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山
出城的正街道平整寬闊,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陳青醁便快馬出了西城門,出城門順着驿道跑馬過三四裏地,便可以遠遠看見那翠鳴山,翠鳴山東西連綿幾十裏,西高東低,東面山峰低矮地勢平緩,水繞峰環,是贇州城裏貴人們常常踏青游玩的好去處。西山巍峨陡峭,大樹叢雜,很多地方山峰陡峭,幽深綿長。
陳青醁順着山底跑馬快速前行,半個時辰後,終于在一處山腳下看到了秦府的幾匹快馬。
一個黑衣窄袖,一身獵戶打扮的人正往樹上系着馬繩,陳青醁勒住馬,跳了下來。那人一擡頭,驚喜道:“容少爺,你怎麽來了。”
陳青醁看見他,感覺很是眼熟,可一時就是想不起來。
那人指指自己,說道:“小的叫楊實。”
“哦,對,楊實,我記起來了。他們都上山了?”
楊實回道:“才剛剛上去,容少爺,你怎麽也來了?”
“多一個人也不是壞事,天色不早了,咱們還是先上山吧。”陳青醁說道。
“容少爺,容少爺~”
楊實趕緊跟上,“這裏地形你不熟,可要小心點。”
陳青醁腳下踏着一個大石塊,擡頭望了望山頂,問他:“你去過這山裏沒有?”
楊實咧開嘴說道:“去過,我小時候就常跟着我爹上山砍柴采藥,要不是家裏讓我來城裏當學徒,說不定我還天天在這山裏頭轉悠呢。”
“行,那走吧,你在前面帶路。”陳青醁說道。
楊實“哦”了一聲,等了一會,沒忍住:“容少爺,要是萬一遇上了土匪,你也別害怕,只要不惹他們,他們也不會拿我們怎樣。”
陳青醁想笑,要是土匪山賊都講道理,那還是土匪山賊嗎?這小子也太不會安慰人了。
兩人順着一條路徑往上走,山路曲折難行,楊實背着一個箭筒,腰上挂着一把硬弓,他氣喘籲籲的說道:“容少爺,這會都快申時了,說不定,咱們今晚就要在山上過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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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青醁沒有說話,遠處岡巒重沓,松柏聳翠,一眼看過去好似無邊無際。陳青醁停下腳步,說道:“咱們先等等,楊實,你說,這山裏哪座山頭有溪水?”
“溪水?”楊實想了想:“南邊的樹林多,大的小的總有十來條,往北那邊石山多,溪流好像也有,不過應該不多,容少爺,你是不是渴了?”
陳青醁擺擺手,“這起山賊有幾十號人,既然都住在這山裏面,那肯定會靠近水源處安營紮寨。不過,這水流這麽多,找起來也就難了。”
“哦,确實是。”
“你剛剛說北邊都是石山?”
“是的,那邊山崖高,又陡,山上都是些荊棘,南邊老樹多,草藥也多。”
陳青醁:“那你有沒有見過那些山賊?”
“小時候見過幾回,不過,像我們這些砍柴的打獵的,他們一般都不搶,有時看我們一眼就走了。”
陳青醁不禁一笑:“你們那些東西人家也看不上好不好。”
楊實不好意思笑了笑,“也是啊。”
這樣看來,那些土匪應該不在北邊,那裏山崖陡峭,又都是灌木叢,要是官府追來,連個藏身的地方也沒有,南邊樹多水源多,想來這些土匪八成是躲在山的南邊。
陳青醁遠遠望了望連綿起伏的山嶺,說:“這樣,咱們就往這個方向去找找看。”
兩人定下路徑,便趕緊趕路。剛剛開始的時候還好,越到後面,路上越難走,漸漸的,就只剩了條砍柴的小徑。
陳青醁一邊走一邊記下出入的路數。其實,這樣滿山裏轉悠,要找到那些人真的不容易,深山曠野,山路艱難,好歹還是入了冬的,走了幾十裏路後,陳青醁已經出了好幾身的汗。
歇了一會,兩人繼續趕路,一氣翻了幾個山嶺頭,還是連個人影子也沒見到,十月的天氣,天光又短,轉眼間天色就開始黯淡下來了。
為了不讓山賊們發覺,兩人連個火把都不敢點,只就着昏暗的日光繼續前行。
走了一段路,兩人又渴又累,幸虧好這時找到了一條溪流,兩人捧着水一氣喝了個飽。
“怎麽辦,容少爺,你看,這天就要黑了。”
陳青醁喘了一口氣,看了看周圍,對面又是一座山嶺,不遠處有條兩丈多寬的山溝,溝底密密麻麻都是亂石榛棘,要想從這裏過去,要麽先繞去山底,要麽就從這山溝裏過去。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陳青醁不得不打起精神,說道:“先過去那邊再說。”
楊實只好聽從她的話,為了節省時間,兩人還是打算從溝底過去,陳青醁找來了一束藤條,将一頭綁在樹上,兩人順着溝沿慢慢滑了下去。
陳青醁将外衫脫下來罩在頭上,小心翼翼的撥開棘叢朝前進。
這邊嶺上的柏樹多,那些樹木影影綽綽,似鬼魅招搖。
好在過了不久,月亮漸漸從東邊升起,滿地淡淡的銀光,兩人在山裏又走了十幾裏路,可依舊毫無收獲。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雖然有月光照路,可山路依舊艱辛,楊實一開始在前面帶路,慢慢的就落到了陳青醁的後面。
前邊瞧着好像有塊磨盤大的石頭,陳青醁剛要過去歇一歇,猛然發覺右邊山後好像突然閃過了一點亮光。
她忙低下身,轉過頭朝楊實招了招手。
兩人彎下腰,慢慢繞到了山背後,這裏地勢平坦,不遠處隐隐現出了幾個草屋頂。剛剛那亮光就是從那裏發出來的。
楊實一手緊緊握着弓,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不止,“容少爺,你說是不是這裏?”
陳青醁小心翼翼往前走,低聲說道:“八成是了。”
楊實抹了一頭的虛汗,小聲說道:“他們人多,容少爺,咱們還是先回山下吧,大晚上的也看不清人,等明天一早,咱們就帶人過來。”
陳青醁頭也不回,“大晚上的多好呀,他們在明我們在暗,要是等天一亮,那還不是明晃晃給他們做靶子嗎。”
“可老爺說了,不能驚動他們,要有個萬一,小姐就危險了。”
陳青醁回過身說道:“我會小心行事的,這樣,你去剛剛那棵大松樹下等着,要是過了亥時我還沒有出來,你就立馬下山。”
楊實急得不行,“這怎麽可以,容少爺,你一個人……”
“你放心,我去去就來,人多了反而容易打草驚蛇。”
楊實沒法,只好慢慢往後退,“容少爺,你可要小心點啊。”
說話間,陳青醁早已摸過去了,四下裏都是栅欄,她一個翻身越了過去。
西北方向上有一座草廳,裏面燈火通明。東邊一排低矮的草屋,外邊雜七雜八堆着一些瓦罐木槽鐵鑿子之類,東北角、西南角上各有幾間木屋子。
陳青醁不知道人關在哪裏,正打算從西南那邊木屋去,卻不妨一個大漢迎面走來,她一閃身,趕緊藏在了一棵樹後。
“喲,二哥,你這是喝好了?”
東邊屋裏走出一個人來。
“喝他娘的,明天還有正事,老子能喝盡興嗎?哎,老六,這麽晚了,你手裏提的是什麽?”
那人道:“去給那娘們送湯送飯呢,那娘們可不好伺候,一身嬌慣的毛病,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這大晚上的,一定要給她煮粥熬湯!”
那大漢啐了一口,罵道:“他娘的,到這裏還由的她,她不肯吃,你就不會往死裏灌,要我來,先打她幾巴掌,看她還犟不犟了。”
“二哥說笑了,那秦小姐金貴的很,要是真弄死了她,那白花花的銀子就打水漂了。”
大樹後的陳青醁慢慢從身上解下了一條長绫羅紗,今天出來的急,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寬袖衣衫。
她耳朵裏聽着兩人的對話,手上一圈一圈的将手腕紮好。
“行了,少在我這裏叫屈,等明天事情辦好了,你過來陪我好好喝上幾壺。”
“好勒,那我就少陪二哥了。”
陳青醁聽了一會動靜,小心翼翼探出了頭。眼看着那人提着罐子往東北角上去了。
陳青醁仔細看了看四周情況,借着幾棵大樹,她迅速翻到了東邊,東邊草屋前面亮堂,人聲喧嘩,後面卻昏暗無人,她低下頭,順着屋檐一路悄悄往北過去。
這幾間木屋不高,但圍的結實,上面只開了一個小小的窗戶。
陳青醁四處轉了一圈,飛身攀上了屋子旁邊的一棵大樹。
屋裏地面上鋪了一層幹草,可憐的秦大小姐雙腳被繩索綁着,坐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那個男人開了門,将飯罐放到她腳邊,“秦小姐,你用飯吧。”
秦玉甄看也不看,“你們也是好漢?這樣綁着我,我怎麽吃?”
“你手不是好好的?怎麽就不能吃了,來,筷子在這。”
秦小姐冷哼了一聲。
“照大小姐你的吩咐,這湯熬的正好,沒有一點肥肉在上面。”
“是嗎?可這碗本小姐不喜歡,又黑又破的,我看了就沒胃口。”
那人忍不住暴起,“秦小姐,你耍我是吧,這飯菜來來回回我都做三次了!你也是遇上我,要是那二當家的,我看你能傲到什麽時候!”
“我可不管你二當家三當家的,你要麽拿走要麽給我換個好看的白瓷碗來。”
那人額上青筋漲起:“你他媽的不吃拉倒,老子還不伺候了。”
現在不單那人氣的眼睛爆火,就連樹上的陳青醁也不禁扶額:這不是為難人嘛,人家在山裏當土匪的,哪裏有那麽精貴的碗給你,都什麽時候了,還擺什麽小姐架子,你還當這裏是你家宅院不成!
那人重重關了門出去後,屋裏重新恢複了沉靜。
過了好一會兒,秦大小姐才從地上拿起了筷子,可筷子還沒伸到飯菜裏去,那雙眼睛便已擱了滿滿一汪淚水,接着眸光微微一垂,那眼淚便慢慢滴落下來,無聲無息哭的那叫一個梨花帶雨,那叫一個凄慘傷心,說不盡的凄涼婉轉柔弱無助,叫人看了便憐惜不已。
陳青醁不由嘆了一聲,唉!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