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8.12(三更)
秦莞是第二天醒的, 睜開眼便對上彩練擔憂的目光。
小丫頭湊近她耳邊, 小聲嘀咕:“是大郎君從後門把姑娘抱回來的, 這事沒告訴喜嬷嬷,姐姐們也不知道, 只說是姑娘吃醉了酒睡迷了……”
秦莞摸摸她的頭, “好丫頭。”
彩練嘻嘻一笑:“昨日大将軍也這麽誇我!說起來, 咱家大郎君可真有膽量, 竟然差點和大将軍打起來, 若不是那位姓丹的太醫攔着,房子都要被他們打破了。”
“丹太醫就是昨日救姑娘的人, 他可真年輕,說話也和和氣氣,還送了奴婢一把甜豆吃……”
彩練興致勃勃地說着, 秦莞微笑地聽着。伴着小丫頭清清脆脆的聲音,仿佛昨日的一場驚魂真如她說的一般輕松又好玩。
“姑娘你是不知道, 梁大将軍大概是吓傻了,竟然對我說‘以亡母起誓’——梁老夫人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秦莞一怔:“你沒聽錯,他真這麽說的?”
彩練皺皺鼻子, 又有些不确定了,“也許聽錯了吧?奴婢當時也吓傻了, 沒聽真切,或許梁大将軍說的是‘以亡父起誓’也不一定。”
“你呀!”秦莞戳戳她腦門,不由笑了。
她拿手指了指外間的衣櫃,道:“前幾日不是新做了件披風麽, 你幫我給梁大将軍送過去。”
彩練眨眨眼,小聲提醒:“姑娘,那不是給大郎君做的麽?”
“先給了将軍吧,權當……謝禮。”
秦莞嘆了口氣,這麽大的事單是一件披風肯定不夠,只是暫時想不到更好的,就先拿這個略微表表心意。
彩練聽了她的話,連忙跑到櫃子那邊把披風團進懷裏,鄭重道:“奴婢自個兒去送,不叫別人知道!”
看着被她揉成一團的披風,秦莞不由想到了那日黃昏,梁桢在州橋邊為她解圍,并借給他披風,默默地将她送回府,也發生過似曾相識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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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莞驀然發現,自從重生後她經歷的這些大大小小的事似乎都有梁家父子的影子。
也算是……緣分吧!
彩練出了門,清風随即進了屋,懷裏抱着一團毛絨絨的小東西,“姑娘可知這小犬怎麽養?奴婢沒敢亂喂,只用蜂蜜沖了清水喂了兩頓……”
秦莞這才想起這小家夥。
小犬在顧茵手裏想來沒過上什麽好日子,毛色發暗,肚皮癟着,原本水汪汪的眼睛也失了光彩,模樣畏畏縮縮,像是怕人。
秦莞心疼得不行,忙把它抱到膝上,輕輕地撫着毛,“趕緊煮個雞蛋,再去竈上要塊新鮮的雞胸肉,用白水煮透,別加鹽,撒碎了端過來,我親自喂。”
“阿彌陀佛,幸好姑娘知道怎麽喂,不然枉送了一條性命,豈不是罪過!”清風松了口氣,利落地去辦了。
秦莞從前也沒養過狗,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前一世秦薇有過一條。
有一次,秦薇回娘家把小犬帶了回來,秦莞見她這麽喂過,便記住了。
說起來,這犬一看就不是尋常物,秦薇是從哪裏得來的?
正納悶,指尖突然傳來溫熱的觸感,秦莞一低頭,便瞧見小犬伸出軟軟的舌頭小心翼翼地舔她的手。
小家夥大概知道秦莞是個可靠的,似乎不那麽害怕了,三角形的小耳朵背到腦後,尾巴也從後腿間支起來,歡快地搖着。
秦莞看得有趣,摸摸它的頭,揪揪它的耳朵,逗着小家夥玩。
沒一會兒,一人一犬玩熟了,小家夥機靈地撒起了嬌,黏黏乎乎滾到秦莞懷裏亮出軟軟的肚皮給她摸。
秦莞的心軟成一團,先前的思慮頓時抛諸腦後。
***
再說梁桢。
彩練把披風送到梁家,并沒有見到“梁大将軍”,只看到了黑子假扮的梁桢。
此時,真正的梁桢正在去宮裏的路上,手裏拿着劉司膳和嘉儀公主下藥的證據。
昨天出事後他第一時間讓禁軍封鎖了慶雲樓,一個蒼蠅都沒放出去,也就沒人有機會給二皇子報信。
很少有人知道,慶雲樓背後的東家是二皇子。這個酒樓收集情報的作用遠大于賺錢,因此從管事到夥計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輕易不會出賣主子。
倒黴的是,他們撞到了梁桢的劍尖上。
梁桢那些手段是從西北大營練出來的,從前審的都是骨頭最硬的軍中細作和他國死士,慶雲樓這點人還不夠他熱身的。
不用梁桢親自動手,底下的人就把事情辦妥了。
上到管事下到夥計,凡是接觸過劉司膳的人一個字不漏地招了。
至于那個劉司膳,梁桢用了些手段把她從宮裏诓出來,也不問話,就是一頓毒打。
天還沒亮,想辦的事就辦完了。
梁桢扮成了梁大将軍的樣子,前去面聖。
梁大将軍雖然失了兵權,梁桢也領了個閑差,然而梁家在武官及軍中的影響力依舊不容小觑。
聽說梁大将軍求見,官家立即放下碗筷,将人招進了禦書房。
梁桢在宮門外脫去甲衣,解了兵器,此時一身便裝直挺挺跪在禦前。
“陛下,臣今日來只想要陛下一句話,昨日之事是二皇子私下所為,還是官家授意?”
官家一愣,心道:昨天的事?昨天你帶着禁軍抄了曾家,還敢質問朕?
早在昨天夜裏,賢妃就在官家耳邊吹了一陣枕頭風,就算今日梁桢不來,官家也要把他叫過來興師問罪。
沒想到,梁桢竟然主動提了起來。
這叫什麽,惡人先告狀?
用梁桢的話說,這叫先發制人。
他扮作梁大将軍的模樣,別的不說,單是那股殺伐果斷的氣勢就足夠唬人的。更別說此時的他目光清明,神情篤定,還透着隐忍的怒意,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梁桢沒心虛,官家反倒心虛了,好聲好氣地說:“梁卿,起來說話。”
梁桢并不起身,而是沉着聲音控訴:“昨日我那未過門的妻子不知因何得罪了寶郡王的妾室,竟被當成入室的賊人,要打殺了她!若非她身邊的小丫頭逃得快,又撞上了我,這時候臣還不知道要去哪個陰門暗巷尋妻子!”
——至于“秦莞從來沒去過曾家”的那套說辭,騙騙外面的人還行,卻瞞不過官家,梁桢幹脆一五一十地“坦白”了。
官家忙道:“愛卿言重了,不至于。朕聽說是秦家小娘子跑去曾府找茬,這才被扣了下來。”
梁桢故作不憤:“不過是去要一條小犬而已,也算找茬?退一步講,就算莞莞調皮了些,曾家不過一介商賈,也敢處置侯府貴眷?”
梁桢一頓,拿眼望着官家,惶恐道:“還是說……此事其實是郡王授意,意在微臣?”
官家一驚,忙道:“這是說得哪裏話?小女兒家打打鬧鬧,怎的扯上這個?”
梁桢咬了咬牙,從懷裏掏出厚厚一疊證據,“陛下再看看這個——若曾府之事只是‘小女兒家打打鬧鬧’,此事卻直接關涉到微臣。”
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和落款處血紅的指印,官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那些證詞中,梁桢刻意隐去了嘉儀公主從中起到的作用,把矛頭往慶雲樓的背後東家——二皇子身上扯,重點也放在“謀害朝廷大員”上。
二皇子是官家最看中的繼承人,在官家心裏他比嘉儀公主重要得多。
梁桢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只有戳中官家的心肺,他才會真正重視起來。
梁桢壓下唇邊的譏笑,露出凄然之色,“微臣是陛下親封的樞密使,拜官的牒文過了兩省三司禦史臺,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讀過,如今竟有人敢下毒謀害微臣,難道是對官家的決定不滿嗎?還是對我梁家不滿?”
說到後面,竟灑下幾滴男兒淚,“陛下,微臣粗野慣了,不曉得京官如此難當,不如就放臣回西北吧,臣定然使出一百個力氣,打跑夏賊,守住邊疆,鞠躬盡瘁,萬死不辭!”
這話猶如會心一擊,正中官家軟肋。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梁家父子從西北大營裏揪出來,怎肯放虎歸山?
然而“梁大将軍”分明是一副豁出去的姿态,口口聲聲表示:“臣傷心傷大了,不想在這可怕的京城待下去,明日就返回西北,這次權當和陛下作別……”
官家被他說得心髒怦怦直跳,一咬牙,果斷道:“愛卿放心,此事朕定會還你一個公道!那個老二,朕定會罰他,狠狠地罰,給他個大教訓!”
梁桢見好就收,當即叩首:“臣謝過陛下!”
就這樣,官家不僅沒有因着帶領禁軍抄沒曾家的事怪罪梁桢,還許下重諾,定要為他讨回公道。
等到梁桢走後,官家才漸漸回過味兒來,氣道:“梁晦那個直腸子,何時變得這般巧言善辯了?竟把朕都繞了進去!”
殿前總管賈內侍是個剛升上來的年輕內侍,躬身道:“想來梁大人是真急了。”
官家冷哼:“他有什麽可急的?朕還沒急呢!老二定的親他都敢去攪和,還有沒有把朕放在眼裏?”
內侍深深彎下腰,不急不緩地說:“陛下息怒,陛下雖清楚此事不過是郡王和公主的小心思,放在臣子身上總要多思慮一些,也是對皇家的敬畏。”
官家沉吟片刻,不由地點點頭,“此事确實是老二和嘉儀做得過了,仗着朕和賢妃的疼寵便無法無天,哼!”
賈內侍躬了躬身,沒再開口。
方才他之所以幫“梁大将軍”說話,其實是在還人情。
當年他還是個剛出師的小太監,不小心犯了錯,若不是梁大将軍的原配、梁桢的母親求情,就被賢妃扔到浣衣局做最下等的活了,哪裏有機會一步步走到禦前,成為官家最信任的殿前總管?
賈內侍垂着眼,默默地聽着官家的唠叨,恢複了明哲保身的姿态。
作者有話要說: 嗷!該腹黑時,絕不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