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送她回府

梁桢給秦莞罩上披風,是不想讓旁人看清她的容貌。秦莞懂,是以并未掙脫。

看着她順從的模樣,梁桢輕笑一聲。

秦莞揚起臉,疑惑地看向梁桢,一雙明眸仿佛含着水,圓圓的,難得乖巧。

梁桢擡起手,隔着兜帽揉了揉她的烏發。他的動作坦率赤誠,并無絲毫亵渎之意。

秦莞小小地躲了一下,兩頰微燙。

梁桢勾唇,輕聲道:“借一步說話。”

秦莞點點頭,随着他往巷口走。

披風上滿是梁桢的氣息,如西北的烈風旭日般濃重、溫熱,她偷眼去看身側的男人,只能看到他鑲着鐵甲的下擺,随着他的步伐有規律地晃動。

梁桢今日不是一個人來的,後面還有巡防營的同僚,都是些蒙蔭做官卻又不願去地方上吃苦的“關系戶”,隔三岔五點個卯,興致來了便騎着馬在內城轉一轉,混個俸銀。

如今梁桢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員,只不過他進巡防營的原因和這些人并不相同。當然,這并不妨礙他和京城纨绔們迅速打成一片。

衙內們看着他如此細致地對待一個嬌嬌美美的小娘子,嘻嘻哈哈地起着哄。

梁桢笑罵一句,手臂作勢攬在秦莞肩上——此時的他勾着眼梢,一臉調笑,和秦莞先前見到的樣子大不相同。

身後又是一陣哄笑。

彩練一陣氣悶,跺了跺腳,想要追過去,卻被人攔住了。

相比之下,秦莞倒是淡定得多。算上這次梁桢救了她兩次,她不覺得他會對自己怎麽樣。

果然,梁桢将她帶到僻靜的地方便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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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秦莞拱了拱手,一本正經地說:“見諒,方才……”

“我知道。”秦莞笑笑,規規矩矩地行了個謝禮,“多謝梁将軍。”

不用他解釋,她都懂。

方才梁桢用披風遮住她,又故作親密地把她帶離人群,其實是不想讓人認出她。實際他的手非常規矩,從始至終都沒有碰到她。

梁桢耿直道:“近日京中不太平,小娘子要是沒事還是少出府為好。即便出來,以你的模樣反倒不必特意喬裝。”

秦莞面上一窘,梁桢這是在嫌棄她的長相嗎?

看着她氣悶的模樣,梁桢笑笑,難得耐着心思解釋:“娘子生得好,若是布衫素面反倒引來宵小觊觎,倒不如像平時那般把侯府的氣派端出來,這才沒人敢惹。”

秦莞是個聰明的,他這樣稍稍一說心下便懂了,然而面上卻不想輸了陣仗,“郎君說話向來這般直白嗎?”

梁桢失笑:“西北民風粗放,梁某自小耳濡目染,不如京中子弟溫文知禮,得罪之處還請娘子見諒。”

話說得好聽,只是那挑着俊眉抿着嘴笑的模樣,怎麽看都和“見諒”不沾邊。

秦莞鼓了鼓臉,帶着點自己都沒覺察的孩子氣,“想必郎君公務繁忙,奴家便不打攪了。今日之事多謝了,改日定請長兄登門致謝。”

想到上次秦耀“登門致謝”的情景,梁桢挑了挑眉,幹脆地拒絕:“不必了。”

秦莞又是一窘,好氣哦!

看着她明明氣得不行又努力維持着禮儀的模樣,梁桢心裏生出那麽一丢丢隐密的小愉悅。

他不自覺地放柔了語氣,帶着些安撫的意味:“我的同僚中和貴府有交情的不少,難免有人認出你,今日還是回家去吧!”

秦莞心知他是好意,據實相告:“我還要去送信。這信……很重要,我想盡快送出去。”

梁桢抿了抿唇,似是帶着幾分無奈,“交給我吧!”

秦莞看着他堅毅的神情,拒絕的話不由哽在喉間,就那麽鬼使神差地掏出信箋,交到了他手上。

原本,她連家裏的下人都信不過的,卻交給了一個僅僅有過幾面之緣的人……

信箋脫手的那一刻秦莞就後悔了,然而又沒有那麽厚的臉皮再要回來。她忍不住拿眼盯着那封信,還有梁桢拿信的手指。

唔……有點長,還很有力氣的樣子。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一只大手壓在她頭頂,即便隔着兜帽依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力量。

梁桢笑道:“放心,我會親自帶去驿站,選一匹金牌驿馬,即便是天涯海角也會盡快送到。”

“哦,那便多謝了。”秦莞胡亂往他手上塞了一錠銀子,便紅着臉跑走了。

——明明是個灑脫的性子,在這人面前卻接二連三地紅臉,怎麽回事啊!

***

回家的路上,秦莞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很奇怪,明明上一世她和梁桢沒有任何交集——至少在她的記憶中沒有——她也沒特意關注過梁桢,此時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許多關于他的事。

按照上一世的記憶,不久之後梁桢就會被賜婚,配的是官家最寵愛的嘉儀公主,賢妃娘娘的女兒,他的親表妹。

公主配良将,又是親上加親,一度成為汴京城的佳話。只是後來梁家接連出事,這樁婚事到底沒成。

秦莞嘆了口氣。

彩練輕輕拽了拽她的衣袖,低聲提醒:“姑娘,有人跟着。”

秦莞心頭一凜,扭頭看過去,目光中帶着幾分淩厲。

她以為又碰見了壞人。

當她看清身後的那個人時,懸起的心突然就放了下來。

此時,就連秦莞自己都沒有發現,這個僅有幾面之緣的男人已經成為了可以令她安心的存在。

梁桢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了上來,遠遠地墜在後面,身下的駿馬不急不緩地踏着步子,在外人看來就像在例行巡邏。

秦莞看過去的時候,他板着臉,笑都沒笑一下。盡管如此,她心裏還是暖暖的。

秦莞知道梁桢不是在巡邏。

且不說用不用得着一位官居四品的虞侯親自巡邏,就算有,也不會單槍匹馬地從禦街巡到西城牆。

在距離定遠侯府一個街口的地方,梁桢停了下來。

秦莞也勒住了馬缰,她脫下身上的披風,遞給彩練,“還回去罷。”

“是,姑娘。”彩練抓到手裏,随意地團了團。

寬大的墨色披風被她粗魯的動作弄得皺皺巴巴,秦莞心頭略略一緊,伸手拿了回去。

“還是我去送吧,你在這裏等着。”

彩練眨眨眼,大大咧咧地哦了一聲:“那姑娘快點,別叫人家說閑話。”

秦莞沒理她,只是細致地把披風疊好搭在手臂上,朝着梁桢走去。

梁桢沒有下馬,只是稍稍矮下了身子。

秦莞雙手呈上披風,梁桢伸手接過。秦莞屈膝致謝,梁桢颔首回禮。期間兩個人沒有任何言語交流,卻像說了千言萬語。

梁桢一直待在原地,直到看着秦莞窈窕的身影進入侯府大門,這才調轉馬頭,疾馳而去。

四月的清風吹過汴河,揚起郎君寬大的披風。

呼呼的風聲裏仿佛回蕩着母親臨終前的囑托。她說,倘若将來有個萬一,唯一可信的只有韓淑人。

梁桢一直不明白母親為何會這樣說,明明韓淑人是姨母的女官,秦、梁兩家素無往來。

或許,答案就在秦莞身上。

***

再說秦莞。

回了一方居,清風把小丫鬟們都支了出去,一邊給她換衣裳一邊拿了條棉帕給她看。

那方帕子比尋常的要大上一圈,以青色打底,只簡簡單單繡了幾支竹子,一看便不是女兒家用的。

秦莞啧了一聲,認出這是蘇澤塞到她鞋底的那條。

為了不讓丫鬟們發現,她特意藏到了床墊底下,沒承想還是被清風翻了出來。

“姑娘不解釋一下嗎?”清風眼中含着狡黠的笑意。

“解釋什麽?”秦莞裝傻,自顧自脫去披帛。

叮當一聲,有什麽東西自袖中飛出,落到了青石板上。

清風眼尖,俯身撿了起來,“姑娘,這是……”

秦莞挑了挑眉,竟是那朵她在攤子上看到的小瓷花。

何時跑到了她的衣袖裏?她竟然一點都沒察覺到。彩練那個大大咧咧的丫頭不可能給她這樣的驚喜,那麽,只有梁桢……

秦莞有點疑惑,還有點欣喜。她怎麽都沒料到那樣一個強勢自傲的人也會玩這樣的小把戲。

清風笑得無奈:“這下好了,帕子的事還沒說清楚,又多了一只小瓷花——敢問姑娘,奴婢是告訴喜嬷嬷呢,還是不告訴呢?”

秦莞不理她的促狹,坦蕩地說:“把那個帕子洗幹淨,仔細些,別扯壞,回頭還要還回去。”

“那這朵花呢?”

“這是我自己買的。”秦莞臉不紅心不跳地撒着謊。

清風掩着嘴笑笑:“奴婢記下了,一個還回去,一個留下。唉,仔細想想喜嬷嬷也挺忙的,這樣的小事就不要攪擾她老人家了吧!”

秦莞瞄了她一眼,滿意地點點頭,“夏天到了,該給你們添幾件新衫了。”

“那奴婢便多謝姑娘了!”

秦莞把玩着那只小巧精致的瓷牡丹,一直沒舍得放下。

有些緣分,其實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嗷!這章稍稍解釋了一下梁桢為什麽會護着秦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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