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回到冷府
? 應慕思思的要求，在冷月派的人來接他們回複之前，她和甄融輪流為柳鋒治療內傷。慕思思固執得要将柳鋒體內所有的陳年舊傷都調理好，這讓他們三人都很無奈。
第三天的晚上，慕思思為柳鋒調息之後，柳鋒竟輕輕叫住了她。
“喬姑娘，輕留步。“
“嗯？“她笑了笑，”你叫我絲絲就好了。“
“呵，絲絲姑娘，在下可否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在下幾次三番要對你痛下殺手，你卻為何要救在下？“
慕思思愣了愣：“你在我面前受傷，而且還是甄融打傷的，我當然要救。”
柳鋒眼神一收：“難道絲絲姑娘從未怨恨在下？”
“怨恨什麽，你不過聽命令辦事而已。”慕思思輕松得伸了伸手臂，仰望漫天星空，“你知道嗎，你的心理真的很陰暗，第一次給你傳內力的時候，我差點被你吞了呢，哈哈，在我的家鄉有個朋友，專門治療別人心靈的創傷，要是讓他遇到你，一定也非要治好你不可。”
她頓了頓，嘆口氣繼續說：“我不想問你發生過什麽，因為那肯定是很糟糕的回憶，每說一次都會更痛一次。但是呢，我想告訴你，人活着不是為了別人。無論經歷多可怕的遭遇，總還是要找到支撐自己的東西。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你也是獨立存在的，你明明那麽有力量，為什麽不勇敢得離開讓你不快樂的源頭，找到生存的意義？人與人生而平等，所謂忠誠和尊重都是相互的，至少你所忠誠的對象應該值得你忠誠。”
柳鋒呼吸一滞，低下頭：“若是沒有門主，我與弟弟早就死了。“
“可他給你們真正的生命了嗎？還是僅僅把你們當成行屍走肉殺人機器？“
“他待我有恩。“
慕思思嘆了口氣：“好吧，我知道要改變你這個想法很難。但是……“她忽然緊盯這他的雙眼：”現在你的命是我救的，如果你真的懂得報恩，就必須聽我的話，把我給你的命用在值得的地方，不要浪費我的內力和勞動力！“
柳鋒的眼神一怔，又閃出細碎的光芒，良久，才輕輕勾起嘴角：“是。“
甄融也走上前來：“今天的治療結束了？在聊什麽？“
“嗯，沒什麽。”慕思思笑了笑，“明天就要回府了，你還不休息？”
“你都不歇着，我休息什麽。你的冷灼月可也郁悶着呢，估計你再不回去，他也沒辦法睡覺了。“
“哎，他就是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
慕思思搖了搖頭正要往回走，卻一把被甄融帶住，他的表情瞬間變得認真。
柳鋒見狀識趣得向他們告辭，甄融一瞬不瞬得凝視慕思思的雙眼：“思思，謝謝你。”
“嗯？謝我什麽？”
“你是為了要和我一起回去，才答應回冷府去的，是嗎？”
慕思思一愣，揚起笑容：“是啊，可是這話說不得。”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她會生氣。“
甄融目光一緊，忍不住将慕思思帶入懷中：“思思，你真的想好了嗎？如果你覺得舍不得，我真的不用……“
慕思思打斷他：“甄融，既然你這麽懂我，就應該放心，雖然我現在還沒有真的做決定，不過……總得朝那個方向走啊。況且，不是有你在麽？你和灼月，都很重要。”
甄融的手臂一緊，脫口而出：“思思，其實我……”可他卻還是改了口，“其實我已經有計劃了，只是現在還不夠成熟，等到了成熟的時候，我會征求你的意見。“
“嗯。“慕思思點了點頭，”一切都交給你了。“
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冷灼月正在不遠處的樹梢上，安靜得看着他們相擁。他的心緊緊揪起，卻不知如何纾解。
自從甄融出現，他不是沒有發現喬絲絲對他的關注越來越少，也仿佛越來越生疏。雖然她依然說愛他，願意留在他的懷裏，可她卻也一次次告誡……甄融是最重要的人。
他們兩個都不承認存在男女之情，卻分明在這夜間忘情相擁。那兩人之間有說不完的話，卻是這個世界裏所有的人都無法聽懂的話。
冷灼月不知這淡淡的無望和不安該如何排解，那二人一再聲稱只是友人，這讓他連嫉妒的資格都沒有。可他，卻實實在在得感受到了恐懼。這是與從前截然不同的恐懼。他本能得相信，甄融與喬絲絲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而他，必定會将她帶離他的身邊，帶回那個對他而言遙遠陌生的，卻是他們出生成長的世界。
慕思思回了房間，冷灼月相繼進入不由分說關上了門。
“灼月，你做什麽？“
冷灼月一蹙眉，一步上前緊緊将她摟在懷裏，聲聲輕顫：“絲絲……不要推開我……“
“怎麽了？“慕思思輕輕拍着他的背，”是因為明天要回府而不安嗎？沒事的，我已經不是當初的我了，會處理好的。“
冷灼月的脊背輕輕一震：“是啊，絲絲你，的确不是從前的你了。我知道，我曾經狠狠傷了你，于是你寧可借助自己和甄兄的力量，再不需要我的守護。你是對我失望了嗎？絲絲，你願意原諒哦嗎？你待我的心，是否依舊？“
慕思思心裏一緊，又是狠狠一痛。他在她身邊，總是這樣小心翼翼、這樣卑微得守着她的愛情，哪怕一絲一毫的垂憐都能讓他的生命綻放光彩、而些微的冷落又能讓他落入地獄。他就是這樣極端而瘋狂得愛着，抵着全世界的壓力，不顧一切得只因她任何細微的不同而上天入地。
喬絲絲說得對，參了異心的她、猶豫着要不要離開的她、拼命讓自己保持清醒的她，有什麽資格擁有這樣毫無保留的愛？
停留在冷灼月微微輕顫的懷裏，慕思思心中揚起一陣愧疚。她真的不是要傷害他，只是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沒有相同的存在方式，甚至是不同的生命體，如何長久厮守？有那麽一刻，她甚至想，如果能讓心底的喬絲絲脫離自己的禁锢，如果能讓她代替她留在這裏與他在一起，多好？
她嘆了口氣——這又怎麽可能？
“灼月……“她終于開口，抓起他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心口：“這裏，每分每秒都在為你而動、而痛，一如既往、并将永遠。所以請你不要患得患失了好嗎？我知道在這個世界，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只有堅強和獨立才能不給自己和身邊的人添麻煩，但那并不代表我不需要你。我……喬絲絲是永遠屬于你的，我愛你。”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第一次感覺到心底的喬絲絲和她合而為一，契合得天衣無縫。她合下雙眼，罷了，哪怕松懈片刻也好，遵從自己的心，一次也好。
這一夜，冷灼月再一次守在慕思思身邊，直到她睡着。她睡得很好，喬絲絲沒有再出來作怪，也沒有別的煩擾。她再清楚不過，自己的心，希望留在他身邊。
冷月霜果然說話算話，第二天一早便有冷月派的人來到他們面前，表情木然，只有在看到冷灼月的時候才面容一滞，緩緩單膝跪下：“主事。”
冷灼月笑了笑：“我早已不是主事了。起來吧，我們這就跟你回去？”
“是。”
這樣一來，柳鋒的去留倒成了問題。雖然冷月霜說了交給他們處置，可要是帶回冷府，似乎有些不妥。如果留在這裏，萬一冷月霜哪天起了殺念……
“柳鋒，你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嗎？”慕思思有些為難得看着他，“萬一遇到危險，你會好好保護自己嗎？”
柳鋒愣了愣，忽然揚起嘴角點頭：“絲絲姑娘定是又要在下答應好好活着。姑娘請安心，柳鋒的命是姑娘的，除了姑娘，沒人可以取走。”
這一番話倒讓慕思思愣了半晌，良久才一拍掌：“哈！你小子行啊，進步很快啊！這就對了，你的命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可不許死！你先留在這裏吧，或者……只要你過得好，随便你去哪裏。記得定時調息，你的內傷還沒全好呢。下次如果有緣再見，我要見到一個健健康康的柳鋒哦！”
柳鋒斂起笑容，沉沉得看着慕思思的雙眼，眼底細碎的光上下浮動，星星點點。良久，他答：“是。”
慕思思揚着嘴角安心得點了點頭，才跟着冷月派門徒上了馬車。
車行一路颠簸，慕思思的心随之慢慢收緊。又要回到冷府，闊別不過一月餘，卻仿佛遙遠得是上個世紀的事。而那世紀末的華麗樂章，卻在兵荒馬亂的厮殺中潦草收場。
在看到冷灼月為了喚醒喬絲絲的所作所為之後，她心裏早已不再怨恨。可她還是變得生冷了、疏漠了、寡淡了，只因她終于認清，這個世界根本就不屬于她。明知不可為卻依然深愛，她在這樣的困境裏，如何敢不堅強，又如何能不顧慮。
終于，馬車停了下來，再次站在冷府門口，看見那扇巨大的銀白色雕花木門，讓慕思思心裏百味雜陳。
大門隆隆打開，裏面竟還是第一次初見時的場景，迎面的是冷府大管家，大院中齊整得站着兩列家仆。
大管家一如既往笑容和煦：“喲，三少爺回來了。”
這一幕，幾乎讓慕思思落下淚來。想當初，也就是這樣被迎進門去，想當初她懷着多興奮的心情，想當初……她根本不知道一切會變成這樣。
大管家看了看冷灼月身後跟着的兩人，面容稍稍一愣，還是很識趣得立刻迎進了門。
走進冷府的一刻，慕思思再度百感交集。一切都沒有改變，一如冷灼月第一次帶着她在府中兜兜轉轉、向她介紹他的家。可是，一切又似乎都變了，時間的輪替、身份的轉換可以一蹴而就，前塵卻不願落定，輕輕一撲，蒙沌了一個世紀。
冷灼月始終莫名的看着喬絲絲和甄融兩人之間奇怪的行為和對白，眼裏一片木然。當然，他幾乎已經習慣了他們之間不為認知的秘密，只是心裏依舊難過。
他想着， 罷了，她本是有秘密的女子，更何況還極有可來自別的世界，她既無心解釋， 便不追問了吧，若是又讓她覺得自己在疑心，怕是又要不樂了。
幾人終于出發去書房，冷月霜和冕顏昔早已在那裏侯着了。兩人見了來人，同樣面容一滞，随即冕顏昔難得得勾了勾嘴角走到慕思思面前：“沒想到你還會易容術。”
只是冷月霜原本就冷沉的臉顯得更陰森了幾分。
慕思思笑了笑：“刁蟲小計罷了，只是想着一路上人多眼雜，怕暴露了身份讓老爺為難。”
冷月霜點了點頭：“你倒考慮得仔細。不過這冷府上下都知道你要回來，在府裏還是恢複你本來的容貌吧，這小老頭的形象太不适合你了。“
慕思思忍了忍，眼裏藏了笑意：“沒想到老爺也會有說笑的時候。“
冷月霜立刻沉了沉臉，語中帶了一絲命令的語氣：“消了你的易容術。”
“噢。”慕思思朝甄融擠了擠眼睛，随即自己假裝發功念念有詞。
只見她臉上的皮膚和肌肉以奇怪的姿勢蠕動起來，片刻之後，那些褶皺和白須就已經消融成了她原本細致白皙的肌膚。
她睜開眼滿意得拍了拍自己的臉：“好了！這樣順眼多了吧！”
冷月霜的眼中漾着一絲異樣的神色，仍是那種難以抹去的審視和警醒。
見屋內的氣氛有些沉重，冕顏夕喚人松了幾杯茶上來，兀自抿了一口清了清喉嚨：“咳，言歸正傳。我們只是想知道，你們究竟有什麽計劃？“
慕思思看甄融氣定神閑的模樣，幹脆安心得喝起茶來。
果然，甄融毫不拒泥一作揖開始說話：“老爺， 夫人，在堅持來府裏可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為還絲絲一個清白。在下實在不能告訴二位究竟用什麽方法，不過在下一定能将真正的細作找出來。”
他向慕思思笑了笑，補充道：“老爺，在下有一個大膽的請求，若是在下為大恒除去細作，老爺能否允許絲絲和冷兄之間的感情？”
冷月霜聽到這一句倒是微微一愣，同時震住的還有冷灼月和慕思思,誰都沒想到他竟然會提這樣的要求，幾乎是在為他們安排婚事啊！慕思思忍不住努了努嘴：“要你多話...”
“呵呵，難道你不是這樣想的嗎？”甄融調笑着拍了拍她的頭， “沒事，我會安排好的。”
冷月霜清了清嗓子，開始說話：“你二人一口咬定自己是從異世而來，可有證據？若是你們的身份首先無法被證實，我可不敢給你們權利。”說完他也喝茶，茶盞遮蔽了他的表情，只從上沿露出一雙犀利的眼神。
甄融怔了怔，莞爾一笑：“老爺，您馬上會被嗆到。”
此話剛出，立刻聽到冷月霜劇烈的嗆咳， 憋得滿臉通紅。
慕思思拼命忍着笑意， 白了一眼甄融，心裏想着：造夢不是這樣用的！
而冷灼月卻滿臉不可置信得瞪着甄融：“甄兄可未蔔先知？”
“咳，算是吧。哦們有一些你們這個世界的人所不具備的能力，這樣夠證明了麽？”甄融的臉上竟有些得意，他挺了挺身子繼續說：“片刻之後會有人進來傳話，說公主要見我們。”
話音剛落，真有人在外叩門，一切都和甄融料想的一模一樣，。縱使冷月霜再見多識廣也忍不住變了神色，只說讓他們先見公主去了。
一走出書房，慕思思就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哈哈...甄融，真有你的，竟想到這一！”
“呵呵，誰讓你扔下這麽個爛攤子。”
“可你這樣怎麽說都有些違背常理，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能出什麽事？”
“這可說不準，以前我啊，稍微一動歪腦筋就會莫名其妙開始倒黴， 防不勝防啊，你看...”慕思思一回頭，看到冷灼月有些怪異的目光，立刻心虛起來， “灼月...你幹嘛這樣看着我？”
冷灼月合了合眼，兀自走到甄融面前：“甄兄，是否你和絲絲都有那樣的異世之能？”
他此話一出，慕思思立刻察覺到問題，可她還沒來得及阻止，甄融已經點了點頭：“是啊，只是也未必所有事情都能用上。”
“噢？那多半什麽事能做到未蔔先知？”
甄融擡頭想了想：“多半是特別關心或者影響特別重大的事吧！”
“噢...”冷灼月有些怪異得嘆了口氣，仿佛掙紮許久才走到慕思思面前，目光裏帶有一絲傷感，“絲絲，你……也真的可以是嗎？“
慕思思心裏又是一緊，不得已點了點頭。
“那麽，最初的時候，你也能知道公主是為什麽會與你交好？你也自然能知道……冷府為了警惕你的身份而做的一切？所以……你說你一無所知，都是假的？“
慕思思倒抽一口冷氣，果然，她就知道在這裏造出任何毫無道理的事情都會遭到報應！
她連連搖頭後退，面色慘白：“不是……不是……“
甄融愣了愣，立刻反應過來：“冷兄，你連這事也要懷疑她麽？如果她知道，何必給自己添麻煩？如果在你心裏，她始終是一個不值得信任的人，那麽……”他沉了沉臉，“思思她，何必留在這裏？”
冷灼月瞳孔一收，立刻上前一步将慕思思摟在懷裏：“絲絲，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原諒我……原諒我……”
他顯得這麽害怕，這麽無措。慕思思倒在他瑟瑟發抖的懷裏，忽然心裏生出一絲涼意。他們之間的隔閡、鴻溝根本不僅僅是信任問題。而是這兩個世界之間存着寬而難破的障礙，它扼着他們的愛情、在他們心裏種下陰影，将他們變成驚弓之鳥，稍一偏頗，膽戰心驚。
就算冷灼月願意相信她，這一切也依然存在。始終，她留在他身邊，沒有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