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謝謝你

? 慕思思坐在電腦前看到冷灼月的情形也的确是吓了一跳,不過這夢境早已讓她千錘百煉,幾乎刀槍不入。

對現在的她來說,只有将甄融帶回來才最重要。冷灼月畢竟是那個故事裏的男主角,經歷跌宕起伏而又逢兇化吉,本就是他該有的歷程。

看到一切暫入佳境,她稍稍安下了心。而持續五十幾個小時不眠不休的安靈也終于體力不支,在電腦旁伏案而栖。

慕思思打開房門走進客廳,章彌窩在綿軟的白色沙發裏靜靜看着落地窗外姹紫嫣紅的城市夜景,江面托着霓虹旖旎的倒影,波光淩淩得炫出人間星辰。

他的目光也仿佛沉浸在川流的光影裏,安靜沉實、也黯然神傷。

“你不睡一會兒?”

“睡不着。”

慕思思在他身邊坐下,陪他一同欣賞窗外夜色。

片刻之後,她斟酌着開口:“沒想到最終還是成為了你的病人。謝謝你。”

章彌愣了愣,輕笑一聲:“呵,什麽話。”

“我的确是借用了你心理學上的力量啊。你是怎麽做到的?居然能讓我在那裏重塑一份‘造夢’之力。”

“是因為愛。”

慕思思心裏一緊,不過章彌很快解釋:“因為你确信了對甄融的愛,它足以讓你在夢境裏保持清醒。只有不被周遭同化才有可能掌控它。我們平時做夢的時候也是一個道理,一旦你忘了自己是在做夢,就只能随波逐流。只要你清醒,你就能在夢境裏無所不能。”

“也許你曾經的判斷是對的,如果當初的我能在現實世界裏有一份着實的感情,或許也不會那麽輕易被自己杜撰出來的愛情給沖昏了頭腦。”

章彌隐隐嘆了口氣:“所以,你并沒有愛過我是嗎?”

“章彌……”慕思思抿了抿唇,“我們認識的時機不對。當時我只想把你當成救命稻草,我……”

“是我自告奮勇要當你的救命稻草才對。”章彌笑着打斷,灰色的眸子裏卻是濃濃的哀傷。

慕思思自知說了不該說的話,清了清喉嚨故作輕松道,“我還以為作為一個醫生,你會說愛情不過是一過性的荷爾蒙作用而已。”

章彌挑了挑眉,“難道以為我是獸醫?愛情可是人類最複雜的心理活動,人類在愛情裏的表現狀态,可以直接顯示他的自我、本我、超我,甚反映出幾代人的原生傷害……”

“夠了夠了……”慕思思無奈打斷,“我可聽不懂那些。”她頓了頓,斟酌片刻:“那時,我在氣頭上,話說得重了點,希望你不要介意。”

章彌怔了怔,眼中掠過一絲感懷:“也就是說,你原諒我了是嗎?”

“嗯。對不起。”

章彌輕微得吸了吸鼻子,舉起雙臂擱在腦袋後面,整個人舒适的往後仰躺進沙發,長長舒了口氣:“這樣啊,好吧,現在我們兩不相欠了。其實,愛情對我來說也不過是一種理論模式而已,你走以後我才發現,我也并沒有那麽沉迷。”

慕思思嘟起了嘴:“喂,我這麽認真跟你道歉的時候,你告訴我其實你也沒怎麽愛我,這樣真的合适嗎?“

“噢?的确不太合适。”章彌勾起嘴角,眼裏瞬間漾出迷人的魅惑,一下子靠近慕思思的臉,輕輕捏着她的下巴:“那麽,你覺得我們還有機會調整時機重新開始嗎?”

慕思思被他深邃的雙眸看得心底一陣,很快撇開臉,斜着眼睨他:“帥哥,你的節操呢?”

“呵呵呵……”章彌咯咯笑起來,“思思,你真可愛。”

“我知道!對了,你爸爸呢?”

“他去美國辦事,順便也為我安排學校。”

“你要去留學了嗎?”

“嗯。我爸答應我讓我試着搞定你的爛攤子,就當是實踐。不過我也必須答應他,三個月後無論你在什麽狀态,都要跟他走。”

慕思思輕輕提了口氣,心裏多少有些失落,“好吧,去美國對你的專業應該更有幫助吧。也希望我這個病人,能給你更多有用的經驗。”

章彌低下頭,輕笑難掩心底的苦澀:“你該去睡覺了。”

“我怕睡太多到時候催眠不成功……”

“催眠狀态的睡眠和自然睡眠是不同的,你的大腦需要休息。”

慕思思點了點頭:“好吧,你也早點休息。”

她走後,章彌握起酒杯,将剩餘的半杯酒一口飲盡。他起身走近落地窗,整個人埋沒進五光十色的光影,更映襯了他的形單影只。

“思思,你要加油。”他低聲說。

慕思思在她背後回過頭,心裏暗暗疼了一下,也同樣輕聲回答:“對不起,我不能愛你。”

甄融站在高山密林間凝望遠方,慌忙逃難之時他見到慕思思的那一幕一直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這瞬間目光的交彙,将他對她的思念又一次推波助瀾。

“你到底,有沒有回來呢?”

他眺望夜幕中的山野,毫無燈火之地,月光孤單而奮力得瀉下清光,将濃密的森林暈染得幽霧蒙蒙,影影綽綽。

甄融不禁想起第一次這樣做時,他心中豪情萬丈,大有氣吞山河之勢,以及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自信。他本是來當她的救世主,如今卻被困在這裏掙脫不得,更是瞻前顧後,連思慮都不敢随意放任。還真是造化弄人。

慕思思一定也是在這樣草木皆兵的處境下才脆弱得近乎喪失了真實的自我。

如今,他又能再堅持幾分?難不成真要他孤身一人在這個地方虛假得活到終老?

突然肩上被人一拍,他回過頭,雙眼頓時綻出不可置信的喜悅:“思思?!”

慕思思點了點頭,本想如同每一次見面那樣輕松調笑,卻被這劫後餘生的感懷逼出淚來。

“甄融!”她一下撲進他懷裏,“你知不知道,你差一點就死了!”

甄融愣神片刻,終于擡起手臂将她抱緊:“我知道。”

“不,不是在這裏,是醫院裏的你。甄融,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可以再放棄希望!你知道嗎,你在這裏甘心就死的時候,真實世界的你心跳會紊亂,甚至慢慢減速。醫生連病危通知單都開了出來,召集了你全部的家人,簡直是要送你最後一程!”

甄融心底一滞,原來,這裏的生命一旦結束,便真的往來天地都無處可去。

他的手臂又圈緊一些,“那時,我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

“我當然會想盡一切辦法回來!”

“這話,她也說過。”

慕思思退出懷抱認真得看着他,以其快的語速口若懸河道:“我不知道這次回來能堅持多久,所以我必須現在就把該告訴你的話都說完。第一我們在這裏的時間,我的電腦屏幕上會自動出現文字,描述這裏發生的一切。第二老人說我不可能再得到一份造夢之力,現在是章彌用催眠的辦法将我送來這裏,我也随時有可能消失回去。第三即使我消失了你也不要慌張,我一定會再回來。一時回不來也沒關系,我不僅能從電腦裏讀出你的狀況,甚至可以在心裏控制喬絲絲,傳達我的心念。你們去刑場的那天,我已經試過了。第四我在這裏也有‘造夢’的能力,我們兩個可以共同作戰。第五你一定要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不要顧及太多,必要的時候保命為上!第六我愛你。”

她一口氣說完這些,不知是憋得還是羞得,只見她滿臉通紅得直喘粗氣。最後一句話,她也不知甄融到底聽清了沒有。

果然,甄融愣神半晌,眼中卻漸漸得閃出不解和訝異,當他思索片刻,仿佛終于分辨出了最後那幾個字,又表現出特別難以輕信而勉強克制的小心:“思思,你說……什麽?”

慕思思深吸一口氣擡起頭來:“大哥,你不至于要我重新說一遍吧?!”

“我是說……第六……”

慕思思哭笑不得得看着他努力求證的眼神,沒好氣道:“我已經說過了,沒聽清是你的事。現在輪到你了。”

甄融又愣了半晌才仿佛終于弄明白她想表達什麽,長達二十多年的奢望和祈求,竟在這一刻從天而降,如此龐大的福澤,讓他簡直不知如何消受!

他一把将慕思思抱緊,興奮中仍然帶着害怕美夢驚醒的小心:“思思?!慕思思!你……”

慕思思眼含羞澀得擡起頭來,等着聽他埋藏了多年的那三個字。可他動了動唇,卻說:“你居然奪走了我謀劃多年的第一次打破友情的告白!”

慕思思顯然沒有料到他會說這句,一怔之後,是長久的嗤笑,兩人都放聲笑起來,笑着笑着,卻都笑出了淚。

“甄融,我已經讀到了,你的內心獨白,電腦可都是忠實的記錄者呢,你什麽隐私都沒了!”

“原來,是電腦替我表白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有過這麽多次機會,為什麽不告訴我呢?甄融,其實我們可以在一起的啊!”

“我……”甄融突然想到什麽似的,一把将她推出懷中,“不行。”

“為什麽?”

“因為你說過,好朋友變成戀人之後一定會分手,分手後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慕思思挑了挑眉,大咧咧得拍了他一掌:“我說的那是情義不夠深厚的人,我們兩個都一起經歷生死了,能一樣嗎?”

“思思?你的意思是……?”

慕思思機靈得眨了下眼,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唇。

甄融從來不知道,這世上會有一種親吻,僅僅淺淺貼合,便能讓他的內心如驚鴻過境,山搖地動洶湧澎湃。

他一下子将她緊緊摟住,激烈回應她的親吻,帶着瘋狂而霸道的意味,仿佛要一次讨回這二十多年來的虧欠。

良久,慕思思悄悄在甄融耳邊道:“你看,其實我并沒有笑場。”

甄融揚起笑容還沒有來得及回答,懷中之人竟一下子消失了蹤跡。

“思思?!思思!”

慕思思真開眼,大為不滿:“為什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比上一次時間還短啊!“

章彌面無表情得看了她一眼,兀自走出了房門。

安靈拍了拍她的肩:“你能不能持續催眠狀态,全賴心理醫師的意識強度。你與甄融一見面就這麽迫不及待得擁吻,你覺得章彌能堅持多久?”

慕思思心裏咯噔一下,她還真沒想到這一茬!換言之,她在那裏無論做什麽,這裏的兩個人都能看到文字版直播,她忽然有一種被從頭到尾窺探的寒意。

“我去看看他吧。”她嘆了口氣走出房門,章彌又在喝着酒。

“咳……對不起……”慕思思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章彌笑的雲淡風輕,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是我道行不夠才對。”

“其實我們分手才一個多月,要你現在為我做這些,真的是有些勉強了。”

“我們一共在一起也才一個月而已嘛。”章彌聳了聳肩,“說起來,還是分開的時間更久了。”

“章彌,我們能不能好好聊聊?不要每次都用你玩世不恭的态度遮掩過去好嗎?”

章彌突然回過頭來,詫異得看着她:“你想聊什麽?你是想來欣賞我的崩潰嗎?”

“我……當然不是!”

“所以由你來和我談這些合适嗎?”

“好吧。我先走了。”

“站住!”章彌猛得轉身三兩步沖到慕思思面前,用力将她擁進懷中。

“章彌!放手!”慕思思吓懵了一般掙紮,卻被他越圈越緊,最終被他按在牆邊。他滿眼通紅,幾乎咬牙切齒得壓下他的吻。

“唔,不要……!”慕思思拼命搖頭多開他狂亂的吻,終于,壓在她身上的力道一輕,是安靈推開了章彌。

“章彌你瘋了!”安靈面無表情得看着他。

“是!我是瘋了!”章彌在客廳裏來回踱了幾步,舉起酒杯一口飲盡,又砰得将杯子砸碎。“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送我愛的女人去別的男人懷裏,還要假裝全然無覺,我不是瘋子也是傻子!”

他看着指着慕思思幾乎憤恨道:“慕思思,這就是我內心的真實狀态,你非要來撕開我的僞裝和保護,你滿意了?”

慕思思點了點頭,“是的,我滿意了。對不起,打擾了。”她轉身沖到房門口換了鞋,安靈一把将她拉住:“思思,你冷靜一點!你走了就再也回不去了,甄融怎麽辦!”

她又回頭對章彌說:“甄融也是你的朋友,你也想救他不是嗎?”

章彌用力抹了一把臉:“你們留下,我出去透透氣。”

他摔門而出的一刻,将整個屋子震得死寂。

良久,慕思思才嘆了口氣:“安靈,你也不好受是嗎?可是……”

“我明白。”她有些不耐得打斷,“慕思思,你的情商真的低到無藥可救。所有人都在為促成你們而努力,你就不能陪我們假裝心甘情願麽?”

慕思思無言以對:“對不起。”

“愛上一個不可能愛上自己的人,真的是最殘忍的事。”她吸了吸鼻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去找他。”

随着安靈的離開,整棟房子只剩慕思思一人,才真的是寂靜得可怕。

她揉了揉自己的腦袋,想要揉清這亂成一團的感情線。她與甄融在一起,必然會傷了安靈和章彌的心。可是不愛,是世界上最傷人的“沒錯”。

冷灼月和喬絲絲被甄融的呼喚吵醒,一個激靈起身:“怎麽了?”

甄融有些喪氣道:“思思回來了,又走了。”

“絲絲?”冷灼月不解得看了看身邊的喬絲絲。

“是慕思思。”喬絲絲解釋,“甄融,你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夢?”甄融摸了摸仍舊發熱的嘴唇,相擁的溫熱仍舊留在胸膛,耳鬓厮磨的暖意仍舊不曾褪去,這一次,應該不是夢了吧。

他搖了搖頭:“你知道章彌吧?”

“那個想要除掉我的男人!”喬絲絲不屑道。

“思思在他的幫助下回到這裏,但是也可能随時消失。”

“他想做什麽?”

“他們只是……“甄融又将目光放空至山巒之間,“來拯救我。”

冷灼月終于忍不住發問:“慕思思,另有其人?”

喬絲絲輕輕托起他有些憂心的臉:“是的,如果她出現在我們面前,我會和她一起向你解釋清楚。放心,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好。”冷灼月臉上掠過一絲蒼涼,很快換了語氣,“我們現在該好好計劃一下究竟去何處定居,才能真正遠離紛擾永絕後患。”

“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裏都無所謂。”喬絲絲躲進他的懷裏,“我還沒睡醒,灼月,抱我回去繼續睡一會兒。”

冷灼月勾了勾嘴角:“好。”

與此同時,大恒境內早已沸騰一片。經過那場天災人禍,浩谷大道頓時成為廢墟一片,主事官員簡直瘋了。

皇帝幾乎動用了全部人手,修繕城門、料理傷員、清理屍體。而冷月霜也號令冷月派高手傾巢而出,全力搜捕喬絲絲、甄融和冷灼月這三個重犯。

原本計劃待喬絲絲和甄融伏法之後便将餘缭音流放,如今,她一家三口倒好端端得在冷府住了下來。

而喬絲絲當初口出狂言,在餘缭音心裏畢竟是個威脅。她非常清楚,喬絲絲與甄融行事詭異又高深莫測,并不是她可以捉摸。原本眼看就要領死之人,竟在衆目睽睽之下惹得風雲變幻,此等能耐确實不容小觑。若那幾人真要對她的兒子動了殺心,也絕不是冷月霜承諾保護就能護得周全。

她與令淄商議,兩人分頭行動,趁大恒內亂,通知密窯軍方立刻準備開戰,攻他個措手不及。

而她向冷月霜請命,定要親自除掉那幾個怪力亂神,以絕心頭大患!

慕思思坐在電腦前冷冷得勾着嘴角——如今她才成了這實打實的天神。通過文字直播,她對每個人的心裏異動一目了然,對事态的發展自然也了如指掌。

安靈很快在小區裏的水景邊找到了章彌。她本能得知道,水景是慕思思的最愛,一定也成了章彌最想要獨處的地方。

“需要聊聊嗎?”她在他身邊席地而坐。

章彌看了看她,苦澀一笑:“你能理解嗎,你來了我才發現,我滿心期待的居然是她來找我。”

“當然,你現在的心情,我再了解不過。”

“這麽多年,你是怎麽過來的?”

安靈笑了笑:“學着甄融的樣子過來的呗。”

這一句倒把章彌也逗樂了,“呵呵呵,看來我們的怪圈,終于有人能修成正果也是好事。”

兩人笑過之後沉默片刻,安靈看着水面道:“思思想與你聊聊,其實并沒有惡意。”

“我知道。”

“她知道你需要她。”

“可我真正需要的,她卻永遠給不了。”

“你恨她嗎?”

“怎麽可能。原本就是我闖入了不屬于我的感情。只是難免不甘心。如果我早一些認識她,或許……”他突然閉了嘴,了解已經認識甄融多年的安靈也在承受着同樣的不甘。

“承認吧,他們兩個就是金童玉女,我們不過是路人甲乙丙丁而已。”

“你也太妄自菲薄了,我們再不濟也能算個男二號和女二號吧。”

安靈笑起來:“章彌,相信我,時間一定能帶走我們心底的不平,我們也一定能遇到自己的男一號和女一號。”

章彌點了點頭:“甄融回來之後,你還打算和他做朋友麽?”

“我……不知道。可是我不像你,你能逃去美國,我能逃去哪裏呢?”

“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吧?”

安靈吃驚得轉過臉。

“我爸在美國為我聯絡的學校也有藝術系,并且學藝術的人本來就該浏覽大千世界才能保持內心的靈感奔騰不息啊。考不考慮和我一起去深造?”

安靈似乎被說動了:“讓我再考慮一下。”

“好。那麽,我們回去吧。”章彌站起身,自然得向她伸出手,安靈也自然得借力起身。兩個醋海翻波之人商議了一番出逃計劃,終于心平氣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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