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9

耳邊還能聽到救護車疾馳的呼嘯聲,窗外黑茫茫一片什麽也看不清,整個世界只剩下車上兩人和忙碌備戰的醫護人員。

所有人留在在這裏的唯一目的,就是讓他——

不要走。

幾次盛寧的手垂下來,快要松開她的手。

都被她默默的追上重新握緊。

“楊叔叔,Lucas那邊怎麽樣了?”

汽車剛剛停穩一堆醫護人員沖來,拽着盛寧的擔架直接滑進急救室,只剩下山以寒拿着單據去繳費。

等在急救室外的山以寒望着對面那棟樓住院部熙熙攘攘的人群,借着充電給楊逸濤打電話。

“淩晨手術成功,”一夜未眠的楊逸濤依然精神抖擻和周圍記者打着招呼,在安保的帶領下直接進入Lucas的病房:“我已經找了香港那邊創傷科醫生飛過來照顧,你放心吧。”

“——姐?是我姐嗎?”Lucas的聲音裏帶着病恹恹的孩子氣,遠遠借着楊逸濤的電話傳來:“姐我聽說你在山上呆了一夜,要不要我找人給你買點藥還是買點粥?你什麽時候來看我?”

耳邊傳來家人的關心,令山以寒一天的疲憊漸漸驅散。

“幫助我們的警官受傷一個人沒人照應,我這邊等他的家人來接手之後就去。”

她望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院落景色,慢吞吞的跟着Lucas的話應和着。

“我累了,先睡了。”坐在病床上的Lucas觸及老板不高興的眼神,乖乖準備結束,臨挂斷後又拉長音調加了一句:“我醒之前,你可一定要來。要不然我給咱爸咱媽告你——”

山以寒深吸一口氣瞪着眼睛抓着電話的手指停滞——

“知道啦,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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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對方電話那頭傳來的熱鬧喧嘩,山以寒不由自主的望着盛寧這邊——

空無一人。

一聽說韓繼恒被抓,姚局連夜安排提審:“小寒呀,我這邊安排完之後馬上過去,你不要怕哈——”

“那個...那個...”任力将整理好的證人口供交到姚局那邊,和山以寒打通電話剛準備說話,被顧人語一記暴栗砸腦小聲咕哝了什麽,恍然大悟嗷了一聲:“我們這邊忙成狗了走不開,你能不能幫我們照顧老大一陣?拜托拜托——”

“你們這算不算傳說中的過河拆橋——”沒想到盛寧平日傾心付出的戰友竟然全部臨陣脫逃,山以寒不由自主的替他打抱不平:“盛寧還沒醒呢——”

“——病人家屬在哪裏?”急診室大門打開,未等山以寒舉手,醫生雙手插袋,大步走上前:“29號床病人輕度腦震蕩,腳踝骨裂,額頭胳膊小腿等地方不同程度的擦裂傷。這幾天讓病人好好休養,千萬不能劇烈運動。”

“那他現在為什麽還在昏迷?”

“他...累的睡着了。”醫生擡手遮擋自己憋笑的嘴角,随即将盛寧的電話交給山以寒:“聽說壞人就是他抓到的,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山以寒随手接過電話,屏幕亮光清晰的照亮自己的美——

終于明白為什麽市局大家都不擔心了。

卻也只是淩空做了個要掐他的手勢,最後勾勾他的頭發無奈:“護士,病房在哪裏?”

病房窗外紅葉随着涼風搖曳,醫院中的消毒水味道盈盈環繞,一直以來的緊張終于松懈下來。

“貝小星,韓繼恒被抓已經五個小時,市局那邊什麽情況?”

“我聽任力說,省廳知道嫌疑人被抓後,直接派人和姚局一起将他押解至政法大學六樓專審。”貝小星背着包關上會議室的門,下樓啓動山以寒的SUV。

人類最大的研究對象,就是人類自己。

若一個人拒不開口,也會有各種方式令他開口。

想來,韓繼恒是要吃一番苦了。

山以寒望着昏睡中的盛寧,挑了挑眉有些不明白:“是他一直要求開發布會表述自己,現在被抓了反而不開口,他在謀劃什麽?”

“五個小時了,沒吃沒喝沒睡,可真是一塊沒有感知的爛肉。”

聽着山以寒那邊沒有回應,貝小星又加了一句:“其他人正忙着和那些武清明的受害者們溝通,我來和你會和。”

“當年難堪的回憶已經被很多人遺忘,有些人甚至已經有了下一代,現在重新再提,無形中又是一種傷害。”說到這裏貝小星手指握在方向盤上有些感慨。

“放心吧。這件事是大家心中的一塊傷,就算不影響生活,每次觸及也會隐隐不舒服。現在我們将傷口剖開,裏面的膿瘤切掉,大家過的會比以前輕松。”缺少休息的頭疼重新席卷而來,山以寒有些不耐煩的揉揉太陽穴:“倒是韓繼恒那邊我覺得奇怪。”

“他會不會在等交易?”貝小星試探的詢問:“他年紀那麽小,只要将大部分的罪證推在另外一個沒有被抓住的嫌疑人身上,再加上受害人本就是惡貫滿盈,會不會輕判?”

“你是說他在等我們調查完武清明那一條線?”山以寒抱着胳膊輕輕點頭,指尖敲擊:“不對啊,他的年齡在造假之後,也剩不了幾天就會成年,他應該比我們更着急才對。”

疲于應對的身體漸漸開始反抗,山以寒扭了扭已經快要斷掉的脖頸,終于認輸:“我現在狀态不好,你先幫我拿些換洗衣服買點吃的,其他我們見面說。”

“好。”貝小星點點頭下意識看了一眼後視鏡,加緊油門朝山以寒的方向趕去。

點滴勻速落下的聲音和監護器的聲音,伴着盛寧沉睡的呼吸聲,山以寒坐在沙發抱着靠枕閉上眼睛。

跌跌撞撞的,像是踏進了夢裏...

滲冷的風從岩縫之中掙紮着,将所至之處全部吞噬。

“小寒...山以寒...你醒一醒...”

黑暗之中,想念熟悉的聲音輕輕從更深之處傳來,呼喚着半夢半醒的她。

“姐我眼睛睜不開了,好累,有什麽再睡一會兒吧...”像是一如從前的,像是與生俱來的,山以寒祈禱着第二天老師不要檢查作業,任由本能控制自己。

“山以寒!”

突然的尖叫聲令山以寒清醒了些——

十五年前的少女眼睛蒙着黑布雙手被縛在椅子後面,四下尋找:“姐?”

“那些人不在,我們快走。”

手上的繩索被松開,她卸下被蒙的黑布,一瘸一拐的扶着牆朝出走。

“姐姐你要去哪,我也要去——”被綁架的兩人互相攙扶着走到門口,一個四歲的小男孩沖到洞口,拉着山以寒的手仰起臉期待着:“姐姐,你不要丢下我——”

山以寒望着對方眼眸的清澈,沉默一秒之後眼神堅定,一把抱起小男孩。

男孩胳膊像是溫暖的圍巾,肉肉暖暖的包裹着她,帶着牛奶的香氣。

“...快走。”

不多時身後響起了淩亂的腳步聲和飄零的亮光——

“那兩個女的跑了,快追!”

“放狗!”

身後的未知恐懼宛如伸長手指的魔鬼揪着山以寒的發絲,她抱緊懷中男孩,低頭閉着眼睛朝山下一片亮光處狂奔。

男孩乖巧的縮在山以寒的懷中,身體随着颠簸上下不舒服的晃動,也咬緊牙沒有出聲。

什麽時候丢了鞋子不知道。

什麽時候身邊沒有了任何動靜。

她停了下來,小聲道:“姐?姐?”

“別回頭——”山以暖渾身顫抖低下頭望着緊咬自己腿的狼狗,眼淚不由自主落下來。

聲音卻更加堅定:“不用回頭。你看見前面亮燈的房子了嗎,我們在那裏會和。”

“姐——”山以寒心中隐隐察覺到不對,她想要回頭卻更怕回頭。

每停滞的一秒鐘,每安靜的一秒鐘都在說這裏有事發生。

“姐——”山以寒的聲音已經帶着哭腔,她準備回身:“姐,我怕——”

“跑呀——”山以暖的尖叫聲離她越來越遠,追趕的人們的聲音越來越大,隐秘在黑暗中帶着驚心動魄的恐怖:“小寒快跑——”

十五歲的山以寒哭到不能自已,她擡頭望着一望無垠的天空,甚至還能看到月球上的表層溝壑——

為什麽沒有人看到這裏正在發生的罪惡?

“還有一個在那——”

臉頰上的淚水被一只小肉手擦拭,男孩擔心的低頭望着山以寒:“姐姐你哭了。”

下一秒鐘。

男孩被山以寒的猛地轉身失去平衡,重新摟緊她的脖頸。

一滴雨落了下來。

第二滴,第三滴緊接着跟上。

噼裏啪啦的水珠帶着憤恨似的,拍打在草葉上,和呼嘯而來的寒風卷在一起,拽着世間的污濁彙成一條小溪潺潺流走。

豆大的雨水砸在兩姐弟的腦袋上,依然無法絆住山以寒狂奔的腳步,也無法熄滅兩姐弟相貼的體溫。

再堅持一下。

灰色雨幕将整個世界隔離。

她聽不到身後的追蹤者的聲音。

也看不到前方所說的目的地。

她只知道不能停下來。

不能停。

“為什麽要丢下我——”

“啊!”

已經十五年沒有見到的臉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山以寒瞬間跳了起來。

心髒像是被電打了似的四下亂竄。

監視器的聲音安慰着她,消毒水味提醒着他,剛剛只是一個噩夢而已。

山以寒滿頭大汗用力大口呼吸,渾身無力的倒在沙發上休息。

“Boss?”

貝小星推門進來,正巧看到山以寒跟見了鬼似的表情,吓了一跳:“你沒事吧?”

“咖啡。”沒有力氣說話的山以寒接過咖啡,一口灌盡大半杯,等待心跳逐漸恢複後,悵然道:“我大概知道韓繼恒在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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