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周六萬字更 『你欺負我/留守小龍』 (1)

“若是本座教會了你如何同世間之人交流, 你還會只要我陪你麽?”

清冷沉着的男聲傳入耳中,并不如何急躁,亦沒有給人多少壓迫感, 反而非常冷靜自持,不疾不徐。

乍一聽,就好像沈青衡在問辛馍要不要吃水果似的,可辛馍卻沒由來地感到膽怯, 懵懵地眨了眨眼。

他被男人握住了細細的後脖子, 整個人都幾乎貼到沈青衡懷裏了,兩人鼻尖相觸, 呼吸相聞, 近得都能看清自己在對方眼裏的模樣。

如此迷茫地對視了一會兒, 辛馍才醒過神來, 下意識地開始思考這道“送命題”。

“人類……”他小聲喚, 開口的時候幾乎都感覺自己的唇能碰到沈青衡的了, 有些緊張地吶吶道,“我就是覺得好玩。”

話音剛落,脆弱的後頸就被輕輕摩挲了一下, 男人定定地看着他,低聲糾正道:“喚我的名字。”

“……望夜……”辛馍很老實地改口。

然而,這句話一出,沈青衡便壓了過來,蹭了蹭他敏感的鼻尖, 道:“莫要叫望夜。本座今生無道號,望夜是前世飛升之時, 卦象給的稱號。”

“你幹嘛呀?”辛馍一聽就皺了皺小鼻子, 不滿地說, “你的名字好難念,我又叫不準。除非你叫別的。”

沈青衡聞言擰起了眉,捏了一下手中的小脖子,道:“是偷懶不念,還是不會?”

辛馍被抓了個正着,心虛地抿出兩個小梨渦,甜甜地笑了笑,才聽話地如了對方的願,脆生生喚道:“沈青衡。”

“嗯。”男人總算是滿意了許多,又回到之前的問題,“如何?本座教你與九洲百景圖中的百姓交流,你還會只依賴我麽?”

辛馍聽了,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半晌才老實道:“我就是覺得這個好玩。要是他們當我是神仙,我幫他們,他們拿瓜拜我,不是挺好玩的嘛?我還能欺負人呢!有壞人我就把他推倒!”

少年越說越興致勃勃,雙眸明亮,呼吸吐納之間,一股馥郁的桃花香氣,逐漸盈滿了身側,鑽入沈青衡的鼻息,直達肺腑。

有些過于醉人了。

“我也不是要和別的人類玩,我又不認識他們,你對我最好嘛,你跟我一起玩不就好了……”

辛馍眼巴巴地看着沈青衡,桃花眼清透水潤,幾乎都能看到一層薄薄的水霧,勾人又清純。

這雙眼睛向來是他獨有的特點,與他人很有些不同。

沈青衡本來早就發現了,也看過了許多次,從來冷靜自持,可這一次卻仿佛被蠱惑了,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後,便擡起了手,粗糙的指腹輕輕撫了撫辛馍的眼睛。

辛馍被摸得下意識閉上了眼,待那冰涼的指腹滑到眼尾,在那處薄紅反複摩挲的時候,他才扯了扯沈青衡的衣袖。

“我都解釋完了,你幹嘛不說話呀?”

“是嗎?你有正面回答本座?”沈青衡反問他。

說話間,沒等辛馍蹙起眉苦思,那冰涼的薄唇便印了上來,正好貼在發紅的眼尾,極輕地啄wen了一下,一觸即離。。

而辛馍只覺得沈青衡驟然靠近了,似乎在他眼角貼了一下,一時愣住了,懵懵地眨了眨眼,小聲說:“你在幹嘛……”

“不明白?”男人輕輕摸了摸他的眼角,低聲問他。

辛馍搖了下頭,有些好奇地自己伸手摸了摸眼睛,漂亮的臉蛋跟着不知不覺紅了起來,又傻乎乎地笑了一下,說: “這也是陪我玩的嗎?”

沈青衡近日做得最多的就是照顧他和陪他玩,辛馍能想到的也就這個了。

男人聞言,凸起的喉結緩緩動了動,片刻後,聲線冷沉地道:“不是玩。”

沈青衡側過頭,靠近辛馍薄如蟬翼的耳鳍,低低說了三個字。

少年突然臉就紅透了,咬着唇直勾勾地瞅了一會兒沈青衡,才低下頭,銀白的小腦袋蹭到了男人的頸窩,就這麽抵着,安靜地靠着。

沈青衡擡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又見少年一只手跟着搭到了自己頸間,柔嫩的手心貼着脖子。

下一瞬,鋒利的爪鈎伸了出來,狠狠撓了一把。

龍族爪鈎尖銳,這麽一抓便直接抓出了血痕,血腥氣很快蔓延開來。

沈青衡卻連眉都沒皺一下,安撫地拍着辛馍單薄的脊背,低低道:“你顧左右而言他,不應我的詢問,還不許本座自行讨要,尋點安心了?”

“你胡說!”辛馍氣呼呼地擡起頭,臉蛋依舊酡紅一片,嘟囔道,“你就是欺負我……”

什麽叫“不是玩,是吻你”……辛馍就算再如何不知世事,也能感受到後面這三個字隐含的暧昧,就是欺負他不明白。

“既如此,你要本座如何補償?”沈青衡低聲哄他。

辛馍垂眸想了想,才哼了一聲,清脆的嗓音都變得有些甜糯,道:“你這麽……這麽……反正就要答應教我和地圖裏面的人玩,要教一整天!教到我會為止。”

“那本座的問題?”沈青衡問。

“我才不回答你。”辛馍扭過頭,“我又不知道,怎麽回答?”

他指的是沈青衡一開始問的那個問題,本來就是在玩,誰會想到奇怪的問題去啊……再說……

辛馍轉回來看着男人,嬌聲嬌氣地罵道:“你又不是玩具。我為什麽一定要選你,或者選玩具。明明都是我的!玩具和你,誰也不許跑!”

他說得蠻橫,桃花眼仿佛燃了兩團小火苗,兇巴巴的。

沈青衡卻漸漸柔和了眉眼,低低笑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什麽呀?”辛馍狐疑地看着男人。

卻不想,沈青衡搭在他後頸的手再次微微使力,将他帶近了一些。

緊接着,那形狀極好看的唇再次印上他的眼尾,啄了一下。

不同的是,這次換了一邊。

男人親完了,貼着他敏感的耳鳍,聲音極低地道:“你說的沒錯,全都是你的,而你也是本座的心魔。這一點,無可更改,确實不需要解釋,也不該問多餘的問題。”

辛馍一時屏住了呼吸,聞言,又松了口氣,桃花眼紅紅地瞅着對方,軟巴巴道:“你知道自己不對,還又欺負我一次,就是壞蛋。”

沈青衡一時默然,安撫地輕輕摸了摸辛馍的眼角,哄道:“嗯,是壞蛋。是本座不對。”

這話像是服了軟。

辛馍聽了,以為沈青衡是知錯了,不會再欺負自己,當即看了看對方,指了指對方脖子上的傷口,說:

“都流血了。你看你還要惹我生氣。我不生氣就不會撓你。”

“無礙。它會自愈。”沈青衡安撫道。

“都浪費血了。”辛馍眼巴巴地說。

沈青衡見他一副可惜的模樣,顯然是惦記着喝血,一時險些被氣笑,氣息沉沉地握着少年的後頸,輕聲道:“那你幫本座擦一擦?”

說着,一條鲛珠紗制成的手帕便落了下來,掉到辛馍的尾巴上。

辛馍疑惑地低頭,捏起帕子,問:“要擦掉?”

“嗯。本座自己看不見血流到哪兒了。”沈青衡非常平靜地說。

一個神識覆蓋雲渺大陸的真神、上仙,會發現不了自己脖子流血的位置?恐怕只有天真的辛馍會相信。

果不其然,辛馍聽了便捏着手帕,湊過去,趴在男人肩頭,細看那幾道抓痕。

看起來破了皮,流了點血,但沒有很深。

他的手指細軟,本來就沒力氣,将爪鈎放出來之後,雖然很尖利,但沒有力道支撐,也是劃不了多深的。

辛馍卻是不知,沈青衡這具身體早已修煉至鍛體巅峰,可謂刀槍不入,如果不是男人故意不對他設防,想讓他出氣,是根本沒可能會破皮的。

不過這事,沈青衡自個兒不會提。辛馍也不會發現。

少年專心致志地捏着手帕,在留下來的血痕上擦了擦。

之前生氣的時候不覺得如何,這會兒湊近看了,連着好幾道抓痕,都滲出了血絲,看着便很疼……

辛馍看着看着不由蹙起了眉,小聲問:“人類,你會不會疼?”

沈青衡垂眸,道:“不會。”

辛馍卻是不太相信,這要換做他自己,肯定已經疼得不行了,他鱗片脫落都受不了,別說是這種流血的。

想了想,辛馍便湊過去,對着那幾道抓痕,連着呼呼吹了幾口氣,又捏着手帕,将剩下的血珠一點一點擦幹淨。

“對不起……下次我生氣也不抓你了。”少年到底還是将內疚說出了口。

沈青衡一時神色微怔,扶着辛馍的肩膀,低頭去看少年的雙眸。

澄澈的桃花眼幹幹淨淨的,往日總是神采奕奕,此刻看着卻有些郁郁,沒什麽精神的模樣。

沈青衡輕輕撫了撫這雙眼,才放下手,道:“并不疼。于本座而言,痛感幾近于無。莫要想太多。”

辛馍聞言搖了搖頭,嘟囔道:“你這樣會寵壞我,抓了就是抓了,我又不會不承認。”

沈青衡眸色轉溫,道:“即便如此,在本座眼中,你依舊不會是錯的那一個。起因難道不是本座欺負你麽?有因才有果。”

“可是我還是抓你了呀……”辛馍被繞得暈暈的。

沈青衡擡手安撫地摸了一下少年垂落的銀發,哄道:“先欺負人的自然問題大一些,所以怪本座。下回也依照這個标準來,如此不就公正?”

辛馍聞言,這才好了一些,勉強點了頭,看了看那一處傷口,問:“是不是要擦藥?我會的!”

“嗯。不過……”沈青衡想了想,伸手覆在辛馍額頭上,探了探他體內的靈力供給情況。

辛馍不知道他在做什麽,也不管,繼續瞅着那處傷口,捏着手帕把再次冒出來的血珠捂住。

本來血都快幹了,畢竟傷口不是很深,誰知,辛馍才捂了一會兒,拿開帕子,就見那抓痕又開始往外滲血了。

辛馍一時驚訝地睜圓了眼,說:“它……它怎麽又流血了?是不是我扯到了?”

沈青衡聞言,松開了探查的手,眸色平靜地道:“既然如此,便不要浪費了,不如趁此機會補充靈力,順便試試你的牙長好了沒有。”

“你是說要給我血喝?”辛馍問。

沈青衡微微颔首。

“可是,我醒的時候,才喝過你的血。”辛馍還記得沈青衡說過不讓自己喝太多的。

“适才游動,灌入體內的真元悉數轉為靈力,滋養龍尾去了。你沒有覺得丹田空虛?”沈青衡問。

辛馍聞聲,摸了一下肚皮,遲疑地點頭,“怪不得我吃了好多水果,還是覺得像沒吃過一樣,空空的。”

“嗯。”沈青衡正是因着适才辛馍精神不濟的模樣,方注意到這一點。

“那……我的牙,上次都咬不動你。”辛馍對他的牙齒實在是沒自信。

沈青衡便擡手輕輕按着少年的後頸,靠到自己肩頭,分明語氣淡漠而冷靜,說出來的內容卻像在誘哄一般,道:“傷口本來就裂開了,你只需要将尖牙刺入即可。一點也不難。”

“真的?能咬開脖子?”辛馍眼睛一亮。

“嗯。如果你能咬開,日後你要喝血,便不用辛苦地咬本座手指了。”沈青衡道。

辛馍一聽就心動了,咬手指确實喝得慢,不是很快樂。

但他到底沒咬過別人,別的龍族出生之後就能撕碎獵物,他卻還被沈青衡保護得好好的,連兔子都沒見過,怎麽都有些遲疑。

沈青衡輕緩地拍着他的背,哄道:“不用怕。本座與你血咒相連,本就要靠這血養着你。”

沒有龍蛋,龍族要補充靈力就只能靠自然生長,恐怕辛馍熬不到那時,就已然夭折。

心魔血咒卻是最穩妥也是唯一的法子。

兩人靠得很近,有了沈青衡的安慰,又倚靠在男人肩頭,雖然沒有徹底窩進懷裏,但此刻被拍着背,幾乎也和摟着無異了。

辛馍再次感受到了一種極為厚重的安全感。

沈青衡确實是他最信任的存在,他一破殼,就理所當然地相信他,從來沒有懷疑過,這是源自靈魂深處的親近,知道對方會對他好。

少年當即便安心了許多,試探地湊上去,輕輕地張口咬住那道傷口。

他的小牙尖尖的,可以适當伸出來一點點,但沒有成年巨龍那麽長,如果用來咬獵物,肯定是不行的,但此刻往傷口裏咬進去,好歹能淺淺地紮進去一小段距離。

辛馍怕把沈青衡弄疼了,所以只小心地吸了一口。

本以為太淺了喝不到血,哪知就這麽一口,鮮血便汩汩流了出來。

源源不斷的靈力再次灌入丹田,帶來一陣溫暖的充實感。

辛馍的雙眸一時有些迷蒙,簡直不像是喝血的,倒像是被咬的那一個。

洞府中逐漸轉為沉寂。

不知不覺間,辛馍已經将細軟的胳膊搭到了沈青衡的脖頸上,揪着男人的衣領,整個人也不知何時被一雙大手一提一抱,拖着漂亮的龍尾坐到了沈青衡腿上,徹底陷入男人的懷中。

懷中的小龍吞咽時,喉間似有細細的龍吟發出。

沈青衡微垂着頭,鼻間都是馥郁的桃花香,雙眸微阖,安安穩穩地摟着人,神色卻是從容和冷靜。

仿佛這一切引誘,都不過是為了少年着想罷了,并無其他私心。

但他哄了辛馍入懷,到底也不敢放縱太過,唯恐小龍喝多了血,真的撐壞了身子。

沒一會兒,辛馍便被人輕輕按了按後頸各處穴位,一時有些疲倦地松了尖利的小牙,靠在男人肩頭,嘟囔道:“有點累,先不喝了……每次都消化那麽快,我一天要喝好幾次……”

“不是說不難喝嗎?”沈青衡問。

“是好喝。但可能你血不夠。而且我一次喝好久,都不能去玩了。”辛馍有些擔心。

“不會。本座身體極好,不礙事。至于玩耍,你如今才破殼多久,有的是時日給你玩。”沈青衡哄道。

“也是噢。我還能玩好久。”辛馍依賴地在男人肩頭蹭了一下,兩只手也沒什麽力氣地垂了下來。

“嗯。”沈青衡等少年休息了一會兒,才握着辛馍的手腕,将手帕捂到了脖子上,道,“現在幫本座止血?”

“嗯?”辛馍疑惑地睜開眼,見狀立刻點了點頭,勉強軟着腰從沈青衡懷裏坐起來,認真地給他擦掉血跡,又将手帕笨拙地折起來,按在傷口上。

“要多久才不流血?”他好奇地問了一句,接着打了個小呵欠。

吃飽就是容易困,沈青衡自然不能讓他這時候睡,畢竟之前已經睡了兩日了。

于是,男人将手帕拿了下來,道:“沒那麽快。要不要學療傷法術?若成功了,它便不再流血。”

“我是龍,也能學嗎?”辛馍看着很感興趣。

“可。”沈青衡說着,擡手覆到辛馍額頭,将一套療傷基礎法術傳進他識海。

辛馍一時差點被這天書一樣的咒語弄暈了,忙搖搖頭,“不學不學,我看不懂。我才不念書。”

“本座教你讀。不會很難。”沈青衡哄他。

“那……好吧。”辛馍點點頭,老實地從沈青衡腿上滑下去,坐在榻上,還挺直了脊背,一副很認真的模樣。

沈青衡見他兩只手都很規矩地背在身後,莞爾道:“不必如此拘謹。”

“不嘛,我看地圖裏,那些人去讀書,都是這樣子坐。”辛馍不以為然。

沈青衡見他興致勃勃,也就由着他。

每念一句,辛馍就跟着認真地讀一句,小臉上紅撲撲的,倒像是在玩什麽游戲一樣雀躍。

然而,神奇的是,哪怕他看起來像在玩,可當他完整地獨自念完一個基礎治愈咒語的時候,男人脖子上那幾道抓痕,居然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咦?”辛馍湊近細看,又立刻驚喜地擡頭去看沈青衡,“人類,我治好你了!”

“當真?”沈青衡配合地問。

辛馍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脖子,道:“是不是一點也不疼了?”

“嗯。”沈青衡微微颔首,絲毫不吝啬誇獎,“你很有天分,悟性也很好,很認真。”

辛馍本就是天生修道的好苗子,要不然也不可能在無人教導的情況下獨自修成了衆生道,還歷了五劫。

只是龍族從來不用修真法術,所以并沒有這方面的傳承。

“要不要再學幾個?”沈青衡問。

“要。你再教我一個……不,兩個吧。能讓東西飛起來的。”辛馍小算盤打的噼啪響,“還有,變果子的。”

“這天底下的術法,可沒有無中生有的。果子吃完了,再變也變不出來。”沈青衡道。

“嗚……那怎麽才能一直有?”辛馍問。

“你同本座要,自然一直有。”沈青衡從善如流。

“有道理噢……你說什麽都給我的。”辛馍放心了,便只磨着沈青衡學漂浮術。

他天資聰穎,一學就會,甚至都不需要專門去學入門的呼吸吐納之法,不需要練氣築基,就能調用周圍的靈氣為他所用,這樣的資質,放眼修真界,都不超過三個。

另外兩個,還是即将飛升的道修大能,一把年紀了。

沈青衡不欲他再入道,龍族的體質也确實不能走修真者的路子,便只教法術,不教心法。

至于心法,龍族的能力向來都是依靠傳承,天生地養,自成一派,如同本能,倒是不必急于求成。

說是只學漂浮術,沈青衡卻買一送百,足足将基礎的日常法術都教了個遍。

辛馍确實一學就會,但奈何生性活潑純真,耐不住性子,只想着玩,很快便不願再學。

他甩着小尾巴偷偷溜到那幅九洲百景圖旁邊,指着裏頭還在耕種的老農,道:“你還沒教我和他說話呢!”

沈青衡只得起身,走到他身邊坐下,垂眸掃了一眼百景圖,道:“本座此前說的并非假話。這圖中之人,确是凡間的百姓。故而,想要同他們建立聯系,你得先引起絕大多數人的注意。”

“引起注意?”辛馍低下頭,打量着眼前的城市。

随即,他的目光定在城門外不遠處的官道上。

那裏有一處供人歇腳解渴的茶館。

此時當地似乎正值夏季,很多茶客都光着膀子,手裏拿着草帽呼呼地扇着風,當是做慣了粗活的,并不如何講究。

旁邊另一桌只坐着一個白面書生,正慢悠悠地喝着茶,穿着倒是整齊。

時值午後,多少有些熱風,茶館門前的旗幟便随風飛揚。

辛馍歪着頭看了一會兒,才伸出手,将那小旗子給捏住,拉成直的,不讓它動,接着便安安靜靜地等着。

這舉動說明顯吧,還是挺明顯的,畢竟那旗子很矮,突然直挺挺地不動,還是有些奇怪的,可架不住茶客們都在喝茶,沒空注意這個小小的變化。

辛馍等了一會兒,見沒人發現,不由蹙起眉。

這時候,茶館小二正端着壺茶走了出來,準備将裏頭的茶葉倒掉。

哪知,走到門口的時候,許是腳下踩到了小石坑,小二腳一崴,整個人便往布滿碎石的道上撲去。

辛馍見狀,當即伸出手指捏住了小二的衣領,将人拎了起來,甚至還一臉好奇地提着小二搖了搖。

于是,茶館中的客人便在聽到一聲大叫後猛然扭頭,看到了正在半空中揮着手掙紮的小二。

漢子們:嚇!大中午的鬧鬼了?

白面書生:青天白日竟有邪靈作祟!怎會如此?

而被拽着亂晃的小二,卻雙手合十開始告饒:“多謝大人救我!多謝多謝!還請放我下來給您磕個頭吧!”

“磕頭?人類,他說要磕頭。”辛馍提着人去問沈青衡。

男人聞言挑了下眉,道:“随他吧。”

辛馍便高興地将人放下來,又将茶壺捏了起來,塞到小二懷裏,興沖沖地嬌聲道:“那你磕我吧。”

那茶館小二自然是聽不到這話,不過古人向來信奉鬼神,何況剛剛差點遭難,這劫後餘生之際,小二當即便跪了下來,朝官道的方向叩了個頭,嘴裏不停地禱告。

“多謝大人相救,多虧您及時出手相助,否則我這臉磕在石子裏,可真要破相了。您可是路過口渴,想來小店歇一歇?要不是,小的這就給您倒壺茶來?”

小二這神神叨叨的樣子,着實吓了其他人一跳。

有些茶客以為他是鬼上身了,當即背起包袱就站了起來,從後面快步走了。

剩下那些膽子大的,都遲疑地走出來,隔着一段距離觀察小二的反應。

待聽清他在說什麽之後,衆人一時面面相觑。

“不會吧?真是神仙顯靈了?”

“肯定是仙人啊,還沒見過哪個鬼會救人的。”

“這小二運氣真好,差點破相的劫難都有高人相助。”

……

其中一個長相粗犷的屠夫,看了一會兒,見小二還在那祈禱,幹脆走過去道:“小二,你這都念叨幾回了?趕緊起來倒茶拜神啊!再拖神仙都跑了。”

“哦是是是!”小二恍然大悟,忙爬了起來,跑進去倒了一壺茶,端出來便往地上倒。

老百姓平時也會祭拜祖先,有時候會倒酒水,倒是熟門熟路。

可惜,他這麽把一壺茶倒掉了,辛馍卻是連壺蓋都沒碰着。

少年甚至都沒來得及伸手去阻止,那茶就已經倒出去了。

“人類……”辛馍頓時委屈地轉頭去看沈青衡,“他都說要給我了,還要倒掉。”

沈青衡聞言,哄道:“凡間祭拜神仙,本就如此。你且轉頭看你身後。”

“我身後?”辛馍忙轉身去看,卻見榻上明晃晃地現出了一只茶壺來……正是茶館小二拿着的那一只!

“真的給我了!”辛馍驚喜地伸手就要去捧茶壺,卻被沈青衡直接攔住了腰。

下一瞬,男人越過他,将茶壺提走了。

“哎!這是我的!”辛馍急忙追過去。

沈青衡卻将茶壺提高了,不讓辛馍去碰,低聲道:“此茶壺為陶瓷所制,并不隔熱,裏面茶水皆是滾的,不怕燙着?”

“你說會燙着我?”辛馍問,擡頭看了看依舊冒着熱氣的壺嘴,這才停了下來,說,“那你放在小桌子上,給我倒一杯。”

“真要喝?”沈青衡斟酌地問。

凡間的茶水,還是路邊茶館的……也不知水質是否幹淨。

沈青衡給辛馍喝的茶向來都是北海凝露所泡,幾乎是當神仙一般養着,還真沒喝過尋常的茶水。

可辛馍這會兒見地圖裏已經沒了那只茶壺,而茶館小二也跟着再次拜起來,不由覺得更有意思了,急得拍了拍沈青衡的手臂。

“我要喝一口,看看什麽味道。”

沈青衡聞言,只得取過茶盞,給他倒了半杯。

這茶水本就是解渴用的,是極為常見的普洱,看着倒是幹淨,只是大概茶葉被沖泡過太多次,小二又太過緊張,忘記換了,所以重新泡出來的茶水顏色看着很淺。

辛馍卻是興致勃勃,只撒嬌地攀着男人的手臂,央道:“你快吹涼,給我喝一口。”

天底下大概還沒有這般自己想喝茶、卻催着別人幫他吹涼、還要端過來喂他的小祖宗。

可誰讓沈青衡心甘情願,當即就不甚熟練地吹涼了茶水,又小心地給辛馍喂了一口。

“嗯……淡淡的,有一點點茶味。”辛馍将茶水咽下去,又疑惑道,“我看他們喝了很開心,還以為很好喝。”

沈青衡聞言,将茶盞放回小幾上,片刻後,方道:“世人汲汲營營,終日奔波忙碌,如此熱天,能在路邊喝口茶,自然也是一件幸事。身處不同的境地,自然要求不同。否則怎說人生百态?”

當然,你也沒有必要一定要與他們過同樣的生活。

因為,吃不飽穿不暖、只能飲水飽的日子,你早就受過了,捱了十年,贖完了罪。

如今,天下大赦,雖不至于處處歌舞升平,但起碼也是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已是九千多萬年未有大災大難出現過,足夠了。

這些話,沈青衡不會說,他只教辛馍如何做,不會特意去提及過往。

辛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問:“那我是不是不能把茶壺還給他了?”

“自然。供奉之物,哪有收回之理?”

沈青衡随手一指地圖中的茶館,示意辛馍去看。

辛馍順着他的動作望過去,就見那茶館小二已然拜完了他,正歡歡喜喜地提着另一個茶壺,跟老板娘講述剛剛的事。

而那老板娘聽了,當即拉着他出來又拜了拜,嘀咕道:“感謝仙人。仙人若有靈,還請多多看顧我兒,平安順遂,感激不盡。”

辛馍見狀便點了下頭,說:“我會經常看他有沒有偷懶的!要是有人欺負他,我就打壞人。”

沈青衡聞言,道:“是誰一直偷懶?”

辛馍當即豎起小眉頭,道:“不準說。我是小神仙。”

沈青衡低笑一聲,也不拆他的臺。

如此發現了得到“供奉”的正确方法,辛馍便回去瞧之前那個老頭了。

可老農這會兒還在忙碌,沒能回家,不能把瓜給他。

辛馍便又幫他提了幾次竹筐和鋤頭。

畢竟是縮小版的人和物,這地圖上的人也就辛馍一根手指頭那麽高,說實話就和玩沙盤似的,這就導致辛馍只要在城裏一拿什麽東西,就有人以為是鬼怪或者神仙顯靈。

不到半個時辰,整座南陵城的老百姓便都遇見了“神跡”。

比如落水的小孩突然憑空就從河裏飛了出來,還口口聲聲稱自己是被人抓着提上來的。

比如一輛失控的馬車本來到處瘋跑,卻奇跡般被懸浮到了半空中,只能無能狂怒狂蹬馬腿,而裏頭坐着的城主拍着心口,差點厥了過去,好在有驚無險。

比如扛着米袋的老婆婆步履蹒跚地走在小巷裏,卻突然發現米袋自己飛了起來,放到了小巷盡頭的門口。

……

當然,辛馍也不只做好事,他一淘氣就想搗亂,所以有人就要倒黴了。

沈青衡随手在惡霸鄉紳家的屋頂上點了點。

下一瞬,辛馍握起拳頭往屋子上錘了一下。

轟隆一聲巨響,鄉紳家的房子塌了,吓得大腹便便的鄉紳丢下十房姨太太,直接跑到了書房,然而他剛剛抵達書房,書房也跟着塌了。

姨太太們當即收拾包袱跑路,外頭則開始瘋傳,某某強搶民女的地主老爺今兒個遭天譴了,去哪哪房子塌,連他的大老婆都鼓起勇氣和離,帶着兒子回娘家去了,真是大快人心。

辛馍砸房子砸得手疼,幹脆把房子從地面上連着地皮擰出來,放到郊外去重新排列,也不管這算不算危房,指着一排房子就說:“要是有人要,我再把它弄回去。”

這事着實驚動了城主。

那南陵城城主一聽說這事,當即收拾得整整齊齊,就往郊外去,恭恭敬敬地獻上了許多供品,道:“承蒙仙人庇佑我南陵城……”

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大致便是想問辛馍是誰,他們知道了好為辛馍修寺廟修雕像。

沈青衡見狀,道:“香火傳遞足夠。你可告訴他,你是龍族。”

辛馍聞言,開心地将城主拎了起來,道:“我叫辛馍,是龍族。”

婉轉悅耳的少年音在南陵城上空響起,竟是瞬間傳遍了全城。

辛馍以為他們會很高興的。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那城主一聽這名字,竟是當場和其他人一道跪了下來,一邊激動得潸然淚下,一邊仰着頭望着上空。

“竟是……竟是……辛馍小師傅回來了!”

“莫非蒼天有靈,竟真将您送回來了……”

話音未落,城主便領着人砰砰砰磕起了頭。

辛馍被吓了一跳,忙拖着龍尾巴蹭到沈青衡身邊,被男人伸手扶了一把。

“他怎麽還哭了……我又不認識他,是不是認錯人?”

沈青衡拍了拍少年的頭,道:“沒有認錯。你的前世,本就庇護過他們。”

“我以前去過這裏嗎?”辛馍問。

“嗯。”沈青衡應了。

“那就讓他們不要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嘛?”辛馍對自己的前世倒是沒有什麽好奇心。

沈青衡像是預料到他會如此一般,道:“無事。等他們平複了心情,自然會自己起來的。今後,他們就都會陪你玩,陪你說話了。”

“那我還要看看別的地方。等晚上再來看他們,不然就一直哭。”辛馍指了指地圖。

沈青衡便又給他換了一處,是一座四面傍山的城池。

辛馍草草掃了一眼,正要伸手,一陣震耳欲聾的龍吟聲陡然從外面傳來。

“崽崽,爹爹給你送禮物來了!”

這中氣十足的吼聲,分明就是黃金龍。

沈青衡瞬間斂起眉,正要站起身,卻見辛馍緊張地豎起了尾巴尖,焦急地朝他看過來。

“怎麽了?”沈青衡問。

辛馍連忙搖搖頭,随即便蹬着小尾巴,飛也似的爬到了沈青衡懷裏,緊緊摟住男人的脖子不放。

不僅龍尾巴圈到了沈青衡腰腹上,連小臉也跟着埋了起來。

這般使勁将人纏好後,他才認真地說:“我要先把人類綁住,不然你等下又去打架,讓我做留守小龍……”

龍族秘本之中,重點描述了空巢老龍的歷史遺留問題,當然,也在邊邊角的地方,稍微提了一下留守小龍這個名字,當然,它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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