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顧言沣傷得不輕, 到醫院醫生把紗布一拆開，姜覓就看到一片血肉模糊。不過，下一秒, 顧言沣就伸手擋住傷口，讓醫生先把姜覓請出去。

所以，姜覓現在只能蹲在空空的走廊發呆。

這是上回她崴腳, 顧言沣帶她來過的醫院, 也是她感冒住院的地方。上午才出去, 下午又進來, 真不知道跟醫院有什麽不解之緣。

這家醫院的工作人員特有素質, 看到大明星不會有任何特殊反應，更不會打着工作的由頭過來八卦，這就導致姜覓想找個人說話都不行。

好在顧言沣的傷雖然看着吓人, 但說到底只是皮外傷, 清創縫合再上藥，只要不感染, 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不過，顧言沣被推出來的時候是睡着的。

“是麻醉的藥效還沒過嗎？”姜覓有點不安, 只是腿上傷了, 為什麽還需要全麻？

“不是。”醫生拉下口罩, 正是上次姜覓見過的林醫生, 他微笑着安慰道，“姜小姐不用擔心，他只是睡着了。”

姜覓：“……”

她先是覺得有點好笑, 随即反應過來, 顧言沣怕是很久沒睡好覺了，所以才會在手術中睡着, 心口頓時又酸又澀。

“有什麽要注意的，就在外面說吧。”姜覓不想吵顧言沣睡覺。

林醫生點點頭，很溫和地交代了她一堆注意事項，又安慰道：“你也別太擔心，皮外傷好得快，只要好好遵醫囑，不會有太大問題。”

姜覓點點頭。

等醫護人員離開後，她才在床邊坐下來。

這一番這麽大動靜，顧言沣居然還沒醒，可見他有多困，這段時間估計在劇組都沒休息好。

姜覓不知道他沒休息好跟自己的賭氣離開有沒有關系，反正心裏實在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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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這雞飛狗跳的一天，現在安靜下來，她也能理智地回憶顧言沣說過的話了。

按照原書劇情，原主并不是穿越人士，但顧言沣還是對她很好。

由此可見，顧言沣的好，并無所圖，至少絕不是姜覓之前猜測的那樣，是圖她突然改變的原因。

她那時候就是被氣憤蒙蔽了理智，才失去思考的能力，抓到一個點就無限放大。

姜覓很沮喪，她一直想讓別人把她當成成年人平等對待，可實際上呢，她每次做的事情，都很幼稚，毛毛躁躁，一點都沉不住氣。

正在自責，忽然聽到床上的顧言沣哼了一聲。

姜覓回過神來，擡眼一看，頓時吓了一跳。

顧言沣還睡着，但他臉色蒼白，額頭布滿了汗珠，輸液的手正在不斷顫抖。

肯定是又做噩夢了！

姜覓來不及多想，急忙握住顧言沣的手，輕聲道：“顧老師，別怕，沒事了。”

顧言沣手心也滿是汗，可見那夢有多吓人。

“顧老師，你看到什麽了？”姜覓有了上次的經驗，也不試圖去喚醒顧言沣，只是不斷說話，希望能讓顧言沣感覺到，他身邊是有人的，“妖魔鬼怪嗎？我跟你說，這些都不可怕，我介紹幾個降妖除魔特別厲害的人給你，鐘馗好不好？算了，鐘馗自己長得就像妖怪。那就齊天大聖好了，雖然他真的是個妖怪，但長得還挺可愛，我小時候可喜歡他了……”

姜覓說着話，感覺顧言沣似乎沒怎麽抖了，稍稍松了口氣，抽了紙巾替他擦汗，同時嘴裏也沒停：“西方的妖怪也不怕，哦，不對，西方那都不能叫妖怪。不過也沒關系，反正都有能克制他們的，給你介紹幾個魔法英雄吧……”

顧言沣呼吸慢慢平穩下來，姜覓握住他的手始終沒松開：“老說妖魔鬼怪也沒意思，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很久很久以前，有個非常漂亮的森林，裏面住着好多小動物，其中有只小白兔，毛發潔白如雲，蓬松柔軟，連鼻子都比其它小白兔更粉嫩……”

姜覓說着說着，把自己給說困了，不知不覺趴在床上睡了過去。

等她徹底睡熟了，顧言沣才睜開眼睛。

這段時間确實沒睡好，所以才會在手術中睡過去。但他向來都睡不久，也不會睡得很沉，姜覓上回撞見他醒不過來是因為吃了安眠藥。今天在他們搬動他的時候就醒了一次，但他感覺很困，便又睡了過去。

不想剛睡着就做了噩夢，夢到小時候第一次被費一若關在小黑屋裏，周圍漆黑一片，真的是一絲光都看不到。但費一若惡毒的地方遠不止于此，她還給他播放各種恐怖音效。

顧言沣正被困在恐怖的情緒裏，忽然聽到一個女孩軟軟甜甜的嗓音說“鐘馗自己長得就像妖怪”。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話莫名戳中了顧言沣的笑點，讓他一瞬間從噩夢裏掙脫出來。

顧言沣聽姜覓又提到“齊天大聖”，非常好奇她還會說什麽，一聽就停不下來。從來沒有人會這樣講故事，也從來沒有人會在他做噩夢的時候絮絮叨叨地說話，幫他驅散恐怖。顧言沣有些舍不得睜開眼，他沒想到姜覓會把自己給說睡着。

這段時間，她的日子想必也不好過吧？

顧言沣覺得非常抱歉。因為對費一若的研究，在訂婚宴那天，他就察覺到了姜覓的不同。他的确有過試探，畢竟他被費一若折磨了十幾年，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類似的例子，他不可能不上心。

但他也沒騙姜覓，最初的确是因為知道她曾被父母虐待，所以才會想要對她好。他對姜覓的好，從一開始就沒有雜念。

相處幾天後，顧言沣就發現了姜覓和費一若之間有着本質上的不同。費一若變得貪婪惡毒，姜覓卻是越來越美好。所以，顧言沣再也沒有試探過她。

如果不是不得已，他不會去觸碰姜覓的秘密。

顧言沣沒有想到的是，顧安會這麽多年還念念不忘他當初的一點好，第一次見面，就把什麽都跟姜覓說了。他也沒有想到，姜覓會那麽敏銳。他原本以為，600分的謊言被戳破，姜覓只會當一個笑話。

顧言沣到現在依然不确定費一若到底有什麽能力，他怕自己保護不了身邊的人，所以寧願跟他們斷交。姜覓那麽美好，是他現在最想保護的人，他極度不希望她攪入這趟渾水。

所以其實在費一若第一次來找姜覓的時候，顧言沣就很冷漠，承認自己是變态，希望姜覓能離開。

但姜覓沒有，那時候她也的确沒什麽生活的能力，顧言沣便沒再多提。

這一次，姜覓已經考上了理想的大學，演技方面，他也教了不少。他跟姜覓對過戲，知道她能靠這個走下去。所以，顧言沣覺得，如果讓姜覓誤會，她會徹底離開這些是非，也是好事。于是，他沒有解釋，默認了姜覓的責問。

他以為，姜覓會離開。

但他又一次想錯了姜覓，姜覓就算要離開，也要先還他的人情。

她竟然想直接去找費一若。

顧言沣聽說的時候，驚得出了一身冷汗，撞到旁邊的桌子，一個道具花瓶砸在他腿上。

好在，他總算是把姜覓給攔住了。

不然，按照姜覓的性子，可能見到費一若，就會直接跟她說：“我知道你是怎麽回事，我和你是同一類人。”

顧言沣不敢想象，費一若會對姜覓做什麽。

他輕輕摸了摸姜覓烏黑的頭發，再次閉上眼睛。

等護士進來換藥的時候，就看到顧言沣以一個別扭的姿勢，跟姜覓頭挨着頭，睡得很香，兩人的手還握在一起。

原來大明星談起戀愛來，跟普通人也沒什麽區別。護士這樣想着，都有點不忍心打擾他們。

但她換藥的動靜還是驚醒了兩人，顧言沣倒是很淡定地坐回去了，姜覓卻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護士很快退出去，姜覓紅着臉道歉：“對不起。”

“說什麽呢。”顧言沣笑笑，“該我跟你說謝謝。”

姜覓不想就着這個話題扯來扯去，看他臉色不大好，便問：“你還睡嗎？”

顧言沣搖搖頭，他睡眠向來少，臉色差是因為失血過多，不是困。

姜覓沉吟一瞬，說：“你不問問我的情況嗎？”

“大概能猜到。”顧言沣說，“是魂穿吧？”

姜覓想到他可能會猜到，但他真的說出這個答案來，她還是驚了一下。

“你原來的家庭應該很幸福。”顧言沣輕聲道，“辛苦你了。”

姜覓瞬間鼻子又有點酸。

可她實在沒資格在顧言沣面前談“辛苦”：“所以，讓我去見見她吧，我有經驗。”

“可你沒有她那些特殊能力。”顧言沣臉色凝重，“你認真想想，她為什麽不對我下死手？”

姜覓想過這個問題，但沒想出答案：“能力不夠？”

顧言沣道：“能力不夠，或者有什麽條件限制了她，讓她不能對我下殺手。無論哪一種情況，她心裏想必都極度不甘。你覺得她會怎麽做？”

姜覓真的想不到：“我不知道。”

顧言沣：“提升自己的能力，或者想辦法破解條件限制。可是，那麽強大的能力，想必不是普通辦法能幫上忙的。我查找了十幾年，只見過你們兩個穿越者。我不知道穿越的條件是什麽，我猜你也不知道。”

姜覓搖頭，她的确不知道，莫名其妙就穿了。

“你心地善良，不知道就不知道，只會好好生活，不會去害人。可她不一樣，她要是知道你也是穿越者，難保不會拿你做實驗，來為她化解困境。”顧言沣握着姜覓的手臂，“我跟她耗了十八年，不在乎多等幾天。你是我想保護的人，如果你因為這事出什麽意外，我……我會沒辦法接受，你明白嗎？”

姜覓傻傻地望着他。

“有位老和尚，是我師父，他一直在幫我尋找破解的辦法。”顧言沣繼續道，“前段時間他傳來消息，好像有線索了。所以，不要沖動，至少等見到師父再說，好嗎？”

姜覓點了點頭：“好。”

顧言沣松了口氣。

“你師父很厲害嗎？”姜覓問。

“嗯。”顧言沣點頭，露出一絲笑意，“有一段時間，我被她折磨到完全沒法入睡，是師父幫我治療，讓我情況好轉。這些年，他也一直都在幫我。”

姜覓其實有點害怕。

老和尚那麽厲害，如果知道她也是穿越的人，會不會把她當成妖魔除掉？

不過，他既然是顧言沣的師父，應該不會吧？

姜覓甩甩頭，把這些還未曾出現的擔憂甩掉：“好，我答應你，暫時不去找她。但是，如果你師父找不到辦法，你一定要讓我試試。”

顧言沣點點頭：“謝謝你。”

顧言沣受的是皮外傷，在醫院的精心護理下，很快就好起來，達到出院标準。

他還要趕回劇組拍戲，姜覓幫他收拾行李。

他這次回來沒帶什麽東西，姜覓收拾的基本上都是藥物。

“你的腿還要堅持每天換藥，不能站太久，更不能奔跑蹦跳，不能拍動作戲份……”姜覓不放心地叮囑，“還有，千萬不能感染，你別不當回事，一定要注意。”

顧言沣一一答應了，看了眼那個小箱子：“你不去玩了？”

“我自己跑走的，不好意思再回去。”姜覓笑着道。

顧言沣眉心輕輕蹙了下。

姜覓拿上顧言沣之前給她的那串鑰匙，走過去，蹲在他面前道：“顧老師，對不起。本來我該跟着去劇組照顧你的。但是，我想雙雙姐肯定也會盡全力照顧好你。而我……我想獨立生活一段時間。”

姜覓把下巴靠在他膝蓋上，仰着小臉說：“自從穿過來以後，我就一直在被你照顧。這段時間我過得很幸福，無憂無慮，我特別感激你。可是，這次的事情讓我意識到一個問題。我太過依賴你了，沒有自己獨立的生活，一旦發現你對我有任何一丁點的不好，我就會崩潰。這樣的關系，其實是不對等的，非常扭曲。跟你無關，是我的問題。”

顧言沣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

姜覓：“如果我什麽都要靠你，我就沒資格要求你跟我平等對話。很快就要開學了，你讓我自己去闖一闖，好不好？”

“好。”顧言沣一如既往地好說話，“但有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我。你确定心裏沒有藏着任何疑慮和委屈？”

“我确定。”姜覓笑起來，“顧老師你不要被我吓得杯弓蛇影，我只是想獨立生活，還住在你借我的房子裏，又不是就不跟你聯系了。我還是你的未婚妻，如果你有需要，我肯定第一時間出現。等你殺青回來，我也會再回來陪你住，說不定哪天我還會偷偷去劇組探你的班呢。”

顧言沣也笑了，伸手輕揉她的發頂：“那好，你一個人在外面注意安全。有任何困難，記得給我打電話。不要因為想獨立，就拒絕別人的幫助。”

“我明白，我沒那麽傻。”姜覓握了握拳頭，“顧老師，給我一點時間，等我真正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