖越沒有說,但她也明白,這裏是整個太醫院最機密的地方,即便是那些禦醫們,想要進入這裏觀摩醫書,也是不知要做出多麽傑出的貢獻,方能有着同她一樣一整日的時間來進入這裏。
不過,楚雲裳并不知道的是,就算是那幾個她口中的老瘋子,終其一生,也只有那麽兩個時辰的功夫,能有幸進入這裏觀看醫書。
而所謂九方長淵,也就是慕玖越專門送給她的這份好處,便是之前朝堂之上,越王突然朝太子羽翼下手的結果了。
——他為了讓她能進來看這些醫書,下了不少功夫。
只是她并不知情。
他也不會說出罷了。
因為這裏的醫書都太過貴重,且年代久遠,一點點小火星,都很有可能會毀了醫書,是以楚雲裳沒有點燈,只就着暗淡的光線看着,絹帛上面的字體很小,又很難認,往往都是幾百年前甚至是千年前的古人使用的文字,她一點點的辨認着,如饑似渴的讀着上面記載着的文字。
卻是看着看着,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光線,突然變得有些亮堂。
不過這亮堂并不是一下子亮起來的,而是一點點的增加着亮度,直到了能讓楚雲裳如同在室外看書一樣的時候,她才一愣,終于從對藥方的深思中回過神來。
擡頭一看,居然是九方長淵。
他坐在她的對面,一手拿着黑紗鬥笠,另一手拿着的宮燈正散發着淡淡的光芒。
“你來了。”
楚雲裳看他一眼,就繼續低頭看着面前的絹帛,想了想還是道:“謝謝你。”
九方長淵拿的宮燈是半密封性的,只要不打開開關,裏面的火花就不會透出燈罩。他将宮燈的亮度調整好,這才擱到桌子上,看向安靜閱讀着的楚雲裳,小心翼翼的問道:“你看得還滿意嗎?”
楚雲裳随口道:“挺滿意。”
“那你還生我的氣嗎?”
楚雲裳聞言再次擡頭看他,見他今日氣色不錯,顯然還是老實按照她的話吃藥了,雖還想再說他幾句,但終究是看在面前的醫書上沒說出口,只道:“以後一定要按時吃藥休息,不要再不聽話了。”
他立時乖乖地點頭:“我一定聽話。”然後他就站起身,看樣子是不能久待,要離開了,“你好好看吧,我先走了。”
楚雲裳道:“你見過越王了?”
“嗯,見過了,他被陛下叫去禦書房了,喻兒正在禦花園裏玩,花雉和越王的那個暗衛正在看着。”
她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九方長淵這就走了。
離開這座擺放着無數珍貴醫術的殿宇後,他飛快的出了太醫院,來到不遠的一座小偏殿裏,換掉身上的玄色衣袍,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