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49
盛寧一個人坐在會議室裏低頭頂着屋頂燈光沉默許久。
掌心刺痛還提醒着他彌峥之前在山以寒家明顯的意識模糊刺傷他的事實。
他緩緩将掌心攤在膝蓋上。
垂下眼卻又想起山以寒低着圓圓的腦袋認真為他包裹傷口,冰涼細密的發絲掠過他的胳膊,不等他擡另一只手去抓,對方自己倒是将頭發撥到耳後,回過頭沖他紅着臉笑。
蒼天啊。
盛寧攤在椅子裏仰起頭一手捂着臉哀嚎:“為什麽腦殘不算是殘疾...”
拿上沖鋒衣外套,又跑出去了。
家中樓下門鈴大作。
“媽我不上班,讓我再睡會兒。”山以寒夢了一晚的彌峥死前十秒鐘,直到淩晨才沉沉睡穩了些。
然而樓下音量不減。
半晌山以寒翻了個身,抖抖索索抓了件加絨外套罩在睡衣上,戴上眼鏡用最快的速度低頭從樓上沖下。
打開門禁屏幕看到是最不想見到的人,立刻按下通話鍵:“你是來逮捕我的嗎?”
重感冒下的聲音,自帶一種可揉/捏的奶裏奶氣。
“我不是——”戴着墨鏡的盛寧耳朵貼在大門整個人像是要黏住不放,正聽着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突然被旁邊的擴音器吼了一嗓子,吓了一個激靈。
“我家裏沒人——”山以寒靠着門咳嗽了幾聲,側臉對着門外。
“沒人?”盛寧貼着門問:“那你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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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招待你。”山以寒聲音病恹恹,連說話的力度也少了七分。
“——那個,其實你爸找我來的。”盛寧拿出了片警哄小孩開門(只是因為家中老人摔倒報警,而唯一可以開門的是三歲小孩)的耐心,努力将手裏的塑料袋揉了揉發出聲音:“讓我給你送東西!”
半晌,門鎖啪嗒響。
“什麽東西?”
未等山以寒打開門,盛寧以為是有什麽抵着門,一把推開——
原本就沒有力氣,原本地上就非常光滑——
等到山以寒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已經被撞飛,躺在地磚望着頂燈渾身疼。
“沃特,”山以寒長嘆一聲,四肢癱在地上放棄掙紮:“咳咳,法克。”
“你沒事吧?”
山以寒沒有力氣和他生氣,只能自己爬起來,裹緊外套回房間睡覺。
只留下盛寧一個人四下打量尴尬的撓撓後頸。
山以寒睡得迷迷糊糊,等到翻了個身醒來,看看手機已經下午三點了。
“小寒,好些了嗎?”卓女士輕輕打開門,冒出個腦袋查探。
“嗯。”翻看記錄有好幾條是Lucas在機場發的,山以寒一邊回複一邊回話:“媽,還有湯嗎?”
等到雙腳重新踩在地上,眼睛和嗓音已經恢複了平日的理智和清晰。
她回過頭看到披在被子上的小毯子,怪不得越睡越暖。
遠處昨夜的擤鼻紙巾還有平時亂丢的衣服一桌的淩亂全被收拾好,不由得有些感動。
她跟着卓女士下樓:“媽你幫我将房間收拾了?”
“你是不是病暈了?”卓女士放下補妝的手:“自從你上次東西找不到吼着說誰都不許給你收拾房間,連Lucas也只是偶爾幫你順兩件衣服洗一洗送回來,誰敢動你那一堆工地?”
“哦。”印象中只有盛寧來過家中,難道是她?
山以寒拿起電話檢查半天,也沒有看到盛寧發的任何消息,還是回了一句:“做好事不留名?”
Lucas帶着口罩墨鏡跟着經紀人來到機場準備去拍新的物料。
直到通往機場的路上,經紀人還在和楊董甚至是和品牌方溝通:“我們對彌峥的去世也是非常惋惜,昨天Lucas和楊董一聽到消息,都去和彌峥家中,看看有什麽可幫手的。我明白大家現在因為網上的言論非常困擾,可是我們總要向前發展,現在你們為了保持品牌的幹淨,放棄我們。可你們想一想,三天之後網民們熱度退了,其他競争品牌廣告層出不窮,您還在用彌峥,才會是被嘲的對象。”
“你們還是放棄吧,剛剛網上發布的彌峥遺書你們看到了嗎,且不管真假,現在所有人到處猜測自殺原因,現在關于彌峥的所有事暫停,懂嗎?”品牌方不知道電話是揚聲器狀态,依然拒絕的尖刻卻又不敢拒絕的完全不留情面:“來了,也不一定能拍,拍了,也不一定能播,播了,也不一定能紅。”
經紀人還要掙紮,Lucas按住她的手腕,彎腰湊耳邊加了一句:“告訴他們,去了就拍,前三天廣告投放全部黑白畫面,為了緬懷彌峥。同時我會在品牌發布會上公開緬懷彌峥。”
三秒鐘後,Lucas滿意的倒在沙發上:“既然我說了要做,就一定要達到最好的效果。”
“那我們去——”經紀人剛想起什麽,回過頭看到Lucas已經歪着腦袋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她默默将對方掉在地上的電話撿起,放回他的身邊。
直到坐在飛機上,臨關機前他拿出電話,直接給山以寒發了微信,猜她睡覺,不由自主的長籲一口氣嘴角微揚。
望着窗外的藍天白雲,手機忽然微微一震。
Lucas收回眼神,望着屏幕消息自動彈出——
“彌峥一生昙花一現,卻是最好的潮汐景觀。”
恍恍惚惚...
見到彌峥,是Lucas來到勝天娛樂做練習生的第一天。
老師指着牆上彌峥的畫像,自豪道:“你們別看彌峥年紀小,但她的舞臺真的完全不愁賣不出去。自從出道後,她一天假都沒有休過,不是在通告就是在學習,随時鏡頭cue到她,永遠都可以給大家帶來精彩。”
一直以為,不就是唱歌跳舞而已,誰都可以。
可實際上,要一邊唱歌,一邊毫不喘氣的唱歌,飙高音,跳舞,跳高難度的舞蹈,不練個四五年根本不可能。
而在這四五年裏,普通人或許中學畢業已經準備前進,而自己看不到希望的付出,很難做到不忘初心。
Lucas見慣了身邊的人在最初的光鮮之後,耐不住寂寞耐不住誘惑,漸漸離開。
只有彌峥留了下來。
楊逸濤經常在大庭廣衆之下,兩手搭在彌峥的肩頭感慨:“自從彌峥的加入,我們勝天股票大漲,這就是我們勝天的吉祥物!”
那時的彌峥,全身心在勝天,從頭到腳,連頭發絲都飄着驕傲與不可亵渎的美麗。
漸漸地,她成了一個裏程碑,一個敵人。
“今天,你超過彌峥了嗎?”成為勝天娛樂練習生們的座右銘。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最恐怖的是,還未推翻前浪卻已經被後浪拍死的人。
那些掙紮在窒息邊緣的人。
于是漸漸有人走了捷徑。
“彌峥,楊董說明天的品牌合作展你就不用去了,讓CC去。”經紀人敲敲練習室的門,冷哼一聲不滿道。
“為什麽,我好像是那個品牌的代言人啊?”彌峥停下正在練習的動作,愣了半天,竟然覺得公司這個決定有些可笑。
“你還不知道嗎?”經紀人雙手抱在懷中靠着門框翻了個白眼:“昨晚楊董帶CC跟一直拿不下來的電視劇出品方喝酒了,聽說CC和那些人玩了一夜,什麽事都搞定了。”
“哦。”聽到資源置換,彌峥反倒松了口氣:比起會喝酒,她更怕別人比她業務能力強。
“你怎麽一點也沒有危機感?!”經紀人沖到彌峥面前,有些不滿道:“上個月,你做主角的大電影非得要拉上咱公司三位連名字都記不住的小孩。上個周,都已經微博發布由你演主角的電視劇,結果又被換成了資源咖,而置換到的,是公司裏那個Lucas做男主。你呢,又是沒什麽事。”
“我本來也不會這些...”彌峥不好意思的低頭撓耳朵拒絕。
經紀人雙手叉腰,無奈的搖搖頭:“你以為Lucas竄的這麽快,就靠喝酒資源置換嗎?是他媽揣着限量愛馬仕找到酒局,直接從包裏取出一把菜刀,看誰敢讓她兒子喝酒。”
“我不是讓你去搶別人的,至少也不要被其他人搶走不是?”經紀人拿出IPad指着上面的數據:“上個月你上了三次熱搜,這個月你一次都沒有好嗎?而且距離你上次發唱片,已經一年了!以前你都是半年,甚至三個月發一次的!”
說到這裏,刺中了彌峥的要害:“我知道了,我盡快去和楊董談。”
“楊董。您方便嗎?”彌峥敲敲門,探出半個腦袋環顧整個辦公室。
“嗯?什麽事?”正在沙發小憩的楊逸濤被彌峥吵醒,揉揉眼睛詢問道。
彌峥将經紀人教給自己的話全部複述一遍,卻在對方要求自己必要時擠眼淚的時候,努力半天卻還是失敗。
“彌峥啊,其實我想你也應該發現了,唱片延遲,角色易人,這些都是因為我們公司目前确實在經濟方面不是太好。”
“那我可以減少我的分成——”
“或者,或者我可以再開演唱會——”
未等彌峥說完,楊逸濤像是聽過很多次似的,垂手示意她不必再說:“彌峥你有你的好。”
“楊總,你該不會是不想和我續約吧?”電光火石之間,彌峥意識到什麽,更加擔心急促道:“我——”
“這個...”
對方的吞吞吐吐,更加坐實彌峥心中的擔心。
她下意識想起那些新來的練習生,渾身上下籠罩着一種新鮮的味道,那種無忌坦然的眼神,連嘲笑和說話也是明目張膽的。
那些人換了一種手段,來毀掉她,勝天娛樂的裏程碑。
而她,必須要更進一步,讓那些人趕不上,追不上。
“楊董,”彌峥伸出手,眼神懇求望着對方,喉間滾動:“如果需要一個證明我可以,CC可以做的,我也行。”
楊逸濤愣了半天,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下意識別過臉不願相信。
最後,還是商人本色,擡眼抓着彌峥的手:“我聽說,你還沒有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