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2

盛寧跟着前方一道黑影,渾身如同被點着一般的風馳電掣,飒飒風聲和周圍的燈光全部被抛在身後。

對方明顯比他更了解當地情況,早早清楚的在某個狹窄的街角轉彎。

突然的轉彎令盛寧身子明顯歪了一下,沾着汗珠的劉海有力的甩在額頭,顧不上擦拭,甩開胳膊跟着沖了過去。

前方黑衣人側臉看到身後人并未放棄,回身将沿途的障礙物全部扔在地上,盛寧速度慢了些,卻還是身子前傾奮力前追,沒有一絲要放棄的意思。

皎潔月光高高挂在天空,照亮街巷之中風馳電掣的兩個黑影。

忽然前方黑衣人手中亮光一閃——

點燃盛寧眼眸,他下意識身子向後一仰——

匕首刀鋒從他面前一劃而過。

兩人算是打了照面。

黑衣人帶着黑色口罩,眼中閃着桀骜的光,手掌一轉,刀鋒在掌心轉一圈,再次找盛寧沖過來——

盛寧側身讓過,一把拽住對方手腕,直接打掉對方匕首,順勢将對方拽入懷中,擡起膝蓋就朝對方面門沖去——

黑衣人如同一只獵豹,靠着年輕的蠻力掙脫開,擡起一腳踹在盛寧胸口。

蟲鳴風過的聲音裏夾雜着粗豪的喘氣聲,将巷內劍拔弩張的氣氛更加緊張而激動。

兩人擡起緊握的拳頭,死盯對方。

随着黑衣人眼眸狠光一閃,盛寧肩膀一動也跟着上前。

對方仗着身影輕巧,閃躲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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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寧沉下心,趁着對方身影空檔,一拳打在對方臉頰,對方身影一歪,虎口鉗住對方胳膊向背後一折一提,導致黑衣人越是用力越反作用更痛。

盛寧長籲一口氣顧不上揭開對方口罩,一只手扣着對方,空出另一只手轉到身後找手铐。

遠處傳來一聲驚叫和幾聲狗吠。

“咦?”

黑衣人眼神疑惑的望着盛寧背後,仿佛看到了什麽。

盛寧下意識餘光朝身側望去,只聽到“咯噔”一聲,黑衣人靠着蠻力将手腕脫臼,硬是扛着痛從盛寧手中掙脫,用肩膀撞開盛寧,咬牙翻牆離開。

“小哥哥,再不回去,女朋友就沒了。”不等再追,青澀嚣張的語調落在盛寧耳邊。

盛寧雙手插腰,眯起眼睛望着對方消失的地點,駐足細聽風中傳來的那一聲哭嚎。

毫不遲疑的轉身。

“山以寒!”

敞開的後門依然保持着自己離開時的樣子。

盛寧沖進後院,環顧四周,擡起胳膊擦擦額頭汗水,沒想到越擦汗水流的越快:“山以寒!”

“你怎麽才回來啊。”半晌,靠近房門的牆角土坑裏冒着一個圓腦袋,白色的臉在夜裏格外清晰。

忽然之間的,像是一道雷劈在盛寧心上。

他第一次,有些惱怒自己。

聽到山以寒聲音的那一刻,他渾身癱了下,聲音竟然有些哽咽:“你沒事吧?”

“沒...沒事。”除了第一句的哭腔,落單的那十幾分鐘已經足夠山以寒自己給自己做心理輔導。

“我拉你上來——”

“別——”山以寒幾乎是跪在土坑裏,仰起臉可憐巴巴的望着對方,眼睛一眨眼淚不聽使喚的留下來:“這裏有人,已經白骨化了。我踩在它身上了。”

盛寧這才拿出手電筒一照——

山以寒渾身上下蓬頭垢面,尤其是臉上灰撲撲一片,只有眼淚像是荒地上駛過的火車路線。

“啊——”随着光亮,山以寒看清自己身上爬來爬去的小蟲,完全崩潰:“沃特法克——”

剛剛勉強堅強的表情瞬間坍塌,她徒勞的甩甩手拍着身子哭着尖叫着:“這有蟲子,快把它弄走——”

“別急別急。”

盛寧拿起電話報警,這才上前一步打開照相機,将現場所有情況拍了個全。

就算心裏兵荒馬亂殺人放火了,看到鏡頭怼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山以寒還是擡起手比了個V。

“我拉你先出來。”

“等等,”山以寒将手在袖子上徒勞的蹭了兩下,朝盛寧伸出手可憐巴巴:“我腳真的崴了,動不了了。”

忽然之間的。

山以寒覺得自己一定是出現了幻覺。

盛寧背着月光望着自己,眼角泛紅看起來溫柔而乖巧。

整個人好像瞬間平和下來。

他蹲下身,兩只手抓在山以寒的肋下,炙熱而有力的将她從深坑抱了起來。

山以寒還能聞到自己身上濕土的臭味,頭發也是油漬漬的味道,土粒随着盛寧走路的颠簸一點一點落在地上。

都這個時候了,還顧得了什麽。

幹脆的胳膊挂在盛寧脖頸,還要加一句:“你抱我去車後備箱,我洗幹淨還要坐副駕駛的。”

“好。”

“我是不是有點重?”察覺到身下轎夫的步伐明顯吃力,山以寒有些不好意思道:“所以我晚上都不吃飯的。”

“你不重。”盛寧吃力的眨眨眼,勉強挪到了車前。

放下山以寒,他才靠着車門累抖的雙手将外衣換下,裏面的短袖已經濕透。

他下意識揪着衣領扇着風,靠着車身穩了穩身子,才慢吞吞望着後備箱裏的山以寒:“你還好?”

山以寒蹙眉低頭揉着頭發,努力将頭發裏的蟲子和土粒抖出來:“法證科的什麽時候到?我想洗個澡。”

“我幫你。”盛寧坐在山以寒身邊,擡起已經千斤重的胳膊,耐心幫她将頭發上的小蟲子取下來。

“蟲子很多嗎?會不會叮我,會不會傳染?”山以寒思緒已經飄遠,苦着臉煩惱:“之前看實習醫生格蕾裏面說蟲子會沿着頭發鑽進頭皮進入腦髓...”

盛寧默默将蟲子捏死:“沒有,只是土粒。”

半晌,山以寒忍着渾身髒癢,靠在後備箱裏睡着了。

盛寧站在車外背對着她,默默點燃一支煙。

“咳咳。”昏睡中的山以寒聞到空氣裏的一絲煙氣,下意識蹙眉咳了一聲。

貼在肩胛骨上的短袖已經風幹。

像是被人在後背拍了一掌似的,盛寧轉過身望着睡在車廂裏的山以寒,熄滅了手中的煙。

就算是睡着,山以寒還是下意識握緊拳頭蹙緊眉頭,仿佛随時準備醒來作戰。

盛寧蹲在她面前,擡起手想要幫她撫平眉間山河。

不成想山以寒不喜有人觸碰,眉間山川蹙的更深,下意識側臉躲避。

盛寧眼中閃過一絲不忿——

眼神最終落在山以寒的唇上...

“——老大!”

忽然之間,幾輛警車轟馳油門順着村口小路沖了過來,引擎行駛和低語腳步将靜谧的村莊煮沸,半個天邊亮起來。

盛寧跟着法證部的同事仔細交代現場情況,看到任力頂着碩大的眼袋沖過來:“老大,聽說你遇襲了,沒事吧?”

“別喊,其他人還是休息時間。”盛寧擡起食指沖對方噓了一聲,随即抓着任力的胳膊朝毒蟲家門內一推:“整個前院後院都給我挖開,看看裏面是否還有其他秘密。”

随着衆人毫無抱怨的夜間加班,毒蟲家的院落如同白晝一般光亮。

除了剛剛被挖開的土坑,在前院後院整整齊齊排着兩行屍坑。

尤其是那棵枝繁葉茂的果樹,樹下埋了兩具白骨。

望着東邊的魚肚白,辛苦許久的盛寧坐在內院門口靠着牆點燃一支煙——

這簡直就是一家墳場。

又是整整一天的現場勘探。

等到重新直起腰,聽到脖頸咯噔的聲音,擡起頭望着黃昏的餘光,盛寧才意識到自己在院內呆了大半天。

“盛總,我們将所有白骨帶回去做屍檢。”

“盛總,現場痕檢完成,我們會盡快将報告交給你。”

“盛總——”

一波又一波的同事漸漸離開,院落又恢複了之前的冷清寂寥。

任力跟在衆人身後,拿着相機沖盛寧搖搖,跟着其他人一起學道:“盛總,現場已經全部勘測,我們可以回市局了吧?”

盛寧大步回到車前,不成想和任力一起抓住了副駕駛的車門。

“不好意思,我開車,我開車。”任力讪讪笑收回手,小跑着打開駕駛座的門。

盛寧負氣似的将自己扔在副駕駛,側臉貼着後枕,隐約味道一絲洗發水的香氣。

引擎還沒有啓動,他将腦袋埋在後枕,沉沉睡去。

“盛寧!”市局門口的停車杆剛剛擡起,姚局的聲音已經震翻全院,不等盛寧醒來,人影已經從四樓瞬間漂移至一樓:“我剛從省廳開完會,到底怎麽回事?!”

“姚局。”任力将車停在一樓院內,盛寧放下玻璃可憐巴巴的叫了一聲。

姚局倒退一步一臉嫌棄:“你掉糞坑了?”

“我...”盛寧實在是無力回應——

自從山以寒回來,盛寧就從姚局嫡子,變成了可有可無。

“趕緊先去洗一洗,我在飯堂等你。”姚局說完又瞥了一眼旁邊的任力,一副恨鐵不成鋼般的:“唉...任力吃完飯記得把這車洗一洗,你們領導也就這車拿的出手了。”

“姚局。”洗盡鉛華的盛寧終于恢複人樣,将自己收拾的人模人樣的坐在姚局面前,端起面直接吃:“餓。”

“之前毒蟲那邊你們沒有查嗎,怎麽會昨天還得要嫌疑人提醒你們?!”姚局忍了半天,還是一拳捶在桌面憋不住詢問。

盛寧邊吃邊回答:“之前現場表面無問題,地表也沒有翻新過的痕跡,所以沒有察覺。但是我覺得奇怪,嫌疑人好像是引導我們去找到院內白骨。”

“你什麽意思?”

“姚局您不覺得奇怪嗎?”盛寧喝了口面湯,認真懷疑:“這次的案件,我們特別像只驢,追着前面的線索一直往前走。偶爾累了或者看不到線索了,對方甚至biaji扔一坨線索專門給我們去查。”

“這才是兇手留下的真正謎題,也就是動機。”

說到這裏,姚局又加了一句:“這破案,就跟談戀愛似的。明明可以直接告訴你,兇手偏不,非得用一堆可有可無的線索讓你去猜他心裏想的什麽,讓你去追他。”

“追啥啊。”盛寧歪歪依然酸痛的脖頸,重重靠在椅背上,垂下眼簾想起山以寒,又偷偷擡眼看姚局的反應。

果不其然,姚局也想到同一個人,擡眼望着盛寧:“biaji這個象聲詞,倒像是小寒會說的話。”

“這詞也不是她家的,我還不能用了麽...”盛寧沒有否認,繼續吃面。

姚局望着盛寧粉紅色的耳朵,嘴角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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