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
敢娶她,讓她只能賴上你嗎?”
說實在的,楚雲裳內心深處,其實是有些矛盾的。
一方面既想要看月非顏這朵白蓮花,能和羽離素這個白眼狼兩人湊成一對,狼狽為奸,一方面卻又不想看羽離素真的和月非顏湊做一起,再怎麽說他也是她楚雲裳的前未婚夫,要貌有貌要名有名,犯什麽一定要被月非顏給纏上?
真被白蓮花給纏上的後果,那可真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楚雲裳這番話如醍醐灌頂,聽得羽離素對月非顏更加避猶不及了。
為他受傷便罷,這擺明了是糾纏上他。
可若真如楚雲裳這般所說,月非顏要是借着雙腿受傷殘疾這件事,哭着鬧着要他娶她,那他硬撐着這口氣,不也得娶月非顏?
當真好算計!
要不是雲裳點醒他,他還以為月非顏是個多麽忠心耿耿的人!
如今看來,不過也是眼紅他南陽王妃的位置罷了。
一時間,羽離素目光如刀,看得月非顏,都是有些怕了。
“王爺。”
月非顏輕聲的喊着,有史以來第一次心髒狠狠揪緊了,有種莫大的恐慌,瞬間充斥了四肢百骸,讓她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麽,只能匍匐在地,感受着劇烈的疼痛,一雙眼睛都哭成了核桃般:“王爺,王爺,非顏對您的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證,王爺您不能因為七小姐區區幾句話,就懷疑非顏對您的用心啊……王爺!”
對他的用心?
羽離素突然笑了,笑容是月非顏從未見過的冷厲。
他走近她幾步,迎光微微俯下身來,以一種神靈對待蝼蟻般的憐憫施舍的姿态,對着她道:“你對本王的用心?怕是你對本王身邊那個位置的用心吧。你明知道本王心系雲裳,就算她有了孩子,本王也還是不曾變心。可你卻跑來問她索要本王送她的訂婚信物,月非顏,你居心何在,難道還用本王和你明說?本王現如今不将你的兩條腿割去,就已經是本王仁至義盡了!”
月非顏聽了,當即猛地倒抽一口冷氣,竟是差點昏過去。
她一時間竟連哭都不會哭了,只愣愣地睜大眼,滿腦子回響着的,都是那句“本王也還是不曾變心”。
是嗎。
就算楚雲裳有了孩子,也還是不曾變心。
既然不曾變心,為什麽不趕緊安排安排将楚雲裳娶回府,為什麽還要給我你已經對楚雲裳無感的錯覺?
為什麽,為什麽啊?
王爺,你為什麽就看不見我呢?
我就在你面前,我這樣漂亮,我這樣年輕,我還是個處子,我除了你,誰都沒有喜歡過!
而楚雲裳呢?
她就算再漂亮,再年輕,可她已經是個被人上過的女人,是個生了孩子的髒女人!她根本就沒有喜歡過你,一顆心從來都沒屬于過你,為什麽你還是這樣固執的喜歡着她?
她有哪裏好,我哪裏比不上她!
王爺,你給我個理由啊,你跟我說說到底是為什麽!
月非顏眼神之中盛滿了種種不可說的複雜痛楚,看得羽離素平靜轉眸:“本王讓人将你送去醫館,等你回月府後,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想來你自己能把握得好。”
說完,他直起身來,就要離開她的身邊。
卻不知劇痛之下,她哪裏來的力氣,竟是猛地伸手一抓,染血的五指死死抓住了他的衣擺。
“王爺。”
她的聲音還是有些發顫,說出來的字句仿佛是從牙關裏生生蹦出來一樣,十分的艱難:“王爺,您就這樣不信我。”她擡頭看他,一雙含淚的眼中神色複雜難辨,恍惚有着什麽一直在死死壓抑着的熾熱,要從裏面噴湧而出,“王爺,您知道嗎,我……”
羽離素看着她。
似是察覺到她目光之中的那股熾熱,他眸底微微一深,作勢就要掙開她的手。
如同躲避瘟疫一樣,他連看她都不願。
卻在這時。
“我說,月非顏,你想告白的話,別挑在我這裏告白。”
楚雲裳突然開口了,打斷月非顏即将要脫口而出的肺腑之言:“我早就讓你們走了,你們如今還在我這裏唠着,原來我這裏是個很好的告白之地?趕明兒我要不要打個招牌,再收個費,懿都裏哪家的少爺小姐想要互相告白了,就來我這裏告白,我賺錢的同時,還能做個牽紅線的,豈不是一舉兩得?”
聽着楚雲裳冰涼的嘲諷之語,月非顏立時被阻得一口氣提不上來,竟是眼白一翻,然後“撲通”一聲,倒在了血泊裏,暈過去了。
楚雲裳看着,忍不住嘴角一抽。
得,還真暈了,暈的真是時候。
而月非顏這一暈,一直都在沉默着的楚玺,終于是爆發了。
他因着自己是長輩,又是男人,不好将暈倒的月非顏扶起來,送她去醫館,只能看了眼暈過去的月非顏,看她只是暈了而已,暫時沒有什麽大礙,他不想将這件事情給鬧大,便沒有喊人過來,只轉頭看向楚雲裳,眼中盛滿了怒火。
“楚雲裳。”
幾乎是這麽多年來,他從沒這樣生氣過,今日真真是被楚雲裳給氣到了盛怒:“楚雲裳,我平日是怎麽教導你的,來者是客,你不好好待客便罷,還将客人給傷成這個樣子,你的教養呢,你的良心呢,全被狗吃了?”
許是怒極攻心,他的話竟說得十分難聽。
難聽得羽離素面色都不好看了,可楚雲裳卻是神色不變,只聞言看向他。
看他一副氣急了的樣子,好像她不是他閨女,那個躺在地上的人才是他閨女一樣,楚雲裳“撲哧”一笑,笑容十分的歡快。
教養?
良心?
父親,你怎麽還好意思說出這兩個詞來?
你的臉皮是有多厚,你怎麽好意思啊,你怎麽好意思說出口呢?
我楚雲裳在府中吃了苦頭整整十年,你什麽時候教導過我,告訴我來者是客?
誰教導我的,莫非也是狗嗎?!
“父親。”
楚雲裳笑得眉眼彎彎,面容清麗而動人,但那說出來的話,卻也是同樣的難聽,刀子一般直朝楚玺心頭狠狠刺去:“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有教養,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有良心?父親,您從哪裏聽說的,是從狗那裏聽說的嗎?我卻是不知道,原來父親還能聽懂狗說話,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她說着,笑容慢慢冷下來,面無表情的看着楚玺,目光冰冷得如同是在看待一個陌生人。
——她和楚玺之間,早就在十年前,就已經沒了什麽父女情分可言。
既已沒了什麽情分,她和楚玺,還有什麽話是說不開的?
反正彼此的臉皮也早已撕破,喻兒百日宴即将到來,等百日宴上将準備良久的禮物送給喻兒後,她和喻兒也是時候離開侯府了,所以她根本不懼和楚玺的關系鬧得更僵。
就算今日要和楚玺斷絕關系,她也認了,絕不反悔!
反正,有這樣的一個父親,還不如根本沒有父親來得讓人痛快!
果然,聽了楚雲裳這樣的話,楚玺當即氣不打一處來,本就盛怒的人,越發盛怒了。
“楚雲裳!”
他厲喝一聲,看她的目光之中,竟是隐有殺意:“別以為你是我女兒,我就真的不敢拿你怎麽樣!”
心中分明是極怒的,但憤怒的同時,心中某處,卻還有着一道極細微的聲音在說,她是你的女兒,她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千萬別做出讓你這輩子都要後悔的事。
可是那聲音太細微,太小,根本不被他注意。
所以,該發怒,依舊發怒;
該後悔,也依舊後悔。
楚雲裳冷笑:“哦?是麽。那我也奉勸父親一句,別以為你還是我父親,我就連你也不敢掃地出門!”言落,她冷眸一掃,“大白!把他們都給趕出去,讓他們滾出我的視線,我現在一點都不想看到他們!”
大白得令,渾身陡然一個激靈。
當即,早就做好了準備的白狼,後蹄狠狠一蹬,龐大的身軀立時從原地彈射而出,不算短的距離內,它從中呼嘯而過,周身雪光浮動,竟似是踏雪而來,驚了楚玺的眼!
而後,來到楚玺近前,鋒銳的蹄爪猛然探前,在日光和雪光的雙重照拂下,那只蹄爪閃爍着凜冽的寒光,好似只要被它碰到那麽一下,就能讓它連皮帶肉的劃拉下那麽一大塊傷口來!
“楚雲裳!你……好樣的!你真是個好樣的!”
看着白狼猛然撲來,楚玺又驚又怒,年紀雖然大了,但身子骨卻是十分硬朗,他急急朝旁邊踏出一步,險而又險的和白狼擦身而過。
雖然躲過了白狼的猛撲,但還是聽得“刺啦”一聲,卻是外袍的半邊袖子被白狼給生生抓破。
看起來只是袖子被抓破了而已,楚玺卻覺得有些疼,掀開中衣的袖子一看,手臂上竟是整整齊齊三道紅痕,肉眼可見的殷紅血珠兒在緩緩的從紅痕之上沁出,白狼蹄爪的鋒銳程度,竟已是到了根本不需要真正的觸碰皮肉,就能将人給傷到的境地!
楚玺畢竟年紀大了,驚險之後,看着這樣的傷痕,當即眼前竟是有些發黑。
他扶着自己受傷的右臂,站在原地狠狠地喘氣,一時間竟忘了去看白狼去了哪裏。
于是,在接下來月非顏一聲刺破耳膜般的尖叫聲中,他回頭一看,這才睚眦欲裂的看到,那向來都是順從乖巧,好似家犬一樣的白狼,此刻竟完全抛棄了良善的僞裝,毫不收斂的亮出它鋒銳的爪牙來,在撲過他身邊之後,竟是直朝地面上正處在昏厥之中的月非顏,沖着月非顏暫時沒了感知的腿,狠狠咬了一口!
這一口,可根本不是像往日裏它玩鬧似的跟舔一樣的咬了。
而是真真切切的咬,若非羽離素眼疾手快,察覺到白狼的意圖,俯身将昏迷着的月非顏朝旁一拖,怕是月非顏的這條腿,直接就能被白狼給咬成真正的殘廢!
“楚雲裳!”
眼見着月非顏被白狼給咬醒,一張臉又疼又吓,當真半點血色都沒有了,本就還在流着血的腿,當即流血速度更加歡快,整個人的氣息都是慢慢變得虛弱,楚玺這回是真正的怒火攻心了,張口就喊:“楚雲裳,你給我住手!再不住手,我就請家法了!”
請家法!
豈料楚雲裳聽了這麽三個字,面色陡然就變得陰沉了下來。
她目光冰寒,好似淬了極地的萬丈玄冰一樣,冷得周圍空氣都是要凍僵了。她看着楚玺,一字一句道:“父親,這是第九次,你對我說要請家法。”
聞言,楚玺滿腔的怒火陡然一滞。
正繼續給月非顏包紮着腿上傷口的羽離素,也是動作一停,然後猛然擡頭,看向楚雲裳。
他們都在看楚雲裳,看她面容陰沉得猶如烏雲滿天,是暴風雨即将來臨的征兆。
第一次。
那是十年前,幾個兄長因為貪玩,先生布置的功課一點都沒寫,他們怕先生和楚玺責怪,就一起撒謊說是楚雲裳把他們的功課給撕了,楚玺當天本就因朝堂上的事在煩心,聞言連問都不問,直接将楚雲裳喊過來,請家法把她給結結實實的教訓了一頓,疼得她手掌接連半個月都是腫的,連筷子都拿不穩。
第二次。
還是十年前,年紀最小的楚未瓊失手把宏元帝禦賜的一件玉如意摔破,同樣也是怕楚玺和趙氏等人責怪,就聽了奶娘的話,哭着說是楚雲裳摔的,還把自己的手臂掐紅,說是楚雲裳掐的,楚玺也同樣還是二話不說,請了家法,當着孩子們的面将楚雲裳按在椅子上抽了一頓,抽得她睡覺都是只能趴着睡,因為背上和臀部上全是傷口,那些傷足足抹了大半個月的藥才結疤。
至于往後的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楚雲裳清楚地記着,幾乎每一次請家法,全都是她被誣陷,全都是楚玺不分青紅皂白,将她教訓得連哭也不會哭。
而距離最近的一次請家法,卻是去年了,是楚玺得知她懷了孩子後,想逼她喝堕胎藥,她被孫嬷嬷救了沒喝,他就請了家法将她鞭笞了一頓,勒令她立即滾出侯府,滾出懿都,否則見她一次打她一次。
那時的她不過才懷胎三月,正是妊娠反應最厲害的時候,如何能受得住楚玺這般的鞭打?
當時被鞭得下體幾乎要流血,她被孫嬷嬷綠萼攙扶着,極艱難的走出侯府後,就再也支撐不住,膝蓋一軟,就要倒下地去。
卻是被一直都在緊盯着她的楚玺冷聲一喝:“你敢倒下來!你敢倒在我侯府門口,我就讓你永遠也走不出去!”
于是,她只能強行的撐着一口氣,和孫嬷嬷她們離開了侯府,離開了懿都後,才不敢再硬撐,忙動用了自己這些年積攢下來的一些錢財,去買了藥材來治傷,順便安胎。
喻兒就是這樣保下來的。
說實話,那次要不是她硬拼着一口氣,喻兒真的很可能當時就沒有了。
所以楚雲裳對“請家法”這三個字,反應極大。
可以說她十分痛恨這三個字!
痛恨這三個字,恨不得能将這三個字給狠狠地拆碎了,踐踏了,揉成米分末,讓它們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如今,楚玺卻又說要請家法。
楚雲裳面色陰冷,目光冰雪般寒冷,心中有着極其瘋狂的情緒,在朝着四肢百骸飛快的蔓延開來。
蔓延着,蔓延着,那是來自深淵亡靈不甘的哀嚎,那是來自地獄幽魂憤怒的尖泣。
它們帶來世上最暗無天日的黑,帶來世上最無法躲避的寒。
黑到盡頭,寒到透骨。
父親啊,楚玺。
我給過你那麽多次機會,我也請求過你那麽多次。
可是每次,每次你都讓我失望,每次你都親自将我逼上最絕望的懸崖,你讓我親眼看着我自己是多麽被人給嫌棄,全世界都要抛棄了我。
你一邊将我推上那絕望的盡頭,一邊還告訴我,是我錯,不是你錯,是我錯才讓你對我如此。
可是,我怎麽不知道,我是哪裏做錯了,為什麽你會這樣對我?
為什麽明明都是別人的錯,別人強加給我,你就連半個字都不會問,就認定是我做錯了?
所有的錯誤都加諸在我的身上,你一臉慈愛的寵溺着兄長妹妹們,你眼中從來都沒有我的存在。
父親啊,父親啊,楚玺。
這就是你啊,這就是你!
你其實比誰都要更加的心虛,所以你每次心虛的時候,都會喜歡動用家法。
因為你覺得,請了家法來教訓我,借着楚家的家規,你身為父親,身為家主,你教訓我是理所應當,我作為嫡長女,我承受着兄長妹妹們的錯誤,也是應該的。
可是,父親,你知道嗎,每次你動用家法教訓我,你都将我對你最後的一點情感,給狠狠地親自踐踏,碾碎,零落成泥,連我都不願意将它們拾起拼湊。
你看,連我都不想要的東西,你怎麽可能還會想要呢?
所以我很理解你,我也很懂你。
但——
理解歸理解,懂歸懂。
究竟是我錯,還是你錯,這一點,我同樣知道并理解!
是你錯,是他們錯,哪裏是我錯?
楚玺,你說啊,哪裏是我錯?
我錯在了哪裏,你說啊,你告訴我啊!
別特麽裝着自己是個文人世家的家主,以為家族傳承了幾百年的風光,自己也就是個真正的大儒了。
我呸!
這世界上,誰都可能是大儒,但那大儒,可絕對不是你!
就你這等人,連小人都稱不上,如何能配得起名聲偉大的“大儒”二字?!
楚玺,你配嗎?配嗎!
楚雲裳看着楚玺,猶如是在看待着自己的生死仇敵般,那等神色,看得楚玺心驚。
看得楚玺,竟覺得十萬分的熟悉,好似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曾用這樣的目光看着他,看得他心虛,看得他下意識便要請動家法,從而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她道:“父親,人都說再一再二不再三,在今天以前,你整整請過八次家法,全是聽信別人的一面之詞,就什麽都不管的将錯誤安置在我身上。呵,我就不明白了,我是做了多麽傷天害理的事,讓你就那樣認定所有錯事都是我做的?如今,我不過教訓一下背叛我的人,你就這樣大呼小叫還要請家法,到底月非顏是你的女兒,還是我是你的女兒?還是說,你根本沒将我當成過你的女兒,你只将我當成一個能夠發洩的玩物,你想起來就請家法教訓我一頓,想不起來就把我踢到塵埃裏去?”
說着,她忍不住的冷笑,笑容無比的諷刺:“父親,你知道嗎,這就是你啊,人前那樣高高在上的汝陽侯,誰見了你不想高攀你,誰見了你不想拍你的馬屁!可人後呢,你根本枉為楚家家主,随随便便就動用家法來教訓我,你算是個什麽文人世家的家主!依我看,你連個鄉野農村裏的凡夫俗子都不如!”
“閉嘴!”
楚玺被她說得額頭上青筋一根根崩起,脖子上也是青色暴凸,手臂上的紅色傷痕,因怒氣湧動,鮮血的流動速度也是加快,他貼身的中衣上立時血色斑斑,看起來十分的駭人。
他臉色也是有些漲紅,心中徹底被怒氣掀翻,他再也顧不得這樣那樣的道理。
心中只留下了那麽一個念頭。
他要教訓楚雲裳,要教訓這個口出狂言的女兒!
否則,他就枉為楚家家主!
當即也不管月非顏還在為受傷的腿而悲泣,也不管羽離素這等外人還在場,直接便喝道:“來人?來人!給我把家法請來,我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
他目光猶如能夠吃人的巨獸,吞吐着狠辣的光芒:“楚雲裳,當真是皮厚了,膽子不小了!連我你也敢頂嘴,你真以為于岚她們的後半生掌握在你手上,我就不能拿你怎麽樣了?看來在外頭放養了大半年,你倒是忘了,你活着一天,你就一天是楚家的人,你就一天是我楚玺的女兒!你是楚家人,我想怎樣教訓就怎樣教訓,怎麽,你難道還不服氣了?那我就打到你服氣!來人!快來人,請家法——!”
而不知是不是楚雲裳在侯府裏積威甚重,楚玺這一嗓子喊出來,明月小築外頭,竟無一人敢應,也不知道外面是不是真的沒人。
不過,此時此刻,就算外頭有人,看着院子裏發生的這檔子事,也沒誰敢過來當出頭鳥。
若是放在以前,楚玺喊着要請家法,早有不知多少人屁颠屁颠的去祠堂了。
可現在呢?
楚雲裳已然今非昔比,別說是下人了,就算是趙氏,都怕又做錯了哪裏,惹得楚雲裳一個發怒,再給楚于岚她們下了什麽藥什麽毒可好。
所以,楚玺這回喊着要請家法,根本就沒人理他了。
見外面根本半點動靜都無,楚雲裳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她一邊笑,一邊道:“請家法?打到我服氣?哈哈,父親,你怎麽也不看一看,現在你要請家法,誰會理你?根本沒人理你!他們寧願是我說請家法,也好過是你說!父親,你看看你,當家主也當了幾十年吧,可到頭來,誰是真心将你當成家主來伺候的?全都是為了一條賤命活着!你別這樣看我,我說的是實話。你若不信,你現在就出去,對着他們喊一嗓子,說是再不出來,就要了他們的命,你看看誰敢不出來?”
這一番話說完,楚玺漲紅的臉,越發漲紅了。
他眼睛也是變得赤紅了,真真是被激怒到了鳳凰,什麽也沒想,只沖着院子外頭喊道:“來人!再不去将家法給我請來,我要了你們的腦袋!”
果然。
話音剛落,只聽外頭一連串的腳步聲響起,透過半掩着的門可以看到,許多人都在忙不疊的朝祠堂所在的方向跑着,是去請所謂的家法了。
這其中,尤以趙氏聽風小築裏的趙大和幾個大丫鬟跑得最快,可見他們是最惜命的。
看到那麽多人都慌慌張張的去祠堂,再轉眼一看,看到楚玺猶如生吞了只蒼蠅一樣,一口氣哽在喉嚨口裏,臉色漲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一般,楚雲裳繼續笑,笑得肚子都疼了。
她望着楚玺,笑道:“父親,你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口口聲聲的楚家人啊,這就是你如今這麽大一把年紀了,還在嘔心瀝血養着的楚家人!怎麽,心痛了,失望了?不,就這麽點,你怎麽能心痛呢?若你現在就心痛,那以後要發生的事,豈不是能讓你心痛得直接死了?父親,你可要繼續活着啊,你得長命百歲,不然,我想讓你親眼看到的,你要是不在了,你可怎麽看?楚家這麽大的基業,可還掌握在你手裏啊!你要是不在了,楚家可怎麽辦?可不是要毀在我手裏了!到時,你就是楚家的罪人,死了也不得安生!”
……她竟然在詛咒他死!
楚玺這回氣得身體發抖,呼吸也在發顫。
他幾乎是從沒見過她一樣,極其陌生的看着她,完全不敢相信,這樣惡毒的詛咒,居然是出自他這個女兒的口。
居然會出自他親生女兒的口!
他伸出手來,但手指卻是顫動得不行,他指着她,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喉頭也是湧上一股腥甜,竟是怒到幾乎要吐血:“楚雲裳,你,你……”
話未說完,終于聽見院子外頭,趙大揚聲喊道:“侯爺!家法請來了!”
聞言,楚玺正顫抖着的身體,狠狠一頓:“給我拿來!”
當即,虛掩着的門被從外撞開,趙大捧着一根足有小兒手臂般粗細的棒條,快步跑進來,然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将家法呈在了楚玺面前。
楚玺此時已然是什麽都顧不得了,劈手抓了那根粗長的棒條,轉身就朝着楚雲裳兜頭打去!
羽離素瞳孔一縮,當即身形一動,便是要給楚雲裳擋了這一記!
卻聽一道低沉而充滿了憤怒的聲音,陡然自院外響起。
“誰敢打她?!”
☆、100、楚雲裳,你是誰?
“誰敢打她?!”
這樣一道聲音陡然響起,竟是比羽離素的動作,還要更加管用。
當下,這麽一道聲音突然橫空出世,驚得本就只是憑借着滿腔怒氣才想要鞭打楚雲裳的楚玺,手中力道一個不穩,那樣粗長的一根棒條,立時就歪了,重重“噼啪”一聲,最終只打在了楚雲裳的腳前,抽出一條明顯的灰塵痕跡。
但是,循着一看,楚雲裳腳前地面被抽出這道痕跡來還不算,那一塊青石板,竟也是隐隐約約出現了道道裂痕,可見楚玺盛怒之時抽下的這一棒,究竟有多狠!
若非這樣一道聲音驚到了楚玺,就這麽簡單一棒打下來,楚雲裳少說也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個月!
在場衆人的視線原本都是随着楚玺手中棒條揮舞的軌跡而變化着的,當即也全看清了青石板上那麽一道痕跡,不少人都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望着楚玺的目光之中,帶着極度的不可置信。
還真的說打就打。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這樣對待七小姐,侯爺未免也太狠了些!
羽離素止住身形,停在楚雲裳近處,然後眉眼冷厲的看向楚玺。
“楚玺,她是你的女兒!”
是你的女兒,你居然敢這樣對她!
這樣粗的棒條,別說打在楚雲裳這樣的千金小姐身上,就算是打在軍營裏最吃苦耐勞的士兵身上,一鞭子下來,怕也得讓人骨頭架子都給散了!
而且楚雲裳還說,這是楚玺第九次打她。
饒是自诩最熟悉楚雲裳以往經歷的羽離素,也完全無法想象,在此之前,楚玺每次請家法來教訓楚雲裳,她是怎麽熬過去的?
那樣小的年紀,那樣弱的身骨!
楚玺他,怎麽就能下得了手?!
更重要的是……
這還只是請家法而已!
若是不請家法呢,以前的楚雲裳,又挨過多少回?
她能活到現在,有着這樣倔強而偏激,不見血絕不回頭的性子,又是拜誰所賜?
楚玺!
你——
當真枉為人父!
聽着羽離素的喝斥,楚玺持着棒條的手狠狠一抖,竟是有些拿不住,黝黑得在陽光的照耀下幾乎要發亮的棒條在他手中滑了一滑,卻還是沒滑落多少,就被他五指立即死死地握緊,像是不握着這個東西,他就将失去了任何的主心骨一樣。
但手臂上流出來的血,卻更加多了,鮮血流失的速度因怒氣上湧而愈發加快,楚玺覺得眼前一陣一陣止不住的發黑,手臂上血痕傳開的疼痛讓他面色都有些發白。
他身體也是禁不住的顫了顫,可還是硬生生的站穩了。他眼睛赤紅着沒有去看羽離素,反倒是擡眼看向了明月小築的院門。
他倒要看看,剛剛那一瞬,他正處于盛怒之中,連羽離素都不敢喝住他,是誰有着那樣的膽子,膽敢說出那麽一句誰敢打楚雲裳!
是誰,會是誰!
會是誰,有着這樣一個膽子,敢在他面前堂而皇之的維護楚雲裳這個逆女!
見楚玺轉移視線,羽離素也是緊跟着看去,躺在血泊之中的月非顏亦是硬撐着轉頭去看,想要看看,會是哪個人,居然敢在這個時候壞了這件好事!
月非顏臉色白到幾乎透明,但那一雙眼睛,深處卻是暗藏着絕對狠辣的殺機。
要不是有人出聲喝止了,怕是現在的楚雲裳,就該和她一樣,倒在血泊裏,哭着喊着求楚玺饒命!
楚雲裳不受苦,不受疼,她今日所經歷的一切,豈不全是白談?!
月非顏緊緊咬着牙,牙龈都幾乎要出血。
至于楚雲裳。
卻根本是站在原地沒動,只神色平靜的擡眸,看其神态,倒是不知眼下所發生的這一切,可也還是在掌控預料之中。
不過她從始至終,即便楚玺兜頭要鞭打下來的時候,也的确是一直都沒動過便是。
她身邊的花雉悄悄松了口氣。
好險,終于來了。
知道自家少主來了,本來就不十分擔心楚雲裳安危的花雉,立即更加不擔心了。
照舊一襲豔紅的妖孽懶洋洋站在楚雲裳身邊,跟不知什麽時候跑回來的白狼互相遞了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眼神,然後就袖手旁觀的準備看好戲了,少主來了,接下來的事,再用不着他們插手了。
不消說,能在那麽個緊要關頭喝止住楚玺的人,除了九方長淵,還能有誰?
就算是小王爺慕與歸來了,也根本不敢這樣喝令楚玺。
明月小築的院門外,原本正裏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被各位主子給打發過來看熱鬧的下人。但現在,下人們紛紛都讓開一條道路來,以一種好奇而又帶着些許敬畏的眼神,注視着正走過來的人。
看着這人,周身玄色,是陽光都照不亮的色澤。他全身上下沒有半點是露在玄衣之外的,就連臉上,都是被一方黑紗鬥笠給罩着,半點容顏都是瞧不清楚,神秘至極。
然這人雖然神秘,可趙大等人在侯府裏呆的時間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也個個都是頗有眼光的人。
于是,下人們一眼就看出,這人身上穿着的玄衣,雖然看起來并不怎樣華麗,似是只那麽簡簡單單的裁剪做工而已,但下人們卻眼尖的發現,這人身穿的玄衣,按理說黑色吸熱,可他這身衣物,卻是根本不吸熱的,穿在身上冬暖夏涼,可謂是價格極其昂貴的衣物,尋常人家別說穿了,就連一根線怕都是買不起的。
可見此人,非富即貴!
更值得人注意的是,這人看起來神秘兮兮的,身份不知幾何,但那周身所散發出來的氣場,卻是十分尊貴強大,就算是之前曾有幸見到過一兩回的越王,那股氣息,都是和他不相上下。
下人們之中,有人是見過九方長淵的,當即都是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難道是有人通風報信,越王知道七小姐這邊正鬧着,就派這位公子過來了?”
“去,別瞎說,越王那是何等人物,七小姐什麽時候能和越王殿下關系這麽親近了。”
“說得也是。”
“難道這位公子是自己聽聞了消息過來的?”
“估計就是這樣。話說,難道你們不覺得,這位公子,似乎對七小姐有那麽點意思?”
“诶,你一說還真是,我記得他還和七小姐一起吃過飯呢。”
“啧啧,七小姐就是七小姐,就算生了孩子,魅力也還是這樣大。”
“噓,亂說什麽,趕緊閉嘴,想被八小姐她們聽到啊。”
注視着九方長淵進入明月小築,下人們圍在院子外頭,伸長了脖子看着院子裏面的情景,八卦聊得火熱。
不過,眼看着九方長淵進了院子,他們還正想繼續看接下來的事态發展,就見眼前一晃,原本還是空無一人的大門後,立即就多出了那麽個同樣是身穿黑衣的人來。
這個黑衣人雖然沒有戴什麽鬥笠遮住臉,但那俊臉上如同寒冬臘月般的冰冷神情,卻是駭得下人們禁不住退了幾步,然後眼前再一花,剛進去呈上家法的夫人院裏的趙大被拎了出來,接着就聽“砰”的一聲響,大門被這個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