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0
“——他在等什麽?”貝小星将手裏所有東西放在下茶幾上,轉身環顧一圈,下意識接話:“要不要我給任力打電話通知?”
“沒必要。”山以寒起身找找換洗衣服,想起什麽似的:“任力那邊的證詞你都拿到了?”
“已經發到你郵箱。”貝小星走到病床前,沖睡得正死的盛寧揮揮手:“對了,盛隊沒事吧?我聽任力說他向姚局申請半天假?”
“你說什麽?!”剛走到洗漱間的腳步停了下來,山以寒慢吞吞的轉過身享受被耍的羞辱。
後槽牙都快要被咬碎似的,她望着可憐的貝小星:“什麽時候的事情?”
貝小星打了個寒顫,下意識身子朝沙發裏縮了縮,看看床上的盛寧又看看山以寒,舉起雙手怯怯道:“我不知道,我什麽也不知道——”
“貝小星!!”
仿佛一道雷劈過病房似的,貝小星兩手抱着腦袋可憐巴巴道:“盛隊在昨天夜裏已經報平安并且上報姚局韓繼恒已經歸案,他這邊要求延遲歸隊。”
“盛隊要求延遲歸隊,你的包可是我給你買的,你怎麽不和我聯系?!”眼見醫務人員沖到病房門口噓聲示意,山以寒氣到跺腳,卻也只能沖到貝小星耳邊壓低聲音。
“那個...那個...”貝小星擠出一個怯懦而難看的笑臉,別過臉咕哝了一句什麽。
“什麽?”被欺負的山以寒鼓着臉,就像一顆快要被戳破的河豚。
貝小星早早倒退一步,雙手交叉抱在懷中保護自己——
“Boss,你和盛隊出了名的公費戀愛,好不容易盛隊休假,也讓我和任力有點時間吃頓飯呗——”
“天啊——”突如其來的信息量像是隕石墜落一般砸在山以寒的腦袋上,她更加委屈到兩手指着自己,又指指恨鐵不成鋼的貝小星——
未等對方阻攔,山以寒一腳踹在盛寧床腳:“起來——”
盛寧像是躺在随海浪搖曳的小船裏,依然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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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以寒眯起眼,兩手淩空要朝對方的脖頸抓去:“我掐不死你——”
“Boss,我聽說盛隊是腦震蕩,你這麽搖,搖壞了不還得你養啊。”貝小星更怕出人命,守在盛寧床邊攔着不是,不攔更不是。
“我還治不了一只人頭豬——”山以寒拿起桌上的指甲刀,湊近盛寧的腦袋,氣呼呼的準備剃頭發——
“別玩了,這要剃到什麽時候——”貝小星轉身偷偷給任力發微信求救,無奈的拉着山以寒的胳膊。
山以寒已經失去理智,冷哼一聲瞪着眼睛望着盛寧濃密的發際線羨慕嫉妒恨:“你不知道最痛的懲罰就是淩遲,我要将他的頭發一根一根掐下來!”
即使在這激動緊張的時刻,貝小星還是抓到時間長嘆一口氣,發布一條微博——
“救命救命!論小學雞掐架時該打還是該笑。”
放下電話,貝小星習慣的看她說累了,送上咖啡:“盛隊也只是喜歡你又不是犯罪...”
“誰我都可以,就他不、可、以。”山以寒一只手叉腰,突然看到玻璃中映出的自己瞬間石化——
頭發像是被某只鳥□□過似的夾雜着草葉,白色的襯衣早已灰一片紅一片,臉上也是土裏土氣。
“Boss,Lucas說想你了。”貝小星兩手将電話藏在身後,一臉純真的提醒。
“你等我出來。”瞌睡找到了枕頭,聽到最戳點的話,山以寒恢複了平日的溫柔,默默去洗漱。
關門前頓了頓,再次蹙眉回身望着盛寧的電話,露出一絲邪惡的微笑:“——這事沒完。”
貝小星手裏的電話掉在了地上。
整間病房萦繞着洗發水的香氣,不等貝小星挂斷電話,山以寒伸了個懶腰慢吞吞進來:“任力什麽時候來?”
“姚局已經安排了,任力現在過來。”想起剛剛電話中的血雨腥風,貝小星不由自主的扶着胸口長籲一口氣。
再怎麽說,将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事丢下的事情還是令山以寒非常介懷。
“那麽多人都在局裏,多他一個是等着作法開口,還是坐着證詞兜風嗎?”山以寒翻了個白眼,既生氣盛寧騙自己又生氣姚局騙自己,更被十五年前的回憶纏的喘不上氣:“你在這裏等着和任力會合。嫌疑人抓到,也沒我們什麽事,你...自由安排吧。”
“啊——”
不等貝小星雙眼冒星前來擁抱自己,山以寒倒退一步指着對方又指指盛寧:“他睡了六個小時,醒來肯定會餓,你提前準備青菜白粥。”
“Yes madam!”
已經是接近淩晨的時間。
昏暗安靜的VIP病房裏只有加濕器和點滴輕柔作響,遮蓋着淡淡的消毒水和藥劑味道。
山以寒踩着地毯坐在床邊,望着安神沉睡的Lucas,不由自主的想起十五年前那個緊緊抱着自己脖頸的男孩。
滲涼的風沿着窗縫和門縫沖進來,提醒着她已經時過境遷。
山以寒暗呼一口氣,幫着他将被角掖的更深了些。
“姐?”
身邊少年轉了個身,大概是蹭到傷口,帶着剛起床的奶聲暗哼一聲,蹙眉不滿準備起來:“你怎麽才來。”
“對不起。”山以寒做了個鬼臉,完全沒原則的認輸:“外面冷,別起來了。”
對方哪裏肯聽,瘦削白皙的胳膊将她拽入懷中,一如十五年前的執拗和信任。
炙熱的少年氣息想要将她心中的寒冷驅走似的毋庸置疑,幾乎要将她箍進自己的身體似的:“姐,我怕。”
祖馬龍淡淡的香氣順着對方的體溫幽幽的将山以寒籠罩在其中。
“我在呢。”她下意識将腦袋枕在對方的肩膀,享受片刻的親密。
Lucas松開懷中人,兩只手抓着山以寒的手指,像是玩弄玩具一般的摩挲着她的每一根手指,低頭悶悶的:“我差一點以為,在十五年前我就已經在那個山洞裏死了。這麽多年,我只是一個幽魂跟在你身邊。”
“胡說什麽呢。”山以寒抽出一只手敲敲他的腦袋,幫他将胳膊塞回被子裏:“你現在已經走的很遠,已經在閃閃發光了。”
“姐——”
“是不是生病都容易high?”山以寒一邊輕聲應着,一邊無奈的将對方的胳膊塞回被窩:“你好好休息,我坐沙發那裏工作。”
“姐我跟你一起躺沙發——”
山以寒有些不耐煩的打了個響指——
“明早你要用早餐的香氣叫醒我。”
“好。”
山以寒将房間的溫度調的高了些,裹着Lucas的西裝外套窩進沙發裏,打開電腦翻看受害者的證詞——
“王楠你快一點啊——”
實驗小學偌大的操場鋪滿了金黃色的梧桐樹葉。
一群七八歲左右的小孩子們在夕陽下像是鑲了金邊似的,在雙杠單杠附近跑來跑去嬉鬧玩樂,連泥土也随着嬉笑聲在空中跳起舞。
被催促的小男孩穿着聚酯纖維的校服匆匆從臺階上跑下來,随手将書包一扔——
書包在夕陽下劃了一個圈,重重埋進了落葉之中。
宛如一只只可愛的小野獸肆意發洩着自己的活力。
毫無預兆的,他的腳踩進操場之前釘單杠的圓洞裏,連哼都沒哼,整個人便埋在了落葉之中。
“哈哈哈哈哈——”
過了好久,王楠才慢吞吞的坐起來,忍着劇痛左右環顧,發現那些找自己玩的小夥伴此刻早已回家,整個操場就剩下自己一個人。
腳腕像是斷了一樣。
半晌,王楠自己勉強站起來,雙手撐着膝蓋休息半天,才慢吞吞朝校門走去。
剛剛是麥子收割的季節。
附近村民将家裏的麥子去殼之後鋪在學校的走道裏晾曬。
“小子,你幹啥呢——”
整個人像是被提起來,已經滿頭大汗有些恍惚的孩子吓了一跳,眯起眼睛望着眼前人——
正在曬麥子的村民沖到他面前,一只手攥着他胸口衣領。
身形壯碩雙眉緊蹙眼睛死死盯着他,牢牢的将王楠罩在陰影之中。
發生了什麽。
王楠慢吞吞的望着滿地麥粒,又擡頭望着對方——是因為自己踩到了麥粒?踩了又會怎麽樣呢?會痛嗎?有我現在痛嗎?
烤了一天太陽的村民本就怒氣沖沖,發覺身下小男孩完全沒有認慫的意思,更加臉上丢分,擡手就要打——
危險來臨至今,連呼吸的空氣都稀薄冰涼——
王楠狠狠閉上眼睛,握緊拳頭——
“幹什麽呢。”
淩空一只手越過王楠的臉頰帶起一陣風,牢牢的阻住了即将襲擊的拳頭。
年輕十年的武清明穿着藍色的中山裝一只手扶着自行車的把手,榮辱不驚似的望着對方:“怎麽這麽大火氣。”
“不是,這孩子不懂事——”像是着了火一般,村民秒收怒意,臉上堆滿了虛情假意的笑:“我也就是吓吓他,吓吓他。”
武清明并沒有乘勝追擊,而是低下頭望着王楠:“麥子是用來吃的,不能踩着玩。現在你知道了,下次不要這樣了好不好?”
王楠呆呆的擡起頭,望着面前這個每周國旗飄揚之後總會發表演說談吐自得的大叔。
身體的痛,和委屈的悲,混在一起,擠成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