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 喬絲絲匆匆來到月淮宮，才有一種被忽悠了的感覺，其實根本沒有那麽急。冷灼月這負責接駕的樂師還沒入宮，皇帝怎麽會這麽一大早就已經在宮裏了？就算他已經回到宮裏，外出巡查那麽久，第一件事應該也是早朝吧，怎麽可能直接召見喬絲絲這小人物。
喬絲絲有些無奈得悄悄打了個哈欠，在走進月淮宮主堂前調整好了心态。再過一會兒将有一場硬仗，她已經決定，在矯正皇帝的思路之前，必須先向公主說明一切。
她來到月淮宮主堂中央，擡眼，恒璨茱和冷傷月二人在高臺上正襟危坐，兩人穿戴齊整妝容清爽細膩，淡淡的慵懶和疲憊中透出一絲嚴肅的居高感，像極了第一次見到他們時的模樣。
若不是之前發生的那許多事，還真會以為他們兩人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和驸馬。不過眼下，喬絲絲只消一眼便能看出那二人各自極力掩飾的疲累，同樣微微浮腫的眼眶裏是布滿血絲的眼。而從他們的眼神看來，他們的關系似乎還是沒有什麽進展。
喬絲絲深深福下身子：“絲絲給公主請安，給驸馬請安。”
“嗯。”恒璨茱應了一聲，淡淡擡眼：“素錦，帶所有人下去，傳話，今天其他人不用請安了。”
“是。”素錦欠身領命之後帶着所有人走出月淮宮，頓時整個月淮宮內只留下恒璨茱、冷傷月和喬絲絲三人，一時靜得有些吓人。
片刻之後，恒璨茱獨自起身從高臺上緩緩走下，站在喬絲絲面前握住她的手：“妹妹，準備好了嗎？”
她的手冰涼，讓喬絲絲忍不住一顫，又擡眼看了看冷傷月，他隔着十米的距離遠遠望着喬絲絲的臉，眼神一片迷蒙，像是毫無聚焦一般，只是這樣定定得将視線随意放置。
喬絲絲有些不解，昨夜分明見到冷傷月痛心疾首的表情，哪怕稍縱即逝，但總該有些改變吧？為什麽，經過這一夜他們之間的隔閡仿佛更深了，甚至連目光交彙都沒有了？
她窘迫得抽回手：“公……咳……姐姐，你和驸馬……真的說好了嗎？“
恒璨茱的眼神閃了閃，柔柔笑起，那笑容看上去卻假的很。她回頭淡淡掃過冷傷月的臉，喬絲絲确定，她只是象征性得掃了他一眼，根本沒有将視線聚焦在他身上，随即她回過頭來，用同樣有些渙散的眼神看着喬絲絲：“需要說好什麽？這不是顯而易見的麽，他樂意。”
喬絲絲正分析着這是什麽情況，難道他們吵架了？她不知道怎麽接口的時候，恒璨茱補充了一句：“昨夜與驸馬過得還好麽？”
喬絲絲一怔——原來她以為她和冷傷月獨處了一整夜？難道冷傷月一夜未歸？而從她現在的态度來看，很顯然，是吃醋了啊！
喬絲絲心裏一陣無奈，說什麽絕不争風吃醋，裝什麽大度，才一晚上就這幅嘴臉，要是真嫁了還得了？不過……她心弦一震，她這是想到哪裏去了！她以為她和冷傷月一晚上做什麽了？！
喬絲絲的臉蹭得漲紅，滿心想着如何解釋才好，竟結巴起來：“我……不……公主你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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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又喚錯？”恒璨茱澀澀得笑着，“本宮知道你昨夜一夜未歸，不過，這也沒什麽，反正過了今日，你和驸馬便可名正言順得在一起了。”
喬絲絲心鼓亂震，拼命搖頭，憋了半天才說出話來：“不！”
她噗通一聲跪倒在恒璨茱面前：“公主恕罪，絲絲食言了，絲絲不能當公主的妹妹，不能嫁給驸馬！”
恒璨茱一愣，眼中矛盾不解：“絲絲，怎麽了？是驸馬欺負你了？還是他對你說了什麽？“
盡管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極盡掩飾，喬絲絲還是聽出了那語調中瀉出的一絲微乎其微的欣喜和期待。她悄悄瞟了一眼冷傷月，他眼中的混沌淺了些，化成濃郁的無可奈何，又似乎含有一絲警告的意味。
喬絲絲繼續跪着，深深伏叩：“不，驸馬沒有欺負絲絲，只是……“她咬了咬牙，”絲絲昨夜與驸馬的确去竹林中單獨談話，但是絲絲和驸馬并沒有像公主以為的那樣獨處了一夜，更沒有發生任何逾矩之事。相反，我已向驸馬言明并不願嫁于他當妾，況且從驸馬與我的談話中，我亦感覺到驸馬對公主情深意重，公主，你與驸馬二人之間并非毫無情感，你二人的夫妻生活亦非沒有幸福的可能，為何偏要以這樣極端的方式，借由第三者來解決你們兩人之間的問題？“
恒璨茱愣了半晌，目光複雜渾身輕顫。冷傷月終于緩緩起身從高臺上走下，站在恒璨茱身邊。他緩緩擡起手臂想要攬住恒璨茱的肩，卻又害怕什麽似的尴尬得停在半空。良久，恒璨茱吸了吸鼻子收回淚意，再次揚起勉強的笑容：“絲絲，你在說什麽呢，我們之前不是說好的麽？你既然已經答應了本宮，自然不能反悔。“她的目光漸漸轉冷，伸手向喬絲絲：”快起身，好好準備，稍後便要入宮了。“
喬絲絲幾乎不敢相信，恒璨茱竟在這個節骨眼上任性蠻橫起來，但很快她明白她犯了個大錯——恒璨茱對冷傷月的情懷，那二人夫妻間的僵局一直是不為人知的秘密，在恒璨茱心裏，這是她最深而羞憤的傷口，只允許她自己擇期提起，卻絕不容他人來揭的瘡疤。對她來說，在這個問題上，除了自己以外所有人都是旁人，包括冷傷月也一樣不可觸碰。
而喬絲絲為了給自己争取機會，竟這樣明目張膽得，将這個讓她惱羞的秘密公然揭開，并且借此與她對峙。
半晌，恒璨茱的身子漸漸僵硬，眼中的柔和一絲一絲抽走，變為冰寒的、不容置疑的蠻橫。她深吸一口氣，猛地轉身幾步回到高坐上坐穩，居高臨下得看着喬絲絲：“本宮早已向父皇請命，父皇也已允準此事，更為指婚一事而提前一日回宮。而你昨日才親口應了此事，此刻卻出爾反爾，豈是置我天家威嚴于不顧？“
喬絲絲一驚，見這恒璨茱真的動了怒，連冷傷月也竊竊得站在一邊不知所措，看他的眼神，似乎想要幫她但不知如何開口。
她嘆了口氣，心想，哪有這種人，死皮賴臉得要別人嫁給自己的老公，別人不肯還用逼的！
見喬絲絲不說話，恒璨茱擡了擡音量，語聲冰冷：“驸馬，去扶妹妹一把，不日便要進門，這樣跪着像什麽樣子。“
冷傷月怔了怔，像是不敢在恒璨茱如此的威嚴中造次似的，還是走到了喬絲絲身邊伸出手：“起來吧。“
喬絲絲擡頭不甘示弱得直視恒璨茱冷凝的雙眸，她非常确定，此刻的恒璨茱被自己一直以來的尊嚴和予取予求的習慣攪亂了理智，這些話根本不是發自她的內心。而她那被掩藏太久以至于連自己都挖掘不到的內心正在哭泣，句句哭求這一切不要發生，心愛的人，不要愛上別人！
她合了合眼，自己站直了身子，對冷傷月道：“驸馬，絲絲可否鬥膽請你回避片刻，絲絲有話對公主說。“
冷傷月又是一愣，目光停在恒璨茱身上等着她的指示。恒璨茱猶疑了片刻，終于點了點頭。
在冷傷月走出月淮宮主堂的時間裏，喬絲絲心裏下了決定——再賭一把，如果不能徹底喚醒眼前這女子被無端的倔強蒙蔽已久的內心，那就……讓一切“心想事成“！
冷傷月一走，恒璨茱的眼中的寒光便削弱了些，但還是留着些怒意。
喬絲絲不願再兜圈子，三兩步踏上高臺站在她面前，直視她的眼睛：“公主，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你要的真的是你和驸馬的夫妻生活中多出一個人來麽？看看你自己的态度，感受一下你現在的情緒。你明明會嫉妒、會憤怒、會暗自祈禱他不要娶別人，卻為什麽不願意給自己一個服軟的機會？昨天我已經把一切都告訴驸馬了，從他的表現看來，他根本就沒有想過你有多愛他，更從沒體會到你為他付出多少！你為什麽把自己的愛意當成死守的秘密一般，從不讓他知道？！為什麽寧可被人誤解成刁蠻任性不近人情的女人？！而現在他明白了你的心意，我認為他完全有可能對你改觀，你們之間存在的誤解完全可以解開，為什麽你不給自己這個機會？！他的自私，有一半是你造成的你知道麽？他對你并不是沒有感情，可是這麽多年，他對你的感情卻被你用自卑催化華成的罪孽狠狠壓制，根本無法萌芽。這甚至讓你們自己也相信你們的結合就是一種罪過，你贖罪、他怪罪，這怪圈完全是你們兩個自己促成的，現在卻奢望一個并不願意介入你們的婚姻的女人來成為你們之間的調和劑，公主，你這樣太傻了！”
喬絲絲吸了口氣，完全不給恒璨茱思考的餘地繼續說：“他不快樂的原因不是失去餘缭音，而是他得到了一分無法舒展的感情。是你讓他認為你對他的情感微不足道到不會考慮他的感受，用強取豪奪的方式把他捆綁在身邊。你看剛才他的眼神分明在向你告饒，分明是有話要對你說，可你卻絲毫沒有給他機會，兩個人這樣軟硬失衡的相處，如何成就快樂的生活？如何讓他對你微笑？“
“你醒一醒，公主！我當你是朋友，對你的遭遇感同身受才這樣大逆不道得指出你在這段婚姻中所扮演角色的錯誤，我不是要揭露你最羞愧的秘密，不是在羞辱你的威嚴，而是要幫你！“
恒璨茱始終不可置信得看着喬絲絲，睜大的眼中一點點凝出淚水，又一次次逼回，雙眸中閃過無法甄別的複雜，仿佛心中的兩個她正在拼命戰鬥。她內心的期望，真正的夢想，以嬌弱憔悴的姿态漸漸蘇醒，想要為自己争取一席之地。
可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長久以來的習慣終究将她擊敗，她是公主，她的決定決不允許任何人改變。
恒璨茱深深得合了合眼，再睜開，仍是一副冷若冰窖的模樣。她緩緩開口：“本宮與驸馬之間的相處，容不得你來指點，如今不容，日後你成了驸馬的妾室，同樣不容！來人，帶妹妹下去整頓妝容，準備出發。“
喬絲絲心裏一空，費盡心機想要促成佳偶，終是敗了。
說是整頓妝容，不如說是恒璨茱不想再看見她。素錦将喬絲絲帶入一間客房之後恭敬退出，只道恭候召見，便不再有人理會。但是，冷傷月來了。
喬絲絲聽見推門聲，還以為恒璨茱想通了，回頭見是冷傷月，心灰意冷得嘆了口氣：“你昨天為什麽一晚上不回來？你到底和公主說了什麽？“
冷傷月苦笑一下：“你也看到了，公主決定的事，沒人能改變。”
“可那是她以為我們兩個一晚上都在一起并且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不對她解釋？”
“我與你一樣，在她面前，但凡逆她的意，便毫無說話的機會。”
“那你愛不愛她？”
“我……”冷傷月頓了頓，眼中蒙起霧氣，“不知道。”
喬絲絲喪氣得喘了口粗氣：“什麽不知道，一個這樣，兩個也這樣，愛不愛這種事怎麽能不知道？！你回來之後就沒和她說過話麽？你沒告訴她你不打算娶我麽？”
冷傷月一愣：“我并沒說過……不娶你。”
“什麽？！你還是要娶我？！”
“你知道，我喜歡你。”
喬絲絲心裏砰然脹起怒氣：“你一個連愛不愛自己妻子都不知道的人，談什麽喜歡？你回來之後到底對她說了什麽？！”
冷傷月嘆了口氣，又苦笑着搖了搖頭：“莫急，我也沒有說非娶你不可。我在竹林中想了一夜，本想回來之後好好與她談談，怎知我一回宮，她的态度便如此奇異，分明笑着，卻又與我無關似的。好幾次我正要開口卻被她轉了話題，她似乎對安排你入宮接受指婚的事更為關切，只忙于吩咐下人好好準備，根本無暇與我對話，連目光都未曾在我臉上停留。而她與我相處時亦是時常如此，喜怒無常，不知何處觸怒了她，便被她無端冷落。你說她為我做了那許多事，我真難以想象，若她如此愛我，為何會這般待我？”
喬絲絲嘆了口氣，認真得看着冷傷月：“傷月，你問問你自己的心，她在對你不理不睬的時候，為難麽？難過麽？不知所措，卻滿心想要讓她開心起來麽？“
冷傷月想了想，點頭：“自然如此。“
“那麽，你到底，愛不愛她？我相信你回憶了你們曾經的相處，你來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她？“
“我……“冷傷月躊躇半晌，終于點了點頭：”我想，我是愛她的。否則又何必待她這般縱容。但是，我與她之間的結，不知何時可解。“
喬絲絲長舒一口氣，揚着嘴角白了他一眼：“呼……總算聽到一句我想要的答案了！這就好辦了啊，我告訴你，公主一早對你态度冷淡絕對是因為她吃醋了，她以為我們兩個偷情呢！你們的結還要你們自己解，我人微言輕根本撼動不到她的心。她心裏在乎的是你，所以，只要你哄哄她，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冷傷月微笑得看着喬絲絲振振有詞，眼中閃過一絲寵溺，調笑道：“可我并不認為讓你成為我的妾室是個問題。”
喬絲絲一怔：“什麽？！這對我和灼月來說可是大問題！！”
“你……和灼月？呵呵……”冷傷月笑了笑，“昨夜你是在他房裏？他待你可好？”
“我是在他房裏，不過你可別想歪了，我和他純潔得很！所以我拜托你們兩個，趕緊理清自己的感情線，我和灼月好不容易能在一起，別再搞這些烏龍事件瞎摻和了！”
冷傷月愣了愣，随即暢快笑起：“呵呵呵……絲絲，你說話還真有趣。”他抿了抿唇，伸手捋過她額前的發，眼中揚起一絲惆悵：“果真像啊，就連……不愛我，也像。”
喬絲絲心裏一緊，柔和得笑着：“不是不愛你，是把你當哥哥。傷月，我希望你和公主有好的結局。另外，告訴你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可是連灼月都不知道的！“
“噢？是何秘密？“
“我，喬絲絲，堅決崇尚一夫一妻制，要我當人的妾，我絕不願意。當然，日後誰娶了我，再要納妾，也決不允許！“
“呵呵呵……看來，三弟可是中了圈套了！“冷傷月長笑一陣，雙眸中複雜的情緒漸漸澱清，溫柔得說：”既然你如此堅定，我會盡力讓公主改變決定，也會盡力解開我與她之間的結。不過，你知道我能做的有限，倘若最終未能成功，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切莫極端行事。至不濟，我可應你，即便你名義上必須成為我的妾室，我也……絕不碰你，更不拘束于你，你大可與你愛的男子暗中相好，我可當無此事。“
喬絲絲一愣，心裏倒是有些感動，口上調笑道：“這麽大方，連綠帽子都不介意？不過你放心，我喬絲絲也不是這種紅杏出牆的人，我與灼月，一定會光明正大得在一起，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