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下,緩緩的歸于正常。

勻速而平緩的跳動着,是生命最真實的存在。

……

傍晚時分。

天邊火燒雲燒得十分壯觀,映得整個懿都都是處在了火紅一片之中,如誰心中劇烈灼燒着的火海。眼看着夜幕快要降臨了,慕玖越終于出現在楚雲裳面前。

他是過來換藥的,順帶看看傷口愈合得怎樣,能不能拆線。

還是選擇了那小巧精致的湖心亭,兩人相對而坐。亭子四角都點了燈,映得光線十分明亮柔和,楚喻被綠萼抱着去別處玩了,沒過來湊熱鬧。

經了一天一夜的沉澱,慕玖越終于調整好所有的心緒,沉默而冷淡的擡着手,任由楚雲裳給他拆掉手上的紗布。

他呼吸平靜,神态也是平靜,淡淡看着楚雲裳仔細的檢查他手上傷口,須臾,沒像之前那樣往他傷口上塗抹各種各樣的藥物,而是從醫藥箱裏取了把剪刀,楚雲裳擡眼看他:“傷口愈合得很好,可以拆線了。”

他淡淡“嗯”了一聲。

“可能會有些難受,還請殿下忍着點兒。”

他這回沒說話,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楚雲裳低頭,小心翼翼的開始拆線。

拆線不比縫針。

縫制傷口的時候,因為有着麻沸散在,再大的疼痛也不會有着怎樣太過劇烈的感知。可拆線就不一樣了,拆線只是那麽一小會兒的功夫而已,也用不着麻沸散,可是那種感覺卻很讓人難受,比在肚子上開了刀口,人手鑽進去翻攪腸子還要難受,很多人縫針的時候不哭,反倒是拆線的時候會哭出來。

這可能也是因為拆線的時候用不到麻沸散,不能麻痹神經吧。

Advertisement

可慕玖越畢竟是慕玖越,楚雲裳拆線完了,他別說哭了,就連手都是一直在穩穩地擡着,沒有絲毫的顫動,呼吸更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坊間有人傳言,越王之所以對人如此暴戾狠辣,手段殘忍狠辣到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人都心驚,實在是因為他對自己也極狠。

對自己都狠的人,又怎能對別人不狠?

所謂流血、所謂受傷、所謂病痛,凡此種種,他早已習慣,從不以為意。

可是,可是。

再深的傷口都不能讓他感到怎樣痛楚,可偏生看着眼前這麽一個人,清麗素雅如平靜湖面上一棵靜谧垂柳,怎麽看都怎麽是纏人心扉的,卻是镌刻在心髒上、镌刻在骨頭裏最甜蜜最深刻的痛苦。

多看一眼,是甜;再看一眼,卻是苦。

甜與苦交織,纏得他心髒都要停止跳動。

他平靜的呼吸着,脈搏也是平靜的不可思議,像是他身體十分的健康,半點病症都沒有的。

楚雲裳擡頭看他,見他微瞌上狹長的眸子,似是睡着了。

她放下剪刀,取了一個圓圓的小盒子,打開盒蓋,從裏面挖出一小團乳白色的藥膏來,藥膏散發着淡淡清香,她輕輕的揉在他已經完全愈合了的傷口上。

她輕聲的道:“殿下,我要給你按摩一會兒。”然後補充一句,“我之前洗了九次手的,熏香也用了好幾遍。”

這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表面上看着不怎麽在意,實則她将他的一些小習慣記得十分牢固,尤其是他的潔癖,她從不敢忘,就怕自己在潔癖這方面惹怒了他,從而一劍砍了自己腦袋可好。

她忍不住瞥了眼他腰際。

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把軟劍當成了束帶,連同那白玉腰帶一起系在了腰上。

不然,以往也沒見他佩劍,他用劍的時候,能從哪裏取?

慕玖越內功深厚,加之馭獸的能力,如何不能察覺到她這點小動作,他卻還是微瞌着眸子,随口道:“你開始吧。”

“是。”

楚雲裳這才将他傷口上的藥膏緩緩揉開,指如青蔥,指腹帶着柔和适中的力道,輕輕緩緩在他傷口之中稍稍按壓揉摩,試圖讓藥膏裏所蘊含着的藥效能更好的滲進皮膚裏,将那拆線所留下來的淡淡痕跡消去。

而由于她指尖力道太輕,若有似無的貼着他掌心按揉,像是羽毛掃過一樣,撩得人有些癢。他禁不住睜開眼來,就見她正垂着頭,認認真真的進行着塗抹按摩,眉眼間淡然而安寧。

他默不作聲的看着。

平緩跳動着的心髒,跳動得更加平緩。

呼吸綿長,目光也是綿長。

天邊火燒雲已經盡數退卻,天色一片暗沉。今晚沒有月,只有星,顆顆星辰點綴在墨藍的夜幕之上,點點閃耀。璀璨星光照耀而下,晚風貼着湖面吹來,吹開一湖淡淡漣漪,也吹得挂在小亭邊角之上的燈盞微微搖晃,映得人投在地面上的影子,似也是随之晃動,而後緩緩的重合,兩人恍惚是成了一個人般。

楚雲裳是醫者,對于人體穴道最為熟悉。她将藥膏全部揉開後,沿着他手掌上的穴道就開始按摩,力道剛好,并不會讓他剛剛痊愈的手掌感到如何疼痛。

按摩了很久,楚雲裳才停了手,轉而拿帕子擦了擦手指,一溜兒的淡淡藥膏清香。

她将桌上的藥膏圓盒推到他面前。

“一日三次,按摩一刻鐘就好。這藥是神醫谷裏的,不間斷用上一周,疤痕就會徹底消失了。”

他收回手,雪白袍袖掩住剛抹好藥膏的手,似是十分珍重般,不讓這只右手在空氣裏露出半分。左手拿了那盒藥膏,他站起身:“那麽,一周之後,你就可以回汝陽侯府了。”

楚雲裳點點頭。

他擡頭看了看天,星光燦爛,這夜空難得如此之亮:“……本王去用膳了,你也回去吧。”

“殿下走好。”

她恭送他離開,這才收拾着醫藥箱,吹熄了亭子四角的燈,慢悠悠的走上湖中小路。

她一邊走,一邊想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今日的慕玖越,話太少了點。

雖然他平常話也很少,但決計不會少到這麽個程度。

難道她做錯什麽了,或者說錯什麽了嗎?

她想不出來,兀自便搖了搖頭,管他呢,話少也沒什麽,反正這王府裏也有眼線,他不表現得和她親近,人想抓把柄都沒有什麽把柄可抓。

她走向自己住的殿宇,藍月她們應該已經做好晚膳了,喻兒也該回去在等她了。

慕玖越站在陰影之中,安靜的目送她離開。

旋即,緩緩伸開手,他五指之間竟是握着一樣東西。

素白的顏色,只右下角以深藍的絲線繡了簡簡單單一層祥雲,是楚雲裳剛剛擦拭過手指,忘記帶走的手帕。

他垂眸看了會兒,手指慢慢攥緊,将手帕攥出一道道的褶皺。

要等不及了。

等不及了。

……

接下來,一連七天時間裏,只偶爾能在王府大門到王爺寝殿之間的路上,碰到過幾回慕玖越,其他時候,是根本見不到的。

而越王府裏沒有什麽女眷,防守又十分的森嚴,住在這裏十分的平靜安寧,根本不用操心深宅大院裏慣有的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心情舒暢,加之膳食也是很好,住了這麽幾天,楚雲裳發現自己居然被養胖了一點。

她捏捏自己的腰。

還好,只是養得豐腴了一點,倒是沒養出肥肉來,至少自己看着還是很順眼的。

轉眼瞧瞧楚喻,這小家夥也是被養得白白胖胖,那軟嫩嫩的小臉一笑,兩個酒窩小小的甜甜的,看着就喜人。

楚雲裳随手拿絲帶系了頭發,彎腰抱起他,果然小孩子長得都特別快,這一天天的,他比剛出生的時候要大了些,重量也增加了:“喻兒又吃胖了,好沉啊。”

她眉眼彎彎,貼着小家夥的臉蛋就親昵的蹭了蹭。

楚喻揮舞着小手“啊啊”兩聲。

【人家才沒胖,人家很帥的,人家是全懿都第一大帥哥!】

看懂他的意思,楚雲裳“撲哧”一笑:“才多大一點兒啊,居然就第一帥哥了,喻兒,你要被人說帥,還早着呢,至少也得再長個七八十來年還差不多。”

楚喻癟癟嘴。

【誰說的!府裏好多嬷嬷都說喻兒是個小帥哥呢!】

誠然,在越王府裏住了這麽久,楚喻憑着他打遍天下無敵手的軟萌可愛,成功俘虜了王府裏一幹女性的心。

這幾天裏,府裏的嬷嬷和小丫頭們,變着法子來這邊殿宇,将許許多多的小玩意兒送給楚喻,什麽吃的喝的玩的啊,但凡小孩子喜歡的,楚喻簡直是收了一大筐子,直看得他成天都在樂呵,一雙小酒窩又軟又甜,看得人更喜歡他。

見楚喻煞有介事的在證明自己是個帥哥,楚雲裳捏捏他的小鼻子:“是呢,你是小帥哥,最帥最帥的小帥哥。”

聽娘親也是這樣誇自己,楚喻十分臭屁的揚了揚脖子,小嘴翹得高高的,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樣子。

對呢對呢!

他是小帥哥!

天底下最帥的小帥哥!

然後楚雲裳就抱他出了殿宇,要出去散步:“小帥哥,走,咱們去看看越王殿下,看看他手怎麽樣了。”

“啊啊啊。”

楚喻擡手摟住她的脖子。

要是越王叔叔手上的疤痕都沒了,那他們今天是不是就要回侯府去了?

在越王府住了這麽久,楚喻很喜歡這裏的氛圍,雖然人不多,但嬷嬷和小姐姐們對他很好,有時候碰見了越軍士兵,士兵們也會逗他玩,還會給他枝葉編成的螞蚱蛐蛐之類的小東西,比侯府裏的人好太多了。

哪像侯府裏的人,別說見到他能逗一逗他,說他長得可愛,平時連看他都不敢,好像他是個能吃人的怪物一樣,看他一眼都要折壽,簡直了。

還是越王叔叔手底下的人好。

這樣想着,楚喻乖乖的被娘親抱着,出了殿宇,就往慕玖越寝殿在的方向走去。

這時候正是上午,就算是上朝,楚雲裳估摸着慕玖越也該回來了,這時候估計不是在寝殿裏休息,就是在書房裏處理政務,她輕車熟路的走過去,果然才走近寝殿所在的範圍,有老嬷嬷就給她行禮:“楚七小姐來找王爺啊。”

“是啊,看看他手怎麽樣了。殿下在書房裏呢?”

“在呢,才和幾位大人商讨了事,好像正在處理事情。”

謝過老嬷嬷,楚雲裳擡腳就朝書房走。

書房外正守着的士兵一見是楚七小姐,也沒攔,只往裏面通報了一聲,就讓她進去了。

這書房說是書房,其實也是一座殿宇,只是相比而言要小一點,看起來不那麽金碧輝煌就是了。

入殿後,展現在眼前的種種擺設也是簡潔而素淨,雕花的梨花木書架擺了三面,正中央向窗的地方則是擺着一方紅褐色的寬大桌案,其上整齊的擺放着文房四寶,以及各種堆疊起來的折子,照舊一身雪白的男人正靠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茶盞,擡眸看着楚雲裳進來。

楚雲裳打眼一掃,就朝他行了個半禮:“殿下。”

“坐吧。”

他漫不經心道,須臾竟是放下手中茶盞,親手給她沏了杯茶。

茶葉是上好的雪山上方才産出的茶葉,是從遙遠北方的一個依附大周的小國進貢而來,每年也不過那麽兩三斤而已,只慕玖越喜歡,宏元帝大手一揮,連半兩都不留的就全賜給了他。

他平素在書房處理政事,疲乏時便會着人泡上那麽一壺,剛好楚雲裳來,她和楚喻都是喜歡喝茶的,也算沾光了。

楚雲裳接過茶盞,細細吹了吹,先淺嘗一口,果然味道不錯,分明茶水是熱燙的,可喝進嘴裏,舌尖在其中品味,卻又能感到一股淡淡的寒涼,似是雪山上吹來的風一樣,淺淡淺淡的涼,喝起來很是舒心。

“好茶。”

她贊了一句,轉手就喂給楚喻。

別看楚喻這小子年紀小,實際上卻是個有茶瘾的。他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覺得好喝,當即也不嫌燙了,“咕嚕咕嚕”的一口氣喝光,然後烏黑明亮的大眼睛就轉向了慕玖越手邊的茶壺,表明自己還想喝。

見楚喻那饞得跟小花貓似的樣子,慕玖越唇微微揚了揚。

“等會兒走之前,帶點茶葉吧。”

楚雲裳看向他的手:“殿下的手已經好了麽?”

他擡起右手給她看:“早朝的時候父皇看過了,說你可以回侯府了。”

她一看,果然,那攤開的右手上,五指之上的傷口早就好了,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虎口連接着掌心的地方,也都是一片淡淡米分潤白皙,絲毫看不出什麽痕跡,連長出來的新肉那種淡米分肉色,也是沒有的,這只手看起來就好像從沒受過傷一樣,完美至極。

楚雲裳親眼看到了,也算放下心來:“既然已經全好了,那我的确是該回去了。”

說着,站起身來,就準備回去收拾東西走人了。

楚喻卻朝着慕玖越伸出手來,嘴裏“啊嗚啊嗚”的叫喚着。

見慕玖越果然也是伸出手來,作勢要接孩子,楚雲裳便将他遞過去:“怎麽,你舍不得越王叔叔,要和叔叔告別?”

小家夥被慕玖越接住,擡手就攥住了慕玖越的衣襟,聽着楚雲裳的話,他歡快的點點頭。

對啊對啊。

就是要和越王叔叔告別。

雖然住在這裏的這幾天,越王叔叔很少來看他,也很少陪他玩陪他吃飯,但越王叔叔還是很好很好的,他喜歡越王叔叔,等下就要走了,自然是要好好告別的。

小家夥揚起脖子看他的越王叔叔。

這一看,因為慕玖越是戴着面具的,他就只能看清慕玖越略顯清瘦的下巴。再往上就是一片銀華璀璨了,看不清半點臉容。

他小手正攥着慕玖越的襟口,須臾松開一只來,十分大膽的爬上慕玖越的臉,肉呼呼的手指捏住男人的下巴,示意越王叔叔低頭看自己。

慕玖越果然低頭。

尊貴無雙的越王殿下難得饒有興致的看着小孩兒。

這臭小子想幹什麽,是想和自己說什麽悄悄話嗎?

接着,就見小孩兒再揚高了脖子,米分嘟嘟的嘴唇湊過來,居然“吧唧”一聲,親上了慕玖越的下巴。

慕玖越呼吸一滞。

楚雲裳也是面色一僵。

然後就聽小孩兒嘻嘻哈哈的樂開來,清脆稚嫩的童音宛如天籁。

楚喻揚着腦袋看越王叔叔的下巴被自己親得滿是哈喇子,他“咯咯”的笑,似乎一點都不擔心自己這樣把口水糊到越王叔叔的臉上,會不會惹得潔癖發作的後者直接一個惱怒,将自己從窗戶扔飛。

他只重新雙手攥緊了男人的衣襟,烏黑的大眼睛好像會說話一樣,望着慕玖越眨巴眨巴眼,花骨朵兒般的嘴唇也是比出什麽口型來。

【越王叔叔,謝謝你哦。】

慕玖越垂眸看着小孩兒的口型。

謝。

謝什麽?

有什麽好謝的?

都是一家人。

無視對面楚雲裳有些緊張的神色,慕玖越緩緩一笑,笑容好似冬日裏初綻的第一支臘梅,顏色灼灼如火,滿眼道不盡的豔烈。

他站起身,沉穩有力的手臂抱着楚喻,擡腳便離開了書桌:“走吧,我送你們。”

楚雲裳仔細的觀察,見越王殿下好像并沒有因為楚喻糊在下巴上的口水生氣,當下不禁松了一口氣,他果然是真的看喻兒順眼:“麻煩殿下了。”

他輕輕笑了一聲,聲音微冷,卻是十分的悅耳動聽:“沒事。走吧。”

說完,率先便出了書房,楚雲裳走在後頭。

離開書房,有老嬷嬷準備進去收拾一下茶水,慕玖越随口便吩咐将書房專用的茶葉都給包起來,再去庫房裏取一些其他的東西,一塊兒裝上馬車去。

楚雲裳在後頭聽着,心中斟酌再三,還是開口道:“殿下,那些都是陛下賞賜的,臣女何德何能……”

她話未說完,就被慕玖越打斷。

他淡淡道:“就是因為是父皇賞賜下來的,本王才能送給你。”他轉頭看她一眼,眸光涼薄,之前的隐約笑意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本王送你禦賜的寶貝,父皇樂見其成。”

楚雲裳果然沒再拒絕。

就一般而言,從宮裏賞賜下來的東西,吃的還好,阖家可以一起分享;用的也還好,在府裏頭有頭有臉的人一般也都能用。

唯獨金銀玉器這些,被當做是賞玩的珍寶,卻是不能随意的動用,因為是宮裏賞賜的,尤其是宏元帝親自封賜的,天子所賜之物,動辄便是代表了天子,只能恭恭敬敬的跟供祖宗一樣的供起來,萬不能如同普通的古董般随意擺放,否則便是藐視帝威,是要殺頭的。

宮裏賜下來的珍寶尚且被如此小心翼翼的對待,更談何送人?

可慕玖越偏生要送給楚雲裳。

這其中原因,總共有三。

一是他喜歡楚雲裳。

他庫房裏東西雖然不多,但也不算太少,且樣樣都是精致好看的物件兒,平素都是只放庫房裏,鮮少會拿出來,還不如送楚雲裳了,算是小小的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意。

楚雲裳是沒聽出來那些寶貝,只老嬷嬷聽出來,王爺挑選的,全是女人家喜歡的東西,敢情是專門哄姑娘家開心的。

盡管楚雲裳并不知道慕玖越送她東西的真正含義,但怎麽說慕玖越也是送出去了,礙着這些寶貝全是禦賜的,她就不可能再送給別人,只能收着;

二是出在宏元帝身上。

宏元帝下旨讓楚雲裳擔任越王專屬醫者,專門治療越王手上傷口,等傷口徹底好了,她才能離開越王府。

以前就說過,宏元帝讓楚雲裳暫住越王府,乃是為了她背後的楚家。

想想看,孤男寡女,雖不說是同住一個屋檐下,但也是同住一座府邸,日夜相見,指不定就眉來眼去,産生些什麽有的沒的,雖然慕氏皇室并不能娶楚家女,但這恰好能讓宏元帝借此發揮,讓楚雲裳背後的楚家随輿論站在越王一黨,為越王增添一份助力。

可現如今,別說宏元帝所希冀的有的沒的了,兩人這幾天連面都很少見。

今日慕玖越上朝,宏元帝有意無意的問了句,得知他和楚雲裳之間半點進展都無,宏元帝當場就顯得有些不高興了,差點就摔了禦案上一名大臣剛呈上來的折子,鬧得整個早朝都是人心惶惶,臣子們悄悄的觑着陛下的表情,大氣都不敢喘。

所以,慕玖越将宏元帝禦賜的寶貝送給楚雲裳,雖然這根本不合禮數,不合規矩,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講,這都是要掉腦袋的舉動,但他送宏元帝賜的東西,還是送給一個女人,這可不就在向宏元帝表達着,其實他和楚雲裳之間,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麽簡單?也勉強算是讓宏元帝安心。

而宏元帝安心,那慕玖越也安心,自然楚雲裳也安心,楚玺更是安心,皆大歡喜,多好;

三便是汝陽侯府了。

楚雲裳這回來越王府,玩了幾天,住了幾天,眼瞅着時間過去這麽久,楚喻已經兩個月大,快要百天了,汝陽侯府裏的人就算再不喜楚雲裳,可親外孫滿百天,怎麽着都是要辦一場酒,請懿都裏權貴們來府上聚一聚,見見楚喻。

可話是這樣說沒錯,慕玖越不用想也知道,楚雲裳帶着楚喻在他這裏住了那麽久,侯府裏那三個小姐,指不定該如何嫉妒她,如果預測得不錯的話,估摸着她前腳剛回了汝陽侯府,後腳就會被那三個女人不知道怎麽樣的擠兌打壓,嘲諷陷害,那是他所不願意看到的。

楚雲裳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他情願自己受着苦也不願她難過半點,他都不舍得欺負的人,怎麽可能讓別的人也欺負?

想欺負她?

可以啊,有本事別顧着他的眼色啊?

所以,他送楚雲裳禦賜的寶物,一方面是能憑借陛下帝威來震懾那三個女人,另一方面,則是借着這些禦賜寶貝,表達出楚雲裳是他護着的,誰敢欺負楚雲裳,少不得要考慮考慮他動手的後果。

欺負楚雲裳,的确是能逞一時之快。

可惹上越王,這可不僅僅只是一時之痛那麽簡單了。

越王是誰啊,年少就領兵作戰,同北方達喇打了那麽久,把達喇給打得連屁都不敢放一個,達喇王聽到他的名字都是能連做幾夜噩夢,誰敢找他惹他?

想無視他去欺負楚雲裳,活膩歪了?

不把越王放在眼裏,你特麽算是哪根蔥?

被越王抓住把柄,那可是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綜上所述,慕玖越送楚雲裳禦賜寶物,就很是值得人思慮了。

慕玖越抱着楚喻走向安排給娘倆住的地方。

擡眼見越王居然來了,不用多說,綠萼幾個丫鬟立即就明白這是該回侯府去了。

小丫鬟們和楚喻一樣,在這裏住得久了,也是習慣這王府裏的人和物,但畢竟只是因着聖旨才能暫住在這裏,眼下越王的傷已經全好了,她們要是繼續住在這裏,指不定要不知遭受外人怎樣的目光和說法,就連皇宮裏的天子估計也要不高興。

所以小丫鬟們雖然不舍,但還是轉頭就去收拾東西了,來的時候帶了多少,走的時候也就帶了多少,王府裏的東西一點都沒拿,這就導致包袱一點都不沉,甚至是輕飄飄的,挎在肩上根本沒什麽重量。

大白這時候突然從一側拐角沖了過來,“嗷嗚”一聲就想要撲到慕玖越身上,蹭一蹭這人,卻被慕玖越旋身躲開,然後橫空一腳就踹了過去。

他這一腳踹得并沒什麽力道,大白龐大的身軀一彈,果然躲開來,沒被踢中。

接着便落地,白狼卻是怏怏不樂的低垂下腦袋,蹄子扒了扒地面。

真是的。

不就想試探一下這個人到底是誰嘛,居然絲毫不給它近身的機會。

居然這樣不領狼爺的情!

什麽人嘛!

什麽人嘛?!

看着大白再一次的偷襲失敗,被慕玖越緊緊抱在懷中的楚喻,忍不住拍手直笑。

【大白大白,不要氣餒,繼續加油呀!相信你遲早有一天能摸到越王叔叔衣角的!】

旁邊綠萼她們見大白那垂頭喪氣的模樣,當即也是忍不住笑。

原來,在越王府裏住的這幾天,大白不知道是不是抽風了,居然天天瞅着空就去攔慕玖越,想要近他身,但慕玖越每一次都成功躲開來,甚至還反踢大白,根本不敢大白絲毫的機會。

如此,大白想靠近嗅他的味道,也就根本成功不了。

慕玖越倒是輕而易舉的解決了一個堪堪要知道他身份的家夥。

眼看着丫鬟們都收拾好了包袱,慕玖越轉身就朝馬廄走。

有熟識的老嬷嬷在和綠萼她們告別,好說歹說才遞出了一個小包袱,說是送給她們的一點小禮物,花不了幾個錢,要她們一定要收下,不然就攔着她們不讓走。

眼瞅着越王和自家小姐已經走了很遠了,綠萼她們也就不推辭,收下包袱道了別,急忙一溜煙兒的追上去,生怕趕不上被小姐抛棄了。

到了馬廄,許久不見的大憨“希律律”一聲,大白立即抛棄了被慕玖越不待見的郁悶,撒歡跑過去,雪白的毛蹭上駿馬黑得發亮的毛,兩只看起來竟莫名有種十分相配的即視感。

楚雲裳立時覺得自己肯定是整天看花雉和無影膩在一起看得太多了,導致一見到兩個公的就要以為是不是一對。

斷背山真是害人不淺啊。

她感慨着,就見眼前紅影一掠,說曹操曹操到,不知跑哪去浪的花雉這時候出現了,十分殷勤的給綠萼她們拿東西:“啊,要走了,怎麽沒人喊小爺。”

綠萼翻個白眼:“誰知道你跟無影跑哪約會去了,我們怎麽喊你。”

花雉聽了,眼梢一挑,波光流轉間盡是豔色:“怎麽,看小爺和無影膩歪,你眼紅了?有本事你同七小姐說一說,你也找一個對象,到時候你跟你對象成天在小爺面前秀恩愛,你看小爺可會說你什麽。”

綠萼如今不過才十四歲大,跟楚雲裳差不多的年紀,還沒及笄,只算是個半大姑娘。

聽花雉這樣打趣自己,她十分羞惱的跺了跺腳,擡手就把身上的包袱往花雉臉上扔:“誰眼紅了,誰眼紅了!我看你眼紅才對吧,我可比你小了好幾歲呢!”

花雉側頭躲過包袱,随手接了扔進馬車裏,然後目光從上到下的就将綠萼給打量了一番,還在她胸前停了一停:“啧,對啊,你還是個丫頭,小着呢,小爺大人不記小人過,就不跟你一般見識了。”

綠萼哪裏看不懂他那眼神是什麽意思,當即羞紅了臉,擡手就要過去打他。

花雉身形輕快的躲開,一幹人鬧鬧哄哄的上了馬車,離開越王府。

☆、91、天青

便如慕玖越之前所想的一樣,楚雲裳剛下了越王府的馬車,楚玺和趙氏夫婦兩個恭恭敬敬的送走親自送人回來的越王,再随同楚雲裳一齊進了侯府後,才跨過門檻,避開府邸外路人張望的視線,楚玺眼角瞟見被無數家丁們小心翼翼捧着的據說是宮裏賜下來的寶貝,立即就開始質問了。

“雲裳,這些都是陛下賞賜的?”

他問道,眉頭緊緊蹙起,眼眸之中神色深邃,讓人望不見底。

聽他問出這麽一句話,趙氏也是目光閃爍的看向楚雲裳,神色間猶自難掩震驚。

居然是陛下賞賜的寶物!

怎麽可能,不就給越王治了個傷而已,陛下就會賞下來這麽多的寶貝給楚雲裳?

陛下,陛下怎麽會這樣看重楚雲裳?

趙氏正驚疑不定着,就聽楚雲裳聲音平靜的答道:“回父親的話,的确是陛下賞賜的,但不是賞賜給雲裳,而是賞賜給越王的。”她摸了摸懷中兒子的小腦袋,随意道,“可能是看雲裳治傷有功,越王便順手贈予我了吧。”

“這樣啊。”

聽了這樣的回答,楚玺緊蹙着的眉微微松開。

是了,楚雲裳去越王府的這段時間裏,并沒有聽說陛下有給楚雲裳賞賜什麽東西的傳言。

就算是今日早朝,陛下問起越王的傷勢,得知越王的傷已經痊愈,陛下也沒表現出怎麽樣的情緒來,只說楚雲裳可以回侯府了,接着就半句話都沒再提,更枉論給楚雲裳賞賜。

可眼下,陛下是沒給楚雲裳賞賜,但越王卻送了許多禦賜的寶貝。

難道,越王根本是代替陛下贈予的,否則,從越王府到侯府這麽遠的距離,陛下若是有心,早該得到越王将禦賜寶物送人的消息,卻是怎的到現在都還沒半點動靜?

楚玺想着,眉微微沉了沉。

越王此舉,陛下此舉。

打一棒子再給一個棗,究竟圖的是什麽?

哄好了楚雲裳,借由楚雲裳的手,來讓他向越王和陛下表态?

可是……

那道誅殺楚雲裳的密旨,可還在書房暗格裏置放着。

楚玺正想着,就聽趙氏疑惑道:“越王贈你的?不就手受了個小傷,你給他治好了而已,用得着送這麽多,這麽多……”

趙氏瞄了眼正在綠萼幾個丫鬟的指揮下,一件件的往明月小築搬去的寶貝。

盡管這些寶貝都是置放在各種盒子箱子之中,不打開就看不到寶貝是什麽樣。但只看着那金碧華貴的盒子箱子,樣樣不是朱紅就是玄黑,其上雕花镂紋精致無比,甚至還有雕龍畫鳳的,趙氏用腳趾頭想想也能知道,裏面的東西絕對都是價值連城,随随便便拿出去一件,都是能讓無數命婦貴女眼紅追捧的存在。

如果這些寶貝能屬于自己和于岚……

怕是直接就能讓懿都裏的所有女人跪舔了也要攀過來!

察覺到趙氏那略略有些貪婪的目光,楚雲裳輕輕笑了笑,笑聲分明是淡然輕柔的,可聽在趙氏耳中,卻好似是大冬天裏被人潑了一盆冰水一樣,從頭涼到腳。

“母親,您沒有見到越王的傷勢,您是不知道,若非雲裳醫承神醫谷,随身也是攜帶着個小藥箱,怕是越王殿下的手,當場就要廢了。”

她語氣聽起來很是輕描淡寫:“如此,母親還覺得越王受的是小傷嗎?”接着,她話音一轉,有些咄咄逼人,“如此重傷,越王贈雲裳這些寶貝,有什麽不可的?難道這些個外物,還比不上越王殿下一只手來得重要?”

“……”

趙氏被說得啞口無言。

如此簡單就被反将了一軍。

若是回答重要吧,結合之前說的話,完全是打自己的臉,自己侯夫人的裏子面子都要被丢光;

若是回答不重要吧,別說這話傳進越王耳朵裏,她會落得個什麽下場了,怕是現下侯爺當場就會将自己給關進柴房裏去,幾天幾夜不給飯吃不給水喝,再抄上個幾百遍的大周律法,她不死也要脫層皮。

趙氏恍惚覺得,去了越王府一趟,莫青涼這個女兒,真是越來越牙尖嘴利,和十年前的莫青涼,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見趙氏被說得期期艾艾一個字都回不上來,楚玺也是皺眉斥道:“若非越王傷勢過重,陛下之前能親自下旨讓雲裳去越王府住?真真是無知婦人,還不趕緊低頭,眼珠子都看得要掉出來了。”

然後轉頭就同楚雲裳道:“既是越王贈予,好好收着,切勿磕着碰着了。”

楚雲裳笑容微微加深:“知道了,雲裳省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