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惡人有惡相

四月十一日, 那些剛剛還在扳着手指算離秦家大喜日子還有幾天的人家就見到了秦家人來訪。

“什麽?這親事取消了?”

來人一臉客氣, “不好意思, 府裏有些事還沒有弄清楚, 這婚姻大事嘛,畢竟馬虎不得,所以, 還請老爺太太将帖子先還了,等我家小姐重新定了日子, 到時候再來請二位坐席。”

你說蹊跷不蹊跷,這婚姻大事還有重新再定日子的。這秦家人可真有意思, 現在外面都瘋傳那個從京城來的容少爺是個假的, 可那天他們秦家不還是遮着掩着要把秦小姐嫁給那人, 沒想到這才過了一天, 事情生生又有了變化。

這裏秦家人帖子還沒收齊呢,那邊早已傳的沸沸揚揚了, 各種各樣的謠言也一下子多了起來,反正這秦家大富大貴, 那眼睛盯着他家的真是多了去了。

不過,不管外面怎麽傳, 秦家依舊風平浪靜閉門謝客着, 不但大門關的嚴嚴實實,就連經常閑坐在門前那對獅子旁的門役小厮也不見了一個。

東園裏,卉兒梳過頭後就開始守在了門外。她有些無聊地支着頭,往門裏看了一眼, 然後又轉回來。都這個時候了,小姐還沒醒,怕是她昨晚一宿沒睡吧。

屋外的樹枝上停着幾只翠鳥,時而叽叽喳喳叫喚兩聲,忽而又飛走了

秦玉甄緩緩睜開了雙眼,外面早已天光大亮,園子裏,那幾株月季正開的芳盛,她躺在床上,似乎還能聞到陣陣花香。秦玉甄心神不由恍惚起來。良久,她才起身,散着一頭淩亂的青絲赤腳下了床。

屋子裏面,她的那些嫁妝擺放的整整齊齊,除了外面擺的那些大匹的錦緞,正房的兩邊的耳房裏還放着好幾十擔貴重的箱籠。

那件鑲了寶珠的大紅嫁衣安安靜靜擺放在那裏,映着外面透進來的陽光,紅的刺眼。

秦玉甄走過去,伸出纖纖十指,細細的把那件嫁衣裏裏外外撫摸了一遍。她神色溫和,似乎昨天的事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為了這件嫁衣,她這幾天費了不少工夫。

她臉上慢慢露出幾絲笑意來,旁邊那個笸籮裏是卉兒收起來的一些針線和碎綢子緞子,當然,裏面還少不了一把鋒利的剪子。

‘什麽念念不忘,什麽情意天地可鑒,從無一絲虛假。’她秦玉甄一點都不需要。

窗外清風微微,一只翠鳥剛忽扇着翅膀剛剛落在枝頭上時,只聽屋裏砰的一聲,卉兒一臉驚慌地跑進來,“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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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兒張大嘴巴,瞬間呆在了門口,那滿地的碎紅綢布和披頭散發光腳站在那裏的秦大小姐顯然令她更加震驚。

……

“小,姐,姑爺被,被人抓走了。”

——

翠竹焦急地站在階下伸長脖子往裏望了又望。

怎麽還不出來?

再等下去,怕就來不及了。

這上午大日頭底下站着,翠竹早已急出了一身汗,她雖然不知道昨天出了什麽大事,可到底兩人都有過情意,怎麽着也至于就這樣一刀兩斷了。

翠竹正東想西想着,只見門簾一掀,那卉兒就走了出來。

“怎麽樣?卉兒姑娘,小姐怎麽說?可要不要立馬叫人去追?”

卉兒神情冷冷的,“不必了,從今往後,凡是府裏上上下下人等,在小姐跟前,絕不能再提姑爺或容少爺幾個字。否則,不管是誰,一概趕出府去。”

“啊?”翠竹頓時感到一盆涼水從頭頂心澆了下來,她呆呆道:“可,可是……”

“你也別可是可是的了,我看你,還是回去吧。”

卉兒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說:“還有,你是南院那邊的,以後,別有事沒事往這邊跑,你來這裏,要是小姐看見了,她一準不高興。”

“……那,哦,那行吧。”翠竹恹恹地轉身出了東院。她來時還想着從中轉圜一下,可現在這樣子,等小姐回心轉意已是不可能了。

她心裏很不好受,姑爺這一去,就算死罪能免,活罪怕也難逃。她孤身一人在這裏,以後下了監牢,身邊就連個送飯的人都沒有。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之前兩人還親親熱熱如膠似漆的,一時這樣恩斷義絕,就是她們這些旁人看了,心裏頭也很不是滋味。

翠竹心下凄然,那容少爺雖說是假的,可憑良心上講,她也沒有哪裏不好,不但對小姐好,待她們這些下人也好。也不知這回到底是什麽事,讓小姐這樣一絲情份都不留。她哀嘆一聲,一個人沿着石徑慢慢走了回去。

這四月的天色晴好,雖然傍晚時偶爾能見一些陰雲沉沉地壓在天邊,但到了白天,依舊晴的很透徹,天空中連一絲雲的都沒有。

贇州府衙門內,巳時一到,知府王大人便正了正官帽,甩了一下袖子走進了正堂。

大堂裏,兩班衙役齊齊站立,堂下左邊是一張黑色太師椅,一身寧綢衣袍的王恩正吊兒郎當的坐在上面。

“爹。”

王恩忙起來喊了一聲。

王知府板着臉,邁着官步慢悠悠走過堂前那海水朝屏風,然後官架十足的在法桌後坐定。

一個師爺遞上來一張紙,“大人,這是秦老爺着人送過來的狀子,您看看。”

王知府伸手接了過來,仔細看了一遍後,便坐正了身體,聲音威嚴道:“把人帶上來。”

陳青醁被兩個衙役押了上來,站在堂下。她眼睛瞥了一下正滿臉冷笑的王恩後,拱手道:“大人。”

王恩在一旁打量了她一番,笑笑道:“容少爺?別來無恙,咱們今天又見面了。”

“王公子,承你費心,我一直都好。倒是你,那天丢了那麽大面子,也不知你有恙無恙?心情可好?”陳青醁道。

反正今天也逃不過了,她可不想讓王恩太得意。

王恩一張臉頓時拉了下來,“你今天可要看清楚了,這裏是衙門,不是那秦家!現在可沒有人給你仗腰子,你啊,就給我慢慢等着。我看你到時候還能不能笑的出來。”

陳青醁垂下眼睛,默然不語。

“咳咳!”王知府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王恩,拿起驚堂木重重拍了下來。

“升堂!”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

“大人,本人無名無姓,也不知籍貫何處。”陳青醁淡淡道。

“大膽!你竟敢藐視本官,本官再問你,你姓誰名誰?家住何方?年紀幾何?你給我一一從實招來。”

陳青醁擡頭,慢慢回道:“大人,本人确實無名無姓,也不知家在何方。”

王知府臉上一時挂不住,他拿起驚堂木,重重一拍,斷喝了一嗓子:“大膽刁民,本官問你話,你竟然敢一再當堂頂撞,來人,給我笞杖二十,這就打!”

王恩趕緊朝那個師爺使了使眼色,那師爺立馬上前道:“大人,按律,藐視主審長官,該笞杖二十,可是,你看她,不但出言不遜,刁鑽頑劣,還全不把本朝律法放在眼裏,問她姓名都不回答,我看這笞杖二十還是太輕了,大人,不如判她罪加一等,從嚴重處,改為脊杖二十。”

脊杖二十!

這姓王的果然心黑手辣,這完全是把她往死裏整。這脊杖二十打下去,她陳青醁怕是不死也去了半條命,別說二十,就是幾杖下去,被當場打斷脊背也都可能,這刑罰非死即殘,就算背脊沒斷,這五髒六腑也定然會受到重創。

陳青醁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她一擡手,大聲說道:“大人,不知這位師爺依照的是本朝哪條律法要斷我脊杖二十?就算要罪加一等,也不過笞杖四十,王大人公正廉明,外面都知道我和王公子曾有過節,要是今天無故斷我二十脊杖,或是故意加重我的罪名,這要傳出去了,豈不有損大人一世清名。”

“這,這?”那位師爺一下子無言以對,沒想到這人一來就斷了他們的後手。現在整個贇州城都知道這秦家姑爺和王恩不對付,今天要是他王知府手裏稍微判重一點,他就免不了要背上徇私枉法的污名。

“哼!”王知府看了一眼陳青醁,收回了拿着堂木的手。

那王恩卻一下子就像吃了一坨屎一樣難受,他氣的臉色發黑,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秦家的狀子上告你謀財欺詐,騙財騙婚,你可認罪?”

陳青醁低下頭,半晌才道:“我認。”

“很好,既然這樣,加上剛才藐視主審長官,故意隐瞞姓名籍貫,三罪并罰,本官斷你脊杖一十,即刻行刑!”

“來人,給我打!”

王知府話音一落,旁邊幾個官差立馬就趕去擡長凳了。

王恩嘴角勾起,眼裏透出了一絲狠厲來。這人好容易落到了他的手上,他豈能這麽輕易放過她?他冷哼一聲,心道:王八崽子,早晚叫你死在我的手裏。

他朝師爺又丢了個眼色,沒多久,一個膀大腰圓的大漢就拿了杖木過來。

陳青醁被那些衙役七手八腳摁在那條長凳上,半絲也動不得。

那大漢朝手裏吐了一口唾沫,便高高舉起了那根杖木。

“呔!”那杖木帶着刺耳的風聲劃過半圈後狠狠砸在了陳青醁的背上,只這一下,砸的陳青醁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咳咳咳咳……”

随後再重重的一下,陳青醁幾乎要吐出一口血來。

現在是四月交夏的時候,身上穿的不多,再加上陳青醁身材清瘦,那背上幾乎都是骨頭。行刑那人手上絲毫沒松懈,第三杖狠狠打下來,差點就打斷了她的骨頭。

陳青醁緊緊蹙了蹙眉,那雙燦然生光的眼珠随即黯淡了下來。

惡人有惡相,那王恩見她這個樣,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不是說身手挺厲害的嗎?怎麽這麽不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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