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8
直到十五年之後,這份回憶依然是山以寒背的最重的鍋。
她可以捂着嘴巴不說話,卻怕羞愧從眼神中洩露。
她可以閉上眼睛不去看,卻怕悔恨從指尖下流走。
山以暖到底遇到了什麽,只有她一個人背負就可以了。
“你醒了?”
山以寒抱着一團鼻涕眼淚紙打開車門,盛寧的臉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嗯?”嗓子沙沙暴露了她剛才哭的多實誠,山以寒立刻低下腦袋将哭花的臉藏在頭發裏狂點頭:“嗯嗯。”
“累了一天,喝點水。”難得對方聽話,盛寧擡手将保溫杯塞在山以寒手裏,自然接過對方手裏用過的紙,轉身找地方扔掉。
“哎——”山以寒大腦早已當機,默默跟着盛寧的話喝水。直到熱水溫暖五髒六腑,立刻想起工作:“韓繼恒最後怎麽樣了?”
盛寧回到車邊,一只手撐着車門低頭望着她。
他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将山以寒罩在身下,仿佛幫她撐着外間的風風雨雨。
“他全部認罪。”盛寧說完頓了下,觀察山以寒的反應後才繼續道:“也補充了很多細節問題。特別在成年之後才坦白,也是為了可以自證重罪來贖罪吧。”
“贖罪?”
像是站累了似的,盛寧一只手撐着椅背,彎下身貼着山以寒的腿一起坐下來。
浸滿了寒風的刺骨,山以寒下意識将椅背向後調了些。
想起剛剛遞給自己杯子時冰涼的觸感,不知道他在外面等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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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以寒沒有抗拒,而是默默的朝副駕駛的方向側側,給對方留出更多的空間:“到最後也沒有确定那位S小姐的信息嗎?”
“和你的首字母是同一個,以韓繼恒的心機來說,很有可能是向你傳遞一種信息。”盛寧說着朝山以寒的方向又貼近了些:“不過韓繼恒既然已經包下所有罪孽,就算我們找到她也沒有确定的證據。”
“怎麽沒有?!”聽到這話,山以寒陡然坐起身忿忿:“她刺傷了Lucas!要是被我找到,我要把她戳成蜂窩煤!!”
“韓繼恒說是他做的,”盛寧聲音忽然軟了下來,像是專門哄着她似的:“我會讓任力繼續關注全市天眼人臉識別,只要有消息立刻聯系你好不好?”
兩人以一種甜膩的姿勢望着彼此,然而交流的卻是人間真實。
“韓繼恒還說,只要當年所有人關注一點點,他會不會就不會變成怪物。”
“沃特法克?!”想起這些日子過的如同過山車一般的心跳刺激,山以寒朝盛寧的懷裏湊了些,确保對方看到自己的難以置信。
将手裏的保溫杯怼在盛寧懷中難以置信冷哼一聲:“呵呵,人不行怪路不平。那受害者呢?自作孽。”
——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髒話。
她嘴角一撇白眼一翻,擡起頭望着盛寧學習韓繼恒的詭辯:“看吧,社會的黑暗已經侵蝕了我的文明,我都開始罵人了。這也不能怪我,只要所有人關注一點點,我就不會變成髒話垃圾袋。”
盛寧側臉抿嘴偷笑,轉頭認真的望着對方,大有一副我就看你怎麽掰扯的态勢。
整個車廂忽然的安靜,靜到連彼此呼吸都可以聽到,靜到時間晃晃悠悠仿佛被拉長一般。
這還是兩人重逢之後第一次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說話。
盛寧的體溫貼着衣服,灼熱了她的臉頰。
他低下頭追着山以寒逃避的眼神,一臉期待:“案子終于破了,那咱倆——”
觸及對方瞳孔中自己清晰的倒影,山以寒垂下眼下意識向後躲,直到後背靠着椅背——
只是幾分鐘,卻已是一場追逐游戲。
盛寧左胳膊肘頂着椅背,手掌撐着下巴,望着身下人——
躺在座椅上的山以寒滿臉通紅如臨大敵似的望着他,手指緊張的抓着座椅調節器,幾次的欲言又止。
“山以寒——”
聽到熟悉的男聲,被罩在身下的山以寒側身,整個人立刻像是被電打了似的,推開盛寧一步下車:“Lucas?”
之前還被嘲過于女化的小香風粗麻外套挂在少年身上,看起來秀氣又貴氣。
底下白色絲質襯衣随風貼着身材輪廓輕晃,依稀能看到貼着腹肌上的繃帶。
“你不是跟楊叔叔去參加站臺活動了麽?”山以寒的臉上像是開了花似的,沖上前隔着傷口輕輕抱抱對方,想起什麽似的擔憂道:“是不是醫生說了什麽?”
“品牌方爸爸知道我受傷的新聞,主動幫我延遲了站臺時間。”察覺到姐姐的小心翼翼,反倒是少年用胳膊扣着她,将她摟的更緊了些:“姐,咱媽看新聞了,我不敢一個人回。”
看到姐弟情深,站在一邊的盛寧輕輕咳嗽了一聲。
“Lucas,這位是...”畢竟是曾經喜歡過的人,在自己家人面前介紹盛寧,山以寒總是短了一口氣。
她松開對方,深吸一口氣禮貌的擡起手介紹:“是負責韓繼恒案件的警官。”
“盛寧。”
“哦~”Lucas左手輕覆被姐姐弄痛的傷口,笑盈盈的瞥了一眼山以寒拉長調子哼哼,擡起手望着盛寧加重了一句:“百聞不如一見啊,盛警官。”
“彼此彼此。”盛寧瞥了一眼站在旁邊局促不安的山以寒,重新望着Lucas微笑:“韓繼恒已經抓捕歸案,你可以放心了。”
“哦。”Lucas收回下巴望着對方,縱使嘴角上揚,眼神卻毫無笑意,反而略帶攻擊防備似的:“如果需要錄口供的話,請和我們公司聯絡。”
說完,他直接掰着山以寒的腰,迫使姐姐跟着自己一起轉身:“回家。”
“哎哎哎——”山以寒每次都被這個奶裏奶氣的弟弟整的沒辦法,只能邊走邊向後落下一句:“盛寧——我走了——”
盛寧挺着腰兩手別在口袋裏望着姐弟倆甜膩膩的背影,長長的嘆了口氣——
和Lucas比起來,山以寒對自己算個屁好。
話又說回來,Lucas對自己如此戒備,哪裏像弟弟,反倒像是宣誓主權?
引擎驟響,黑色的SUV在夜幕中如同獵豹一般疾行。
“Lucas,”山以寒坐在副駕駛側臉望着兩只手握着方向盤專注的弟弟:“盛警官幫你抓住了兇手,你也沒說聲謝謝,不禮貌哦。”
“對不起。”嘴上道歉,眼神卻依然冰涼的望着前方,唯有偶爾側臉和姐姐說話時,Lucas的眼神才會有些靈動。
他聳聳肩做了個鬼臉不好意思笑道:“只是我覺得,破案本就是警察的工作。如果他真的那麽棒,也不需要你全力協助。說起來,他是不是應該對我們道謝?”
“這個...”山以寒被對方的話噎了一下,眼波流轉調轉話題:“能幫到別人也是我們的價值體現。上蒼如此優待,我們如此優秀。”
“嗬,”Lucas看了一眼後視鏡擡手點亮轉向燈,伴着有節奏的提示聲拐了個彎自語道:“我可是聽說有人一開始就堅持是什麽七宗罪,結果被打臉了吼。”
“這個...”再次被對方得到話噎住,山以寒結結巴巴道:“怎麽不算呢,武西垚,武清明,薛別廣,毒蟲,老丁,分別對應的是□□,傲慢,貪婪,暴食和懶惰。只是...只是韓繼恒一直都不願意相信韓恩熙的死自己難辭其咎。”
說到這裏,山以寒重新轉身面朝Lucas抱着胳膊躺下:“話又說話來,世上所有罪惡,何嘗不是這幾個源頭呢。”
“你繼續編...”Lucas撇嘴輕笑,他可不是輕易就能被說服的對象。
半晌睫毛微閃,偷瞄山以寒閉上眼睛,他将車內暖氣打開。
握着方向盤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Lucas側臉試探一聲:“對了,這個盛寧,是不是那個盛寧?”
前方的路在昏黃的路燈下蜿蜒指向未知。
車內溫暖如春,只能聽到山以寒均勻入眠的呼吸聲。
看到姐姐微微蹙眉抱胳膊,Lucas一只手搭在車窗上扶着方向盤,一只手開始脫掉外套。
牽動傷口的痛,令他不由自主蹙眉嘶了一聲。
疾馳的車速降了下來,汽車漸漸向中間偏移,壓到中線。
後面有車不滿,立刻閃着車燈提醒他。
直到外套蓋在山以寒的身上,看到她眉間川字淡下來,Lucas鬓角的頭發已經被汗水打濕。
側眼看到後視鏡裏的車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Lucas沒有加速,甚至放慢速度任由對方超車。
“bi——”
陡然的鳴笛聲吓了山以寒一跳,睜開眼重新坐好:“到家了嗎?”
“還有一段時間,你慢慢睡,我慢慢開。”
Lucas松開右手,輕輕拍拍對方,眼神卻依然望着右邊後視鏡,慢慢将方向朝右邊轉動阻礙後車想要超車的舉動。
後車慢了下來,轉為想從左邊超車。
黑色的賓利SUV車漆在夜裏閃着反光,漸漸越線,切換左道。
後車終于明白前車是故意的。
一場戰火即将開始。
後車嘶鳴一聲,突然轉向從前車後視鏡裏出現,從右邊疾馳沖來。
Lucas迅速轉動方向,朝右邊駛去。
眼看兩車距離越來越近。
一個相信對方不會故意撞自己。
一個篤定對方不敢蹭豪車。
兩車平行,各不相讓。
車行而過,帶起一陣飓風。
眼看前方道路收窄,後視鏡裏少年眼神堅決閃着勝利的光,嘴角上揚,引擎依然不減,
旁邊車察覺前方被堵,側邊不讓,只能狠狠踩下剎車。
昏黃的街燈有規律的從黑色賓利SUV車身滑過,後視鏡裏閃過少年嘴角劃出括號,朝城郊別墅區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