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不便久留

前段時間為了避王恩的威勢, 陳青醁早已不讓葛五來公然照應自己, 不過這幾天贇州城四座城門都由武職衙門的人重重把守, 就連城中也開始按戶嚴查人口冊籍, 她一時難找到好辦法出城,只好行此下策再來找葛五一次。

“現在進出城門者必須要有衙門裏的通關文書,我現在不能露面, 你看,能不能找人幫我弄張通關文書?”陳青醁問道。

“嗯, 這事我可以試試,不過……”葛五有些猶豫道:“容兄, 是不是等你以後出了城, 你就再不會來這裏了?”

陳青醁心思根本不在他話上, 她敷衍道:“你放心, 山高水長,咱們要是有緣自然會再見面。”

葛五道:“不是, 我說的是,你, 你和那秦家小姐就……真就這樣了?”

秦家小姐?

秦玉甄?

陳青醁清冷一笑,“原來葛少爺還想着攀秦家的高枝。”

葛五有些尴尬, “我這不是替你不值麽, 雖說你們沒有正式拜堂,可也是過了明禮,按說那都有個名分在的。這兩天我聽說那個什麽新科張舉人已經被秦家退了親事。其實,你和那秦家小姐相伴過那麽久, 就算她再恨你,我還不信她不會念着你們一絲舊情。容兄,要是,要是你再等等的話,你們也許有個挽回也不定。”

陳青醁神色平淡:“你的好意我心裏知道,可是我和秦小姐的事已經絕無可能。不管她将來和誰成婚,都與我無半點幹系。”

葛五眼裏滿是失望,嘴上卻還是說道:“是,我,我這不是替你着想才說的嗎,既然事情不可定,那兄弟我也不勸了。”

陳青醁道:“咱們相交的日子雖淺,可我知道你這人重情重義,絕不是那種不顧兄弟情份貪財好利之人。所以,這回的事一定要借重兄弟你了。”

“嗐,咱們誰跟誰,容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這事兄弟我一準照辦。今兒是初十,再等三天,我一準給你個回信。”

陳青醁點點頭,臉上漾出一抹笑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葛五什麽心思她陳青醁一開始便清清楚楚。要說什麽兄弟情義那純屬扯淡,葛五為她打點衙門那些人是花了一些銀子,不過她陳青醁在他眼裏自然有巴結的價值。一來葛五留心過,知道她在賭場上很有些手段,要是能在她手裏學上幾招,将來必大有好處。二來她和秦家畢竟有舊,萬一她和秦家再和好,做了秦家那乘龍快婿。那他葛五便可以靠着她沾那秦家的大光。有這兩面好處,就算一頭不成,他葛五也不至于落到兩邊脫空。

不過這葛五雖然有些心機,但并不是那種大奸大惡之人,這種人為人圓通,很講面子,又極會賣好,只要對上了他的路子,相處起來便不是難事。

“那便勞你費心了。”陳青醁道:“不過這外面人多眼雜,咱們下次見面,還是避開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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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對,下次……下次就去咱們以前去過的城西後廟那條街的一個茶肆,那兒人少僻靜,到時候咱們不見不散。”

……

初冬的天氣,寒意漸至,初九這天晚上天色陰陰沉沉,隔天夜裏下了場不大的冬雨後,到處便已是寒風瑟瑟了。

城西地勢偏僻,後廟這條街蜿蜒伸展,路上清一色的麻石板,路面雖然不算寬展,但好歹還算齊整。雖然昨天的雨早已停歇,但因為清晨的露水重,這條石板上看上去依舊濕漉漉的,要是走的路遠,指定會打濕了腳下的鞋。

右邊一個岔道口上開着一間茶肆,這茶肆雖然破舊了些,但是前後地方很是開闊。正開門擺排桌椅的店家婆子起身看見一個身着天青沿邊長外衣,相貌清秀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便說道:“這位客人,你來早了,這茶還沒燒好呢。”

陳青醁開口道:“無事,這外面天冷,我先進來坐坐。”

店家婆子便招呼道:“那客人你先坐,我去給你拿幾碟果仁來吃。”

這店中桌椅陳舊,有好幾個桌椅板凳還脫了隼,陳青醁四周看看,挑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

離着見面的時候還早,陳青醁靜靜地等了一會兒,那店家端了兩碟子果仁點心上來,“茶還要等一會,客人你且等等。”

陳青醁點點頭,等店家婆子走了後才不緊不慢地捏起一顆蓮子。

時間過的也不急不緩,等過了巳時不久後,陳青醁才看見門外有人進來。

“容兄,容兄,久等了。”

葛五提着衣擺匆匆走了進來,一邊說:“這一路可是讓我好走。”

陳青醁看了看他,說:“辛苦你跑這一趟了。”

葛五擺擺手,“容兄客氣,我先喝口水緩緩。店家,店家!快上茶!”

“……好家夥,這大冬天的,走了我一身汗。”葛五絮絮叨叨的說完又大喊道:“你們手腳快點行不行,渴死大爺我了。”

……

陳青醁細細打量了他的神色,問道:“葛少爺,那文書你帶來了沒有?”

葛五頓了一下,依舊大聲催着店家:“都怎麽做生意的,手腳也忒慢了。”

說完後,葛五看了一眼她,笑着道:“放心放心,文書我都帶來了,容兄你別急。”

陳青醁臉上微微一笑,“那便好。”

她垂下了眼簾,不動聲色地喝完手裏的茶。

“呃,容兄。”葛五見她不說話,想了想便掏出一紙蓋過印章的文書出來,“你瞧瞧,這東西我真帶來了,你看看能不能行?”

陳青醁眼睛在那張紙上瞥了一眼,嘴角露出一絲淺笑,“這個東西?葛少爺怕是花了不少銀子吧。”

“嗬,可不,托了好幾個朋友,好容易才拿到的,有了這張文書,你想什麽事時候出城都可以。”

“是嗎?”陳青醁目光犀利地盯着他,卻不伸手過去拿文書。“那我可得好好謝謝你了。”

葛五被她盯得很不自在,笑到最後連臉都要僵住了。

“容,容兄客氣了。”

陳青醁站起身,此地已不便久留,她可沒工夫在這裏耽擱時間。

她一轉身,快步走到了門口。

葛五伸長手還沒來得及叫她一聲,便見她驀地停了下來。

門外有人慢慢走了進來。

陳青醁不由往後退了幾步。

時間已近午時,門外明光耀耀,秦玉甄背着光走進來,她一身緋紅的裙裝,柳眉若黛秋水如絲,攏在那件水紅色對襟銀扣大氅下的她弱質纖纖,略顯幾分單薄的身子平添了一種不勝風情的姿态。

秦大小姐眉眼沉靜地凝視着陳青醁,一步步走了進來。

呵。

被人出賣的滋味并不好受。

陳青醁站在那裏,臉上浮起了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秦小姐,可真是巧,你也是來喝茶的麽?”

秦玉甄眼中平靜無彩,她雙唇輕抿,四目相對間,眼裏已沒有了先前那種絕然的恨意,也沒有了那種哀婉凄楚。此時兩人見面,平靜卻凄涼,似有十年之隔的唏噓,更有回首五百年般的滄桑。

卉兒和秋纭兩個丫鬟心靈手巧眼觀四路,她們搬了一張幹淨的椅子過來伺候秦玉甄坐下後,便垂手站去了一旁。

陳青醁移開目光,把眼睛看向了別處,“既然秦小姐是葛少爺請來的,那……”

她說到這裏嘆了一口氣,在秦玉甄深深的注視下,她還是止住了話,這種無聊的話說了又有什麽意義?

葛五不言不語順着牆邊默默地走了出去,而那個燒茶的店家婆子早已被秦家下人打發到街對面去了。

整個店裏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陳青醁直直地看着腳下三尺之處的地面,想想也終無意趣,她挺了挺有些隐隐作痛的背,道:“秦小姐,我還有些事要忙,就要先告辭了。”

……

陳青醁說完正要走,秦大小姐終于幽幽開口了,“難道你就這樣走了?”

陳青醁:……

秦玉甄轉頭過來細細地看着她,良久之後,她眼中的悵惘一點點氤氲開來,千回百轉,“到現在了,我還不知道你的真名真姓。”

秦玉甄的聲音平穩,裏面卻有難掩的哀傷。

陳青醁莫名泛出一絲悲凄,都這個時候了,知不知道這個又有什麽用?兩人相識這麽久,就算不知道名姓,那不也這麽過來了。

秦玉甄靜靜地等着她的回答。

“陳……耳東陳。”陳青醁終于還是說道:“那容醴并不是我的真實姓名,每次聽你叫容少爺,我都于心不安。現在,你既然想知道,我陳青醁便不再對你隐瞞。”

“青醁?”

秦玉甄慢慢念出這兩個字。

“青,青色的青,醁,‘惜勺漿如醁’的那個醁。”陳青醁解釋道。

“青醁,陳青醁……”

秦玉甄念了兩遍,擡起頭依舊看着她。

陳青醁不想她再問出年庚兩個字來,兩人同年同歲,只是問了這個,又能有什麽意義。

是啊,她要是恨她,只需要指姓道名咬牙切齒罵她陳青醁便行,其餘的,又能有什麽用。

秦玉甄既然沒等到她的答案,便也不再問。

大堂裏再次恢複了寧靜,只是這回沒等多久,外面就有聲音嘈雜起來,不一會,那葛五便急急忙忙跑了進來。

“容兄,容兄,外面有官兵過來查人口冊籍,你,你還是先避一下為好。”

這裏雖然偏僻,但若有太多生客來此,那肯定會引起官兵注意。

陳青醁轉身待走,秦玉甄一下站了起來。

“等等!我還有話和你說。”

秦玉甄朱唇微啓:“……明日南城蓮花亭,我在那裏等你。”

陳青醁低着頭,眼中一抹如水光芒一閃而過,她走出了門後,便遠遠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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