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出洞
? 這還是慕思思以被催眠的方式回到夢境之後第一次在這裏小憩,她不敢深睡,只怕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回到了現實。以現在這個狀态,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的。她暗自祈禱章彌看到她的內心,一定要堅持到出去以後!
她從淺淡的睡眠中睜開眼,發現只有餘缭音睜着眼睛,雙眸空洞茫然得望着秫秫的火光。
"聊聊?"她走到她身邊坐下。
餘缭音默不作聲得背過身去。
"其實,你對大少爺是有感情的吧?"慕思思兀自開口,"你見到令淄的頭顱時,嚴重只有恐懼,卻并沒有多少悲傷,如果仔細看的話,反而存了隐隐的坦然。我想,你并不愛他吧?"
餘缭音仍舊不說話。
慕思思孜孜不倦得戳準她的軟肋:"你恐懼,是因為你的兒子,對嗎?一旦你們行跡暴露,你怕你身重蠱毒的兒子淪為兩國同時追捕之人,反而到哪裏都是階下囚。"
"夠了。"終于,餘缭音開口了,她的眼裏也忽然瀉出難掩的傷懷。
"缭音,告訴我,為什麽你要做密窯特使?"
良久,她只說出幾個字:"你以為我想麽?"
這幾個字便讓慕思思恍然。
沉默片刻之後,餘缭音終于如同死期将至之人想要作最後的傾訴一般打開了話匣子:"我本是一個孤兒,與冷月派的很多人一樣,也被皇上撿回去訓練的孩子。從三歲起,我的世界便只有完成任務這一件事。十歲的時候我被送到威谷城,開始了我榮耀卻虛假的一生。掌門只以為我根骨過人是武學奇才,卻不知我早已在困境中磨練了七年。我與傷月一同練功,一較高下,又一同被任命為教習。那些年于我仿佛是天賜恩澤,讓我從那個灰暗的泥沼中暫時解脫出來。可是密窯的特使一直在暗中與我聯絡,監視我的一舉一動。他們要我順勢嫁給傷月,成為冷府的家人,完全融入那個家庭。"
"我與傷月在一起的那些年,是我人生中最燦爛的日子,那些年歲,我又怎可能絲毫不動情。可我就是不想嫁給他,我越是明白他對我的情意,便越是恐懼。我怕終有一天他發現我的真實身份,失望之餘便是徹骨的痛恨。我也真的不願意留在他身邊做傷害他的事。所以那時,公主被送到冷月峰,我刻意給他們制造機會單獨相處,終于也讓公主對傷月動了心。當聖旨降臨的時候,我的心喜憂參半,失落與如釋重負交錯糾纏,只想立刻逃脫。"
"所以當公主來問我,到底愛不愛傷月的時候我矢口否認,并且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大恒。"
"其實我并不想回到密窯,我知道我的心已經不再忠誠。而一個不夠忠誠的密窯特使,回去也只是死路一條。"
"後來,我還是被'請'了回去。我的主人安排我與令淄成婚,為了方便日後再回大恒,我們并沒有住在密窯境內。不久,我懷了應兒。我兒令應。我給他起這個名字,只因多年前有一次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我與傷月對飲,他忽然面對冷月獨自說了一句:'今後若是我有了孩兒,要給他起名冷月應。應,同你的音字,可好?'當時我沒有回答,卻記住了那時心中的悸動,記住了那個字。"
"有了應兒之後,我發誓定要護他周全,絕不讓他再受兩國紛争的牽連,我甚至不許他習武。我想讓他當個尋常的孩子,擁有母親的疼愛。可未曾想,這一天還是來了。我與令淄還是得到調令要我回到冷府與他裏應外合。來宣旨之人還帶走了應兒。"
"我自然知道,應兒的安危會成為我最大的把柄,我若有絲毫異心,他便會受到傷害。我回到傷月身邊,見公主才剛有身孕,又聽聞你的故事,才猜到幾分。我感懷他二人和睦融融,關于往昔的懷想幾乎讓我不知所措。可我情義兩難,更何況還有應兒那個人質。我只好小心處事,只盼望這會是我此生最後一個任務。"
她說着,苦笑了幾聲:"如今看來,真要成為最後一個任務了。其實若不是你們這群奇異之人插足,我早已有了萬全的部署。待我完成任務回朝之時,便會有人給恒王發去密報,我并不想讓大恒措手不及。是以那時我急于将喬絲絲這禍患除掉。誰知,卻落到了今日這般田地。"
慕思思終于了解了她的內心,她果然也是身不由己。
"可既然應兒已經被帶到你身邊,為什麽你不幹脆自首投靠大恒呢?"
"呵,令淄可是個忠心耿耿的密窯人。況且密窯特使遍布整個大恒,我若是投靠,必将為我和應兒招來殺身之禍。況且你也知道,應兒身上還帶着蠱。"
慕思思點了點頭,"放心吧,等我們出去,第一件事便是為他解蠱。"
"若真如此,缭音萬死不足以謝恩。"
"呵呵,我收回剛才的話,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也能活下去,以你喜歡的方式。"
好不容易熬到了卯時,所有人蓄勢待發。
"大家準備好,我數三下就屏住呼吸!一,二,三!"
所有人屏息凝神緊盯着東門,五秒後,果不其然,門松動了一下,随即厚重的石門隆隆旋轉起來,一邊向內推進45度角之後,有兩人被先後推了進來。
冷灼月似乎對來者是誰非常憂心,提心吊膽得拭目以待。終于,來人還是讓他大吃一驚。
"步決?"他見到另一人時幾乎驚慌失措,"盧燕将軍?!"
慕思思也吃了一驚:"将軍?"
"他本是冷月派掌門之下第一把交椅,後來被皇上召去京裏述職,封了将軍。連他都被關了進來,恐怕是戰事失利?"
慕思思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強烈的不安,那是出自于本能的對祖國安危的牽挂。無論他為了喬絲絲能灑脫到何種地步,大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仍然不可動搖。她只感嘆這冷月霜竟糊塗至此,如此忠貞義膽之人,竟在這國家存亡的關鍵時刻,因兒女情長之事而遭到連坐!
他們思考這會兒,闵風已經拿下了開門之人。
步決冷着臉:"還等什麽?快走!"
不等慕思思反應過來,已經被甄融扯着手臂沖出門去。
一行人一路沖将至密道第一個岔路口,才發現可走之路早已被堵得水洩不通。
而堵住他們的人,甚至不是冷月派之人,而是......密窯軍隊!
他們被關進冷月冥洞不過短短三日,原來冷月峰竟已淪陷!
這也難怪,從餘缭音對密道地圖的态度來看,這密道這麽些年根本沒有修繕和改動,也就是說,她早已将自己知曉的一切傳回了密窯。如今發兵開戰,冷月派衆高手必然忙着救國出戰,這冷月峰反而防範薄弱,卻又是衆矢之的。
看來這盧燕将軍此次便是鎮守冷月峰的将領。他的失職導致整個主峰全部被席卷一空!
事态的嚴峻出乎慕思思的意料,她卻仍舊背負着沉重的自責,若不是她的那一絲憂心,若不是她避而不談不願将可以預計的麻煩一一排除,便不會讓她心底的災難之影又找到了可趁之機。
"怎麽辦?"她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餘缭音倒是從容不迫得走出了隊列,沖對面帶領千軍萬馬之人點頭一笑,用密窯語道:"梅将,幹得漂亮!"
被稱作梅将之人也猶疑片刻,目光狐疑得打量着餘缭音,良久才道:“聽說是你叛變才導致我等秘密發兵之事敗露?”
餘缭音眼珠子轉了轉:“若我叛變,又如何被關在這種地方?我的夫君死在恒王手裏,我的應兒也在他們手裏,難不成,我還要心向着他們?”
慕思思心裏一滞:怎麽回事?又被她騙了?她這擅長編故事的謊話精!
梅将愣了愣,突然大笑起來:“我也信你不會。主人下令,見了你,若你叛變,一同誅殺,你可要頭腦清醒,切勿站錯了陣列。“
餘缭音更上前幾步,與堵住去路之人一同站在了對面。
由于密窯向來是大恒的心腹大患,冷月派中位高權重者都對他們的語言有所學習,慕思思與甄融也自然能夠聽懂。倒是喬絲絲一臉茫然:“他們在說什麽?”
“她仍舊是他們的人。”慕思思冷冷道,“那便怨不得我們心狠手辣了。上!闵風,布陣!”
這第一個岔路口空間還算寬闊,面前是五條岔道,只有兩條有望通往山外,另三條中有一條是死路,另兩條是通往密室之路。
闵風與五名弟兄很快擺出了三元陣,行如疾風,刷刷得将對面欲要沖上來将他們擒獲的小兵一刃封喉。
慕思思一行人也各展武義,很快此處空間便已一片狼藉橫屍遍地,自然,還有很多人只是被點了穴靜止了行動。
期間她抽空瞥了一眼餘缭音,她雖然也加入了戰圈,可似乎并沒有用盡全力。也許,還有轉機?
忽然,她接到餘缭音投來的目光,雖然只是極其短促的一瞬,卻足以讓她安下心來。
“不要戀戰,快走!”慕思思不顧一切大喊一聲,帶頭朝着一條通往密室的方向拔腿就跑。
冷灼月一瞬疑惑之後也反應過來,拉着喬絲絲往另一條錯誤的路跑去。
餘缭音大喊一聲:“想什麽呢!追!”
“那裏可是通往密室?!”
“都這麽多年了,如何不改?!他們敢那麽跑,為何不追?!“
梅将想了想,點頭稱是,一揮手:“追!”
一旦他們追來,餘下的事便方便了許多。慕思思與甄融各自發動了“造夢”之能,将一衆官兵引入密洞。
“快走!”冷灼月捂着鼻子抓起喬絲絲的手拼命往反方向跑,一直到出了那條錯路才大口呼吸。
喬絲絲不明所以:“剛才那是怎麽回事?”
“剛才太多人湧入密道,觸發了毒氣機關,那氣體會讓人産生幻覺,仿佛前方就是出口,讓人忘記一切只拼了命往裏跑。”
喬絲絲點了點頭,“難怪剛才這一路,所有的密窯士兵突然着了魔似的,目不斜視得直往陷阱裏沖,而且我似乎也隐約看到了前方的出口,幸好有灼月你在,不然……”
她沒說完,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一陣驚慌:“糟了,慕思思和甄融不知道那個秘密!”她拔腿就要去追,卻見他二人有些舉棋不定得退了出來。
“你們沒有中毒?”喬絲絲上下打量那二人。
“毒?”
“灼月說通道內有制幻的毒氣。”
慕思思與甄融對視一眼,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總算“造夢”的能力做了一件好事。
這樣一來,他們只在第一個岔路口就搞定了一行密窯官兵,并且不費吹灰之力,己方完全沒有損兵折将。所以人心情大好,一路往正确的方向出逃。
似乎只有慕思思一人突然想起:“餘缭音呢?”
“她那個叛徒,還管她做什麽?”闵風擦着她的肩膀一路往前毫不停滞。
“不,她不是……”慕思思停下腳步往後張望——她還會追上來嗎?明明說了想要她活下去,就這樣放棄了麽?
甄融握住她的手臂帶着她繼續往前跑,默默朝她搖了搖頭。
仿佛來自密窯的士兵已經全員集中在了第一個岔路口一般,往後一路暢行無阻,竟無一人阻攔。
當所有人順利度過所有的岔路狹窄和彎道,離真正的出口僅十步之遙時,突然身後傳來餘缭音聲嘶力竭的大喊:“站住!都站住!!”
慕思思一下子回過頭,驚得瞳孔一收,眼前的餘缭音不知經歷了何其殘忍的打鬥,她遍體鱗傷,一處眼珠不知是被挖了還是被戳瞎,汨汨得淌着血,一條手臂似乎是被內力震斷,無力得耷拉着。而她的肚子上還铮铮插着一柄匕首。
“缭音……?”慕思思小心翼翼得靠近,她卻立即後退:“不……別過來!”
“怎麽……”話音未落,餘缭音的喉口突然冒出一只手掌,牢牢得将她勒住。
與此同時,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背後的人,正是那個梅将。與餘缭音比起來,他也傷得不輕。兩個渾身血泊之人憑着那一股堅毅的氣勢,拖動殘軀又開始了新一輪纏鬥。
慕思思忍不住要上去幫她,餘缭音再次聲嘶力竭:“不!!有炸藥!路口也有!千萬要……”
她再也說不下去,因為發瘋了的梅将竟沖着她的喉嚨一口咬下,頓時鮮血四處噴灑,而餘缭音的眼神也終于暗淡起來。最後她也只靜靜得帶着滿目凄涼和祈求看着慕思思。
慕思思立刻明白她在祈求什麽,用力朝她點了點頭。
解決了餘缭音之後,梅将一拉引線便朝他們沖将而來。
若榮撥開人群,大喊着沖了過去:“主事快走!!”
轟——兩人在五米開外炸得支離破碎血肉橫飛。
這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如此之快以至于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
只這麽片刻功夫,餘缭音死了,若榮也死了。
而他們還要面對路口不知何時埋下的暗雷,到底有幾枚?有多敏銳?
“以策安全,用輕功吧。”闵風先一步淩空,十足讓慕思思心底一懸。好在他安全得落定在了洞外。
他向四周看了看,空無一人,于是向洞內道:“沒事,一個個出來,以免觸動機關。”
闵姓那幾名弟兄先一步随他躍了出去,待所有人都離開,慕思思、甄融、喬絲絲、冷灼月四人才逐一躍出洞口。
四人終于重新聚在這自由廣闊的的天地間,頓時心曠神怡舒展無比。
闵風本已走遠,見他們站在洞口發呆又回過頭來:“此處不宜久留,還是迅速離開為妙!”
誰知慕思思一個“好”字尚未出口,便被伏擊之人撒下天羅地網,四人竟被一網打盡。幕後真兇無論是誰,一定力大無窮并且輕功極好。
他居然孤身提着裝了四人的網袋向遠處疾步而去。
慕思思氣惱得打心底裏大叫:“到底有完沒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