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殼是個體力活』
裹挾着渾厚元力的沉冷男聲仿佛自帶磅礴劍意，勢不可擋地往四周掃蕩，震得這一整片淡金色的水域都嗡嗡地發起顫來。
身後冰涼的“牆壁”也震顫不已，仿佛不堪重負，随時都會碎裂。
辛馍同樣被震得蜷縮了起來，兩邊小小的耳鳍都啪嗒折了下來，薄薄的肩骨跟着微微縮起，緊張地蹙起了眉。
他幾乎是本能地倚靠在了“牆壁”邊上，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即又很快反應過來，下意識地伸出小手，就往水域深處爬，試圖遠離身後可能坍塌的“牆壁”。
然而，沒等他拖着小尾巴笨拙地爬出兩步，一股奇異的熾熱元力便透過身後的“牆壁”，強勢地入侵了水域內部，朝他的方向追了過來。
“嗚……叽叽嗷……”
可怖滾燙的元力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追上了辛馍，不僅一把吸住了他胖乎乎的小尾巴，還得寸進尺地逡巡而上，将他密密實實地包裹了起來，徑直同他每一寸肌膚緊緊相貼。
辛馍被燙得短促地驚叫了一聲，發出的聲音卻是從未聽過的、奇異又軟糯的叫聲。
他不由唬得擡起小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唇。
可也因為這短暫的一下停頓，讓他錯失了那一點點渺茫的掙紮機會，只能眼睜睜地任由那股滾燙的元力将他迅速包圍了起來，從每一根柔軟的發絲一路肆虐到敏感的尾巴尖，緩緩裹着他柔軟的軀體揉搓，碾過身上的每一寸，連鱗片底下細細的縫隙都好像被霸道地充斥占據了。
辛馍一時間跑也跑不掉，動也動不了，手上沒一點力氣，只能蹙着眉無力地伸手推拒，小尾巴也使勁蹬着。
細碎的嗚咽從喉間滾了出來，又被他忍了回去，唯恐自己又叫出來。
此時，外面那道獸吼聲也跟着焦急地響起，嗡嗡地傳了進來。
“嗷！仙君快放開崽崽！吼！不要欺……”
話音未落，巨大的吼聲便戛然而止，像是被人強行阻斷似的。
緊接着，那道毫無情緒的悅耳男聲再一次不疾不徐地響起。
“沒有本座真元鍛體，心魔如何複生？聒噪。”
那猛獸像是被壓制了，不甘地嗚咽道:“吼……崽崽才不是心魔，崽崽是龍族至寶！”
陌生的男聲似乎是冷嗤了一聲，震得四周又顫動了起來。
“天道不欲龍族有後，不過三百年便令其夭折，爾等還妄想龍蛋自然孵化？”
“本座說它是心魔，它便只是心魔。”
冰冷至極的男聲落下，如玉石敲擊般悅耳，又如暮色中敲響的鐘聲，低沉悠遠。
纏裹于身體上的元力瞬間變得越發熾熱了。
辛馍熱得漂亮的小臉都浮起了薄薄的紅暈，整個身體無力地漂浮在水域中，銀白的發絲也跟着鋪散開來，神色懵懂又糜麗，恍惚間竟有種純真與欲念交織的矛盾感。
他努力地蹬着自己的小尾巴反抗，卻又在持續不斷的元力安撫和沖刷下逐漸平靜了下來，握起的小拳頭也緩緩松開，被元力帶着躺了下去，迷迷糊糊地承受着這次并不痛苦的鍛體，甚至覺得……
除了有點熱，還挺舒服的。
他下意識就要呻吟出聲，掙紮着擡起小手要去捂，還好那股元力察覺到了，分出心神往他口中塞了一團小小的靈力，讓他像吃糖一般含着，慢慢含化。
辛馍這才乖巧地阖上眼，側身蜷縮着不再掙紮了。
外頭的猛獸許是發現了辛馍的處境并不危險，稍稍冷靜了一些。
過了一會兒，它又像是極為不甘，倔強地嗚咽出聲:“吼……仙君別欺負崽崽了，等崽崽破殼……仙君就知道了，它确實是龍族幼崽，不是心魔，到那時，您便行行好，讓俺送崽崽回去吧……”
這幾句話明顯帶着深深的懼意和恭敬，幾乎是懇求了。
可惜，它求錯了。
那冷冽如雪的男聲難得解釋一次，猛獸卻半點沒聽進去，依舊固執己見。
“愚昧。”沉沉的男聲傳來，伴随着利劍入鞘的铿锵聲。
随即，沉穩的腳步聲響起，逐漸往外行去，只留下冷淡的警告。
“守好它。不想心魔再次夭折，便不要妄動。”
話音剛落，壓抑的寂靜便充斥了四周。
奇怪的是，這一次辛馍沒有再受到影響。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了，外頭那猛獸才終于長長出了口氣。
被強悍的劍意壓迫得趴伏在地的龐大身軀緩緩動了動，往寒玉榻邊挪。
辛馍被那股元力揉得舒服了，一直沒有動彈，聽到外頭傳來重物拖地的詭異聲響，才努力地睜開眼睛。
他還記得自己爪子很尖利，怕把自己戳痛了，便小心翼翼地翻轉手背，蹭了蹭自己白生生的肚皮。
觸感溫溫涼涼的，并不燙，那股元力好像已經走掉了。
辛馍這才張開手臂，伸了個小小的懶腰。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精神比剛剛要好上不少，胳膊也有勁了，不再荏弱無力，便再次撐着坐了起來，軟塌塌地靠着“牆壁”，一邊玩自己的小爪子，一邊琢磨剛剛那個男人說的話。
他好像是在救自己？不想自己死掉？
雖然說話冷冰冰的，也有點兇。
這時候，外頭奇怪的摩擦聲停了下來，緊接着，粗糙的吼聲響起。
“崽崽，你沒事吧？會不會疼？”
辛馍疑惑地歪了歪頭，對方是在和自己說話？
他試探地輕輕張開小嘴巴，想要回答，發出的卻是一聲軟嫩嫩的叫聲……
“叽叽嗷……”
辛馍頓時被自己唬了一跳，桃花眼都跟着睜圓了，連忙捂住了嘴，警惕地聽着外頭的動靜。
然而那猛獸似乎是聽不見他的叫聲，又憂慮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
“那仙君每日都将元力灌入龍蛋，也不知道崽崽會不會難受。龍族怎能和修士這般親密……可俺是魔龍，又打不過他……”
“不過也好在，因為俺是魔龍，仙君才放心抓俺來看着崽崽。”
“崽崽，你放心，俺一定會把你帶出去的！”
“外面的人都說你早就已經沒有生命氣息了，是個死蛋，我不信，你明明在裏面動呢。”
這話一出，本來已經慢慢放松下來的辛馍頓時又被唬了一跳。
這魔龍看得見自己？還是能感覺到自己的位置？
可他确實不是……辛馍驀地頓了頓，看了看自己的黑爪子和一條腿，好像确實是……
雖然沒有記憶，但腦海裏似乎有個聲音告訴他，龍就是頭很像駱駝，長着鹿角像樹杈，還有鲶魚的須須，魚鱗，蛇的尾巴，雄鷹的爪子等等。
他自己沒有這麽多特征，上半身也是人類，可是魚鱗、鹿角和爪子他都有，還有一條腿胖胖的也很像蛇尾巴，只不過他是淡金色的尾巴。
這麽一想，挺像的……辛馍揪着小尾巴摸了兩下，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魔龍嘀嘀咕咕地說了一大堆的話，辛馍卻已經被他徹底繞暈了，以至于聽了大半天，也就只記住了兩個詞。
龍族，龍蛋。
辛馍好奇地眨了眨眼。
這個“球”是龍蛋？可以出去？
辛馍轉過身，摸了摸“牆壁”，只覺得堅硬無比。
他試探地合攏自己的手指，想要捏出一只拳頭，就見原本尖銳的爪鈎随着他的動作，竟然緩緩縮短了。
辛馍不由雙眸一亮，張開手，爪鈎便跟着長了出來，再次合攏，爪鈎又變短了。
所以，只要想着捏一只拳頭，就能控制自己的爪子？
辛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小腦袋，捏着小拳頭往“牆壁”上錘了一下，蛋殼紋絲不動，手卻紅了。
他連忙把手縮回來，自己摸了摸，還下意識地想對着通紅的手吹口氣。
哪想一張嘴，又一團靈氣被他吃下去了。
辛馍含着這滋味甜甜的水，糾結了一會兒還是咽下去了，假裝無事發生，随即轉過身，慢慢地打量着龍蛋的內部。
此處四面八方都充斥着淡金色的透明靈液，辛馍甚至能看到其中游離不定的一團團濃郁靈氣，像是雲朵一般。
不過雲朵是什麽？
辛馍蹙了蹙眉，又搖了搖頭，不去管這莫名的聯想了，他一想就覺得腦子好累，不想為難自己。
辛馍用手撐了一下蛋殼的內壁，漂亮的尾巴跟着奮力一擺，整個人便游了出去，一直游到龍蛋的另一頭。
在這裏，他看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那東西是圓的，中間有一個奶黃色的圓形，外面一圈環狀物事則是純白色的，整個豎在蛋殼的角落裏，所以之前他都沒看到。
辛馍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感覺軟軟的，腦海中卻突然蹦出了一本書，嘩啦啦地開始翻頁。
辛馍不由被吓得呆住了，抿緊了薄薄的紅唇，一動不動地感受着那本書。
金色的書籍翻了好幾頁，才停下來，上書幾個字:《龍族幼崽養成手冊/心魔求生手冊(合并版)》
接着，又是一行字:【龍崽養成守則(一):此乃雙生龍蛋的精華，你是龍蛋的本體，它是供應你的養料，吃了便可。】
繁複的文字金燦燦的，辛馍明明一個字都不認識，可他偏偏奇異地看懂了。
辛馍想問這本書是哪裏來的，可他又不知道怎麽表達，他從醒來之後就是處于能聽不能說的狀态，好像根本就沒有學會說話和表達這個技能。
而金書明顯也不能讀他的心，并沒有做出回應。
辛馍微微抿了抿嫣紅的唇珠，瞅了一會兒面前這個“養料”，到底是為難地扭過了小腦袋，往後蹭了蹭。
雖然金書說這是可以吃的，但是他的潛意識裏又好像有一種聲音在告訴他……這根本就是一個“荷包蛋”，他自己是孵出來的一個蛋黃，那另一個不就是雙胞胎蛋？
他吃了“荷包蛋”，就是把雙胞胎蛋蛋給吃了……不行。
小辛馍情不自禁地鼓了鼓臉頰，露出抗拒的眼神。
他不肯聽話，金書拿他沒辦法，僵持了許久，便又緩緩消失了。
辛馍疑惑地去摸自己的小腦袋，觸手卻是細軟的銀發，根本沒有摸到什麽書。
正想把手放下來，指尖卻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便抓了下來。
他低頭一看，卻是一片長長的金色的葉子，和那本書裏夾着的金葉子一模一樣。
與此同時，腦海裏的金書又浮現出來:【金色的葉子很像崽崽的耳鳍，給崽崽玩。】
辛馍安靜地看着金書消失，捏着葉子坐了下來，端詳了一會兒，才有一搭沒一搭地轉着玩。
這個地方雖然舒适，但對于好奇心強烈的龍崽來說，确實有些安靜過頭了。
外面的魔龍也不知道做什麽去了，一直沒有再說話。
辛馍坐着坐着便有些困了，小身子動了動，慢吞吞地躺了下來，蜷縮着開始睡覺。
睡着之前，他甚至還想着，要是今天用元力給他揉揉的男人願意在他睡醒之後再給他揉揉就好了，感覺熱乎乎的特別好玩……
辛馍抱着這個有些孩子氣的心願睡着了，這一覺有些漫長，等他再次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的時候，卻是被生生凍醒的。
不知為何，原本四平八穩的蛋殼此刻晃蕩得厲害，陣陣寒氣從殼壁滲了進來，凍得辛馍打了個冷顫。
他蹬了蹬胖胖的小尾巴，将自己翻了個身，試圖坐起來。
卻不想，才起身一半，蛋殼又是一陣劇烈的颠倒晃蕩，辛馍頓時從這頭滾到了另一頭。
他連忙可憐巴巴地抱住自己的小腦袋，蜷縮起來，又豎起晶瑩剔透的耳鳍，聽着外頭的動靜。
只是這一次，卻沒有那道冰冷的男聲了，只有魔龍依舊在嘀嘀咕咕。
而且，魔龍這會兒的聲音明顯是刻意壓低了，顯得鬼鬼祟祟的。
“崽崽，俺本想等你破殼再求仙君放你走，可你一直不破殼，再這麽下去，你受他滋養，遲早離不開他，俺實在是等不及了，你等着，俺現在就帶你走，去找龍族！”
“仙君今日似乎有急事，連洞口都沒上封印，是個好機會，咱們可不能錯過。”
話音剛落，沉重的腳步聲響起，蛋殼又跟着晃了起來，顯然是魔龍正抱着龍蛋在逃。
辛馍急急忙忙地想坐起來，卻因為太晃了，蛋殼又是圓的，怎麽都穩不住。
他只好繼續抱着小腦袋，委屈地想，這頭魔龍怎麽這麽叛逆？
明明之前那個人說，沒有男人的元力保護，他可能會死，怎麽還要偷走他？
正思索着對策，晃蕩的蛋殼又驟然停了下來。
緊接着，魔龍困惑的聲音随之而來。
“崽崽，俺……俺好像走錯路了？這座山俺早就看過了，只有一條下山的路，下去就能離開仙君禁制，俺也能飛起來了，可俺走了大半天，還是在這半山腰打轉，委實奇怪，莫不是有陣法……”
迷路了？
辛馍烏黑的桃花眼頓時一亮，正想起來，魔龍卻又開口了。
“不管了，崽崽，時間耽誤不得，俺這就拼一拼，破開禁制直接飛出去！”
這麽說着，龍蛋便被放到了堆滿雪的山道上，外頭劇烈的撞擊聲也随之響了起來，顯然是魔龍在拼命破開禁制。
辛馍腦海裏的金書這時候卻浮現了出來，同時冒出了幾行黑色的字。
【心魔求生守則(一):絕對不能離開。心魔因沈青衡執念而生，世間僅此一例，離了沈青衡，你就沒有存活的必要了，僅僅是一顆無法孵化的龍蛋，龍陵将是你唯一的歸宿。】
原本就有些委屈的辛馍聞言，眼尾直接就紅了。
“……叽叽嗷……”
他可憐巴巴又淚汪汪地叫了一聲，桃花眼裏滿是無助。
他不想死。
雖然龍蛋裏不好玩，但辛馍很乖，睡覺他也能自己睡很久，可以自己跟自己玩。
本來就不能和外界溝通，龍蛋去哪也不是他能決定的。
小心魔這會兒簡直委屈極了。
但他到底也沒哭，只是眼尾紅紅地抱着尾巴想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轉過頭，看向旁邊的殼壁。
破殼。
他可以出去的，他要自己走路。
意識到這一點，辛馍便放開尾巴，往殼壁游了過去。
龍蛋異常堅硬，如今又确實沒到适合龍崽獨自破殼的時機，強行沖破自然有難度。
辛馍握緊小拳頭使勁往蛋殼上錘，連着錘了十幾下，見沒什麽用，又忍着疼痛，用尖銳的爪鈎去刮去紮……
他都感覺自己的爪子好像疼得要斷掉了，蛋殼都只是多了幾道抓痕而已。
小小的龍崽實在不服氣，生氣極了，四處看了看，他突然望向了自己的尾巴。
最有力氣的就是他這條腿了。
于是，辛馍咬着尖利的小牙，蓄了一下力氣，猛地将尾巴甩了起來，箭一般飛了出去，直直砸在了堅硬的殼壁上。
下一瞬，只聽見噗噗幾聲極小的碎裂聲，殼壁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布滿了裂紋。
辛馍喜得撲了過去，連忙舉起小拳頭又用力砸了幾下！
最後一下他錘得太過用力了，通紅的小拳頭竟然就這麽直接砸破了殼壁，穿了出去。
辛馍又急急忙忙地将小手拔了回來，扒開蛋殼，将上半身擠出去。
誰想到，小心魔才剛剛艱難地探出半個身子，露出一張秾麗懵懂的小臉，就直勾勾地對上了一雙淡漠狹長的雙眸。
那黑眸極深，也極冷，睥睨望來的時候，恍若孤天高月，遙不可及。
——《心魔嬌養日記二》:
【留心他的一切，給他找個玩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