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

,自己将楚雲裳給叫過來之前,楚雲裳那毫不意外且胸有成竹的表情,分明是在向他表示,楚于岚楚元翹她們三個得了重病,她是清楚的,更有甚者,很可能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讓楚元翹三人得了這樣的病,令得整個侯府都是為之忙得焦頭爛額,請再多的郎中都不行,只能讓楚玺厚着臉皮親自去請她出馬。

既然是她一手造成的,那她怎麽可能會讓楚元翹三人病愈?

可能嗎?

不可能!

所以,三姨娘害怕的,應該就是楚雲裳看起來是在認真的診病,實則根本就不打算要給楚元翹三人治病!

所以,三姨娘才會對楚雲裳感到恐懼。

楚玺想明白了這一點,當即看向楚雲裳的目光之中,多了那麽一點驚疑不定的神色。

可他并不知道,他想的,只是三姨娘所想的滄海一粟而已,他并不能站在三姨娘的角度,設身處地的看清三姨娘的位置,無法理解三姨娘的恐懼,到底從何而來。

他都不明白了,趙氏自然更加想不明白。

于是,這夫妻兩個目光之中便帶着淡淡的疑惑,看着三姨娘,也看着楚雲裳,等待着楚雲裳接下來的動作和話語。

就見楚雲裳将楚元翹檢查完畢後,悠然起身,去了楚未瓊的榻邊,進行着和之前別無一二的診斷問話。

楚未瓊比楚元翹看起來更加的乖巧。

她年紀最小,身體最弱,病的也是最厲害的。楚雲裳手指搭在她纖細的手腕上,感受着同樣是擂鼓般的激烈脈搏,再檢查了其他的部位,問了一些問題,見楚未瓊病得連話都說不好,便沒再多言,只将她的被角掖好,便站了起來,走向放着醫藥箱的桌子。

“怎麽樣?”

楚玺走過來,皺眉問道。

他緊盯着楚雲裳,生怕楚雲裳沉默或是搖頭。

若是沉默,無疑是在思索着該怎樣解決她一手造成的現狀;若是搖頭,那就是擺明要讓楚未瓊三人一直病下去了。

而讓楚玺意外的是,楚雲裳沒有沉默也沒有搖頭,只伸手打開醫藥箱,看着裏面裝着的各種瓶瓶罐罐,銀針剪刀以及大大小小的刀片,摸摸這個摸摸那個,然後沉思片刻,方才道:“拿紙筆來。”

周圍下人們一聽,立即激動了。

楚玺眉頭一松。

七小姐要寫藥方了!

因這裏是趙氏的卧房,只趙氏的大丫鬟最清楚紙筆放置着的地方。于是大丫鬟立即去取來了紙筆,然後飛快穩妥的磨墨:“七小姐,請。”

楚雲裳持筆便開始寫藥方,邊寫還邊看向自己的醫藥箱,時不時的取出其中一些藥瓶,看着上面貼着的藥名标簽,然後在紙上寫寫畫畫,時而皺起眉頭,時而面色愉悅,好像是真的在思索怎樣的藥方,才能治好三個妹妹生的病。

須臾,卻将筆下的紙揉成一團扔了,重新寫,然後再扔再寫,再寫再扔。

不多時,她腳邊竟是揉了一堆廢紙,可楚玺等人竟沒一個感到不耐煩的。

他們都緊張的看着她,等待着她停筆,将最終定下來的藥方交給他們。

之前請來的那些大夫禦醫,可沒一個像她這樣,能如此認真,如此不嫌麻煩不辭勞苦的想着藥方,稍有一點不如意就扔了,只為能想出最好最合适的藥方來——

的确是最好最合适。

看過楚未瓊三人的病症,她之前想好的藥方,此刻竟覺得有些不完善了,她要想出一個最完美的藥方,連她的醫仙師傅也看不出半點不對的藥方,讓楚未瓊三人,好好的享受着她的報複。

以前她生病需要吃藥,他們不想讓她好起來,就将大夫開給她的藥方裏,随随便便的缺斤少兩,去掉這味藥材,去掉那味藥材,導致最後熬制出來的湯藥,根本無法治療她的病症,反而讓她病得更加嚴重了,不知多少次的病入膏肓,如果不是三哥,她早就病死了。

真的是不知道多少次,她差點死在他們的手裏,然後憑着心底裏的那股子執拗活下來,繼續承受着他們的迫害逼死。

五個兄長已經成家立業,不在侯府裏,她暫時報複不了那五人。

報複不了兄長,那就報複姨娘和妹妹們好了。

反正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他們當年如何對她,她如今禮尚往來,全還回去,誰能說她的不是,誰敢說她的不對?

是他們先這樣對她的,她是受害者。

楚雲裳淡淡想着,随手又揉掉了手下的紙張,然後換了一張新的,重新寫藥方。

現在楚未瓊三個,高燒不斷,紅疹不斷,失眠不斷。

她在想,要先讓她們的高燒稍稍降低一些,紅疹也少一些,然後失眠也好一些。

這樣的話,她就是在慢慢的治療着她們的病症,但是正所謂“藥到病不除”,治好這三個症狀之後所産生的後遺症,楚雲裳想,楚玺肯請她過來,估計早就做好了會産生後遺症的準備,所以她本來就沒有顧慮的,此刻更加沒有顧慮了。

那麽,後遺症,該是怎樣的呢?

上回奇臭已經玩過了,不新鮮了,她要想個好玩的。

唔,好好想想,是發燒發到癡呆,還是過敏過到皮膚潰爛,抑或是失眠失到神經崩潰?

楚雲裳皺眉沉思半晌,終于确定下來最好的後遺症,方才真正的落筆,将“藥到病不除”的後遺症的出現條件,給鄭重的寫在了紙上。

☆、94、剜眼

指如削蔥根,玉做凝冰心。

墨色漆黑濃郁,在潔白的宣紙上寫就一個又一個娟秀字體。

字是小楷,正正經經的楚家文人之風。但那每一道痕跡,每一個撇捺,卻恍惚都是帶着極為深沉的血色,暗波湧動,靜默無聲,是世上最可怕最危險的存在。

它們靜靜的蟄伏在陰暗的漆黑之後,蓄勢待發,只等着最合适的時機到來,便要張牙舞爪的破紙而出,讓最淋漓通透的血色,染遍整個侯府。

屆時,鮮血是最熾烈的瘋狂,生命是最卑微的存在,來自深淵地底的惡魔将揮舞着死神的鐮刀盡情的收割着生命,無數鮮血遍灑,盛放出黃泉路上一簇又一簇的彼岸之花,洗滌人內心深處最悲哀最絕望的痛苦。

你不要我。

你們都不要我。

你們親手将我抛棄,讓我獨自一人在最凜冽的懸崖之巅行走,從此嘗遍所有心灰意冷,體會世态炎涼,和我至親的人傷我至深,你們憑借着我身體裏同出本源的血脈,毀了我對這個家最後一絲的希望和光明。

如此狠心,如此狠心。

而現在,你們,能聽到嗎,能感受得到嗎?

命運之輪已經回到最初的位置,未來的一切都将由我一手掌控。

從此刻開始,我愛的,我喜的,都将被我牢牢守護;我恨的,我怨的,都将被我死死碾壓。

你們……

做好準備了嗎?

我的報複,已然開啓。

“嗒。”

耗費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楚雲裳終于寫下了最完美的藥方。

她擱下手中的筆,再細細的看了一遍新鮮出爐的方子,确定各處都沒有任何的遺漏缺陷,就算是此刻師傅在這裏,不看上幾個鐘頭,也別想能看出什麽來,楚雲裳擡起頭來,見所有人都正緊張兮兮的看着自己,她面色如常的将藥方遞給離得最近的大丫鬟。

“一日三次,連服五天,應該能減輕一些症狀。”她看起來好像真的非常在意妹妹們的病情,“現在就去抓藥吧,越快越好。”

大丫鬟接了藥方,看了一眼楚玺,見楚玺點頭,轉身就急忙跑出了院子,去醫館抓藥了。

目送着大丫鬟離去,楚玺原本還想多吩咐一句,抓藥之前找經驗豐富的老大夫看一看藥方可有什麽問題,但一想到楚雲裳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寫的方子,不太可能會動什麽手腳,便也沒吩咐。

畢竟有前車之鑒,楚雲裳上回給的針對奇臭的解藥非常有效,根本沒什麽後遺症,想來這次也應該是一樣的。

楚玺覺得,他這個女兒讓于岚三人病重,應該只是想借此消磨一下她們的氣焰,以免過段時間他那小外孫兒百日宴上,于岚三個會搞出什麽幺蛾子來,到時候弄得誰都下不了臺,她丢臉,他們侯府也丢臉,所以才會如此,就是想讓她們長個記性安分一點,到時候老老實實別給她惹麻煩。

想到這一點,楚玺稍稍放下心來,之前對楚雲裳的怒意,此刻全然消失無蹤。

他看着楚雲裳。

莫名覺得她能跟着神醫谷醫仙學醫術,其實也是很實用的。

其實按理說,像汝陽侯府這麽大的府邸,多多少少也都該養着一兩個專屬家用大夫。但許是礙着楚雲裳這麽一個醫仙親傳弟子在,楚玺好說歹說,給出了極高的酬勞,這幾年來,也都沒人敢進侯府來任職,是以每每侯府裏有人生病受傷,都是要出府去請大夫,因為楚雲裳是不會出手診治的。

楚玺知道,別說她肯如今日這般被他請過來給楚于岚三人診治了,她巴不得她們病死了疼死了才好,不讓她們病得更嚴重,已經是她仁至義盡了。

回想着記憶之中那個乖巧的,邁着小腿兒跟在自己身後,軟綿綿的喊自己爹爹的小女孩兒,如今竟和自己如此生分,甚至是敵對的,恨不得能讓自己倒臺,楚玺心下暗嘆一聲,再不多想。

于是,計劃之中的一個由楚雲裳親自出手才能完成的步驟,由此,完美達成。

搞定了藥方,楚雲裳微微斂眸,從醫藥箱裏取出幾個裝着各種藥物的小瓶子,然後都打開聞了聞,用小銀勺挖出一點來,先在自己手背上塗抹了一下,揉化了看了會兒,轉而就拿着小藥瓶去了楚于岚的榻邊,伸手就去掀楚于岚的被子。

她聲音十分的柔和:“八妹,把手給我。”

她要看看這幾種藥,哪種對楚于岚身上的紅疹見效更快——

同時,也是要看看哪種對楚于岚紅疹的刺激,更快更厲害。

其實楚于岚三人身上起的紅疹,按照她們的話說,是又疼又癢,難以忍受,但只要疼過這個勁兒就好,疹子自然破開,膿水流幹淨,再過幾天就沒事了的,連疤痕也不會留下,根本不用塗抹什麽膏藥。

但楚雲裳怎麽可能會讓她們如此舒坦。

她就是要給她們抹藥,就是要讓她們身上的紅疹被刺激得加快消減的同時,也要刺激她們的皮膚組織被藥物損毀。

到時,別說在身體隐秘之處的不易察覺的疤痕了。

她們若滿頭滿臉、雙手雙腳都是紅疹退後留下的難看疤痕,她們要怎麽嫁出去?

別說能嫁給門當戶對的貴公子,想來就算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官之子,礙着顏面,也不大可能會同意娶她們。

嫁不出去,那就只能在侯府裏呆着老死了。

到時,不用她出手打壓,光是懿都裏的輿論,都能将這三個女人給逼瘋!

報複,向來都是慢慢累積快感,才會在最後讓人享受到報複帶來的那種舒爽,不是嗎?

楚雲裳一手拿着小藥瓶,一手就掀開了八妹的被子。

不同于她聲音的溫柔,她動作看起來很是強勢,帶着點不容置疑的味道。

然,這樣的強勢,看在楚玺眼中,卻更感安心。

因為楚玺覺得,這完全是楚雲裳在秉承着醫者姿态來給楚于岚看病了,不然的話,楚雲裳寫了藥方讓丫鬟拿去抓藥就夠了,完全不用再糾結楚于岚身上的紅疹。

楚玺暗暗嘆息。

自己下手讓妹妹們病重,現在又自己出手給妹妹們治病。

何苦來着?

而楚于岚自剛才清醒後,就一直都是死死地蜷縮在被子裏,身體顫抖着動也不敢動,真真像是魔怔了一樣,趙氏和她說話,她連理都不理。

現在,見楚雲裳伸手就要拿自己的手做實驗,她本來就瞪大着的眼睛,當即瞪得更大,慘白而紅腫的臉上肉眼可見一陣劇烈的肌肉抖動,甚至嘴角上起的疹子,都是輕微的“啪”的一聲,倏然破開了,有淡黃色的膿水流出,黏噠噠的糊在她下巴上,再順着流到她的脖子和枕頭上,一股淡淡的味道彌散到空氣中,十分的惡心。

她卻好像并沒有察覺到自己嘴角上的疹子破裂流膿,只飛快的手腳并用,在楚雲裳捉住她的手之前,将自己重新蜷縮在了軟榻角落,雙手牢牢置放在懷中,見鬼一樣的看着楚雲裳。

少女聲音飄忽,充滿着難以言喻的恐慌和畏懼。

“七姐,你,你要幹什麽?”

她死死瞪着眼看楚雲裳。

七姐是要和夢裏一樣,準備殺她了嗎?

可她不是故意的呀!

七姐為什麽就不能原諒她呢?她不是有心的!

她以前年紀小,不懂事,見哥哥們都在欺負七姐,七姐卻一點都不反抗,她以為七姐從來都不會痛的,也就聽了母親的話,跟哥哥們一起去欺負七姐。

她小時候比較皮,像男孩子一樣,喜歡玩些刀槍棍棒,但父親怕她傷着,就只給她準備木頭做的兵器。她得了木頭兵器,就會跟在哥哥們身後,去找七姐,然後把七姐當成靶子,一起在七姐的身上敲敲打打,用木頭兵器的刺頭去刺七姐,常常會把七姐刺得流血受傷,可七姐還是從來都不喊痛。

而讓她和哥哥們更加變本加厲的是,有一回,二哥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把刀,是戲臺子上看到的那種大人們才能拿的大刀,不是廚房裏切菜用的菜刀。他們不知道這刀的鋒利,只是拿着這樣的真刀覺得好玩,就像戲臺子上西楚霸王無顏面對江東父老時舉劍自刎那樣,把大刀比在了七姐的脖子上,然後,對着七姐的脖子就割了下去。

那一回,要不是三哥突然出現,劈手奪了刀,把拿刀的二哥給一腳踹得摔倒在地不省人事,七姐的腦袋,很可能就會從脖子上掉下來了。

當時,七姐的腦袋雖然沒掉,但也流了很多很多的血。

可是七姐還是不喊痛,也不反抗,只老老實實的被三哥抱着去找大夫和父親。從七姐脖子裏淌出來的血流了一地,她到現在都還記得七姐眼睛裏的神色,是有多麽的涼薄死寂。

一如此時。

見楚雲裳目光毫無波瀾的看着自己,似乎自己的所有舉動,在楚雲裳看來,全然只是跳梁小醜般的作态,楚于岚嘴唇顫抖得厲害,對眼前這個七姐,越來越怕,越來越怕。

“七姐。”

她抖得厲害,聲音也在抖:“七姐,求求你,求你……”

話沒說完,就聽楚雲裳溫柔道:“我會很小心的。”她看見她的七姐在對她微笑,笑容柔軟又美麗,是想象中的十分疼愛自己這個當妹妹的姊姊模樣,“八妹,過來,我給你抹藥,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這樣的笑容,這樣的姿态。

楚于岚幾乎要哭出來。

之前的那個夢裏,七姐就是這樣,溫柔的和自己說話,溫柔的對自己微笑,然後再溫柔的把刀子擱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溫柔的問自己,從哪裏下刀會比較舒服。

從哪裏開始死亡,會比較舒服?

哪裏會舒服?哪裏都不會舒服!

死了就是死了,誰能感到什麽舒服不舒服!

可是,可是,她怎麽會忘了,當年她和哥哥們把刀比在七姐脖子上的時候,二哥也是問七姐,七妹你說我從哪裏割,你會感到舒服一點?

風水輪流轉!

當年他們害七姐,如今七姐終于受夠,終于不再隐忍,将死亡的陰影,盡情的籠罩在他們的頭上。

看着楚雲裳湊近過來,伸手就要抓自己,楚于岚拼命的将自己的身體往角落裏縮去,好像這樣就能躲避嫡姐的魔爪,好像這樣就能永遠的躲避當年自己一手種下的苦果。

可是,怎能如她所願?

見楚于岚竟然如此不聽話,趙氏擰了擰眉,過來就從另一邊扯住了她的雙肩,然後将她從角落裏扯出,扯到了楚雲裳的面前。

而楚于岚身上的紅疹,早就到了成熟再自發破裂的時候,趙氏這樣一扯一拉,有力的手指将楚于岚肩上和手臂上的疹子,竟是捏碎了不知多少。難聞的氣味更加濃郁,不等楚玺吩咐,立即就有丫鬟将卧房的窗戶全部打開,通風散氣。

空氣中的味道慢慢消散,可楚于岚身上的雪白中衣,卻是被疹子裏流出來的膿水染黃,整個上半身看起來像是從茅坑裏爬出來的一樣,黃黃的,令人看着都忍不住要嘔吐。

有丫鬟悄悄地捂住鼻子,轉移視線,不敢再看。

楚玺也是皺眉。

幸好這裏沒有外人,不然楚于岚這麽個樣子被外人看了去,閨名簡直能毀了大半。

但楚雲裳卻好像什麽都沒聞到,什麽都沒看到似的,仗着趙氏的幫助,她伸手就捉住了楚于岚的一只手腕。

她指尖微涼,指腹細膩,撫在楚于岚的手腕上,竟是讓後者感到分外的舒适。

只是這樣的舒适感,只維持了那麽一瞬間而已。

一瞬後,楚于岚回過神來,看楚雲裳已經在将從小瓶子裏挖出來的藥膏,塗抹在自己手上起着的紅疹上了,少女後背生生的沁出一層冷汗,嘴唇蠕動着,分明想說些什麽話的,但喉頭似是哽住了,竟是一個字再也說不出來。

只發出詭異的“嗬嗬”聲響,聽得楚雲裳柳眉似是沉了沉。

然後楚雲裳擡眼:“八妹,你想說什麽?”

她一邊問,一邊有條不紊的将藥膏在楚于岚手背上塗抹開來,再适當的按揉,讓藥效更快更好的進入皮膚之下。

她速度很快,不過那麽一小會兒的功夫,手裏的四個小藥瓶,就全派上了用場,沒有等到楚于岚的回話,她就繼續低下頭去,觀察着四種藥膏的藥效。

楚于岚幾乎是瞪着一樣的看着她。

想說什麽?

想說七姐求你放過我,想說七姐求你別碰我!

七姐你知道嗎,你碰我一下,我都覺得我像是死了一次,簡直是十八層地獄裏才能享受到的煎熬!

內心幾乎是在瘋狂的嘶吼着,可楚于岚卻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死死瞪大着眼,眼白都是被殷紅的血絲所覆蓋,再看不到半分的清明。

待到楚雲裳将那幾種藥膏塗抹到楚于岚手上後,那些通紅通紅的疹子,當即便像是正在耀武揚威的将軍,突然間吃了敗仗一樣,直接就蔫了下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變平,通紅的顏色也是慢慢的消減了下去,四種藥膏所塗抹過的地方,竟然都是飛快的好了起來。

看那速度,竟還是不分上下。

“天啊!”

趙氏離得最近,看得也最清楚,當即忍不住低呼一聲,眼睛也是猛然睜大了。

楚雲裳的藥膏,藥效居然這樣快這樣好!

比宮裏禦賜的都要好!

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手上的紅疹竟然好得這麽快,楚于岚眸中一滞,感到了十萬分的不可置信。

她睫毛劇烈的顫動着,嘴唇也是禁不住的跟着一起顫抖,這樣強烈的肌肉抽動,導致她嘴角周圍最上面一層的疹子,“噼啪”一聲,居然又破裂了,黏糊的膿水流了一整個下巴。

膿水沿着下颚滴到她的中衣上,最後一點素白的色澤立時被淡黃覆蓋,難聞的氣味直沖鼻腔,可她卻沒去關注,只愣愣地看着自己被塗抹了藥膏的手,那神情看起來好像做夢一樣,覺得眼前所見,竟是如此的不真實。

七姐……

七姐真的拿出了好的藥膏,要給她治療身上的紅疹了?

怎麽,怎麽覺得這麽夢幻呢?

其實,早在七姐來給她看病之前,這六天時間裏,父親請了很多的大夫和禦醫過來,他們留下了各種藥方和藥膏,以及專治夢魇失眠的熏香。

不說那各種各樣的藥方熬制出來的藥汁是有多麽苦,多麽難以下咽,她每日喝幾大海碗都不見效;也不說那些熏香的味道多麽刺鼻,日日夜夜放在枕頭邊,該失眠還是照舊失眠,只說那些用來治療紅疹的藥膏。

那些雜七雜八的藥膏,她抹了這麽幾天,紅疹不僅不見好,反而還變得更加的嚴重了,一層接一層的起,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她覺得自己身上的皮膚都沒一塊好的了,天天都在擔心,這些紅疹是不是好不了了,是不是會留疤讓她毀容,如果她毀容了,以後自己就不能參加各種各樣的宴會,只能終日的窩在侯府裏,連嫁人都是問題。

日夜都被這些困惑給糾纏着,楚于岚心煩氣躁,身上的紅疹更加厲害了。

原本以為,時間這樣慢慢的耗下去,自己真的會毀容,不承想,楚雲裳一來,立即就緩解并治好了她的紅疹!

若非心中對楚雲裳極度的恐懼,這個時候的楚于岚,早該抱着楚雲裳喜極而泣了。

她眼眶都是變得通紅,喉頭卻哽咽得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趙氏卻是陡然松開對她的桎梏,轉而就捉住了楚雲裳的衣襟。

趙氏其實是想握楚雲裳的手的,但楚雲裳有意無意的避讓開來,趙氏便只得捉住女子素白的衣袖,激動得不能自已。

“雲裳。”

侯夫人幾乎是合不攏嘴,之前還顯得十分蒼老的臉,此刻看起來竟是容光煥發:“雲裳,謝謝你,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如果不是你,于岚,于岚她們三個就……”

趙氏說不下去了,擡手就要拭淚。

楚雲裳看着趙氏哭,溫柔的笑笑:“妹妹們生病,我這個當姐姐的既然有能治好妹妹們的能力,自然是要義不容辭。”

楚雲裳笑得還是溫柔,如沐春風。

好像開闊的曠野之上,大地滿眼盡是青翠碧色,偶有一道溫和春風吹拂而來,層層綠浪便随之左右搖擺,給人一種心曠神怡之感。

看着七姐這樣的神态笑容,楚于岚心中對楚雲裳的恐懼,稍稍的減輕了那麽一點。

可她還是說不上話來,竟是嗓子直接被楚雲裳吓得啞了。

于是,她只能見得楚雲裳對比完四種藥膏的藥效後,收回手,走回桌子旁,擡手又寫下一張方子。

這張方子自然是藥膏的配方了。

楚雲裳行雲流水般的默完藥膏配方,略略思索一下,又另寫了一張方子,然後囑咐道:“這個是治疹子的,這個是做香包的。藥膏和香包的材料在醫館裏買不到,快去城外農村裏找。”

丫鬟接過方子一看,果然,上面全都不是常用的藥材,全是鄉下裏才會有的東西,丫鬟點點頭,得了楚玺首肯,叫上幾個人,轉身就一起出去了。

如此簡單快速便解決了侯府裏的危機,饒是楚于岚,看着楚雲裳的視線裏,都帶着隐隐約約的激動之色。

治好她們的高燒,治好她們的紅疹,還治好她們的失眠。

從某些方面來講,這簡直是再造之恩啊。

楚于岚還好,楚元翹卻是立即覺得,原來七姐的醫術真的很厲害。

七姐能不計前嫌的給她們治病,七姐分明就是個好人!

可為什麽……

楚元翹乖巧的躺在軟榻上,忍受着高溫的侵襲和紅疹的痛癢,迷迷糊糊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個什麽十分重要的訊息。

楚雲裳放下毛筆,手指上還沾着一些藥膏,糊在指甲上,看起來有些刺眼。

她還沒取出帕子,立即就有小丫鬟狗腿的端過來一盆水,讨好的笑着說七小姐請用。

看着面前一盆幹幹淨淨的清水,楚雲裳眉梢揚了揚,神容看起來有些似笑非笑。

然後輕笑道:“母親院子裏的丫鬟真是機靈。”

這話分明是在誇的。

明面上是在誇這個小丫鬟,往深裏說去了是在誇趙氏調教有方。

但聽着她的話,那個正端着盆子的小丫鬟,立時臉一白,腿一軟,卻不敢将盆裏的水打翻,只得動作艱難的跪下來,雙手高舉着盆子,纖細的跟豆芽兒菜似的身體不停的抖索着。

“七小姐,七小姐,奴婢,奴婢不是……”

小丫鬟頭腦發懵,想要解釋什麽,或者是說些什麽謙遜卑微的話,但卻發現自己竟然一句話都辯解不出來。

當即急得眼眶立時就紅了,淚珠子在裏面直打轉,看得人心疼極了。

楚雲裳洗淨了手上的藥膏,看也不看這個小丫鬟,只輕描淡寫般的道:“你不是什麽,我記得以前來給母親請安的時候,好像看到你的眼睛有些問題,眼白過多,黑眼珠則上翻,請問你是不是得了‘白眼症’,需要我給你治一治嗎?”說着,眼角瞥見剛剛還是因楚于岚三人能被治好而欣喜不已的趙氏,此刻也是臉色蒼白,她再笑了笑,“噢,難得我今天心情高興,我不會收你錢的。免費給你治‘白眼症’,你覺得怎樣?”

她這話說得十分明白。

以前她來的時候,她記得很清楚,這個小丫鬟多多少少都會給她翻白眼,跪地行禮也是雙膝騰空,根本不是真正的跪着。

更重要的是,在她懷上喻兒,離開懿都之前,趙氏和楚玺逼着她要她打胎,當時就是這個小丫鬟端着流産的湯藥,面容猙獰、眼神陰冷的朝自己走過來,靠着鉗制住她四肢的婆子們的幫忙,就要将湯藥灌進她的嘴裏。

如果不是孫嬷嬷拼着被楚玺打殺,沖過來奪走那碗湯藥,怕是如今她根本不會是現在這樣的處境。

楚雲裳淡淡回想着,取出帕子擦着手上的水珠,漫不經心道:“你不回答我。那你這是默認了?”楚雲裳終于微擡了擡眼,看向這個抖抖索索的小丫鬟,“其實‘白眼症’很好治啊,只要把黑眼珠子摳出來,再把眼白剜掉一些,重新裝回眼珠子,這病就能好了。”

她收好帕子,稍稍俯身,以一個高高在上、施舍憐憫的姿态,問向面前快要軟倒的小丫鬟。

“快擡頭,讓我仔細瞧瞧你的眼,我好給你治病。唔,這可是免費的,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你趕緊的。”

她語聲輕快,好似扣掉眼珠、剜掉眼白,這簡直是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再簡單不過的趣事,聽得在場的所有下人,都是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然後,小丫鬟哆嗦着嘴唇,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撲通撲通”數道跪地聲響起,楚雲裳轉眼一看,除了出府的那幾個人,趙氏院子裏的下人,以及從趙姨娘等人院子裏來的下人,竟全都跪在了地上,一個個身體發抖,害怕到不行。

他們跪在地上,冷汗都幾乎是要浸透了衣物,流到地上來。

“七小姐!求七小姐開恩!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年紀小,不懂事,還請七小姐手下留情!”

“七小姐,要打要罵都可以,千萬不要挖了她的眼珠啊!”

“七小姐,您大人有大量,您簡直就是活菩薩再世,七小姐您千萬不能毀了她的眼睛啊七小姐!她年紀那樣小,還是個孩子,沒了眼珠就太可憐了,求七小姐發發慈悲!”

“七小姐……”

一聲聲的祈求,一聲聲的開恩。

趙氏白着臉看着這一幕,不敢說話,只楚玺輕咳一聲。

“雲裳。”

楚雲裳好整以暇的轉頭。

看這排行第七的女兒,神色輕松,眸中隐有什麽光彩在閃爍,楚玺到了嘴邊的話,立即就咽回了肚子裏去。

不知怎的,他竟覺得,倘若自己膽敢阻攔她,那麽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定會讓他悔不當初。

知道楚雲裳是十分痛恨侯府的,真把她逼急了,她什麽都不顧直接毀了整個侯府都是非常有可能的。楚玺再咳了一聲,終于斟酌着語句道:“雲裳,挖人眼珠……這的确有些殘忍了,你直接把她發賣了,讓她永遠不要出現在你眼前就行,你覺得如何?”他于心不忍的微嘆一口氣,“畢竟還是個孩子,難免會有做錯的地方,你是醫者,心胸寬廣,你就原諒她吧。”

他的語氣聽起來竟是有些商量和讨好之意。

楚雲裳歪了歪頭,看樣子似乎是在思索。

患了“白眼症”的小丫鬟,和侯府裏大半的丫鬟婆子戰戰兢兢的跪着,等待着七小姐的最終發落。

不過大部分人還是覺得,侯爺都這樣說了,七小姐一定會給點面子的。

卻聽楚雲裳輕笑一聲,笑聲還是那樣溫柔,但溫柔之下,卻是“嘶嘶”吐信的毒蛇。

毒蛇表皮美豔而充滿着誘惑,誘惑着人一點點的進入它所編織的陷阱之中,從而露出潛藏着的毒牙,将獵物活活毒死。

她道:“父親,不是雲裳不心善,而實在是這個丫鬟病得太厲害,眼珠子都快要看不見了,再不治好的話,恐怕這輩子就真瞎了。”

她慢條斯理地三兩撥千金:“父親,您都說了,我是醫者。既然是醫者,就當以慈悲為懷,如何能對犯了這樣重病的病人,視而不見?”她細聲細語的說着,不等楚玺回話,就緊接着又道,“還有,父親,您似乎忘了一件事,這個丫鬟還是個孩子……”

分明已經是生過了孩子,可看起來還是青春靓麗如豆蔻的女子唇角微微一勾,笑容詭谲而陰森。

“她是個孩子,可是父親,我也是個孩子啊。”

溫柔的聲音似是在對情人呢喃訴說着愛語,聽得楚玺心頭生生一涼:“父親,您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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