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結果又是一個性格孤僻不愛和人交往的孩子喵,一點線索都問不出來,真是麻煩的獨來獨往。”從電梯中走出來的土禦門元春将雙手交疊放在腦後,嘆息着今天下午的徒勞無功。
結标淡希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腳踝,也跟着抱怨起來:“早說要把新宿和文京區的幾個地方都走一遍我就穿運動鞋出來了嘛。腿好痛,有個愛跑現場的監視官真不是件好事。”
“說起來,今晚阿上你要怎麽辦?”
“我?”上條當麻用手指指着自己,一副不明白土禦門元春這問題意義何在的表情。
“就是你啊。不用想也知道,一方通行逃走了,現在你的公寓附近一定不安全吧。”
“那有什麽。”
“你這語氣該不會還想回自己的公寓休息吧?!”
面對吃驚地張大嘴巴的土禦門元春,上條當麻果斷擺了擺手:
“就算你叫我回去住,現在哪還有悠哉悠哉睡覺的空閑啊。是斯芬克斯啦,我爸媽走的時候沒有把它一起帶走,總不能把它一個丢在家裏面。回去順便拿幾件換洗的衣服我就會回來的。”
“說起來,二系和三系好像已經一天都沒有出現了。”結标淡希望着明明只有晚上七點便幾乎每個房間都漆黑一片的刑事科樓層說道:“這麽大的地方卻只有我們幾個,感覺怪陰森的。”
上條當麻遠遠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二系辦公室,沒有回答。
取走之前放在辦公室的便服和手機,上條當麻與自己的同事打了招呼後便驅車離開了安全局。
從車窗吹進來的風帶着這個季節特有的凄冷氣息,雖然已接近傍晚,但頭頂的天空明顯暗的并不正常,呼吸間也能感受到濕潤的水汽,看起來随時會下起大雨,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街道上的行人也稀稀落落。
車門內側的收納槽裏并沒有提前準備好雨傘,上條當麻有些無奈的自言自語着:
“這下麻煩了,希望能在下雨之前趕到家啊。”
然而現實往往是不順遂人願的,恰逢停車場電梯停運,不得不一路冒雨從停車場跑回來的上條當麻幾乎身上的每塊布料都在不斷地向下滴水。
“不幸啊……”
上條當麻拖着一身吸足雨水而無比沉重的衣服打開公寓門,正欲甩幹手上的水漬按開電燈時,卻被一股異樣感制止了行動——
房間裏,有人。
在認清了這樣的事實後,身體所做出的每個細微動作都像在黏稠的液體中前行一樣艱難和沉重。
盡管應該已經被上條當麻之前弄出的許多響聲驚動,但沙發上的那個黑影好像人偶一樣坐在原處沒有絲毫反應,從‘他’的方向間或傳來一兩聲細弱的貓叫。
但那聲音聽起來并不像是動物受到威脅時害怕的低吼。
上條當麻面對着漆黑的房間,輕聲問道:
“……一方通行?”
被喚到名字的男人似乎動了動。
窗外的積雨雲中閃過的滾滾雷光恰好在此刻将房間映亮,在那稍縱即逝的幾秒中,上條當麻與一雙暗紅的眼瞳視線相交。
驚雷的爆鳴響起時,眼前所見的一切卻又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被厚重的黑吞沒。
時間太過短暫,上條當麻沒來得及看清那雙眼睛中蘊藏着什麽樣的情緒,也沒有察覺到對方究竟帶着何樣的表情。
但是,他在那裏。
“回來吧——”像是害怕驚走落在樹梢上的飛鳥一般極盡小心地對面前的人說話,上條當麻試着向前邁出了一步:“我會為你洗脫嫌疑,所以不用逃走也沒關系的。你不必獨自一個人,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麽,我都會和你一起承擔,我會站在你身邊。所以——回來吧——”
一方通行輕輕撫摸着斯芬克斯脊背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将在自己雙腿上已經昏昏欲睡的三花貓抱起來,放到了地面上,離開溫暖依靠的它不滿地叫起來,但男人已從沙發上起身,慢慢朝黑暗中的另一人走過去:
“那你自己的記憶呢?”
一方通行在自己面前站定,盡管在黑暗中只能辨認出影影綽綽的一個輪廓,但上條當麻還是能感覺到,那雙赤紅的眼睛正凝視着自己。
“回答我,上條當麻,你自己的記憶呢?”
對方的沉默讓一方通行感覺心髒像是被誰抽走了一部分,發出陣陣刺痛:
“你連我做過什麽都不記得,怎麽會有勇氣說出一起承擔這種蠢話。”
“你害怕我背叛你、只要知道真相就會棄你而去?”
“我根本不在乎那種東西。”
“那你又是為什麽要回來,為什麽要站在這裏呢?”
“為了,糾正一個錯誤。”
一方通行的話有着像是能斬斷一切過往般的決絕:
“那天,你的母親問我會不會傷害你。”
“我沒有正面回答,那個笨女人卻就那麽相信了。”
“所以現在,我必須把這個答案糾正過來才行。”
“因為——”
在上條當麻察覺到對方不經意洩露出的殺意之前,腹部突然了遭到猛擊,劇烈的疼痛和人類身體的慣性讓他下意識地彎腰,然而因動作低下的頭顱卻迎面撞上一方通行送出的一記膝擊。
掌管一切活動的中樞遭此重創幾乎立刻停下了運轉,眼前發黑四肢失力的上條當麻即刻後退了兩步,仰面倒了下去。
“我不止會傷害你——”
勉力保持着最後一點意識的上條當麻感覺到一方通行跨坐到了自己身上,冰冷的十指握住了他的脖頸、施力。
“我還會殺了你。”
清楚的感受到了手指深深陷入皮肉中的觸覺,一方通行繼續說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明明什麽都不記得卻要僞裝成明白一切的樣子欺騙所有人。”
“自以為是的把那種愚蠢的和平主義想法強加到每個人身上。”
“就算面對要殺掉自己的敵人卻還要擺出一副想要拯救對方的表情。”
“我要殺的家夥是他該死。他活着就會有人不幸。所以他該死。”
“我從一開始就沒想要誰的理解,要誰來拯救。”
指尖觸摸到的脈搏正在變得微弱,于是一方通行笑了:
“是時候把四年前的錯誤,徹底糾正過來了。”
“你就和你那所有人都能幸福生活的美夢一起去死吧。上條當麻。”
我真的讓你如此痛苦嗎?
上條當麻想着這樣的問題。
從剛才的打鬥中掉落到地板上的手機發出了規律的震動,自動點亮的屏幕映照出兩人之間小小的一片空間,也終于讓他們看到了彼此臉上的表情。
微弱的警笛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方通行像是受到驚吓般縮回了雙手,默默看着面前已然陷入昏迷的男人幾秒種後,艱難的起身離開。
腳底踩起的積水很冷、浸透暴雨的衣服很冷、一而再傷害了別人的雙手很冷。
“在那邊——!”
“截住他!”
“別被他跑掉了!”
又是這樣。
又回到了原點。
又是孤身一人。
不過事已至此你也是時候該恨我了。
那就,可以不用再回頭了。
——
“那家夥,已經這樣躺了一個早上了。”
“你就讓阿上一個人安靜的呆一會兒吧,差點被自己信任的人殺掉,再怎麽堅強的人總要有個緩沖的時間吧。”
門外傳來了結标淡希和土禦門元春竊竊私語的聲音,上條當麻默然地看着病房空白一片的天花板,喉嚨還徒留着腫脹疼痛的感覺,偶爾會咳出一點血跡。
想起來了。
在昏暗的光芒下所看到的那張臉、那個表情……
明明應該是第一次見到才對。
卻好像早已預演過千百次一般讓人感到熟悉和痛苦。
上條當麻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左側,難以言說的苦痛正像病毒一樣從那裏擴散,灼燒心肺,流向四肢百骸,讓指尖都跟着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
好難過。
不是因為那句‘我會殺了你’,不是因為那句‘我恨你’,也不是因為那句‘去死’。
而是因為那些惡毒的言語背後藏着的一些東西、那些被他毅然決然抛下的東西。
被一并帶來的斯芬克斯抓住病床的被單爬了上來,踩着上條當麻的胸口在他臉上蹭來蹭去,不停地發出惬意的呼嚕聲。
“你這算是在安慰我嗎?”感覺到有些好笑的上條當麻提住斯芬克斯的後頸将它從自己身上捉下去,自己則單手撐着床鋪坐了起來,用自嘲的語氣說道:“也對,畢竟我失戀啦。”
三花貓用指爪勾住上條當麻的袖口,抱着他的半只手臂撒嬌,項圈上的金屬鈴铛不時蹭過他的掌心。
“阿上。”
門外突然傳來土禦門元春的呼喊,上條當麻擡起頭,看到自己的兩名執行官正用厭惡的目光目送禾生壤宗走進房間。
“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禾生壤宗坐在了病床前,用一種痛惜的語氣說道:“雖然我們早就猜測一方通行會看準時機回到你的公寓,也安排了二系在附近監視,但沒想到他居然會真的要殺死你。結果最後還是被一方通行逃走了。”
“所以救援才會來的這麽快啊。”上條當麻摸着乖乖坐在被子上的斯芬克斯,不知是在回應還是在自言自語。
“作了部署卻沒有通知你确實是不合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瞞着我是理所當然的吧。”上條當麻表示理解的攤開手:“如果是換做以前的我,知道這種事情後一定會想盡辦法幫他逃出去。”
禾生壤宗露出了相當驚訝的神色:“以前的你?”
“是啊。”上條當麻發出了一聲嗤笑:“我以為,只要我不斷的付出努力、付出信任,最終總有一天能讓他對我敞開心扉。但是我錯了,我要救他,他卻要殺了我。我現在才明白,那樣的人,根本就沒有心。”
“你能這樣想是最好了。二系現在還在到處搜索他的行蹤,所以有一件事我要問你——當二系趕到現場的時候你的公寓到處都有被翻動過的痕跡,我們懷疑一方通行可能帶走了什麽東西。關于這個,你有什麽線索嗎?”
上條當麻稍稍扶住腦袋思考了片刻,回答道:“沒有。我的公寓裏也不會放什麽特別的東西,我實在想不到那裏會有什麽吸引他。”
“是這樣嗎。”禾生壤宗沉吟了片刻,似乎準備起身離開了。
“局長。”
上條當麻突然出聲喚道。
“還有什麽事嗎?”
“97系列案,能不能交給我處理?”
“這……”未曾想到男人會如此直白地提出要求,禾生壤宗一時不知該作何回應。
“二系現在忙于抓捕根本無心顧及這邊對吧?那就由我來查。我已經不會再被那些假象蒙蔽了,我會親手給一方通行定罪。”上條當麻臉上露出了混雜着恨意與報複的冰冷笑容:“踐踏我付出的善意還想得到自由,憑這一點就絕對無法原諒,就算要追到天涯海角我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面對說出這番話的上條當麻,禾生壤宗嘴角漸漸浮現出了長輩般溫柔鼓勵的笑容:
說到底,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也就是這麽脆弱的東西,只要稍加破壞就會盡數崩潰,之前再怎麽親密,也會因為一點小事反目成仇。
“可以。既然你這樣要求了,那麽就由你來完成複仇吧。”
待完成此行目的的禾生壤宗離去後,上條當麻臉上又恢複成了剛才的一片空茫。
一方通行要從自己的公寓裏帶走什麽呢?
那裏明明沒有任何他留下的東西。
至于自己身上又看起來完全無利可圖。
或者就算真的有那麽一兩件東西值得他冒着被抓住的危險來取,但為何他要無謂等到上條當麻回來呢?
早早找出來然後無聲無息地離開豈不是更好。
上條當麻摸了摸自己脖頸上留下的掐痕,啞然失笑:
你如果真的動了殺心,我現在怎麽還會好端端的坐在這裏。
趴在被褥上打滾的斯芬克斯叫了一聲,突然扒住上條當麻的衣襟想要爬上來。
“喂。明明平時除了讨食的時候完全都不理我,為什麽今天意外的這麽粘人啊。”上條當麻将三花貓勾住自己衣服的爪子摘下來,雙手穿過它的腋下抱到了自己面前:“那家夥和你說了什麽悄悄話,要不要說來聽聽?”
斯芬克斯‘喵’了一聲,将貓爪按在了提出無理要求的男人臉上。
那麽,如果一方通行根本什麽都沒有帶走,而是留下了某樣東西呢?
一個奇怪的念頭突然闖進了上條當麻的腦海。
但是會藏在哪裏呢?
身上的衣服被換成了病員服,之前的衣服恐怕已經被人翻來覆去找了好幾次或者直接丢掉了。為了找出可能的線索,現在自己的公寓大概也被二系翻了個遍。
最終,上條當麻的視線落在了不斷揮出貓拳的斯芬克斯身上。
心髒突然不規則地狂跳起來,努力控制着肢體和表情語言的上條當麻立刻将斯芬克斯抱進了懷裏,用食指和拇指沿着三花貓所戴的項圈摸索着。
在轉過半圈之後、斯芬克斯後頸的部位,上條當麻摸到了本應不存在此處的微小凸起。
從感覺到的形狀和大小上來說,應該是記憶卡一類的東西。
說什麽不需要拯救。
說什麽不想要理解。
鬼話連篇。
想要被信任就說出來。
既然感到絕望就大聲呼救啊。
“真是……不可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