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 卉兒站在樹下晾幾塊巾子, 一轉眼就看到了前院一個丫鬟進來了東院。

她探出身問道:“有什麽事麽?”

那小丫鬟走過去:“卉兒姐姐, 小姐呢?”

卉兒把巾子晾上, “小姐才醒來呢,什麽事這麽忙?一大早的就來。”

小丫鬟左右看了看,小聲道:“卉兒姐姐, 今天那姚婆子來了,老爺讓小姐去前院一趟。”

這個姚婆子就是幫小姐牽線的媒婆。

這媒婆上門, 還能為什麽事。

卉兒想了想,說:“你等着, 我先進去告訴小姐一聲。”她一說完, 便轉身進屋去了。

卉兒進去後, 過了足足半個時辰, 新換了衣裳裙子的秦玉甄才邁着步子慢慢出了門來。

這秋末冬初的小陽天氣,秦府幾個園子裏殘荷蕭肅, 雖然天氣有些冷,但只要不下雨, 倒也沒那麽難捱。

從東院出來,過了幾道曲折游廊便到了中庭, 等再穿過一個不大的小園子, 便走到了前院。

“小姐。”

“小姐來了。”

進了垂花門,幾個前院的丫鬟便紛紛迎了上來,“小姐,老爺正在外書房呢。”

“那幾個做媒的婆子也在。”

秦玉甄面無表情上了門前石階, 才一進書房門,那眼尖的姚婆子就一臉笑意的站了起來,“說曹操曹操到,秦小姐可不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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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玉甄進來後,一雙眼睛看了看幾個來人,便走去了秦仲崑面前。

“爹。”

她今天神色瑩靜,說話也輕輕柔柔。

秦仲崑看了看她,微微點了下頭,說:“甄兒你先坐吧。”

秦玉甄今天臉上淡淡擦了些脂粉,柳眉鳳眼,看上去雖依然端麗動人,但眼底卻還是掩不住有些憔悴,她玉簪朱履,安安靜靜坐了下來。

那媒婆見秦家大小姐沒有了上回那種待人盛氣淩人的氣焰,心裏高興的不行,看來這事十成八九能成了,這大戶人家的姑娘,到底還是有些體統的。

她臉露喜色,立馬就說道:“秦老爺,既然小姐也來了,你看,這事,咱們是不是……”

秦仲崑伸手捋了捋胡須,好一會才開口:“甄兒,你看,你和那張公子也見過幾面了,雖說日子淺了些,但我見他為人謹謹慎慎,倒不是那種輕浮詐狂之徒。而且你們年庚相配、八字也無相尅,我這幾天正想着是否挑個日子把這親事定下來。”

“是啊是啊。”那媒婆迫不及待說道:“那張公子人才好,又有功名傍身,雖說家境一般,但人家好歹也算書香門第不是,秦小姐你天姿國色,要是和張公子結成了秦晉之好,那便真真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千秋佳偶。”

秦玉甄今年滿十九在二十上了,要是房在平常人家家裏,十五六歲都已經出閣了,要是等到十七八歲上親事還不見分曉的話,那家裏人大概早急的不得了了。這年頭,年紀大的老姑娘不好嫁,只要不是瘸腳瞎眼的,怎麽着也不會拖到那麽晚才叫人說媒提親。雖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秦家家大業大富甲一方,可秦家小姐就算要招一個入贅的夫婿,這時候也都早該定了。

秦仲崑看着低頭不語的女兒,只好放緩聲音說道:“不過,這畢竟也是終身大事,宜緩不宜急……”

那媒婆子聽着很是着急,別的不怕,就怕夜長夢多,這事越早定下來越好。

“秦老爺,大小姐畢竟年輕,經的事少,更何況姑娘家的臉皮薄,就算有了心意也不好意思說出口。咱們老一輩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是該聽聽的,秦小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這話說的也在理,不過婚姻之事總要兩家情願,秦仲崑想了想,還是問:“甄兒,你認為如何?你看看,是否願意和……”

“父親,我不願意。”秦玉甄擡起頭,說完這句話,她的眼底湧出了許多哀傷,一張臉一瞬間就失了之前的光彩明潤,“父親,女兒不願意。”

她這段時間消瘦了不少,面色泛白不說,整個人看上去都柔弱了不少。

秦仲崑面色微沉,他壓住心思緩緩說道:“要不然,咱們再等等也是行的,若是你實在不願意……。”

“父親。”秦玉甄搖搖頭,意思不言明了。

那媒婆專會看風色,看這樣子,秦小姐是對那張公子看不上眼了,她一時有些沮喪,本來眼看着這謝媒錢就要到手了,沒想到事情又變了卦。

“來人,送客。”秦仲崑沉聲道:“麻煩兩位跑這一趟了。”

那媒婆子忙說道:“秦老爺客氣,要是不嫌我這婆子多句嘴,我就再說一句,這贇州城裏有的是才子俊傑……”

秦仲崑臉色陰沉,“來人,叫何管家去取十兩銀子來。”

那媒婆一聽有十兩銀子的賞錢,話說到半截便硬生生給憋了回去,“秦老爺真是太客氣了,我,我這裏謝過老爺了。”

那媒婆笑的一張臉都開了花,“秦小姐放心,以後我定會為你再尋一個如意郎君。”

一個丫鬟皺着眉頭上來道:“走吧,咱們先出去。”

如意郎君?

這天底下還能有誰能如她的意?

秦玉甄心裏有些酸澀。

幾個人出去了以後,秦仲崑終于壓制不住心頭的怒氣,“甄兒,你給我說清楚,你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麽!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你心裏,是不是還放不下那個小畜生!”

“爹,我……”

“你不說我也知道。”秦仲崑滿眼怒火:“甄兒,我問你,那個人到底有什麽好,你到現在還這樣想着她,這天底下的好兒郎多的是,你為什麽偏偏就不願放下她!”秦仲崑越說越氣憤,“你先前那樣哀求我,讓我同意你們的婚事,可是到頭來,你又得到了什麽?我們秦家現在都被她攪得不得安寧,甄兒,我問你,都過去這麽久了,你現在,你現在心裏是不是還戀着她?”

“爹。”秦玉甄終于控制不住自己,一雙眼裏溢出了淚水。

“爹,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秦玉甄哽咽着說完,便已淚流滿面。

她這是招認了。

秦仲崑嘆了一口氣,久久才說出了一句:“真是冤孽。”

秦玉甄無聲地哭泣着,她這些天感覺自己在深淵裏掙紮,心裏一時想着念着那人的好,想着那人溫柔的眉眼,想着那天她背着她從山上下來的情景,想着兩人以後相處的那些時光,可想的久了,她一時又恨的要命,恨不得見了她要撲上去咬死了她才算,可一想到那人入獄後的那副模樣,想到她腳上那雙沉重的鐵鏈,她又心痛的無法喘息過來,自己一生一世所有的愛戀都給了她,而她的心卻被她傷的支離破碎,碎的她自己再也攢不回來了。

她的淚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只要一想起最後那次見面那人絕望的眼神,那種陌生而又絕望的眼神就會像一把尖刀一刀一刀剜着她的心口,她滿腔的悲痛最後只能化作眼中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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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葛家幾代做着青布生意,生意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葛家太爺育有二子,底下孫子孫女卻多,葛五行五,上有四個長兄嫡姐,下有六個弟兄姊妹。葛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能成器的算來算去也沒幾個,仗着舊日裏的空架子,外頭人看着好像也不差。可葛家每到月底各房分賬,雖然不至于到等銀子買米下鍋的地步,但能實在分到手裏的其實并不多。

葛五為人不算太精明,可也不傻,除了瞞着家人在外經營一些小生意外,自己也多多少少存了一點錢財。

這天戌時過後,燈火輝煌的鴻升樓外,一大群剛剛散場的纨绔子弟正鬧鬧哄哄的往外邊走。

“嘁,他娘的今天真是背,連場輸了我一共一百多兩銀子了。”

一個人接道:“這算什麽,我他媽輸了快二百兩了,要不是葛五那小子手氣太好,我原本還是贏錢的。”

“嗐,說這些有什麽用,誰叫葛五那小子最近踩了狗屎運,幾場下來也不知贏了多少了。”

“就是說嘛,人家手氣正旺,你們就自認倒黴吧……”

這些人一邊說一邊走遠了。

葛五坐在桌邊仔細算了算今天的收入,又把銀子在賭行裏換成了銀票子,這才悠哉悠哉踏出了鴻升樓。

借着月光騎馬回家,一路回到西街時,時辰都已經到了亥時初刻。

淡淡的月光下,路邊都是一些樹影子。

葛五在門前系了馬,開了半間院門正要進去時,卻冷不防旁邊伸出了一只手。

葛五一個激靈差點吓得喊叫起來。

“英,英雄饒命,我身上真,真沒什麽錢財。”

“……是我。”

葛五一驚,轉過身來,“容,容兄?”

陳青醁淡淡道:“我剛剛在外面等了你很久。”

“快,快進來先。”葛五一把把她拉進了進去後關了門,“容兄,現在外面官兵都在找你,你這些天都藏哪裏去了?”

陳青醁四處看了看,道:“葛少爺,我今天來還是要拜托你一件事。”

“嗐,什麽事你就說。”葛五想起了袖中的銀票,臉上高興道:“咱們哪裏還用的上說拜托的。”

陳青醁看了看他,意有所指道:“有些時候,你要懂得見好就收,否則……”

“知道知道,你之前說的我都記住了,容兄你放心,小心使得萬年船,我葛五雖然愛財,但也不是一個愚蠢的人。”

陳青醁不想再多說什麽,“那你可要好自為之。”

“我知道的,容兄,你,你今天來找我,是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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