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失落一般的靈魂
? 讓慕思思有點意外的是，當她在電話裏約甄融第二天上午出去的時候，他的語氣中竟出現了一絲細微的猶豫。而在接聽電話之前，他的電話長久得處于通話狀态。
好在，他還是答應了。
兩人相約在常去的小公園裏見面，依舊是習慣的湖邊長椅。夏末的上午還是有些悶熱，湖水的波蕩并沒有帶來幾絲清涼，卻惹得飛蟲肆意，四周植物茂密中帶有一絲沉墜，一地開敗的殘花。實在不是什麽宜人的好環境，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這個長椅才常年空着，像是慕思思和甄融的專座一樣。
他們很喜歡這裏，是因為這裏有太多回憶。逃課的時候、逃避家長會的時候、不想面對低分和責備的時候，又或許是心緒煩擾想要排解、情窦初開渴望傾訴的時候……那些年少的青蔥歲月，還沒有足夠的零花錢去開足空調的地方消費，他們只能來這裏，于是這略帶晦澀的小小方寸間，不經意存下了太多感懷，刻錄着成長的印記。
慕思思和甄融并列得坐在長椅上，面對湖水各有所思。
片刻之後，慕思思側臉看着甄融的眼神，無論怎樣分辨，都有一絲猜不透的東西，飄着恍恍惚惚的憂傷、又似乎遇到了什麽難以決定的事。這感覺就好像那個她最熟悉的清透陽光的男孩忽然之間長成了一個滿腹心事的男人。
“你最近有點奇怪哦。”慕思思眨了眨眼。
甄融的睫毛輕輕一顫，轉過頭來：“哪裏怪？”
“你看，我醒來以後那麽久，你都沒有聯系我。昨天晚上我說找你出來，你竟然有些猶豫，還有，你之前在跟誰打電話？一直‘正在通話中’。“慕思思竊竊得笑起來，”是不是有新女朋友了？”
讓慕思思意外的是，甄融竟然沒有像從前一樣笑着反駁或者有些害羞得承認，反而沉着臉凝視她的眼睛，像是要看穿她一般。良久才尴尬得扯了扯嘴角：“呵呵，沒有。”
“你有心事。說來聽聽吧。“
“沒有。“
嗒……慕思思的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背上，這習以為常的動作卻讓他渾身一震，露出有些疑惑，更多期許的眼神。
慕思思嘆了口氣，握緊他的手，将自己的眼神空置向平靜無波的水面：“那三個星期，吓壞你了吧？對不起。不過我不是好好得回來了嗎，別生氣了好嗎？“
甄融的目光一滞，眼中湧動着莫名的感觸和恐懼，仿佛深壓在心底的怪獸又一次蠢蠢欲動。良久，用力合了合雙眼，突然緊緊回握慕思思的手，緊得骨節發白。
“幸好你沒事。“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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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思思揚起嘴角：“嗯，所以你也該恢複正常啦，蒸籠同學！“
又是片刻的沉默，甄融忽然開口轉移了話題：“昨天……是章醚在和我通電話。“
“嗯？他跟你說什麽？“
“你知道。“
慕思思一愣，想起昨夜裏章醚堅毅中帶點霸道的目光，心裏緊了緊，不會是……找他宣戰吧？！
她吞了口口水，讪讪道：“我還真不知道……“
甄融笑了笑，眼下流露出一絲酸楚，很快又被純純的柔和代替：“你喜歡他嗎？”
慕思思擡頭思索片刻，嘴角不經意間勾出一絲甜蜜的弧度：“我正要問你呢，你覺得我和他合适嗎？“
“為什麽問我？“
“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啊，從小到大，凡事重要決定，我不是都會先征求你的意見嗎？”
“呵……”甄融的嘴角扯出一絲苦笑，“思思，感情大事我可做不了主，不過，我總是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真心喜歡的人。“
“嗯……“慕思思若有所思得點了點頭，忽然，心裏又輕輕一疼，她苦笑着搖頭：”甄融，你有過很愛很愛一個人的感覺嗎？就是那種，愛到時時刻刻都在為他心疼的感覺。看到他的笑容，會感動到心疼；看到他的憤怒，會氣那個讓他憤怒的人氣到心疼；看到他的傷心，會比他還要傷心……時時刻刻，無論他快樂與否，只要想到他，心裏的一片就隐隐作痛。有時歡樂有時悲傷，總也逃不開屬于他的魔法。“
甄融怔怔得看着慕思思，此刻她的表情恬淡優柔，眼中卻一分分晶亮濕潤起來。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小手在中心位置一把抓住，用揉皺一塊桌布一樣的方式，一把一把揉進掌心。他為她如此糾結得疼着，她竟然問他，有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他還沒有來得及從皺巴巴得心裏找到合适的話來回答，慕思思已經回過神來吸了吸鼻子：“呵呵，我怎麽忘了，你這家夥，談戀愛從沒超過三個月，從來都是你甩別人，哪會有這樣的感覺。“
甄融一蹙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又或者是這些天都寝食難安的緣故，他竟覺得眼前一震黑蒙蒙的暈晃。盡管他抵着額頭極力掩飾，還是讓慕思思發現了他的異常。
“你怎麽了？怎麽面色那麽難看？“
“沒什麽，晚上沒睡好。“
“你沒事吧……“
“沒事。“
又是一陣沉默，這是慕思思和甄融這麽多年來少見的冷場，不過最近這樣的無話可說卻越來越多。這讓慕思思心裏有些別扭，卻又不知該怎麽辦。
忽然，甄融終于又開口了：“你剛才說的那個人……是章醚？”
慕思思一愣，面色一緊一松，最終搖了搖頭：“當然不是。”
“那是誰？”
“是……冷灼月。”慕思思剛說出這三個字，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劇痛幾乎讓她窒息。醒來的這些日子，她對夢境裏的所有避而不談、絕口不提，甚至連想也不敢去想。本以為有了章醚的影響力會稍稍好些，沒想到還是不堪一擊。
甄融也吃了一驚，眼中卻隐隐藏着一絲了然：“你……對他動情了？“
“嗯。“慕思思一點頭，淚水铮然落下。
甄融頓時慌了手腳，手忙腳亂得摸出紙巾遞給她：“你別哭啊，思思，那三個星期到底發生了什麽？你一直在夢裏，和他在一起嗎？“
慕思思渾身一震，用力呼吸抽噎，疼得渾身痙攣。
“甄融……”她渾身顫抖得靠倒在甄融的懷裏，喃喃道：“讓我靠一會兒，就一會兒。”
良久，微風揚動了身邊的枝葉，寂靜無聲，緊擁的兩個人，同樣的疼痛、同樣的窒息。
就在甄融忍不住想要開口的時候，慕思思先一步喃喃呓語起來，她将三個星期的夢境娓娓道來，像是印在心裏的烙痕，根本不需要思索，每一個細節都不曾漏掉。
甄融一直安靜得聽着，只覺得自己的心随着她的故事而起伏不定，一分疼過一分。
最後，慕思思吐盡了苦水，稍稍平息了些，他仰起頭來癡癡得問：“你說，那個老太太說的‘貴人’會不會就是章醚？我想，或許我的确應該在現實世界裏尋找一份愛情，這樣才能……徹底忘記。所以，我決定和他在一起。”
甄融心裏狠狠一抽，幾乎要脫口而出：那我呢，我也一直在你身邊啊！為什麽你想到的不是我？！
可是他沒有說這句話，太多次的試探讓他清楚得知道——在慕思思心裏，他永遠只是一個知己，與愛情無關，或者遠遠超越愛情之上。
而他想到更要緊的話：“思思，不如你也把這些告訴章醚吧？他一定可以幫你，其實他……”他忽然意識到什麽似的住了口。
“其實他什麽？”
“沒什麽，我是說，其實他很喜歡你。你和他在一起，一定能好起來。”
“是嗎？”慕思思有些惆悵得笑着：“我有一片靈魂，被放逐在虛空的幻境裏，不再完整的我，真的還值得被人完全得喜歡嗎？
甄融的手臂猛地收緊，顫聲道：“思思，你值得！別再胡思亂想了，聽話，別再……讓我擔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