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跳梁小醜(修)
安嬷嬷越想越不由心裏難受起來, “這世道都是怎麽了, 那些壞人活的好好的, 這好人倒進了監牢。就算你招了她生氣, 她也不該這樣待你。”
“嬷嬷,沒有,不關她的事。”這事陳青醁怎麽能和她說的清楚。
“她的性子我知道, 有時為人行事是傲性了點,眼裏又容不得沙子。可我知道你一向體貼她的心, 你對她的好,嬷嬷我都看在眼裏, 你這回要是受了她的委屈, 我替她向你道個歉, 你呢, 也別怪她了。”
陳青醁苦笑了一下:“我不怪她。”
那邊有幾個差役已經往這邊看了好幾眼,眼見着要往這邊走來了, 陳青醁便說道:“這裏風大,嬷嬷你還是先回去吧。”
安嬷嬷也留心看出來了, 她拉着陳青醁袖口,說:“你一個人小心點, 這兒人多心壞, 可別叫人欺負去了。”
“您放心,我知道了。”
“你好好的,等我明兒再來。”
安嬷嬷邊說邊起了身,拿起了拐杖慢慢走開了。
下午酉時, 河道上的工匠陸陸續續上岸時,葛五少瞅準了一個機會連蹦帶跳的走下了河道。
“容兄。”
陳青醁見了他,便對他使了一個眼色,轉身走到了一個背靜的地方。
這段時間王恩正找機會對付她,為避免牽連到葛五,她已讓葛五盡量少來這裏了。
“容兄,你讓我找周大人的事,我已經去打聽了。”
“怎麽說?那周大人肯見你了?”
那個周呈雖然和陳青醁打過幾次交道,但此人是官場上左右逢源的老油子,說話辦事八面玲珑做人圓滑,自從陳青醁出事之後,他就沒見現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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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兄,還真讓你說對了,這周大人一開始就不肯幫忙,到後來我給他外面那個外室送了幾次東西,他沒辦法,這才答應了下來。”
“這便好,這便好……”
陳青醁這些天以來終于從心底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河道邊的石條是從城外幾座石山上采運下來的,只要她能出了城上山,那脫身便只是遲早的事。
“……容兄,我昨天還聽到了一件事。”
葛五看了看四周,低聲說道:“之前跟你來的那個馮老四也在山上,不過,聽說他先前在監牢時試圖逃跑,被人生生打斷了一條腿。”
“是麽?”陳青醁道:“那可真是報應。”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加上她陳青醁,這種報應就是兩人該得的,自己的罪孽就該自己消受。
八月桂花開,還沒到中秋,便已經夜涼透骨了。
這天一早,秦府後院廚房裏的幾個煮飯婆子才剛剛燒了兩竈火,那安嬷嬷便踮着雙小腳進來了。
幾個廚娘停下手問道:“嬷嬷,您老今兒這麽早來後廚做什麽?”
安嬷嬷這兩天一心記着那些人合起夥來瞞她,恨屋及烏,所以對後廚這些人她都不太理睬。她自個端着碗去鍋裏裝了幾碗菜,又盛了熱飯,臨了又掏出一塊藍布巾子包了幾塊糖餡的糕餅,一樣一樣,都整整齊齊放到一個藤條籃子裏頭。
旁人也不敢上前幫忙,直到她老人家顫顫巍巍提着籃子走出去了,這才紛紛議論道:“這一大早的,嬷嬷是給誰送飯去麽?”
“就是,東院裏那麽多丫鬟,怎麽會用她來?”
“你們都別說了。”一個切菜婆子道:“這安嬷嬷指定是給河上姑爺送飯去了,往後啊,只要老爺小姐沒發話,她老人家要怎麽來都行,咱們就當看不見,随她怎麽去。”
“這老嬷嬷也是的,那河上難道還沒有飯吃麽,用的上她老人家這麽大遠的送過去。”
一個婆子道:“呵,那地兒有什麽能進口的東西,左不過是今天一碗冷米湯,明天一碗薄稀飯,只要沒餓死,那就是好造化了。阿彌陀佛,也不知道姑爺到底犯了什麽事,要去遭那種罪。”
“是啊是啊,現在咱們也就是在這兒說說,要是出了後院,可不敢議論這些了,前些日子,那個叫什麽莕、莕什麽的……诶,就是堂少爺養在外面的那個女人……”
“莕娘?”
“對對對,就叫莕娘,她挺着個大肚子,還想要來咱們府上讨銀子,被何管家叫人幾個亂棍就打出去了,現在別說要這個女人來了,就是堂少爺肯拉下臉面跪上幾天幾夜怕也未必中用。所以啊,咱們府裏有兩個人絕不能提,一個是姑爺,一個就是這堂少爺了。”
“……”
“唉,造孽啊,那堂少爺如今落魄的很,他以前屋裏略值幾個錢的,都當幹賣盡了,別說風光了,聽人說他晚上就連一碗燈都點不起了,唉,貧賤夫妻百事哀,以前還能靠着列祖列宗的洪福過過現成日子,可現在呢……”
“唉,可憐啊,要不是這樣,他也不會慫恿那女人上門讨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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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秋風起得早,露水重,還不到下旬,就似乎有了冬天的寒意。
這裏是已經是城外了,陳青醁靜靜地站在半山上,看着遠處的荒山。她在山上已經是第三天了,這裏遠遠近近都是鑿山采石的山頭。一眼望去,滿山都是人。
“喂,叫你呢,快點過來幹活!”一個差役用力揮了一下鞭子喊道。
陳青醁回過神來,走過去撿起了地上的石塊。
“快着點,等會還要進城運送幾趟呢,這麽磨磨蹭蹭的要揀到什麽時候去!”
陳青醁在這裏除了要擡揀石塊,有時還要趕着驢車進城運送這些石條石塊或者接替別人用釺子鑿石頭。
揀了不到一會,她便好像聽到了有人叫她。
“青醁?”
“……”
“青醁,這兒!”
陳青醁直起身,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馮老四。
許久不見的馮老四一臉滄桑,頭上戴着一個破笠子,身上衣服東飄一塊西飄一塊,看上去簡直連叫花子都不如了。他小心地看了看,見四處沒人,便一瘸一拐地走出來草叢。
“喲,這不是馮四爺麽?”陳青醁微微一笑,“好久不見,馮四爺近來可好?”
馮老四尴尬道:“好不好的,你也看見了,青醁,上次我聽見你在公堂上被打,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
陳青醁冷笑:“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像咱們這種人,一千年活不到,但也不至于死的那麽早。”
馮老四在獄中受過了不少磨難,最後還被人打斷了腿,期間還差點客死他鄉。現在見了陳青醁,那簡直就像見到了親人。所以,對于她的冷嘲熱諷,馮老四已經毫不以為然。
“青醁,你看……”他朝遠處努了努嘴,過了那座山頭,咱們就可以遠走高飛了,這江南,我是永遠不想來了。”
“永遠?”
陳青醁看着那遙遠的地方,永遠不來,永遠不見,永遠忘記!
這永遠,到底是多長時間?
過了十三,離八月十五中秋便只剩兩天了。
這幾天贇州城裏到處熱熱鬧鬧,因為臨近佳節,人月團圓,街市兩邊早早就挂上了燈籠。
到了中秋這天,城裏各處都張燈結彩,還沒到酉時,天光依舊亮堂時,街上的人便開始多了起來。
那些往城裏押送大石條的幾個官差為了早些交差,從申時便開始押着犯人往城裏運送石塊,那些大石條重重地壓在驢車上,壓的那些叫驢多走一步都喘不過氣來。
陳青醁和幾個人在前面趕驢,從城門進來後沿着城西那條大路一直向東走。
街市上熙熙攘攘,那些羞羞怯怯的大姑娘小媳婦都趁着今天成群結隊地出來瞧熱鬧。當然,那些已經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待嫁閨秀也能趁着這佳節和未來郎君相見一面。
滿身汗跡的陳青醁趕着車剛剛拐過一個街角,便看見一間鋪子前立着一位衆星捧月的貴家小姐。滿樓的燈光下,那人兒的容貌一點一滴那是看得清清楚楚。不但這貴家小姐看的清楚,就連她身邊那位玉樹臨風清新俊逸風度翩翩才貌雙全的青年男子也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無一絲一點模糊。
郎才女貌!
真是天造地設比翼雙飛郎情妾意的一對才子佳人啊!
旁邊一個丫鬟正捏起一塊小小的月餅,驚喜道:“小姐小姐,你看,咱們府上的月餅可沒有這麽秀氣,你瞧,這皮色還是綠色的呢!”
“……”
旁邊那位才郎微微一笑,文質彬彬的指着月餅說道:“秦小姐,說起這月餅,其實還有一段典故……”
丫鬟眼神無意中瞥過來看到陳青醁時,頓時張嘴結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小,小姐,姑爺……”
秦玉甄轉過頭來,目光正好撞進了陳青醁的眼裏。
她眼裏的震驚、慌亂,已讓陳青醁心如刀絞:難道你就這樣等不及了麽?難道你真的這樣憎惡我?
什麽求不得,放不下。原來她陳青醁不過是一個癡心妄想的跳梁小醜罷了。
一個無恥下流的跳梁小醜!
她用力扯出一絲客氣的笑容,開口說道:“前面這位小姐,不好意思,請讓讓路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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