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另一場愛情

? 慕思思從來不知道,一頓尋常便飯能讓人感覺如此溫暖。不知是因為在夢境裏長久的奔波漂泊心力交瘁,還是因為有一個優雅不凡的男子對她處處呵護。

自然,她也不知道,同樣只是簡單無比的一頓餃子,竟能讓章醚,這個纨绔子弟一般的少爺眼中長久得流淌着一抹動容。

這是多久以來第一個如此輕松的,與父母共度的周六,沒有日夜颠倒的睡眠、沒有廢寝忘食的寫作,也沒有昏昏沉沉的噩夢。

吃完午飯,四人一同窩在綿軟的布藝沙發上,慕思思的爸爸哪來一張影碟邀請章醚一同觀看,章醚欣然點頭。

如此美好恬靜的午後,誰都沒有在意電視屏幕裏放着什麽,只朦胧得感覺到那是一部愛情片,潺潺柔和得說着男女主角安靜相守的故事。

章醚的手就在慕思思的手邊,慕思思感覺到那只溫暖淨白的手竟有些局促,似乎想悄悄握住她,卻又有些尴尬。

她心裏忍不住揚起一絲笑意,想不到向來不拘的章醚竟也有害羞的時候。不過,敵不動,我不動,無論她是否漸漸開始接納他的存在,在他再次表白或者有什麽主動的表示之前,她必然不會先靠近。

她不過随便動了動心思,心裏便又是一痛——主動的滋味,一點也不好受。

她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的心像是一個千瘡百孔的傷者,渾身纏着厚厚的繃帶和紗布才止住了汨汨的血湧,她必須紋絲不動才不會痛,任何細小的幅度都會讓她痛不欲生。

這感覺,是因為留在心裏的,倔強的喬絲絲嗎?

不!她該死,她要死,她必須徹底得湮滅在本不存在的虛幻裏,回歸荒蕪、黑暗、虛空的境地,歸置為零。

慕思思這樣想着,幾乎咬起了牙才忍住心底仿佛被一口口啃噬的疼痛,她必須熬過去,堅持過去,借助……身邊的溫暖。

想到眼前人,她才稍稍緩過來一些,側臉一看,正對上章醚若有似無的注視,灰色的眸子尤為仔細又刻意得若無其事,像是在打量一件散盡家財也買不起的珍貴的藝術品,即神往、又膽怯。

慕思思抿嘴一笑:“你這是什麽眼神,傳說中的偷瞄麽?“

章醚眼神一滞,幹脆将目光全然轉了過來,勾起嘴角道:“什麽話,我看你還需要用‘偷’的麽?”

他分明是調笑着,可慕思思沒有錯漏他眼裏疏忽一瞬的惆悵,它們被掩埋在明亮的光圈底下,看不真切卻又不容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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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裏忽然緊了緊——為什麽章醚總是在她失神的時候出現那樣略帶了然和擔憂的眼神?難道他知道什麽?

自然,她想到了甄融,那唯一知道她全部秘密的知己。

他不會……說漏了什麽吧?她思索着,又想起那天在病房裏見到他時,他眼中有些怪異的目光,仿佛壓抑了訴不盡的悲傷,卻又不忍讓它們展示人前。

真的……只是因為擔心她不再醒來麽?

作為唯一的知情者,慕思思确認他一定受到了不小的驚吓,不過無論如何,她還是願意相信他不會随便将她的秘密告訴別人。自從她醒來,便沒有再見過他和安靈,就連電話和短信都沒有,這實在有些不符合常理,難道……他在生氣?

慕思思暗自決定,一定要找個時間和他好好聊聊。

四人各自思量,很快,電影謝幕了,窗外的陽光也漸漸斜落,露出了含羞的黃昏色澤。

慕思思伸了個懶腰:“真舒服,章醚,你什麽時候回去?“

慕思思的媽媽立刻不樂意了:“思思,你怎麽這樣,小章陪了你一天,你竟然不留人家吃晚飯?“

章醚倒是沒有強留,眼中閃過細微的失落,随即揚了揚嘴角:“不用麻煩了阿姨,我答應了我爸今天回去吃晚飯呢。”他看了看天色,“是差不多該走了。”

“時候還早,要不再坐會兒?等等,阿姨給你們準備點水果,吃了再走吧。“

“噢,好,謝謝阿姨。“章醚乖順得點了點頭,嘴角留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

“就知道賣乖……“慕思思竊笑着嘀咕了一句。

章醚緩緩湊近慕思思的臉,露出标志性的魅惑:“怎麽,你很希望我走?“

慕思思退開一些距離,轉臉調笑:“如果我說是,你馬上就走嗎?”

“是啊,你都不想見我,我留在這裏幹嘛?”

慕思思白他一眼:“瞧你這委屈樣,我媽見了又要說我欺負你。“她大咧咧得拍了拍他的腦袋:”乖,吃了水果再走吧。“

直到最後一絲夕陽的餘輝落盡,章醚才戀戀不舍得起身告別:“叔叔阿姨,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謝謝你們的招待,有空我再來看你們。”

慕思思的媽媽眼裏笑開了花,迎上前去:“這孩子,別那麽客氣,有空常來!”随即回頭對慕思思使了使眼色:“愣着幹嘛,還不去送送!”

慕思思無奈得搖了搖頭,懶洋洋得從沙發上站起來福了福身:“大少爺,慢走啊!”

這話剛一出口,心裏又是募得一抽——這福身的姿勢怎麽就傳染到現代來了,還有那一聲“大少爺“……冷傷月……他們都還好嗎?随即她又想起喬絲絲在那裏已經被定性為罪人,或許,就是從”冷月無間“裏開始,她已經犯了衆怒,所以冷憐月才會突然失控得對她出手。那麽,冷府的各位,自然是不會再對她這萬惡不赦的“密窯人”存有絲毫垂簾和挂念,必定個個盼着她不得好死。

不!慕思思心口又是一震,承受這一切的不是她,是喬絲絲,是那個該死的喬絲絲!

“思思,你今天可發了好幾回呆了。”

慕思思回過神來的時候,章醚已經從門口走回她面前,他灰色的眸子裏漂浮着細碎的調侃,而更深的地方又出現了那種深不見底的憂慮以及探求真相的欲望。

“怎麽,是不是舍不得我?”

“才不是!”慕思思揚起燦爛的笑容:“你沒有看過動畫片嗎?人發呆的時候心裏活動也可以是很豐富的,比如剛才,我就在心裏歡呼放鞭炮,慶祝你終于要走了!”

“思思!”媽媽的厲呵毫無意外得從身後傳來。

倒是章醚毫不介懷得笑出聲來:“思思,你伶牙俐齒的時候總是這麽可愛。就算你真的巴不得我立馬消失,可我還是舍不得你啊。”他單臂彎曲擺在胸前,上身微微前傾,做了一個标準的紳士禮儀姿勢:“勞煩擱下移駕送一送在下,如何?”

慕思思噗嗤笑出聲來,無奈得換了鞋:“走啦!”

兩人在小區裏沉默得并肩走着,很快見到了章醚的車,可他卻并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慕思思在身後叫住他:“章醚,你的車在這裏!”

章醚的步子頓了頓,并沒有回頭,只擡頭看了看混沌得交合着昏黃與淡淡星光的天空:“陪我走走吧。“

慕思思無奈得跟上:“原來你說要回去吃飯只是為了擺脫我爸媽呀!你要是早說我就換套衣服了,你看,我還穿着睡衣呢!“

章醚終于停下了腳步回頭,臉上卻沒了司空見慣的玩世,他微微垂着頭,高聳的眉骨和濃密的睫毛像屋檐一般,将他的目光遮掩得更深。

慕思思猜到他要說什麽,可又覺得似乎太快了些,如果他此刻再次表白,她要怎麽辦?她并不想拒絕他,卻也同樣沒有做好開始另一場愛情的準備。只好低着頭不言不語。

章醚走近幾步,輕聲喚她:“思思。你……還記得嗎?“

“記得什麽?”

場面頓時沉寂下來,兩人面面相觑,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得放輕,靜得幾乎聽得到彼此的心跳聲。

片刻之後,慕思思聽到章醚深深的呼吸,随即是他強抑着情緒的淡然:“上一個這樣華燈初上的夜晚,我對你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

慕思思心底輕輕一顫,點頭:“嗯,記得。”

“那麽,你有在考慮嗎?”

“嗯,有。”

章醚又深吸一口氣,像是心裏的某片屏障被掙破了一般,忽然激動起來。他一把将慕思思摟進懷裏,慕思思感受到他怦然的心跳,本以為他會追問“考慮得怎麽樣”,可他說的竟是:“那就好。”

這三個字聽上去,是那樣真切得,如釋重負。

這道讓慕思思有些迷茫,在他懷裏拱了拱擡起頭來:“嗯?“

章醚的手臂寸寸收緊,語調漸漸顯出一絲沙啞:“思思,你好可怕。你竟然讓我覺得,我這輩子都要背着一個懸念和遺憾。思思,我很害怕。我怕你醒不過來,怕你醒來之後忘記我、忘記了所有事。我真的很怕。“

慕思思心裏一陣輕動,雖然被勒得有些喘不過氣,卻又不忍心推開。當然,她也——并不讨厭他的擁抱。被他緊緊抱着,有一種安定的溫暖。她知道,他要用這樣緊到讓人窒息的擁抱來證明她還存在。可是,他卻不知道這樣的擁抱,同時也安撫着慕思思飄渺的心,讓她感覺到自己、以及這個世界的真實。

她輕輕擡起手回應他的擁抱,感覺到他的身體一震,随即是更緊的相擁。

“不用怕了,我醒了。”她輕聲說,告訴他,也像在告訴自己。

良久,兩人才緩緩放開手臂,章醚的臉上恢複了一如既往的玩味和魅惑:“思思,明天下午我再來找你,到時候,你非要給我一個答案不可。”

慕思思一愣,撇了撇嘴道:“可我打算明天找甄融聊聊呢。”

“你和他聊天,我就不能參與嗎?”

“不能。“

章醚顯然沒有料到她會這麽斬釘截鐵得拒絕,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什麽意思?”

“甄融是我的知己。“

“你們之間的秘密,我也不能介入麽?“

“是啊,不能。“

章醚的面容一滞:“慕思思!“随即他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善,柔和了些:”那要是我先約了你,你能先接待我麽?“

慕思思聳了聳肩:“可這次是我先想到要約他的呀!”

章醚終于忍不住了,斂起所有溫柔的笑意,表情變得冷峻:“你是說,他比我重要?只要你們之間有約,就沒有我插足的份?“

慕思思擡起頭,眼前的章醚一掃往日溫存的模樣,微微蹙沒雙唇緊抿。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生氣的樣子,她忽然不知道怎麽解釋,其實她和甄融的關系并不存在排他性,只是眼下,她與他談話的內容似乎不适合第三個人聽到。

怎麽辦?不過,她定了定神,要當她慕思思男朋友的人,必須接受她和甄融之間的知己之情,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這一點,她從未遲疑。

她合了合眼開口:“章醚,別鑽牛角尖,我只是有話要對甄融說,況且我之前也并不知道你明天還要約我啊。“

“不要轉移話題,你想到了明天要見他,卻完全沒有想過還要見我?”

慕思思一怔,原來章醚也有這麽任性的時候,這道忽然讓她的心裏生出一絲柔和。她有些無奈得揚起笑容:“那麽,明天我盡量上午找他,下午留給你,怎麽樣?“

章醚不為所動,仍是一臉冰封:“回答我!”

慕思思看着章醚氣鼓鼓的表情,竟咯咯笑出聲來:“呵呵呵……章醚,你真可愛。你是在吃醋嗎?可是我和甄融之間并沒有喜歡的感覺啊。”她斂起笑容認真得看着他:“不過,和他聊天是我這十多年的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成分,希望你能理解。”

良久,章醚的眼神一黯,點頭:“噢,知道了。那你有時間了聯系我吧,我先回家了。”

慕思思還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幹脆一言不發得跟在他身後送他上了車,在他關上車門之後又忍不住叮囑:“開車小心,到家之後打個電話給我,我等着。”

章醚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等他再轉過臉來的時候,竟又瞬間換成了标志性的邪魅笑容:“思思,總有一天,我在你心裏的位置會超越所有人。因為我在你生命裏存在的時間,會比十幾年、幾十年更長,我會成為你最無法割舍的習慣,我要我們共同走過的路——覆蓋所有我缺席的年歲。相信我。”

慕思思怔了怔神,嘴裏說着:“幹嘛這麽肉麻,誰答應要和你在一起了!”心裏卻揚起陣陣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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