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應該停止的友誼
? 章醚安靜得停了車，非常紳士得扶了一把下車的慕思思，一路将她領進他選好的飯店。
這顯然比慕思思常常和甄融、安靈一起吃飯的地方高檔多了，巨大的玻璃門、高懸的房頂，厚實的門把手以及沿牆的立柱上雕刻着同款的浮雕，仔細看的話，像是某些古文明時代的圖騰。
整個大堂顯得富麗堂皇卻不落俗套，除了那些浮雕，其餘的裝飾都簡約明亮，很符合章醚一貫的品味。
慕思思一路跟着章醚往前走，一路啧啧稱贊，心裏不住計算着在這樣高大上的餐廳裏吃一頓飯的價格。
章醚在某一個包間的門前停下，服務生為他推開門，這是一間不大的包間，裏側的整面都是落地玻璃窗，透着明亮的陽光。窗外是川流的車水以及明晃晃的江面。
讓慕思思吃驚的是，甄融和安靈也在這裏。
“你們怎麽也在？都不用上班嗎？”
安靈自然得笑了笑：“這不是想你了麽，再說……”她瞟了一眼章醚，“這麽個帥氣又闊氣的公子哥請客，哪有不來的道理，半個月的工資都抵不上這一頓啊。”
甄融的表情卻有些怪異，他郁郁得瞥了正攬着慕思思肩膀的章醚一眼，勉強扯了扯嘴角：“怎麽，難道你不想見到我們？”
“說什麽呢！”慕思思毫不介意得在甄融旁邊的座位坐下：“瞧你小氣得，最近怎麽樣，有沒有什麽新戀情？”
甄融白了她一眼不予理會，雙眼仍舊有些怪異得看着章醚。
安靈見狀輕咳一聲遞上菜單：“快點菜，我們都點過了。“
整一餐飯，章醚将慕思思照料得細心周全，蝦替她剝了殼、魚替她剃了刺、牛仔骨蘸足了黑胡椒汁送到她碗裏，恨不能直接喂進她嘴裏似的。
慕思思也不介意，欣然接受這毫無道理的殷勤，還時不時嗤笑幾句：“章醚，你是不是對每個女生都這樣？“
章醚笑着搖了搖頭：“‘每個’肯定不至于，不過你要是當我的女朋友，待遇會更好。”
一瞬間，除了已經對章醚這種随時随地的挑逗司空見慣的慕思思外，其餘兩人都着實一愣，半晌，安靈才竊笑道：“章醚，你這是在對思思公然表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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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醚毫不猶豫得答話：“不應該嗎？不是你們安排我們‘相親’的麽？”
甄融忽然重重放下筷子，聲音不大，力道倒是不輕。他臉上怪異的沉郁更濃了些，卻又堪堪掩飾得扯着嘴角：“章醚，我第一次來這裏，不知道洗手間怎麽走，你給我指一下路吧？”
章醚愣了愣，眼中閃過一抹了然，很快随着甄融離席。
不知為何，慕思思似乎發現安靈眼裏一瞬而逝得掠過一絲酸楚與不安，又很快恢複正常，竊笑着向慕思思道：“怎麽樣，和章醚有進展嗎？”
喬絲絲無謂得聳了聳肩：“就這樣，他嘛，當朋友不錯，當男朋友的話……也太沒安全感了。”
“可他似乎對你很有意思。”
“我覺得他是享受自己優雅的紳士作風而已。”
安靈搖了搖頭不再說話，而門外的章醚和甄融卻談得熱火朝天争執起來。
甄融怒氣沖沖得走遠幾步，回頭沒好氣道：“你到底在做什麽？我不是找你來欺騙思思的感情的！”
章醚揚了揚眉：“欺騙感情？”
“難道你喜歡她？”
章醚不明所以得勾起嘴角：“你希望我喜歡她麽？”
“回答我！”
章醚擡眼暗自尋思片刻，随即聳了聳肩：“可以喜歡，也可以不喜歡。你知道，其實這對我來說沒有什麽區別。”
甄融愣了愣，似乎一時沒有弄明白他的意思，等他反應過來，被突然的暴怒沖昏了頭，竟掄起一拳向章醚的臉上揮去：“你這混蛋！”
章醚一側身躲過了他的拳頭，不可置信道：“嘿！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不準你玩弄她的感情！“
“我可沒有……“章醚說了一半忽然停住，若有所思得眯起眼看着怒發沖冠的甄融，良久才恍然大悟：“你喜歡她？！”
甄融一怔，面上的表情像被戳破的皮球，立刻癟了下來：“別胡說，我和她是好哥們兒。”
“呵呵呵……好哥們兒……”甄融幹脆得笑了幾聲，一臂搭上甄融的肩：“那我們呢？哥們兒？”
甄融沒好氣得甩了甩肩膀：“別打岔，我找你來可不是讓她成為你下一個目标的，那件事到底怎麽樣了？”
章醚蹙了蹙眉：“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歡她？或者，你有沒有希望追到她？”
“說了別打岔！”
“這很重要！”
甄融呆愣得眨了眨眼，在甄融愈發認真的表情下乖乖回答：“我不可能追到她，她心裏只當我是朋友。”
“噢，那麽抱歉了。看來，只好讓我追她了。“
“你……”
章醚擡起手臂打斷甄融的話，表情有些凝重：“你先聽我說完。上次在我家時，我父親讓她喝了一種藥劑，可以集中提高大腦在睡眠時期本該被抑制的區域的興奮度，促發她的夢游。而她在睡眠狀态中所表現的狀态你也看到了，簡直像真的看到了什麽我們看不見的東西一樣，雖然她沒有說話，但很顯然她是在對什麽人打着肢體語言。可是你要知道，夢游大多并不是在做夢的時候出現的症狀，她也是如此，從她的睡眠狀态看來，她并沒有進入快速動眼期，也就是說，她所謂的做夢，并不是常人意義上的做夢。如果她願意做腦電監測，或許可以弄清楚一些事，可惜她不願意。”
甄融聽得一愣一愣，只一張臉漸漸泛白：“這代表什麽？”
“這代表……她的精神很可能出現了某種障礙。”
“那該怎麽治療？“
章醚一臉遺憾：“像這種程度的精神障礙，如果她本人不願配合，沒人能強迫她接受治療。但是如果諱疾忌醫，後果可能會很嚴重。”
甄融一臉焦急：“那可怎麽辦？章醚，你爸在美國可是心理學專家，你也是心理學博士在讀，你們兩個……一定要想辦法幫她啊！“
“幫是一定的。不過我爸的意思是，她身上存在的現象比較特殊，想要納入研究範疇，而我卻覺得不妥，憑她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被研究了，一定不樂意。我的意見是，趁她症狀輕微的時候及時調整。”
“怎麽調整？”
章醚略有深意得瞟了甄融一眼：“從病因說來，或許是她的生活裏太缺少能吸引她的東西，日子過得平淡無奇。偏偏她想象力豐富又以寫作為業，很有可能自己落入了自己的虛幻世界裏。如果能幫她排除病因，應該就能不藥而愈。”
章醚頓了頓，甄融急得面色更白了：“病因怎麽排除，你快說啊！”
“我不正在嘗試麽。”章醚聳了聳肩：“如果讓她找到現實世界裏更值得關注和傾心的事，或許就可以解除危機。比如……戀愛。”
甄融面容一滞：“你是說……你要讓她愛上你？”
章醚略顯無奈得擡了擡眼：“既然你說她不可能愛上你，目前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可是你不愛她啊！如果她愛上你，結果發現一切是一場騙局，她怎麽辦？！”
章醚又聳了聳肩，露出标志性的玩世笑容：“你怎麽知道我不會愛上她？”
随即，他勾着嘴角潇灑得轉身走進包間，留下甄融呆立原地。
“你們去個廁所怎麽那麽久？“慕思思向後看了看，”甄融呢？他便秘？“
章醚笑着搖了搖頭：“我哪知道他為什麽這麽久，我送他到廁所之後保安讓我去挪一挪車，說是我停的位置有人常年固定，所以我才這會兒才回來。“他也回頭不解得望了望：”他還沒回來麽？“
正在此時，甄融才從無端的擔憂和難解的惆悵中回過神來，匆匆走進了包間。
之後的時間裏，甄融都沒有再說話，而是以一種莫名的心疼、甚至有些悲憫的眼神望着慕思思和章醚之間暧昧的一舉一動。沒有人注意到他沉默的表象下翻湧着多少淩亂的思緒，他回憶着成長路途中的慕思思，這個一直在他身邊從未遠離過的，不拘小節、桀骜不馴，任性固執又活潑開朗、帶點男孩子氣的女生，仿佛在心裏默默哀悼一個将死之人，從而将她一生的善良與功勳一一列舉，随後眼看着她一點一滴消失在自己的世界。
更沒有人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眶有那麽一瞬間的泛紅，盡管很快被他埋頭吃菜的動作掩下，卻還是難忍抽緊的心痛。
慕思思并不是沒有交過男朋友，并且她的每一段戀愛經歷甄融都一清二楚，從未有過不适。可是連甄融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她與章醚親切的畫面，心裏就是一百個不樂意。仿佛章醚是一個掠奪者，他正在将原本屬于他的東西一絲一絲從生命的最深處抽走。
甄融的直覺告訴他，章醚終有一天會将慕思思帶離他的世界，而他卻無法阻止，因為章醚或許是唯一能拯救慕思思的理智的人。
他沉溺在自己莫名的悲傷裏的時候，沒有注意到慕思思正在叫他，直到安靈捅了捅他的手臂才恍惚得擡起頭來，眼前的慕思思，嘟着嘴有些生氣和嘲笑的模樣，分明與從前的她并無二致，可他心裏卻再清楚不過，她正在與他漸行漸遠。
慕思思擡起手在甄融面前揮了揮：“想什麽吶這麽出神……“
“沒什麽，工作上的事。你剛才說了什麽？“
慕思思嘆了口氣：“本來想問你下午有沒有時間的，看來你是要去忙工作了，那下次再說吧。”
“沒有，我請了半天假。“
“噢，那我們聊聊？“
甄融一時沒聽清，慕思思是在約他單獨談心？就像從前一樣？！
他愣愣得回問：“什麽？“
“你怎麽了啊，我是說，你有時間的話，吃完飯我們兩個出去走走！“
他沒有聽錯。他甚至為這句話暗自感動了一把，迅速點頭：“好啊，我當然有時間。“
于是吃完這頓飯，章醚開車送安靈回去，只慕思思和甄融二人獨處散步。剛一離開那兩人的視線，慕思思便忍不住脫口而出：“你剛才和章醚出去說什麽了？“
甄融一愣，臉上的表情僵了僵，誇張得揚起嘴角：“你在胡思亂想什麽？我和他能有什麽好說的，一起上廁所而已。”
慕思思冷冷得斜眼看着他：“得了吧，你從小就不怎麽會撒謊，我不睜眼都能聽出來你說的是實話還是假話。況且，你們都不記得套個口供，他說的可是一給你指完路就出來挪車了。可是很顯然，車沒動過。”
甄融愣了半晌，無奈得搖了搖頭：“看來我們都不怎麽會撒謊。”
“那你們到底說什麽？”
“我能說我不想告訴你麽？”
慕思思不可置信得眨了眨眼，從小到大，甄融從來對她沒有任何秘密，誰知竟會在她的追問下這樣直接得回絕。她嘆了口氣，拍了拍甄融的肩：“哎，男大不中留啊，算了算了，誰還能沒點隐私呢。”
甄融讨好得笑着：“你可別瞎猜啊，其實我也就是問問他是不是真的對你有意思而已。“
“噢。“
“你不關心答案？“
“你都說了不想說，自然不是什麽能告訴我的好事，就算現在勉強說出來，也真假參半連蒙帶騙，我才沒興趣。“
“呵呵……”甄融抽緊的心在慕思思連珠炮似的語句中漸漸松緩，看來，她還是那個伶牙俐齒的野丫頭。
兩人并肩走了一段，慕思思看着地面緩緩開口：“甄融，如果你心裏有什麽事，除了決不能讓我知道的隐私，其他的一定要告訴我啊。“
“當然，我對你沒什麽隐私的。“
“那你剛才吃飯的時候，表情為什麽看上去有些難過？“
慕思思輕描淡寫得問出口，卻讓甄融渾身一滞。他以為沒有人注意到，他以為慕思思的世界多了煩擾，再也不會為他挂心。可是他錯了，那稍縱即逝的瞬間，她竟然看到了。
“告訴我，怎麽了？“慕思思停下腳步，認真得凝視甄融的雙眼。
甄融怔怔得看着她仰起的臉龐，嬌小柔弱的模樣，雙眼卻永遠閃着倔強和寬懷的光，這的确是真正的她啊，永遠都要站在保護者的位置才心安理得，才對自己滿意的慕思思。
“思思……“甄融面容一松，鼻尖有些酸澀，他展開雙臂：”我能抱抱你嗎？“
“當然。“慕思思自然得與他相擁，安靜得聽着他沉重的心跳聲。
甄融在她的耳邊輕輕顫道：“思思，我只是突然覺得，我好像就要失去你了。很不安。”
慕思思的身子一震，擡手捋過他結實的脊背：“什麽叫失去？我們是兄弟啊，好兄弟是一輩子不離不棄的。”
良久，才聽見甄融鼻息間輕應一聲：“嗯！“
慕思思笑着放開甄融，饒有深意得看着他：“你是不是覺得我最近什麽都不告訴你了，所以才患得患失呀？“
甄融已經調整好了心态，如往常一般于她調侃：“是啊，還說呢，你這重色輕友的家夥！“
“什麽重色輕友，你明知道我在忙什麽。“
“那你……”甄融忽然變得小心翼翼：“還做那些夢麽？“
“嗯！“慕思思爽快點頭：”如果你答應我不再把我當成瘋子，不再逼我去看心理醫生，我就把那些都告訴你！“
“好，我答應。“
慕思思和甄融找了個咖啡廳坐下，開始了他們闊別已久的長聊，夢境裏的一幕幕随着語句緩緩鋪展成完整而真實的故事，每一分一秒，都歷歷在目。
甄融安靜得聽着，心裏的擔憂卻又蘇醒過來。眼前的慕思思，俨然像極了曾經與他分享任何一份戀愛經歷時的模樣，表情時而憂傷時而雀躍，還帶着隐隐的嬌羞。可見，雖然她用的人稱一直是那個叫“喬絲絲“的女孩，可是她的确将那一切當成了真的。
最後，慕思思說完了那些故事，舒服得展開雙臂靠在沙發上：“甄融，這個秘密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你可不要說出去啊！“
甄融心裏懸了懸，口上答道：“好。”
“還有！”慕思思又忽然嚴肅起來：“你一定要相信我，否則我真的會生氣！”
“我當然相信你。”
“嗯，那就好。”慕思思揚起舒暢的笑容：“有機會真想帶你去七寶古鎮看看那個地方，說不定你也能喝上一碗，和我一起體會造夢的樂趣。”
沉默片刻，甄融忽然轉了話題：“你喜歡章醚麽？“
慕思思反問：“我應該喜歡他麽？”見甄融答不上話來，她爽朗得笑了幾聲：“呵呵，我總覺得他的殷勤不太有真實感，還不如灼月呢，呵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