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8.23
倘若秦莞真是個羞羞怯怯的新嫁娘, 聽到未來夫君說讓她先歇下, 她勢必不會當真, 如今卻不一樣。
既然梁大将軍都發了話,她幹嘛要委屈自己?反正這樁婚事也不是真的。
她也确實累了。頭上的鳳冠用料實成, 足足有十斤重, 頂了這麽一整天, 脖子都要斷了。
梁情走後, 秦莞立即垮下腰, 叫丫鬟們給她卸下金冠。
丫鬟們原本不肯,尤其是清風, 喜嬷嬷不在她便自覺地擔起責任,苦口婆心地勸道:“姑娘且忍忍罷,梁大将軍還沒來呢, 您怎麽能一個人歇了?”
秦莞心下暗道:他來不來還不一定呢,我還能傻傻地等他一晚上?
只是這話不能與丫鬟們明說, 秦莞幹脆自己動手拔掉腦後的鳳釵,又去扯頭冠,只是沒扯下來, 反倒揪到了頭發,疼得她低呼一聲。
丫鬟們心疼又無奈, 只得伺候着她除了金冠和外裳,又從帶來的嫁妝箱子裏拿了件厚實的毛氅給她蓋上。
至于床側那一摞大紅喜被,秦莞和丫鬟們默契地沒去動。
沒想到的是,“梁大将軍”很快就來了。
彼時, 飛雲正倚着憑幾打瞌睡,明月坐在腳踏上守着秦莞,清風輕手輕腳地收拾着從侯府帶來的細軟。
一轉身,冷不丁瞧見“梁大将軍”跨進卧房,後面跟着一臉懊惱的彩練。清風一怔,連忙福禮。
梁桢擡手,示意她不要出聲。
清風到口的話吞了回去,私下裏瞪向彩練。
彩練縮了縮脖子,小聲嘟囔:“不怪我,大将軍眼太尖了,一下子就瞧見了我……”
飛雲聽到她的話,瞌睡蟲瞬間飛走了。明月也慌忙起身,想要叫醒秦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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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桢開口,聲音壓得很低:“不必叫她,下去罷。”
清風生怕他責怪秦莞,低聲解釋:“将軍,姑娘她……”
“無妨。”梁桢打斷她的話。
丫鬟們見他面上并無怒色,這才稍稍放下心,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并細心地掩好門窗。
夜很靜,燭光微黃。前院的喧嚣仿佛被隔絕到了另一個世界。
借着溫軟的光暈,梁桢看向床上的人。
那是他喜歡的小娘子,如今成了他名義上的繼母。當初在慶雲樓對秦莞說出那個請求時,他怎麽也沒想到會有今天。
許是酒氣上頭,梁桢體內生出一股難言的燥熱。他解下外衫,随手一甩,紫檀衣架晃了兩晃,發出輕微的響聲。
秦莞受到驚擾,在睡夢中蹙起眉頭。
梁桢走過去,溫熱的指肚輕輕地附在她額上,撫平那道本不該出現的皺痕。
秦莞被他身上的酒氣熏得打了個噴嚏,眼睛還沒睜開,便伸出手嫌棄地推他,“臭……”
向來睿智的小娘子無意中露出難得的嬌憨,梁桢的心像被毛絨絨的獸爪撓抓似的,酥酥癢癢。
“巴巴地趕回來看你,你倒嫌棄上了?”說這話時,他沒有刻意沉下嗓音,用的是他本來的聲腔。
秦莞朦朦胧胧睜開眼,詫異道:“梁桢?”
梁桢眸光一閃,摸了摸唇上的短胡茬,屈起手指往她腦門上輕輕一彈,“小妮子,叫誰呢?”
這下,秦莞徹底清醒了。她仰頭看着上方的“梁大将軍”,眨了眨眼,道:“我還以為是梁桢,你們的聲音太像了……”
說完又打了個噴嚏。
梁桢壓下心虛,把手放在她額上,“可是着了涼?”
“沒……”秦莞抓下他的手,笑盈盈道,“将軍,想來是您身上的酒味太沖了——可要奴家替您備上熱水?”
看着她虛僞的小模樣,梁桢忍不住逗她,“去吧,七涼三熱。”
秦莞的笑頓時僵在臉上——我就是虛虛你啊,你還真應了?
“小滑頭!”梁桢笑笑,溫聲道,“且歇着罷,這種事自有下人去做,不必勞煩娘子。”
一聲“娘子”,與平時的口氣大不相同,頓時叫秦莞紅了臉。
梁桢又是一陣笑。臨出門,他又回身問道:“娘子可要一起?”
秦莞狂搖頭,總覺得喝了酒的梁大将軍似乎有哪裏不太對的樣子。
卧房後面便有個小浴間,梁桢叫粗使婆子打了七桶涼水三桶熱水随便洗了洗。
再回屋時,秦莞已經收拾好了床鋪。
成親前“梁大将軍”便已許下承諾,他與秦莞只做名義上的夫妻,同屋不同床。不過,這事不能讓旁人知道,即使是最親近的丫鬟都不行。
是以秦莞沒讓清風等人進屋伺候,自己親自收拾的。
屋內一床一榻,中間豎着一扇六折畫屏,木架兩端不像尋常人家那樣挂着卷軸畫像,而是一弓一劍。
秦莞暗笑,不愧是官家親封的大将軍,竟然在自家卧房裏挂兵器。
梁桢帶着一身水氣回到屋內,秦莞的目光直直地撞上他微敞的衣襟,沒由來地有些慌。
這一刻,秦莞才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當初究竟答應了什麽。從今天起,她就要和一位男子共處一室,朝夕相對,互稱良人。不管他們之間如何清白,在旁人看來他們都是最親密的夫妻。他看到了她卸去釵環的模樣,她也看到了他衣衫半解的風姿。
秦莞偏開頭,不敢再看。
梁桢是故意的,故意衣衫不整,故意讓她看到自己坦露的蜜色胸膛——許是喝多了,今夜他就想欺負她。
他假裝沒有看到秦莞兩頰的紅暈,欺近她,笑問道:“娘子好生賢慧。”
秦莞的心怦怦直跳,不着痕跡地後退一步,故作鎮定地說:“将軍累了一天,早些安置吧。”
說完便匆匆福了個禮,點着小碎步往榻邊跑。
梁桢勾了勾唇,一把拉住她。他的手很大,輕輕一握便圈住了小娘子細瘦的臂膀。
強悍的雄性氣息撲面而來,秦莞吓了一跳,出口的聲音隐隐發顫:“将軍!咱們說好的!”
梁桢晃晃她的手,笑道:“這是怎麽了,臉都白了?”
秦莞有點生氣,甩了甩手臂,沒甩開,兇巴巴地瞪他:“将軍想言而無信嗎?”
梁桢垂頭看着她,無辜道:“我只是想說矮榻臨窗,難免有夜風灌入,你身子嬌弱,睡床。”
秦莞一怔,面色由白轉紅——她……誤會他了。
“乖,三更了,快睡吧!”梁桢将她帶到床邊,然後幹脆地放開手,徑直躺到榻上——那口氣,就像秦莞舍不得他似的。
秦莞氣悶地踢掉鞋子,重重地躺下。
梁桢憋着笑,眼中一片柔軟。
紅燭燃在外間,卧房內陷入黑暗,今夜無月,好在滿天的星子還算亮。
秦莞生了會兒悶氣,又忍不住偷眼往那邊看,然而視線被屏風擋得嚴嚴實實,對面的風光半點都透不過來。
梁桢亦是如此。他歪着頭,黑沉的鳳眸盯在屏上的四季風物圖上,覺得十分礙眼。
“你方才真以為我會做些什麽?”黑暗中,梁桢猝然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秦莞都沒吭聲,像是睡了。
梁桢知道,她沒睡。
暗夜中,他的聲音愈顯低沉:“我說過,不會對你怎麽樣。看到架上那把劍了嗎?開過刃的。那把弓也是你擅用的輕弓,箭就在架下,若我有半點不軌之心,你大可結果了我。”
這話說得鄭重,沒有半點玩笑的成分。
秦莞一口氣梗在胸間,上不去下不來,半晌才悶悶地說了句:“我信你。”
梁桢還要說什麽,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響動。緊接着紗窗上映出一個黑突突的影子,是一只手,正鬼鬼祟祟地推開窗扇。
梁桢意識到什麽,騰地起身沖到床邊,硬實的身體橫在秦莞身畔。
秦莞“啊”的一聲驚叫,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梁桢捂住了嘴。
他搖搖頭,視線看向窗外。
秦莞也歪頭看了過去,就着點點星光,看到那面荷花紋樣的格扇窗被人推開了一條巴掌大小的縫,似是有人貼在窗縫上,在偷聽。
梁桢撫到她後頸的軟肉,輕輕地捏了一下。
一股異樣的癢意直沖腦跡,秦莞忍不住又叫了一聲。小娘子的聲音嬌嬌軟軟,似是含着無盡的春意。
梁桢輕笑:“乖。”磁性的聲音像是鼓勵,也像是誘哄。
秦莞的一顆心仿佛醉了似的,只呆呆地看着他。
這乖乖巧巧又不設防的模樣,叫梁桢疼到心坎裏。他暗暗地調整着略顯粗重的呼吸,以免吓到她。
窗外那人似是滿意了,踩着輕盈的步子走了。
秦莞滿心疑惑,甚至沒注意到梁桢愈加靠近,天真地問:“不會是賊吧,你不去追?”
梁桢抿着笑,湊到她耳邊低低地說:“确實是賊,老夫人派來聽牆角的賊。”
秦莞眨眨眼,兜了兩圈才反應過來,頓時羞紅了臉。
“你、你——哪有你們這樣的!”秦莞氣急,捏起拳頭對着“梁大将軍”厚實的胸膛胡亂打。
“祖——母親想來是急着抱孫子。”梁桢差點說漏嘴,連忙改口。為了轉移秦莞的注意力,他還調戲般捏了捏她的手。
“你還胡說!”秦莞氣極,恨不得咬他一口。
“好了好了,我皮糙肉厚,別把你的手打疼了。”梁桢抓住她軟乎乎的粉拳,眼中溢滿了笑。
兩個人挨得極近,呼吸相融,衣襟纏繞。懷內溫香軟玉,梁桢舍不得撒手。
暗夜中,他的眸子極亮,仿佛映着星光。
被他火熱的氣息籠住,秦莞不由亂了呼吸,“快下去,不許待在這裏,也不許越過屏風!”
“好。”梁桢答應得幹脆,身體卻是一動不動。
秦莞被他無賴的樣子氣笑了,手腳并用,連踢帶踹。
梁桢像是化身成了“磨盤精”,死沉死沉的,還硌手。
秦莞氣哼哼地把手伸到了他腮邊,捏住幾根短短硬硬的胡子,狠命往下揪。
她原是想讓“梁大将軍”受些疼,給他點教訓。只是沒想到輕而易舉就揪下來了……不是幾根,而是一大片。
梁桢面色一變,猛地起身,擡手捂住側臉。
秦莞吓了一跳,忙道:“抱歉抱歉,我、我第一次揪人胡子……”
沒想到這麽好揪。
作者有話要說: 解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