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
得了,雲裳至今還沒及笄呢。雲裳,也是個孩子啊。”
楚雲裳也是個孩子。
楚雲裳也是個孩子!
楚玺嘴唇一顫,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跪着的下人們也都是身體狠狠一抖,其中那個端着水盆的小丫鬟,終于是沒忍住,“乒乓——嘩啦”一聲,一整盆涼水澆了個透心涼,小丫鬟腦門磕在堅硬的地面上,懼怕至極的哭出聲來。
“嗚嗚……”
細弱的哭聲響在安靜的卧房裏,讓得所有人,都是禁不住的渾身發冷。
楚雲裳說得不錯,甚至是對極了的。
還未及笄,這便是還未成年。
大周朝的女性,普遍都是及笄之後算是成年,同樣也是及笄之後方才嫁人生子,才能從少女成長為女子,才能是能引得無數少爺公子競相追求的對象。
且看楚雲裳。
由于她生了小少爺,她已經算是個女人,而非少女。
這完全是公認的了,連不認識的人看到她抱着楚喻,都會禮貌的喊一句“夫人”。
可若是嚴肅說起來的話,她雖然生了孩子,但她還沒及笄,還沒嫁人,她的年齡依舊是個少女,正如她所說,她自己也還是個孩子。
她是個孩子,那個小丫鬟也是個孩子。
那個小丫鬟年紀小不懂事,可以對着她這個正兒八經的主子翻白眼不恭敬,那她呢,她是主子,又是個孩子,她想剜了這個小丫鬟的眼珠子,礙着誰了?!
好,你說她小小年紀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可她還是個孩子!
但她是個孩子,她、不、懂、事!
不懂事,所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憑什麽那小丫鬟不懂事,随随便便就能求得主子的原諒,那她呢,她也不懂事,怎麽從來都沒人原諒她,從來都沒人為她求情!
怎麽從來都是別人對她喊打喊罵,蹂躏踐踏,她卻半點反抗都不得?
這就是命!
這就是命!
她貴為嫡女,身為主子,卻連個小小的丫鬟都不如,她何苦來哉?
可是,人各有命,前世這個小丫鬟因挖眼之痛死在了她的手中,讓得她兇名震懾整個懿都,如今,她也依舊要剜了這個小丫鬟的眼珠子,讓所有人都好好看着,她楚雲裳再不是以往心慈手軟的無能之輩,她楚雲裳區區一介女流,也照樣可以手刃仇敵,也照樣可以威震大周!
如此。
楚雲裳蹲下身去,左手涼白的指尖将小丫鬟緊貼在地面上的腦袋給擡起來,空着的右手則是緩緩地伏貼上了小丫鬟淚流滿面的臉。
感受着七小姐指尖那如刀鋒般的冰涼,小丫鬟哭得話都不會說了,只軟着身子被她支起腦袋來,然後便見眼前銀光一閃,有着什麽散發着真正寒涼之氣的東西,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小丫鬟淚眼朦胧的一看。
然後先是一怔,而後竟是瘋狂的掙紮了起來,聲音沙啞凄厲得彷如夜枭哀鳴。
“不要!七小姐,不要啊,不要啊!七小姐,求您饒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嗚嗚嗚,七小姐,求您放過奴婢啊,奴婢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八口都在指望着奴婢在侯府裏任職,七小姐,您不能這麽狠心啊,您毀了奴婢的眼睛,奴婢全家上下該怎麽辦!”
小丫鬟含淚控訴着,聽得在場所有人都是禁不住動了恻隐之心。
對啊,這丫鬟還要養家的,她眼睛要是沒了,夫人肯定要把她趕出去。
沒了眼睛的廢奴,誰會要,誰敢要?
卻見楚雲裳指尖拈着的細細銀針,無視了小丫鬟的掙紮和求饒,細針在她幼嫩的臉上緩緩游移着,甚至有意無意的還貼上她的眼皮,讓她魂兒都要被吓掉了半條去。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小丫鬟再不敢嚎了,也再不敢動了,只麻木着一張臉,視線竟也是有些渙散了。
顯然真真是被楚雲裳吓到,生怕自己那麽一動,那銀針就會紮進自己眼睛裏一樣。
偌大的卧房,立時安靜了下來。
包括楚玺在內,所有人都只眼睜睜的看着楚雲裳,再說不出半句反駁她的話來。
他們也是怕,自己話一出口,楚雲裳立即就戳瞎這丫鬟的眼珠。
于是,一片死寂般的安靜裏,只能聽得楚雲裳輕聲道:“怎樣,說完了?”
小丫鬟嘴唇微微動了動,再說不出話來。
然後就聽楚雲裳聲音陡然間就變得冷戾而陰森,似是終于撕破了僞裝的面具,展現出了血盆大口的深淵惡魔。
“既然說完了,那我是時候該給你治病了。”
她這句話說得又快又急,竟是讓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
緊接着,便聽“噗嗤”一聲響,有着刺目的血色瞬間迸濺開來,染紅了楚雲裳的衣袖,也染紅了小丫鬟慘白的臉!
“啊——!”
讓人頭皮發麻的慘叫,陡然從小丫鬟的口中響起。
卧房內所有人,跪着的都是瞬間軟了身體,撲倒在地,站着的也是禁不住腿腳發抖,狠狠扶住身邊的東西。
楚雲裳針法之高,完全可以憑借一只手來同時用出四根銀針。
當下,兩根銀針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的紮進了小丫鬟的眼睛裏,連眼皮帶肉,竟是紮得小丫鬟連動動眼皮子都不行。
分明只是寸許般長的銀針,卻是被楚雲裳狠狠紮下沒頂,幾乎是在感受到了更深處的些微阻攔後,方才收了手,站起身來,任由那殷紅的鮮血濺上素白的衣服,肆意描繪出她瘋狂而冰冷的心情。
同時,也任由小丫鬟沒了手的支撐,頹然摔倒在地,拼了命的哭嚎着,雙手摸上自己的臉,卻摸到一片滾燙而黏糊的血,她覺得自己眼前一片血紅漆黑,痛得她渾身都要哆嗦。
她雙手顫抖着,哭嚎得越發厲害,疼得滿地打滾,卻是再也挽不回自己的一雙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
好痛,好痛!
她的眼睛,她的眼睛……
就這樣毀了嗎?!
為什麽她什麽都看不見了,為什麽她就這樣瞎了?
七小姐、七小姐!
真是好狠的心啊,最毒婦人心,她總算領教到了!
她要報仇,她也要毀了七小姐的眼睛,她也要讓七小姐感受到和她一樣的痛苦……
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不行,不行啊!
好痛,好痛,受不了了,好痛苦,快來人殺了她,快殺了她!
她受不了了,好痛好痛好痛!
“七小姐,七小姐!”
小丫鬟尖聲的哭着,一張小臉上血淚斑斑。
她在地面上胡亂的摸索着,狂亂之中摸到楚雲裳的衣擺,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的緊緊攥住,将本就染紅的衣擺上,抓出道道淩亂的血色手印:“七小姐,求求你,殺了我,求你快殺了我,我受不了了,求求你……嗚嗚嗚!”
楚雲裳好整以暇的看她痛苦哭嚎,一句話都不說。
這種散漫、閑情逸致般的神色,看得楚玺禁不住閉了閉眼。
這個女兒……
真是好樣的。
真是好樣的。
好到連他都覺得心驚膽戰,似乎又回到了不久之前,越王在太和殿之上,當着陛下朝臣的面,慢條斯理的将一個膽敢挑釁其威嚴的新官給肢解。
那一日,鮮紅血色灑遍整個太和殿,所有人都為越王的狠辣而膽寒!
卻見楚雲裳随意的擡眸,看了看周圍人的神态,竟是擡手開始收拾起自己帶來的醫藥箱,随意道:“怎樣,‘白眼症’被治好的感覺如何?我是個孩子,我還是善良的,你的夥伴們,和父親,大家都不讓我剜了你眼珠子,那我就良心大發一回,我只戳瞎。”楚雲裳收拾好,将醫藥箱提在手中,垂眸看着那還在緊抓自己衣擺不斷哭嚎着的小丫鬟,“唔,我覺得,你應該感謝我的善良,不然,你現在手裏捧着的,該是你自己的眼珠子了。”
“!”
小丫鬟的哭嚎戛然而止。
滿地打滾的動作也是倏然停止,她喉嚨裏“嗬嗬”兩聲,緊接着,竟是頭顱一歪——
------題外話------
早晨起來感冒了,沒在意,吃過午飯後立即發燒。
當時還沒察覺是發燒,只以為是感冒不舒服,就躺了半個多小時,結果只睡着了七八分鐘,起來後頭重腳輕,渾身疼痛,耳膜太陽穴和後腦勺約好了一樣全部刺痛,眼睛也被燒得犯疼,燒得眼淚都出來了,平時一百字兩三分鐘就能搞定,然而今天四分鐘才寫了五十字。
那時候是下午三點多鐘,我是雙開,擔心自己斷更,就先給兩個編輯都講了一聲,接着編輯和我拼字群裏的妹紙們都讓我吃藥休息,可是家裏連白開水都是涼的……
她們勸我休息斷更,我就斷了網,從四點寫到現在,終于寫完最後的六千字。
好了,我實在受不了了,玄幻寫不了了,快燒成傻子了(⊙_⊙)
☆、95、傳說中的前未婚夫
“撲通!”
地上原本只淺淺一層血色的,可小丫鬟這麽頭顱一歪,身體斜斜一倒,竟還是讓那為數不多的鮮血四濺開來,染得楚雲裳本就殷紅的衣擺,愈發的紅了。
淩亂不已的血色手印,毫無章法的鮮血濺痕,好似白雪之上血色張揚怒放,鋪開一地死亡之花。
這讓她看起來好像一個來自地獄的索命修羅,可偏生她衣擺往上,還是素白澄澈;她的神情,也是平靜而淺淡,并看不出什麽特殊意味來。
楚雲裳連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腳邊的小丫鬟已經死透了。
小丫鬟緊攥着她衣擺的手已經滑落下去了,她輕輕一動,血紅與素白交織着的衣擺便旋轉開來,漾出三分素淨,七分血腥。她提着整理好的醫藥箱,什麽事也沒發生似的,連半個眼神都沒再給任何人,雲淡風輕就朝屋外走。
等快要出了屋子,方才漫不經心的開口。
“今天天氣不錯。”
說完,擡腳便走了。
循着她的身影向外看去,頂頭天空蔚藍,日光正好,的确是個不錯的天兒。
溫暖日光高高投射下來,她走在其下,是生活在光明之中的寵兒,而非來自地獄的修羅。
偌大的房間裏,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可所有人都是沒敢開口,只能眼睜睜的目送她離開,一個字都出不了口。
等她走了許久之後,才有人敢湊近了,手指一探小丫鬟的鼻息,果然已經停了很久,身體也是在逐漸變得冰涼了。
——其實只瞎了眼睛的話,這小丫鬟想繼續活下去,還是沒有什麽太大難度的。
但疼痛和心理之上的雙重折磨,以及楚雲裳那最後一句真切是恐吓到了極點的話,讓小丫鬟被吓到,然後生生的吓死過去。
屍體之上冷意蔓延,整個房間裏似乎也是随之變得陰冷無比。
“侯爺,夫人。”
下人們還是跪在地上,一個個被楚雲裳的手段給駭得面色慘白,覺得今日這小丫鬟的死,根本就是七小姐給她們提的醒。
她在告訴她們,以往和現在,她們曾如何對付過她,如何欺辱過她,從今往後,她會一點點的補回來,并且,一個都絕對不會放過。
回想起以往十年時間裏,她們對七小姐做過的事,饒是手上有過許多條人命,被府中下人認為是最心狠手辣的婆子,也是禁不住的身體顫抖。
此時此刻,親眼目睹了楚雲裳如何将一個小小的丫鬟給弄死,下人們俱是感到一陣的膽戰心驚,以及深深的後悔。
作孽啊!
當初為什麽要瞎了眼跟主子們一起欺負七小姐?
這下可好,七小姐開始複仇了,她們卻是半點都反抗不得,只能看着、受着,想一心求個痛快的死法都不可能!
看着下人們一臉恐懼到了極致的神情,就連趙氏和三姨娘也是面色發白,身體發虛,楚玺撫了撫額,聲音之中隐有些疲憊之意。
“拖下去,找地兒埋了吧。”
門外趙大等人一直都在關注着屋裏發生的事,聞言立即進屋來,将小丫鬟的屍體給拖了出去。
因為屍體已經開始慢慢變得僵硬了,因而趙大幾人只能真的将屍體給拖出去,沿着便拖出一地血色,直看得人眼疼,空氣中似乎也是彌漫着極濃郁的血腥味,直讓人想要嘔吐。
楚玺覺得有些憤怒,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他知道楚雲裳在回京之前,不,應該說是在暫住越王府之前,她遭受了無數的迫害和暗殺。四歲之前她其實還是個極天真極可愛的孩子,小小的女孩子穿着漂亮的小裙子,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喜歡。
但四歲之後,這十年來她所經歷的一切,将她壓迫到如今這個性子,睚眦必報心狠手辣,看似清冷淡漠,實則內心深處卻比誰都要更加黑暗,比誰都要更加的嗜血,恨不得能讓這個世上的所有人都和她一樣,徹底深陷萬劫不複的瘋狂之中。
低頭看着那薄薄一層血色,楚玺第一次覺着,自己這十年來,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他一直任由府上的人使勁去壓迫去欺辱楚雲裳,心想只要如莫青涼所說,留她一條命就好,怎樣折磨都沒關系,因為她從來都不會哭泣喊痛——
是不是,是不是,真的錯了?
如今她已經羽翼豐滿,再不是以往随随便便就能喝斥打罵,甚至是随意虐待殘害的小孩兒。
為了她的兒子,她這個當母親的,開始顯露出她隐忍蟄伏了整整十年的爪牙,她将她心底深處最黑暗最恐懼的那一面,給全然展現出來,她要讓所有對不起她的人都嘗受到她所帶來的無邊黑暗無邊恐懼,她要讓人知道,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
現在時候到了,十年來的賬,她會一點一點的算清。
想到這點,楚玺目光一轉,看向床榻上,同樣是被楚雲裳的手段話語給吓得慘無人色的楚于岚三人。
看着明明已經是病得非常厲害,如今卻又被楚雲裳給駭成了這個樣子,楚玺心中有着一股子邪火陡然爆發開來,瞬間便沸沸騰騰的傳遍整個身體。
他知道,楚雲裳一直都過得不好,一直都是在死亡的邊緣行走。
可,再怎樣不好,再怎樣瀕臨死亡,她也不能這樣對自己的親人!
這幾個,于岚,元翹,未瓊,可都是她的妹妹啊,和她流着同樣血脈的親妹妹!
她怎麽就能不顧和她們之間的血脈關系,将她們給折磨成了如今這個地步?
顯然,這時候正處在十分憤怒之中的楚玺,已然是忘記了,楚于岚她們是楚雲裳的親人,可楚于岚她們又何曾将楚雲裳給當做長姐來對待?
人,總是口口聲聲說自己有多委屈,自己有多苦痛,卻從來都不能設身處地換位思考的為他人想一想,自己走到如今這麽個地步,究竟真的是他人一手造成的,還是根本就是自己造就的苦果?
這就是人性。
最自私、也是最黑暗的人性。
說起這點,楚玺倒還不如三姨娘看得清楚。
瞥見楚玺神情似乎有些想要發火的趨勢,三姨娘心跳極快。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試圖讓心跳恢複平靜,也試圖讓自己不要在這個時候頭腦發熱說出些什麽不該說的話來。
她和大家一樣,都知道楚雲裳已經是開始報複了。
既然是報複,楚雲裳會是先從誰的身上開啓第一輪報複?
是拿那個小丫鬟當槍使,警告他們,她是要開始整治府裏的惡仆,還是說,是在借由小丫鬟警告趙氏,要開始報複趙氏了?
畢竟,趙氏在莫青涼退位,當上侯夫人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可是打壓楚雲裳打壓得最厲害的一個人!
往後十年,趙氏也是無數次的迫害楚雲裳,甚至三番兩次不顧莫青涼和楚玺的話,想要直接弄死楚雲裳,奪了楚雲裳嫡長女的位置,好讓所有的榮光都加諸于楚于岚的身上,讓楚于岚成為真正的為大衆所知的楚家小姐。
可……
想起一直都隐藏在暗中的那個人,三姨娘渾身都是止不住的發抖。
其實,趙氏只是個明面上的幌子而已,她也是個明面上的幌子。
真正在對付楚雲裳的,可從來都是那個女人……
只是趙氏并不知道罷了,可她卻是知道的。
她知道那個女人,對于莫青涼,對于楚雲裳,乃至于是對于整個楚家,甚至是整個皇室,都是有多麽的痛恨,恨到寧願和楚雲裳一樣,飽受着折磨痛苦,卻只是拼命的隐忍着,隐忍着,只等時機成熟的那一刻,再徹底爆發,将所有痛恨的全部毀掉!
她知道,她是知道的。
可即便知道,她卻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阻止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因為當初莫青涼一句話,而讓他們一手造就了如今的楚雲裳;看着因為當年老夫人一句話,而讓那個女人把侯府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知道,不代表能做到,不代表能解決。
三姨娘喉頭發哽。
早知當年,她就該真的借病離開懿都,遠遠的離開,而不是如現在,身陷侯府渾水之中,無論如何都脫不得身。
這時,卻聽屋外有着一陣腳步聲傳來,急匆匆的,連帶那人的聲音也是匆忙而又欣喜。
“侯爺,夫人,藥買回來了!”
之前出府去醫館抓藥的大丫鬟這時候回來,還沒進門就看到地上長長一灘血色,丫鬟立即吓得手一松,藥包“砰”的一聲就掉到了地上,染了尚還算是新鮮的血色。
楚玺皺了皺眉:“把這裏收拾幹淨,快去給小姐們煎藥。”
“是,是。”
丫鬟們立即動手,端盆子的端盆子,拿抹布的拿抹布,将藥包撿起來送去廚房後,立時就開始擦洗地上的血色。
然,不知是不是這地板不能見血,以往沾染上茶漬湯汁之類,輕輕一擦就掉,可今天,丫鬟們擦拭了許久,用了許多的皂液,竟都不能将那血色給洗淨。
于是,紅豔豔的血色看得人眼睛發疼,趙氏才道:“先用毯子遮了吧,回頭讓工匠過來換了。”
丫鬟們立即取來一條薄毯,鋪在地面上,遮了那血色,卻好像根本就是掩耳盜鈴,以為這樣就能掩蓋今日所發生的事了,以為這樣就能掩蓋她們心底的心虛了。
趙氏覺得腦袋發疼,她轉頭看向楚玺。
就見楚玺正站在窗前,向外看着什麽。
“侯爺。”她輕聲的喊了一句,語氣之中隐隐還有些恐懼的發抖,“侯爺,今日這事,雲裳,雲裳她……”
聞言,楚玺轉身來,趙氏以為他是要說什麽的,卻見他轉身後,擡腳便朝屋外走。
竟是不願意再在這裏呆下去了。
趙氏張了張嘴,終于沒敢喊住他。
只能轉頭,看着軟榻上又被燒得昏睡過去的楚于岚,一顆心瘋狂的跳動,嘴裏也是有着極度的苦澀在蔓延。
人在做,天在看。
自作孽,不可活。
……
楚雲裳剛回到明月小築,還沒回房換掉身上染血的衣服,迎面就見一人從卧房裏走出來,姣好的面容上妝容精致,柔軟的唇角正洋溢着十分燦爛熱情的笑容。
“雲裳,你回來啦。”
少女笑得可謂是花枝燦爛,仿佛許久之前在春日宴上發生過的絕交一幕,并不被她放在心上一樣。
她走過來,伸手便要拉楚雲裳的手,然後眼眸不經意的一轉,就注意到楚雲裳裙角上的血紅。
她笑容立時斂了斂,然後十分關切的問道:“雲裳,你這……哪裏弄的這麽多血?你不是去侯夫人那裏了,怎麽會沾到血?”說着,就将楚雲裳往卧房裏拉,好像她才是這個院子的主人一樣,“快快快,趕緊換掉衣服,要是被人看到了,指不定別人會怎麽想你呢。”
楚雲裳任由她拉着,眸子微眯,似笑非笑。
真是有意思。
先前春日宴上,自己已經表明了态度,和這人絕交,并且也斷了楚家和她月家之間的生意往來,當時在場的公子貴女全看得清楚,全是證人。
當時她是怎麽表态的,可不就把以前從自己拿去的首飾,給當成送給喻兒的禮物還了回來?
可現在呢,居然還敢來到侯府,和自己好姐妹一樣的親密?
眼看着快要被拉進卧房裏去,楚雲裳終于動了動手腕,輕而易舉便讓自己的手從月非顏的桎梏中脫離出來。
輕輕一拂袖,楚雲裳做了個很簡單也很是直白的動作。
然後道:“月大小姐,這裏是我的寝居,我并不歡迎陌生人進入。如果你有什麽話想和我說,還請在廳裏候着,我換好衣服就會出來見你。”
月非顏被這樣的動作和話語給驚得身體一僵。
然後咬了咬唇瓣,整個人似是被打擊到了一樣,低低說了句“哦”,就果然沒再進卧房,只坐到了正廳去,規規矩矩如同等待主人接見的客人。
綠萼并不知道自家小姐為什麽要和這位月大小姐斷交,但做奴婢的也知道什麽能問什麽不能問,當即只客客氣氣的沏了茶奉上,月非顏接過了,還輕聲道了句謝。
綠萼沒敢在這位身邊多呆,說了句“慢用”,就在一旁候着了,并不多看月非顏一眼。
月非顏掃了眼正廳的擺設,就一邊喝茶一邊等着楚雲裳。
見月非顏這時候倒是這樣乖巧,似乎不管別人說什麽,月非顏都一定會不惜耗費一切代價去做到的。
不對勁啊,楚雲裳禁不住眯了眯眼。
等一等。
先讓她好好想想,前世這個時候,是發生了什麽?
前世這時,她還沒同月非顏絕交,兩人還是閨中密友,盡管她未婚先孕生了喻兒,但月非顏待她還是很好,她回京後,月非顏不顧輿論,三番兩次的來侯府看她,但每次都是專挑着她不在的時候來,每次也都是在她的卧房裏駐足流連許久。
卧房。
對,卧房。
月非顏每次來找她,都是會在她卧房裏呆上很久的時間。
當時她沒察覺到什麽,因為前世那個時候的她委實是太蠢了,愚笨到無可救藥。所以,現在回想起來,卧房裏似乎不少地方其實都被翻找過了的,就是月非顏幹的。
月非顏進她的卧房,想要找一個東西。
是什麽東西?
難道……
會是那個東西?
楚雲裳陡然想起了自己的前未婚夫,瞬間就想通了一切。
她就說月非顏接近她,一方面是因為自己背後的楚家,一方面就是因為她那個前未婚夫。
楚家是大周裏切切實實的大家,在儒家學子之中口碑頗高,是個很受重視的家族。而月家只是個暴發戶而已,還是個沒什麽文化的暴發戶,所以月非顏攀上楚雲裳,就是想着能高攀抱大腿,借用楚家的名聲來給月家造勢獲利。
至于那個所謂的“前未婚夫”……
這卻是因為月非顏個人原因了。
月非顏喜歡那個男人。
并且喜歡了很多年。
這一點,卻是楚雲裳重生前方才得知,可見月非顏心思隐藏得多深。
而春日宴上,楚雲裳已經很明确的表态,楚家和月家之間的合作中止,兩家再不往來。其實想一想,如果是她被人這樣說,那她絕對不會熱臉貼冷屁股,免得被人看低了去。
可月非顏不僅不将那件事給放在心上,反而還厚着臉皮找上門來了。
為的就是前未婚夫送的那個東西!
月非顏想得到那個東西,從而讓她和那個男人之間的關系,徹底斷絕。
如此,她就和前未婚夫再沒有一星半點的關系,月非顏想要嫁給她前未婚夫,自然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兒了。
而果然的,等楚雲裳換好衣服,去了正廳,和月非顏三言兩語簡簡單單客套了一番後,月非顏神容有些猶疑,斟酌着開口道:“雲裳。”
楚雲裳垂着眼睛不搭理。
于是月非顏就又道:“七小姐。”
楚雲裳這才擡眼。
見楚雲裳果真和自己生分了起來,月非顏感到可惜的同時,卻也不忘自己今日來的目的。
于是這位月大小姐咬着嘴唇,一臉羞澀又矜持的神情嗫嗫喏喏的問道:“七小姐,以前,以前那位送你的東西……你還留着嗎?”
楚雲裳道:“哪位?”
“就是,就是那位啊。”許是因為是自己的心上人,故而月非顏不好意思将那個男人的名字給說出口,只得小心翼翼的提醒,“就是你以前要嫁的那位。”
果然。
其實月非顏接近自己,前未婚夫還是占據極大位置的。
随手擱下快要見底了的茶盞,楚雲裳向後靠了靠,姿态看起來有些懶洋洋的。
她道:“那位送了我什麽東西,值得月大小姐你這樣惦記?”說着,她歪了腦袋,單手撐在椅子扶手上,一副春困的模樣,“他送我什麽,這和你有什麽關系?”
月非顏聞言咬嘴更厲害,米分潤的唇瓣都被咬得殷紅了。
手中帕子也是絞成了一團,可見月非顏此刻心中緊張:“沒,沒什麽關系。”然後低下頭去,看起來有些委屈,又有些可憐,“只是,只是我覺得,你既然和他沒有婚約關系了,那個東西,你也不該收着了,不然說出去,指不定別人還要怎麽說你。”
楚雲裳聽了,忍不住笑了:“我收着東西,被人說,那也是我樂意。我和他之間有什麽,難道還需要你來提醒我?”
說着,她視線陡然變得犀利了,好似瞬間出鞘的上古利刃:“還是說,月大小姐,你很眼饞他送我的東西?讓我想一想,他送我的那個東西……是訂婚信物?”
“訂婚信物”四字剛一說出,果然就見月非顏面色一僵。
果然是這個東西啊。
楚雲裳眯了眯眼,心情似是很愉悅。
其實說真的,前未婚夫對她是很好,所有人都看在眼裏,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真的喜歡她疼愛她,所以才會早早的和她訂下婚約,就等她及笄了娶她過門。
但事實上,卻是他很少會送她禮物,以往最多也就是帶她去吃飯游玩,類似七夕啊過年啊這些節日,他是從不會如同別的少爺公子那樣,會給心上人送些禮物。
從始至終,他都只送了一樣東西給她,就是訂婚信物。
而那訂婚信物,也是很簡單的,只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玉佩而已,甚至還不是他家傳的,只是他經常随身攜帶的玉佩,并不是多麽金貴。
可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塊玉佩,居然還能惹得月非顏如此惦記。
楚雲裳想着,唇角笑容竟是越發開懷。
真是不知道啊,原來月非顏也是如此的重情重義,在愛情中眼裏竟是半點沙子都揉不得。
前未婚夫送過她所謂的訂婚信物,盡管這信物并未被收回,算是前未婚夫留給她的禮物,可月非顏卻是不樂意,想着能将信物給拿到手,絕不能讓信物留在她手裏。
因為這信物,在某些有心人眼中看來,根本就是她能憑借着和前未婚夫死灰複燃的東西,而他們好不容易見着楚雲裳已然是從巅峰摔落到了崖底,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坐看她搖身一變,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畢竟,嫁給前未婚夫所要坐上的那個位置……
楚雲裳笑睨着月非顏:“真沒想到,你居然會有着這樣的心思。”旋即,冷嗤一聲,“月非顏,你的心思,當真龌龊。”
月非顏面色一白。
然後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然是半句話都反駁不得。
楚雲裳說得不錯,這樣的心思,的确龌龊。
明明知道那個男人和楚雲裳之間的關系,明明知道那個男人對楚雲裳的感情。
之前楚雲裳不在懿都的時候,自己還是很能坐得住的,也讓那人對楚雲裳的關注稍稍轉移了。可偏生楚雲裳生完孩子,居然回來了,才一回京,那人立即就開始打探有關楚雲裳的所有消息,就連楚雲裳兒子身上可有什麽胎記都給打探得一清二楚。
這樣的舉動,在月非顏眼中,怎麽看怎麽不對勁。
所以,春日宴上,本來那人是要去的,但被她用了計拖住了,也就沒去。
接着楚雲裳搬去了越王府,那人又在忙碌朝堂之上的事,就更加沒有什麽機會能去見楚雲裳。
直到如今,她背着那人,悄悄來了汝陽侯府,找上楚雲裳。
其實之前她也進過不少次楚雲裳的卧房,但都沒有發現訂婚信物的所在。
如今也就只能厚着臉皮詢問,卻沒想到,自己這才一開口,心思立即被楚雲裳說破。
她——
觊觎好姐妹的未婚夫。
盡管這個未婚夫,已經是前任了,但以往的關系還在,她這麽簡簡單單一句問話,就将自己接近楚雲裳的目的,給暴露了。
的确龌龊,的确肮髒。
月非顏白着一張臉,嘴唇卻是殷紅似血。
她唇瓣顫了顫,然後道:“不是,雲裳,不,七小姐,你聽我說,我只是……”
話沒說完,就見楚雲裳笑盈盈道:“不是什麽?別跟我說你只是為了我的名聲着想,月大小姐,我會覺得這是個很好笑的笑話的。”
楚雲裳都這樣說了,月非顏自然不能再這樣說。
并且心思也已經被說穿,再繼續僞裝下去,未免就顯得太過做作,月非顏也只得硬着頭皮道:“是,你說得對,我眼饞他送你的東西。”少女擡起頭來,美目之中淚光盈盈,“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