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終于走到一起的人
? 這一夜,冷傷月心裏固執的堅持被喬絲絲一字一句擊得粉碎,餘缭音不愛他,竟然,從不愛他。喬絲絲說得對,他對此并非無知無覺,而只是一直用受傷的姿态自欺欺人而已。
他也是第一次聽說,那個在他眼裏無知的小女孩,這麽多年來被他定位成拆散他和心愛的人的女子竟為他付出了這麽多。
而那個點醒他的人,只一次相處便讓他怦然心動的女子,竟向他坦言她愛着自己的弟弟。
明明已經不再年輕,心卻依然缭亂。
恒璨茱獨守空房,她以為喬絲絲和冷傷月一定在這月下情定終生。她想,終于是為他做對了一件事,她等待着他重歸的笑容,并為此感到欣慰,仿佛受刑多年的囚犯突然找到了越獄的路徑一般,心情雀躍而複雜。
她以為她是快樂的,因為冷傷月的生活出現的轉機。可是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輾轉難眠淚流滿面。
冷醉月回到月霄閣,屋裏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凄清。沒有他在的卧房,岳仙依睡得格外踏實。他借着月光看着她清冽的睡顏,心依然絲絲悸痛。
他的生活注定如死水一般波瀾不驚,和自己深愛的女子朝夕相對卻相顧無言,這是何等悲涼的境況,明知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卻無法抽身而出。
而剛才在月影閣中發生的事讓他哭笑不得,沒想到喬絲絲那突然出現的神秘女子,竟能将原本執意不染風塵隔絕情愛的冷灼月推入如此絕境,更能在規矩森嚴的冷府中漾起這樣的軒然大波。
想起他與她月下同飲,他還是欣然得勾起了嘴角。那個女孩的确存有一些神奇的力量,否則,他又怎會将心底深而羞憤的秘密向她傾訴?如此适合當知己的女子,他自然希望她得到美好的歸宿,經過剛才那一場鬧劇,他相信她已經決定了自己要走的路。那麽,冷灼月也一定就要走出絕境了。
冷醉月輕笑着搖了搖頭,不知今夜冷傷月是否已經知曉了喬絲絲的答案,不過,再讓冷灼月的心情沉悶一些時日吧,絕望越久,奇跡來臨的時候才越喜悅與珍惜。他想着不久之後便能見到那兩人情意綿綿的模樣,竟有些期待起來。看來這冷府有了喬絲絲的存在,果然多了些生氣。
冷灼月半卧在床上,手臂上陣陣傷痛,卻痛不過他的心。喬絲絲從他面前斷然離去的背影揮之不去。今日她兩次來到月影閣,一次是為指責他的殘酷,第二次卻是為別人而來。
自從他見到了她放在案上的那句詩詞,他的心便被置入谷底,他以為不會再墜落,怎知,那第一次見面便深深吸引着他的女子,竟永遠有辦法讓他更痛一些。
無論她心裏有誰,她答應了公主的請求,與冷傷月單獨談話,總之……這以後的日子,她恐怕必定是要成為他的大嫂了。往後日日相見,卻再不能靠近。只要一想到這些,他便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要如何過下去,整個生命被置入黑暗無邊的絕望,生亦何歡?
他嘆了口氣,早知如此,真不如當初不要将她救下。可一想到對她見死不救,他的心又是一陣抽搐。罷了,若她快樂,也是好的。
喬絲絲将冷傷月一人留在立亭中,獨自順着幽竹林旋轉的小路向外走去。她也需要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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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她對冷傷月毫無憐惜咄咄逼人,不僅點醒了他,也震撼了她自己。她終于在最後道破了自己心中所屬,她說她像公主愛冷傷月一樣愛着冷灼月。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比起冷灼月為她做的,她心裏的那些小小心動又算得了什麽?
的确,這一切怪不得旁人的誤解。從來到冷府至今,她的确态度不明左顧右盼,她為每個人憂心,卻惟獨沒有照顧到冷灼月的感受。不僅如此,她甚至惟獨對他冷淡、惟獨對他宣洩不滿。
她想起他無望的眼神,一次比一次墜落得更深,她卻總以為被卷入漩渦的只有她一個,為此怨天尤人只想逃離,只想棄之不顧。這與冷傷月又有什麽區別?
是的,她心裏也有責怨,怨冷灼月對她的不信任、怨他的退避、怨他不主動、怨他……殺了車夫。可這一切不都是她造成的麽?真正無可奈何得被一路拉下深淵的是冷灼月。
她仰頭看了看漫天的星光,心裏暗自作了決定。下一幕,無論如何,她再不能傷他的心了。
不知不覺,她已走到了幽竹林的盡頭,她嘆了口氣,向一個方向走去。
冷憐月回到自己的月纖閣,滿腹的委屈讓她撲倒在床上痛哭不止。只要一想到冷灼月冰冷的眼神,她的心就像被檸檬水淋透了一般,酸澀得抽緊,不停擠出水來。
其實她并不是這樣驕橫無理的人,也并不是真的讨厭喬絲絲。只是當她發現冷灼月對喬絲絲的感情這樣深刻執着,他被她的一舉一動牽動着喜怒哀樂,維護她、等待她、他為她幾乎失去了自我。而喬絲絲卻又始終不明所以,不拒絕也不接受,甚至讓她另兩位兄長也陷入這情感漩渦,這讓她如何看得下去?
厲風珺在冷府中跋扈的姿态,多少影響了府中兄妹對冷憐月的态度。再者,大哥是驸馬、二哥是富商的女婿、大姐在宮中當妃子,三哥既是樂師,又是冷月派中功夫最好的弟子之一,執掌冷月派大多江湖事宜。冷府的五個已長成子嗣中,就屬她冷憐月最一無是處,連冷霜月對她也很少關心。
唯獨冷灼月待她最為疼惜,從不介懷二人的娘親不和,更不在意她至今無所成事的現狀。她又怎能不為他的心事而着急?
可是越急便越容易犯錯,她恨透了自己按捺不住的性子,竟親手傷了她最想保護的人!雖然冷灼月的傷經過調息之後已經止住了血,可他心裏的傷口呢?他這些日子以來日益憔悴頹廢,完全不是他該有的樣子。
冷憐月甚至覺得,如果冷灼月得不到喬絲絲的心,那他便再也不會快樂了。她如此心疼他,以至于亂了方寸,卻被他冷眼相對,這讓她如何安心?
忽然聽見叩門聲,随即聽見侍女綿夕的語聲:“喬姑娘,小姐已經睡下了……”
冷憐月一怔,立刻起身抹了抹淚:“讓她進來。”
喬絲絲安靜得在月纖閣的主堂中找了個座位坐下靜候,不久,冷憐月帶着紅腫的雙眼出現在她面前。
“你找我有事?“
“是。”
“說吧,什麽事?”冷憐月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分明一臉苦楚,卻還要擺出不甘示弱的模樣。
喬絲絲嘆了口氣:“憐月,我希望能和你和平相處。”
“哼,要不是你朝三暮四,我與你只是井水不犯河水,又何來和不和平之說?”
喬絲絲搖了搖頭:“因為我想要成為你的嫂嫂。”
冷憐月愣了愣,冷笑起來:“大嫂,我和大哥本也并不親和,你何必半夜三更來我房裏對我說這些?”
“不,我并不想嫁給驸馬。”
“我知道,你喜歡的是二哥,這話你應該對公主說去。”
這回換喬絲絲怔神了:“誰告訴你我喜歡醉月少爺?“
冷憐月努了努嘴:“你管我哪聽來的!喬姑娘,今天的确是我沖動了,我行事魯莽,我很抱歉,并且向你保證以後絕不再對你無禮。如果你要說的只是這些,那請回吧。你的事,我以後不會再插手。“
喬絲絲苦笑一聲:“那,如果我心裏愛的是你最喜歡的三哥呢?“
冷憐月似乎一時沒聽清,愣了半晌才瞪起眼問:“你說什麽?!“
“我說,我想嫁的人是灼月。“
“你……你喜歡三哥?!”
“嗯。”喬絲絲誠懇得點頭,”所以我希望你能接受我,因為我知道,你是灼月最疼愛的妹妹。”
“可你不是……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喬絲絲無奈得搖了搖頭:“憐月,聽我說,有些事并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向你保證,最初,我并不知道讨好公主會有被指婚的尴尬,至于醉月少爺,我和他只是無意中撞見一次,被他拉去喝酒,一起飲酒作詩,覺得彼此比較聊得來才成為朋友。而他也知道我喜歡灼月。”
“每次當我想要向灼月表明心跡的時候,總有些亂七八糟的事冒出來讓我無法開口。那次我擅闖冷月峰,是因為我知道灼月他看到了我寫下的詩句而對我心生誤解,我是想去向他解釋清楚的,怎知後來便發生了這一連串的事。”
“當我聽說我在府中受着監視和軟禁,的确震驚了,灼月一次次提醒我的身份,要麽是危險,是他需要理智調查的對象;要麽就是驸馬的妾室,成為他的大嫂。這讓我更無法開口,甚至只想一走了之。”
“時至如今我才明白,我一次次的猶豫不僅沒有讓他好過一點,反而讓他心如刀割,我才幡然醒悟,必須由我親自解開這個死結。”
喬絲絲說完這些話,親切得拍了拍冷憐月的手背:“憐月,你願意原諒我給你們帶來的傷害,并且接受我麽?”
冷憐月瞠目結舌得聽着這一切,事态轉圜太快,讓她一時難以反應。良久,她的雙眼竟綻出灼灼喜悅,反握住喬絲絲的手:“你是說,你喜歡三哥?!你一直都喜歡他?!他會高興瘋了的!你告訴他沒有?”
喬絲絲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能說。”
“為什麽?”
“因為指婚危機并未解除,我只是向驸馬道明了心意,但是畢竟這是公主的決定,并且已經驚動了皇上,如果他最終不願放開我,我也無法抗旨。既然如此,何必現在就讓灼月知道這些,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呢?”
冷憐月若有所思,恍然大悟道:“你說的‘不能讓他空歡喜’指的就是這個?”
“嗯。”喬絲絲點了點頭,“所以,我不得不讓灼月再熬幾日,這幾日,還要拜托你多照料他,開導他,并且……請你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那萬一到最後你還是被指婚了呢?”
喬絲絲咬了咬下唇:“我會做最後的努力,如果不行,我……會徹底離開你們的世界。這樣他就還有機會去愛上別人,還有機會幸福。”
“不!“冷憐月有些驚惶得搖頭:“這樣不好!你不了解三哥,聽我的,如果你真的為他好,現在就告訴他!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再這樣下去,他的心會死的!”
“可是……”
“絲絲姐,你聽我說,我從來沒有見過三哥對任何女子這樣挂心,他真的很愛你。而他也絕不是那種寧可承受心愛的女子的冷漠而明哲保身的人!他不需要你為他偉大你明白嗎?他只需要你回應他的心,懂他的心,和他一起面對所有的艱難,這才是他的幸福!你不動聲色得忍受所有磨難,為他将一切都扛下來,只讓他以為你不愛他,這樣對他才是最大的傷害!他絕不是無能的男人,需要心愛的女人為他鋪平道路,他需要你的依賴和信任,需要你把一切都交給他處理!”
喬絲絲怔神得看着冷憐月,沒想到看上去一無所知的她竟能如此精準得點破她的計劃!可是……她還是搖了搖頭:“憐月,這并不是他願意與我一同承擔就能承擔得起的事。他有他的祖國、他的家庭、他的責任,我怎麽忍心要他為我放棄這麽重要的東西?男子不該沉溺于兒女情長,更何況,如果我被指婚,你讓他怎麽辦?他是抛棄一切帶我遠走高飛,還是默默忍受我們相愛卻只是親人的無奈?我不能這麽殘忍……”
“可他……”
“可我已經沉溺了。”
冷灼月的語聲悄然而至,将屋內二人吓了一跳。他一身單薄得站在她們面前,的胸口微微起伏,眼眶泛紅,面上不知是感動還是生氣的表情,目光卻堅毅又憐惜。
“你……怎麽偷聽啊……”喬絲絲怔怔的看着他,她敢發誓,這烏龍的間接告白完全不是出自她的計劃!
“我本想來向憐月道歉,恰好看到你走了進來,這才聽見你們的對話。“冷灼月忽然抿唇蹙眉,深深吸了口氣,深邃的眼中飽含濕潤的鈍痛。他強壓哽咽道:“若非如此,你打算瞞我到什麽地步?”
喬絲絲看着他糾痛的眼神,心也跟着寸寸收緊,她合了合眼,抿下兩行淚:“你都聽到了?“
“絲絲!”
冷灼月一把将喬絲絲帶入懷中,緊緊摟着,像是抱緊失而複得的,此生最珍貴的人。
“傻瓜,你這個傻瓜!”他的語聲沙啞而顫抖,帶着噴薄的熱氣吹進喬絲絲的長發裏,霎時,一切艱難仿佛都溶解在這擁抱間,兩顆心,以同樣的頻率輕輕震顫。
喬絲絲從來不知道,或者連慕思思都不知道,這闊別許久的擁抱,這千呼萬喚的表白,竟能在心裏炸出如此轟然洶湧的情感。她擡起手臂回應,感受這僅僅一個擁抱都能帶來的,蠻荒重生、萬物複蘇般的感動。
“對不起……”喬絲絲開始說話,帶着無法抑制的哽咽,“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真的對不起……”
冷灼月在她耳邊輕聲凝噎,說不出任何話來。這長久埋藏在心裏的抑郁終是解了,帶來重于生命負荷的喜悅。原來,她是愛他的。
只要是這樣,一切都不重要了。
良久,他才開始說話:“絲絲,跟我走,我現在就帶你走!我們再不管這些,再不等你入宮,我們浪跡天涯,再不管這裏的一切!”
喬絲絲心底一震,猛地推開他:“不行!”
“絲絲!”
喬絲絲搖了搖頭,揚起寬慰的笑容,心疼得摸着他被淚水打濕的臉:“我的出現并不是要剝奪你現有的一切啊,灼月,我愛你,我希望能給你完整的幸福。再給我一點時間,我相信我們能在衆人的祝福下光明正大得在一起,相信我好嗎?”
冷灼月深深凝望她的雙眼,帶着極致的悲傷與雀躍,仿佛長久以來心裏分裂開的兩個自己正在迅速柔和,拼湊回他完整的靈魂。他的眼神漸漸柔和下來,嘴角輕輕勾起,他的臉上還留着淚痕,纖長的睫毛上沾着晶瑩的淚珠,這結合了悲傷與喜悅的一幕如夢如幻。
良久,他的臉湊近喬絲絲,頂着她的額頭,語聲細膩又溫柔:“我可以答應你,并不是因為我舍不下這裏的一切,只是不希望以後的日子你心有不安。不過你也要答應我,萬一你的努力失敗了,我們立刻遠走高飛。”
“好,我答應。”喬絲絲揚起嘴角,踮起腳尖,輕輕得在他的唇上落下一枚親吻,随即俏皮的眨了眨眼:“以此為盟。”
冷灼月面上一熱,竟微微泛紅起來。此時,一直在旁竊笑看着這兩人的冷憐月才輕咳一聲:“咳……你們是不是忘了我還在這裏?既然問題都解決了,我也要睡覺了,你們兩個,去外頭膩歪去!”
冷灼月啞然失笑,拍了拍她的腦袋:“是你該主動回避才對!”
冷憐月努了努嘴,忽然想到什麽似的,對喬絲絲道:“對了,有個秘密我不得不告訴你!”她神秘兮兮得瞥了冷灼月一眼,堅定不移得說:“那個車夫根本沒有死,三哥對外宣布他已經被處死完全是為了保護他,除此之外,他還派人送了銀子,安頓好了他的家人!所以你不要再誤會他了!”
喬絲絲幾乎說不出話來,瞠目結舌得看着冷灼月含笑而無奈的臉,忍不住一記輕拳揮出:“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這一夜,冷灼月溫和而釋然的笑容,在喬絲絲的眼裏,仿佛天使一般,仿佛只要他在身邊,一切美夢都不再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