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完成七號标記點搜查,林隊。”
耳麥裏傳來雷亞的聲音令京海驟然凝神,望着眼前陌生的景象,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這是林寰的記憶。
他試圖掙脫夢境,卻無能為力。信息素侵入神經元,虛幻的夢境真實得如同身臨其境。幹燥的熱風吹到臉上,呼吸間滿是塵土的味道,然後他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從喉嚨裏傳出:“确認,雷亞,即刻歸隊。”
現在京海确信這是林寰關于實戰演習的記憶。實戰演習為訓練營高級生的常規課程,由教官帶領十人左右的小分隊深入非安全區域進行偵察訓練。受訓人員要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中獨自完成五到七個定位點的勘察,根據線索找到事先安置在标記點附近的任務物品。
“等一下!”耳麥中再次傳來雷亞的聲音,聽上去很興奮的樣子,“林隊,發現野馬群!”
無怪雷亞會興奮,自然環境被二百多年前的災難破壞殆盡,大氣環流需要一千多年才能把那些覆蓋着整個地球的輻射雲消解掉。大量生物因輻射而異變,健康的物種成群出現實為奇觀。
“你不是來逛動物園的,雷亞,即刻歸隊!”林寰重複命令。聽着那冷淡的語氣,京海忽然意識到自己說話似乎也是這種調調——任何任務以外的舉動都被視為不穩定因素,必須禁止。
“哦,馬上。”雷亞聽上去不太樂意,“不過林隊,我在距離地面三百米高的懸崖上,得給我十分鐘。”
“七分鐘,超過時間自己走回基地。”林寰按下腕表上的計時器,“開始計時。”
“……”
護目鏡上的測距功能顯示雷亞所處的位置距離林寰有1216米,而懸崖的高度為331米。京海估算了一下,攀爬下來再背着十三公斤的裝備跑到教官待的位置,七分鐘對于還是學員的雷亞來說未免過于苛刻。不過訓練營的教官一向如此,他們的任務就是讓學員突破自我、不斷成長。
六分五十三秒後,雷亞把十三公斤的負重摔到林寰腳下,彎腰撐着摩托車後座大口喘粗氣。片刻後他揚起臉,語氣中滿是不加掩飾的驕傲:“我跑的——夠——夠快了吧!”
那張尚未完全脫去少年青澀的臉上,沙塵被汗水沖刷出一條條印子,連睫毛上都挂着汗珠。他目光璀璨,似乎把堪堪透過雲層的陽光都彙聚在了那雙烏黑的眸子裏。
意識同步,京海能感覺到林寰內心湧起的認同感,可說出來的話依然很打擊人:“才跑了一公裏就喘成這樣,你需要加強耐力訓練。”
“我用百米沖刺的速度跑一公裏诶!”
林寰毫不留情地訓責道:“那是因為你在懸崖上多逗留了兩分鐘看野馬,不然你可以很悠閑地走過來。雷亞,你成績優異,但不代表你有特權,再不服從指揮你就給我滾出高級訓練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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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官的身影清晰地映在雷亞的護目鏡上,透過林寰的雙眼,京海似乎看到了在任務總結會上指責雷亞違規的自己。而護目鏡之下,雷亞那雙閃耀着璀璨光芒的眸子立時黯淡下去。
好吧,京海想,這種語氣和态度确實很傷人。
“裝備滿地扔,像什麽話?”林寰踢開支架,發動摩托,“上車,先把你送回基地,我還得去接其他人。”
雷亞将裝備一一撿起,跨坐到摩托車後座上弓身抱住林寰的腰,小聲嘟囔了一句:“這是我頭一次在野外看到馬,想多看一會嘛。”
林寰沒說話,而京海也感覺不到他有任何情緒變化。不過這倒是京海頭一次聽到雷亞用近乎撒嬌的語氣說話,孩子氣十足,是他所認識的雷亞從未表露出的一面。
摩托車迎風疾駛,滿是黃沙的土地上塵煙滾滾。
剛開出沒多遠,就聽雷亞在後面大喊:“林隊!這不是回基地的方向!”
“你不是要看馬麽?”林寰不冷不熱地回應道,“就當是給第一名的額外獎勵。”
京海感覺到腰上的手臂收緊了,劇烈的心跳透過納米衣料清晰地傳遞到背上。
在距離馬群百米之外的地方将摩托車停下,林寰近乎慷慨的給了雷亞二十分鐘時間近距離觀察那些生靈。這是雷亞為自己掙來的閑暇時光,根據定位儀顯示,其他學員最快的才剛抵達四號标記點。
人均七小時完成實戰演習任務,雷亞的成績一向負責拉高平均值。京海很清楚地記得,在雷亞的檔案中,訓練營高級班負責人給出的結業評語便是“該學員擁有敏銳的洞察力及果斷的快速反應能力,适合中高級作戰指揮官培養方向”。
對此京海毫無異議,然而好奇心旺盛的人總惹麻煩也是事實。現在他更加确認,原來從學員時期開始雷亞就是個“好奇寶寶”,對安全區以外的一切有着無與倫比的求知欲。
雷亞蹲在地上拔了兩叢草,試圖吸引一只野馬到身邊。透過林寰的視線,京海注意到雷亞此時的後頸上并無刺青。而對方的身形也比他印象中的要小一號,仍是少年般的纖細,筋骨肌肉尚未鍛煉到巅峰狀态。
只是這樣望着雷亞的背影,京海感覺不到林寰的情緒有任何波動。決定帶雷亞來看馬也是公事公辦的态度,就跟他平時對待雷亞的态度一致。但這段往事深深烙刻在信息素的神經記憶中,說明對林寰來說很重要。
雷亞成功地勾搭到一只半大的馬駒。那也是個好奇心很重的小家夥,無視母馬帶有警告意味的鼻息,試探着湊到人類跟前咀嚼起青草。雷亞對着它低聲細語,短短幾分鐘的功夫,一人一馬就建立起了跨越物種的友誼。
取得了馬駒的信任,雷亞回身沖靠坐在摩托車邊的林寰笑着喊道:“林隊,它全身上下只有背鬃和尾巴是白的,和你一樣诶,還不過來交個朋友?”
那笑容燦爛得仿若只有在圖片上才能看到的陽光,使得頭頂陰霾的天空都随之明亮了起來。與此同時,京海感受到一股說不上是什麽類型但足夠溫暖的情緒劃過心尖。
怪不得記憶深刻,他恍然,原來是林寰心動的那刻。
然而未待他深入探尋對方的思維,卻見不遠處的馬群騷動起來。先于雷亞做出反應,林寰跨步上前把他拖離馬駒身邊,同時馬駒也受到母親的召喚折返回去。
剛還悠閑吃草的馬群在頭馬的帶領下拔足狂奔,揚起大片沙塵。突如其來的驚變使得雷亞一時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但立刻就從沙塵中若隐若現的鱗光中洞悉了答案——
“沙蟒!”
驚呼間,只見一匹成年野馬被直徑超過一米粗的蟒身卷至半空,凄慘的短促咴鳴瞬間随風而逝。然而沙蟒并不急着享受被絞死的獵物,而是繼續追擊馬群。異變沙蟒身長近五十米,在沙地上游走的速度超越任何物種,眼看就要追上落在最後的白鬃馬駒!
砰!
雷亞舉槍射擊,打得沙蟒頭一歪。然而被厚如鋼板的鱗片保護着,沙蟒并未受到實質的傷害。但這足以吸引它轉移注意力,調轉方向将目标鎖定到兩個人類身上,大張着嘴巴噴出一股射程數百米遠的毒液。
林寰迅速反應,拽着雷亞堪堪避開撲面而來的毒液。摩托車被噴了個正着,金屬和橡膠在強酸的腐蝕下瞬間散發出刺鼻的味道。沙蟒并不給他們喘息的時間,下一股毒液接踵而來。眼見躲避不及,林寰別無選擇只能轉身将雷亞護住,背上瞬間濺滿了腐蝕性的毒液。
痛覺霎時蔓延至每一處神經末梢,即便是在夢境之中,神經記憶的真實感依舊讓京海感覺到火燒般的灼痛。
林寰拽住衣袖把作戰服上衣扯了下去,抽槍回身向沙蟒連連射擊。幸運的是,和普通蛇一樣,異變沙蟒的毒液只有兩股,後面這股不管是量還是濃度都有所下降,否則他現在該像摩托車那樣化成一灘鐵水了。
“林隊!”看到林寰的背,雷亞驚喊出聲。納米布料有一定的防腐蝕性,但依舊有部分毒液滲透到了皮膚上,使林寰的背部布滿了花紋般的腐蝕傷。
扔下打脫槍栓的手/槍,林寰吼道:“我來争取時間!你瞄準它眼睛中間的位置打!”
收到命令,雷亞瞬間冷靜下來,單膝跪地端起狙擊/槍。沙蟒氣勢洶洶地朝他們游來,林寰迎着它奔出十幾步的距離,探出飛虎爪牢牢勾入鱗片間的縫隙。
沙蟒将林寰甩向空中,然而這正是他所需要的。切斷鋼索騰空翻身落下,順勢彈出藏于作戰手套內的鋼齒,雙拳內扣猛擊沙蟒的眼睛。爪型鋼齒瞬間刺入瞳孔狀如豎線的眼球,詭異的藍色血液噴濺而出。
失去視力對于蛇類來說沒有任何影響,但至少能使它因劇痛而停止攻擊。沙蟒瘋狂扭動試圖将頭頂上的人類甩下去,可一切都是徒勞的,林寰等于把自己釘在了它的眼球上。
槍口随着蛇頭的擺幅而移動,雷亞的護目鏡中積聚起滾落的汗水。林寰所在的位置距離沙蟒的致命點只有幾十公分的距離,這一槍要是打偏了,不定在誰頭上開個洞。
見雷亞遲遲不肯開槍,林寰高聲給自己最優秀的學員增加信心:“移動靶高度二十二米!時速七十!風速三節!距離兩百!三角瞄準射擊!”
砰!
子彈應聲擊中沙蟒雙眼正中的位置,藍色的血液飛揚到半空中,龐大的身軀瞬間癱軟。蛇頭頹然墜地,濺起的沙塵立時撲滿林寰白金色的發絲。
雷亞收槍狂奔過去,把因背部劇痛而緊握拳頭、導致鋼齒無法收回的林寰從沙蟒身上拖了下來。從腰間的戰術包中拿出裝有解毒劑的真空針,雷亞扭開針帽紮将其進林寰的上臂。
待解毒劑注射完畢,林寰拔掉針筒咬牙喝道:“下回再遇到這種事,沒我的命令不許開槍!”
經歷了剛才那場惡戰,京海的态度和此時的林寰一致——不管遇到何種情況,确保自身的安全為首要目标。
摘下護目鏡,雷亞抹去眼睫上挂着的汗水,與林寰四目相對。那雙璀璨的烏眸中情緒複雜,崇敬、感激,似乎還蘊藏着某種決心。突然他撲進林寰的懷中,收攏雙臂避開傷處緊緊箍住對方的腰。
埋在肩頭的臉炙熱滾燙,雷亞的語調裏滿是羞澀:“林隊,我一直很喜歡你,就算你再怎麽兇我,我還是喜歡你。”
嘭——
嘭嘭——
耳鼓中回蕩着血液的搏動聲,心髒似要頓破胸腔般地劇烈跳動,京海忽覺身體猛然一墜,眼前的一切都被黑暗所籠罩。
侵入神經元的信息素消失得無影無蹤。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求包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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