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嘉儀公主(一更)
秦莞暫時沒找到機會入宮,面見嘉儀公主的事只得暫時擱置。
好在,她很快收到了一個好消息——舅舅來信了。
她之前寫信請韓琪派人到川找山民求木耳的栽培手藝,這次韓琪回信主要是說這件事。
韓琪說已經找到了山民,也安排人保護好他們,并順利買到了植着菌種的椴木,下個月便叫人送一批到汴京,叫秦莞做好準備。
随信一起送來的還有南地各種應季的瓜果,用冰鎮着,一看就新鮮又好吃。
連日來被噩夢折磨得心情郁郁的秦莞終于露出個笑模樣。
正趕上五月初一,侯府家宴,阖府上下都聚到定遠侯的主院。
秦莞叫丫鬟擡着筐子把瓜果悉數帶了過去,笑盈盈地向長輩們見禮:“原諒侄女偷了這個懶,沒給伯父叔父送到院裏去。”
三叔秦晏哈哈一笑,爽快道:“一家人在這宴上分果而食,豈不正好?”
饒是向來嚴肅的定遠侯也略略颔首,露出一絲笑,“可是韓家郎君送來的?”
“是,舅舅剛好到南邊采買貨品,就順帶着購了些應季的瓜果随船運過來。”秦莞乖巧地答道。
有韓家這個好親家,秦昌臉上有光,連帶着對秦莞态度也好了不少。秦莞把一碟芒果放到他跟前的時候,他還賞臉誇了兩句。
秦茉哼了哼,酸溜溜地說:“不過是些歪瓜酸果,有什麽稀奇的,也值得你這樣顯擺?二姐姐的舅家年年往府裏送,他家果園比金明池還大,也沒見二姐姐說什麽。”
“城南農戶家的麥田比皇城都大,這怎麽比?蕭家舅舅園子裏長得是什麽,大妹妹送來的又是什麽,你可見過?”
說話的是秦三叔的大兒子,秦二郎,他從筐裏撿了個山竹,在手上掂了掂,道:“就這麽小小一筐,不說價錢幾何,單是從南地送過來的船資運費就能把蕭家舅舅園子裏的瓜果都買下。”
秦二郎随了秦三叔,是個狐貍性子,很少如此直白地怼人,只是今日實在看不過秦茉如此不敬長姐,連帶着把蕭家也給貶了,就是為了敲打敲打那對不作為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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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昌向來偏心,不僅沒體會到二郎的用心,還把他也給怪上了,沉着臉瞪了他一眼,又責怪般看向秦三叔。
秦三叔慢悠悠地剝着荔枝殼,權當沒看見。
紀氏一心喂着小兒子,臉上笑意不減。
反倒是蕭氏,笑着說:“我兄弟家就是種地的泥腿子,如何能跟韓家阿郎比?茉兒也是,在家裏胡亂說說沒人怪你,去了外面可不能随意開口,免得叫人笑話了去。”
溫溫和和一句話,輕輕巧巧地把矛頭指到了秦茉身上。
偏生秦茉聽不出來,還以為蕭氏在給自己解圍,感激道:“謝母親教誨。”
秦萱不像蕭氏這麽有城府,一臉尴尬和憤恨。她恨秦茉口無遮攔,更恨自己沒有秦莞那般強勢的舅家。
蕭氏雖然也是出自宮中,卻與韓瓊大不相同。
韓瓊出身高門,作為女官選進宮伴在賢妃身邊,有品階,又有身份。蕭氏娘家只是普通農戶,自小便被家裏人賣到了宮裏。
當年,若不是韓瓊求到賢妃娘娘跟前,蕭氏怎麽也不可能來到定遠侯府,成為秦昌的貴妾。
就算秦萱百般強調自己的母親如今也是正室,并不比韓瓊低,然而現實卻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她與秦莞無論如何是比不了的。
一時間沒人再說話,偌大的正堂只能聽到輕微的咀嚼聲。只是各有各的思量,沒人把心思全然放在吃食上。
滿屋子也就秦耀吃得最安穩。
他見秦莞把碟子裏的醉三絲吃完了,便把自己案上那盤換給她。
秦莞擡起頭,沖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謝大哥哥賞。”
秦耀勾了勾唇,“吃吧。”
秦二郎撿了個豆殼彈到秦莞身上,道:“沒良心的,只看得見大兄?”
“也謝謝二哥哥。”秦莞嘻笑着把剛剛剝好的蝦放到淨碟中,雙手舉着呈給他。
秦二郎哈哈一笑,撿了只嫩蝦放到嘴裏,一臉滿足。
三叔家的四郎還不到五歲,長得嫩乎乎,豆丁似的,奶聲奶氣地叫:“大姐姐,四郎也要吃果果!”
“好嘞!”秦莞挑了個大青芒放到他懷裏。
小家夥亮着幾顆小米粒牙,一口咬在青皮上,肉肉的小臉皺成胖包子,“嗚嗚……苦的!”
滿屋的主子仆從全都笑了。
屋內的氣氛再次活絡起來。
定遠侯府每逢初一十五都有家宴,吃飯倒是其次,主要是為了聯絡感情。
用罷飯,碗碟撤去,桌案抹淨,焚上合香,泡上清茶。
小輩們湊到一起說着京城的趣事,長輩們談論的多是國情民生。
秦三叔問:“大兄,那梁家父子此次回京,官家可是無意再讓他們返回西北?”
定遠侯是個沉默威嚴的人,面對親人同樣如此。他點了點頭,言簡意赅地說:“嗯。”
秦三叔嘴角一抽,只得自己說下去:“梁家父子向來主戰,如今邊關局勢緊張,官家這時候招他們回來,莫非想與夏國和談?”
定遠侯沉着臉沒說話,默認了。他個人并不支持和談,一旦和談,大昭勢必會付出極大的代價。
秦昌插口道:“和談也沒什麽不好,窮兵黩武并非百姓之福。”
秦三叔皺了皺眉,道:“那夏國皇庭慣愛出爾反爾,即便和談——”
定遠侯打斷他的話:“如今一切未定,在外不得妄言。”
衆人皆執手:“是。”
秦莞呷了口茶,暗暗地嘆息一聲。
三叔說得沒錯,即使這次和談成功,不出三年夏國依舊會打破盟約,無恥犯邊。大昭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邊關失守,連丢數座城池,無數百姓流離失所。
梁桢就是那個時候開始收攏勢力,漸漸壯大起來,最終得以和昭、夏兩國分庭抗禮。
這麽一想,秦莞更覺得梁桢是個人才。
定遠侯看向秦耀,轉移了話題:“端午金明池奪标,官家親至,準備得如何了?”
“尚可。”秦耀木着臉回道。
定遠侯同樣木着臉點了點頭。
父子兩個一脈相承,坐在一起就像在比誰的臉更冷似的,凍得周遭的人都不敢大聲說話。
秦三叔朝天翻了個大白眼,笑呵呵地活躍氣氛,“今年端午節比往常時候都要熱鬧,宮裏的娘娘公主都會去,你們幾個小丫頭只管打扮得漂漂亮亮,叫他們看看咱們秦家女兒的風采!”
一席話說得四姐妹皆是紅了臉。
紀氏推了秦三叔一把,沒好氣地說:“這是你當叔叔的該說的話嗎?”
秦三叔哈哈一笑,“喝茶、喝茶。”
秦莞面上飛紅,心內卻冷肅非常——公主也會去,這麽說,她很快就能見到嘉儀公主了?
***
五月初五,端午節。
金明池畔張燈結彩,花團錦簇,麗裝的貴人高坐花棚,窈窕的仕女往來穿梭,汴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都來了,處處裙裾翻飛,香風陣陣。
定遠侯府的車隊到得晚,秦莞先是帶着妹妹們去安國長公主的花棚請了安,這才匆匆往自家花棚走。
将将走到半路,便聽宮人高聲唱喏:“陛下駕到——賢妃娘娘嫁到——嘉儀公主駕到——”
所有人,無論官職高低,無論身份幾何,全都伏跪于地,齊聲問安。
官家從皇辇上下來,笑眯眯地叫衆人起身。
衆人再三謝過,這才紛紛站起。
官家是個蓄着短須的中年人,身形高大,面目慈和,只是面色有些蒼白,眼下也泛着淡淡的青痕,不知是操勞過度還是身體違和。
賢妃娘娘的車駕在後面,秦莞沒看到,倒是嘉儀公主,不愧是官家最寵愛的女兒,反而越過生母,随在皇駕之後。
身穿紫衫、頭戴卷腳幞頭的天武官擡着軟轎,數名宮婢頭戴金釵吊朵,身着紅羅長衣分列兩側,轎身鑲着裹金的檐子,頂上蓋着剪花棕榈。
嘉儀公主從轎中款款而出,金絲繡的鞋,羅紗做的衣,珍珠綴的冠,襯着那張妝容精致的臉,端得是月華盡現、高貴無雙。
她随在官家身邊,于花團彩旗中緩緩而行,環佩微搖,珠翠輕擺,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這便是皇家的氣派。
嘉儀公主無疑是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天之驕女,難得的是她絲毫沒有恃寵而驕,無論誰上前搭話她都面含笑意,言行有禮,一時間,無人不贊她的風度。
秦莞不着痕跡地把公主身邊的人來回看了好幾遍,并沒有看到那個臉上有痣的司膳大人。
心裏有點小小的失望,又不由松了口氣。
講真,如果上輩子害她的人果真是嘉儀公主,這仇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報。
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嘉儀公主突然停了下來,緩緩開口:“這位是哪家的小娘子?”
——聲音也是那般悅耳動聽。
秦莞收斂了思緒,恭敬道:“回公主,家父是定遠侯府的二郎君。”
“哦,原來是你。”嘉儀公主垂着眼瞧了她一會兒,輕輕一笑,“确實生得不錯。”
秦莞微抿着唇,總覺得這話聽着不大對勁兒。
嘉儀公主丢下這麽一句話便沒再多說,揚着頭,扶着宮人的手離開了。
秦萱拽拽秦莞的衣袖,小心翼翼道:“大姐姐,你莫非和公主娘娘有過節?”
秦莞白了她一眼,淡淡道:“人家是堂堂公主,面都沒見過兩回,我能和她有什麽過節?”
“可是,我瞧着公主似是不大喜歡姐姐……”秦萱怯怯地說,那語氣就像多關心她似的。
秦莞沒搭話,暗暗思量,既然秦萱都看出來了,說明不是她的錯覺,嘉儀公主确實對她有敵意。
可是,為什麽呢?明明十歲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嘉儀公主。
莫非是因為小時候自己搶過她的玩伴?
秦莞恍惚記起,她兒時随着母親入宮,偶爾和皇子公主們一道玩耍,有個身形瘦高的小哥哥不知是哪個府裏的小郎君,嘉儀公主時常跟在他身後。
那個小哥哥大概是覺得秦莞長得白白胖胖挺可愛,總喜歡捏她的臉,還把随身的小木劍送給她,惹得嘉儀公主一通哭。
秦莞無語,就這麽點事兒總不會記恨到現在吧?她連那個小哥哥是誰都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周六)入V,請繼續支持啊啊啊!
人生如此艱難,請寶寶們不要養肥哦~【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