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8.31
“梁大将軍”把秦莞放在床上, 一副想做壞事的架勢。
秦莞突然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把匕首抵在他喉間, “是你說的, 敢對我不軌,我就要了你的命。”
——明明緊張得手都在發顫, 卻努力做出一副兇狠的模樣。
梁桢心下一軟, 不舍得再欺負她。
他無視掉頸間的利刃, 頭一點點往下壓, 根本不在意會不會受傷。
秦莞瞪大眼睛, 顫着手一寸寸往回撤,話說得再狠, 還是下不了手。
梁桢揚起嘴角,克制地親在她額頭上,“放心, 我不會對你做什麽。”
都親過來了,還不叫做什麽?!秦莞扔掉匕首, 一腳把他踢開。
“好了好了,別氣了。”梁桢不再逗她,笑着退到屏風邊上。
他越笑秦莞越生氣, 抓起玉枕狠狠地朝他扔去。
梁桢完全可以躲開,他卻沒躲, 任由堅硬的玉枕砸在背上,完了還故作痛苦地悶哼一聲:“大娘子,你這是謀殺親夫!”
瞧見他疼得胡子一顫一顫,秦莞頓時舒坦了, 心滿意足地躺到床上,脆生生地罵:“活該!”
此時的她依舊裹着梁桢的外裳,由于動作過大,寬大的袍子從肩頭滑落,露出胭脂色的肚兜,還有那如天鵝般秀美的頸項。
梁桢露出一抹複雜的笑。
事成之後自己能舍得放她離開嗎?眼睜睜看她改嫁,把這副風情展露在別的男人面前……
想想就暴躁。
當天晚上,梁桢做了一個紛亂的夢。
夢裏有他,有秦莞,這次他沒有克制自己,而是任由沖動湮滅理智,盡情地做着想做的事。他不斷叫着秦莞的名字,也霸道地命令秦莞叫自己,像是在宣示主權,也像在尋找安全感。
現實中,秦莞睡得迷迷糊糊,聽到“梁大将軍”叫自己,本來沒想搭理他。緊接着又聽到好幾句,而且聲音不大對勁兒。
秦莞不放心,還是披上外衫,走到榻前,沒好氣地推了推榻上的人,“大半夜的,叫我幹嘛?”
梁桢半夢半醒,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扯到懷裏。
秦莞驚呼一聲,又連忙閉上嘴——值夜的婆子就守在外面,如果動靜太大,把她們招來,看到眼下的情景,事情就鬧大了。
她想喊卻不敢喊,只能拼命掙紮。
梁桢像是被夢魇住了,仍舊沒徹底醒過來,不過,這不妨礙他将懷裏的人緊緊攏在身下,各種欺負。
他唯一能确認的是,懷裏的不是別人,就是他放在心尖上的那個。
細碎的吻如雨點般落在臉頰上,鼻翼間滿是男人強悍的氣息,秦莞的心怦怦直跳,想要推開他,卻被他圈得更緊。
掌心抵住的胸膛像是銅牆鐵壁一般,手臂、肩背、雙腿,無處不堅硬,無處不充滿力量,任是她如何用力都無法撼動分毫。她生平第一次體會到男人與女子的區別。
掙動間反倒方便了梁桢的動作。秦莞被他折騰得手腳酸軟,腦子也亂成一團。她急促地呼吸着,拼命保持着清醒,一口咬在他肩上。
梁桢醒了。
他甩了甩腦袋,睜開泛紅的眼睛。看到懷裏的秦莞,他明顯怔了一下,似乎比秦莞還意外。
秦莞濕着眼眶,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靜谧的卧房中,彼時的火熱尚未完全褪去,這聲巴掌更顯得異常響亮。
“抱歉。”梁桢閉了閉眼,嗓音略顯沙啞。
“放開我。”秦莞冷着聲音,顯然是動了氣。
梁桢沒放開她,而是抓緊時間解釋:“晚飯時同僚在萬花樓設宴,想來是那酒水裏加了料……”
秦莞一怔,兩世為人,她也曾偷偷看過那些花前月下的閑書,自然知道“加了料”代表什麽。她沒想到還有這茬兒。記起方才“梁大将軍”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如果是因為藥物的話……
秦莞突然覺得更氣了。
說不上這是一種什麽感覺,就好像……倘若“梁大将軍”是出于真心,她充其量不過是尴尬和害羞,而不會生氣;然而,現在他告訴她是喝了加料的酒……
看到小娘子突然變差的臉色,梁桢緊了緊手臂,低聲笑道:“若是別人也就算了,偏偏是我家這個豔冠京華的大娘子,你叫我怎麽忍得住?”
秦莞一聽,剛剛生出來的小憤懑頓時被壓下,取而代之的是羞惱,“滿口胡言!什麽‘豔冠京華’,拿我跟萬花樓的頭牌相提并論嗎?”
“吃醋了?”梁桢拍拍她的肩,微啞的聲音透出幾許暖意,“我有點後悔了,當初不該跟你談這場交易,就該讓官家賜婚,讓你正正經經地嫁給我。”
——秦莞并不知道,此時此刻,他說的“我”是他自己,而不是梁大将軍。
突如其來的表白,将秦莞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嗓子裏。
暗夜中,她努力瞠大眼睛看向“梁大将軍”,仿佛在判斷他話裏的真假。
梁桢側身抱着她,微笑着和他對視。
半晌,秦莞才低低地問:“梁世叔……又在逗我吧?”
梁桢嘆息一聲,苦笑道:“非要在這時候提醒我嗎?”
秦莞別開臉,故作平靜地說:“你知道的,我不想嫁人。我是說,那種‘正正經經’地嫁人。”
“嗯。”梁桢應了聲,不知道是在說他知道,還是在認可秦莞的話。
榻間氣氛怪怪的,秦莞從梁桢懷裏掙脫出來,卻沒吵着要走,而是搶了他的枕頭,和他并肩躺在在榻上。
她主動轉移了話題:“你中的那個藥,可是有人故意設計?”
梁桢搖搖頭,“想來不是,似那樣的秦樓楚館,酒食熏香難免有助興之物。”
秦莞俏臉一紅,低聲道:“還是要注意些,你不是也說了最近朝堂局勢不穩,你身居要職,又和二皇子有姻親,就算你說自己是純臣,官家也不一定信。”
聽出她話裏的關切之意,梁桢笑笑,溫聲應下。
秦莞又想到一事,鄭重道:“上次咱們讓二皇子和嘉儀公主吃了大虧,以他們的脾氣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暗中插你我一刀。還有,那個劉司膳至今下落不明,也不像死在了亂葬崗,沒準就是被二皇子或嘉儀公主給藏起來了。劉司膳擅用毒,你——”
“別急。”梁桢拍拍她的背,溫聲安慰,“我會小心,不會着了他們的道。我在軍中多年,對付的多是臨國暗探,比二皇子之流還要狡詐千倍,所以,不必擔心。”
這話确實安慰到了秦莞。她稍稍放下心,轉而問起了朝中的局勢。
梁桢沒有因為她是內宅婦人就隐瞞她,更沒有小看她,而是同她認認真真地談論起來。
他裝作大将軍的時候,聲音低沉舒緩,秦莞聽着聽着就不知不覺睡着了。
臨近中元節,明月漸圓,高高地挂上夜空。皎潔的月光灑入榻間,映得美人精致的五官更加明豔。
梁桢想要親親她,然而記起夢中的荒唐,他還是壓下了欲望,轉而執起她的纖纖玉手,在細軟的指尖輕輕地落下一吻。
那般小心,那般珍重,如同對待稀世珍寶。
不,在梁桢眼中,懷裏的人顯然比任何珍寶更貴重。
他想要親近她,又不允許自己再像方才一樣亵渎了她,權衡許久還是沒舍得把她放回床上,而是用自己的手臂替代了枕頭,墊在她腦後。
然後他又悄悄地、悄悄地離她近了些,做賊似的,卻又無比歡喜,就像個純情的小少年。
似是察覺到身邊有人悉心守護,秦莞這一覺睡得十分安穩,沒再做那些關于前世的夢。
梁桢一夜未睡,就這樣一直看着她,守着她,心滿意足。
***
第二天,秦莞醒來的時候“梁大将軍”已經去上朝了。他走之前把她放回了床上,榻上的被褥也都收拾好了。
想象着他粗手粗腳地整理床鋪的模樣,秦莞忍不住笑了。然而,記起昨天他對自己做得種種,她又一通氣。
不管她以後要不要再嫁,也不能讓他這麽肆意地欺負自己。秦莞暗暗地下定決心,如果再有下次,她一定不會手軟。
當然,只是想想而已。
秦莞刻意忽略了一些事,比如那個溫暖的懷抱在冬夜裏給她帶來怎樣的慰藉,比如那些或溫柔或急切的親吻不僅“梁大将軍”享受其中,她同樣臉紅心跳。
兩世為人,這是她從來沒有體驗過的。秦莞一時間還想不通,理不清,因此就先不想,先不理,暫時當個縮頭烏龜。
早朝後官家把梁桢留在宮中,他特意叫長随回來傳話,早飯不在家裏吃。
這種事對于別家的主君來說可謂是小題大做,梁桢卻樂此不疲。同僚們明裏暗裏地調侃,說秦家娘子是個厲害的,把英雄一世的梁大将軍治得服服帖帖。
梁桢樂得讓他們說,從不反駁。
這話傳到貴婦們耳朵裏,從前有多少人笑話秦莞,如今就有多少人羨慕她。
“梁大将軍”不在,小四郎又恢複成小狼崽兒的作派,對着秦莞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這回吃飯時還添了個新花樣——秦莞特意叫人做了幾樣他愛吃的菜,小家夥明明饞得直吞口水,卻不肯下筷子,直到秦莞先夾了一口放到嘴裏,他才放心地去吃。
秦莞當然不會天真地認為他是有孝心、懂禮貌,勢必是有人背地裏對他說了什麽。
秦莞不動聲色地把飯吃完,放小四郎走了。
過了片刻,她又尋了個理由把小四郎的長随,那個名叫“磚頭”的小牧民單獨叫來問話。
起初磚頭還很緊張,直到明月溫溫和和地塞給他一碟棗花酥,小家夥才漸漸放松下來,笨笨拙拙地道了謝。
對着小孩子,秦莞不想耍任何手段,而是直截了當地問:“是誰告訴四郎,我會在飯菜裏下毒?”
磚頭正吃着點心,聽到這話一下子噎住了,拼命咳嗽起來。
丫鬟們一邊笑一邊給他拍背、遞茶水,伺候得十分用心。
磚頭将将六歲,從記事起就在邊關流浪,哪裏享受過這樣的待遇,一下子全說了出來。
原來,大廚房有個姓崔的管事,平時對小四郎和磚頭多有照顧,時常給他們留下一些好飯好菜,漸漸贏得了小四郎的信任。
自從小四郎搬到聽松院,崔管事便時不時在他耳邊念叨,秦莞是繼母,将來要生小娃娃,為了讓他的小娃娃拿到更多家産,會想辦法害死四郎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繼子……
秦莞一聽,頓時火冒三丈,一腳踢飛了榻邊的圓墩。
不僅磚頭吓壞了,三個大丫鬟也吓到了。伺候了秦莞這麽多年,她們還是第一次見她發這麽大火。
磚頭跪到地上,叽哩咕嚕地幫小四郎求情。
秦莞嚴厲地說:“告訴四郎,我不會害他。如果想害,也不會等到今天,更不會選擇在飯菜裏下毒這樣拙劣的手段!”
磚頭連連應下,幾乎要哭出來了。
秦莞心下一軟,不由緩和了語氣:“雖然我只是他的繼母,卻也是他父親的大娘子,和他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他寧可相信一個外姓奴才也不肯信我,若是讓将軍知道了,還不得打爛他的屁股?”
“您、您不要告訴大将軍!求您了!”這下磚頭是真哭了,他不想讓梁大将軍打小主子,小主子最怕梁大将軍了。
瘦瘦弱弱的一個小孩子,這麽小就知道護着主子,秦莞徹底心軟了。
她壓下心頭的怒意,聲音更加溫和:“放心,只要他能分得清是非親疏,我就不會向将軍告狀——你替我給四郎傳句話,一個小小的管事,拿着主人家的東西讨好你們,背地裏挑唆四郎和我的關系,能安什麽好心?四郎若聽了他的話,惹惱了我,又能有什麽好果子吃?”
磚頭聽得懵懵懂懂,只知一味應下。
秦莞也不在意,這話他本就不是說給磚頭聽的——她早就發現了窗棂下那個探頭探腦的小家夥。
她又囑咐了幾句,才叫彩練把磚頭送出去,窗下那個小人兒也貓着腰跑走了。
路上,彩練還在喋喋不休地教育磚頭:“從前我也以為天底下的繼母都是壞的,見了我家姑娘才知道不是。這些天你也看到了,不管四郎君如何調皮,大娘子可罵過他一句?可打過他一下?自從你們搬進聽松院,吃的用的哪一樣不是最好的?”
磚頭連連點頭,“是是,我知道大娘子是好人。”
彩練敲敲他腦門,“你這個小牆頭草,改口倒是快!怕不是因為吃了我們屋裏的點心吧?”
“當然不是。”磚頭捂着腦門,認真地說,“阿爺說過,看人的時候不要聽她說什麽,而是看她的眼睛,大娘子的眼睛像星星湖一樣幹淨!”
“什麽是星星湖?”
“就是大營邊上那個湖。”
“可是在西寧州——梁家軍駐地?”
“嗯嗯,可大可美了!”
“比将軍府的湖還大嗎?”
“大好多。”
“真想去看看。”
“女人不能進軍營的。”
“誰說的?我家姑娘說了,只要本事夠大、勇氣夠足,女子也能像男人一樣上陣殺敵、保家衛國!”
磚頭一臉崇拜:“大娘子可真厲害!”
彩練一臉驕傲:“那是!”
“……”
與此同時,聽松院內。
秦莞吩咐明月:“去查查那個崔管事的底細,看看他是誰的人,除了磚頭說的這些,查查他還做過什麽。”
明月低聲問:“姑娘是打算明查,還是暗訪?”
這話倒是提醒了秦莞。她頓了一下,轉而道:“去二門外,把今天的事告訴将軍的長随,叫他們去查,不用我們親自動手。”
“梁大将軍”告訴過她,那些人都是可信的。倒不是她手下沒人,只是這件事說到底是梁家的事,她不想瞞着梁大将軍,免得讓他誤會。
明月依言去辦了。
屋內只剩下秦莞和清風。
清風見秦莞臉色不大好,嘴上沒多說,只是細心地往香爐裏放了塊清心凝神的香料,又給她沏了盞爽口的梨汁水。
秦莞歪在榻上,有些低落地問:“飛雲那邊怎麽樣了?”
清風手上一頓,過了會兒才說:“那邊傳來話,說是……過得不大好。”
秦莞皺了皺眉,不知道是該氣她,還是該心疼她。
清風坐在榻邊,一邊給她按揉着太陽穴一邊溫聲勸慰:“大娘子不必勞神,路是她自己選的,過好過壞她也該自己擔着。”
秦莞嘆了口氣,承認她說得有道理。
她往清風身上靠了靠,抱怨道:“沒人的時候你就別叫我大娘子了。”
——聽到這三個字,秦莞就想到昨天晚上“梁大将軍”貼在她耳邊一聲聲低喚的模樣,心頭禁不住泛上片片火熱。
清風笑笑,說:“那怎麽行?看昨晚大将軍的勁頭,咱們屋裏很快就要有小郎君了,奴婢可不敢壞了規矩。”
“胡說什麽!”秦莞打了她一下,臉紅道,“我連月事都還沒來,哪裏去懷小郎君?”
——出嫁前蕭氏和紀氏細細地交待過她這些閨房秘事,是以秦莞并非懵懂無知的小少女。
清風想來也得了喜嬷嬷的吩咐,道:“大娘子別急,回頭奴婢囑咐廚下,多給您準備些補身子的膳食。”
“越說越不像話了。”秦莞白了她一眼,“你今年也二十了,怎麽打算的?可想要了身契出府嫁人?”
清風一聽,忙道:“姑娘,奴婢知道飛雲傷了您的心,奴婢和她想法不同。奴婢進府的時候已經知事了,外面的日子怎麽樣奴婢十分清楚。奴婢爹娘走得早,叔父又出了事,差點被狠心的嬸娘賣進那種髒地方。”
想到從前的事,她的語氣變得低落:“奴婢在外面過了十年苦日子,進了侯府才知道肉是什麽滋味,才知道人還有另一種活法。主母仁慈,手把手地教導奴婢認字、算賬,您又聰明心善,待我如親人一般,打那時候起奴婢就發誓,定然像喜嬷嬷護着主母一般一輩子守在姑娘身邊。”
秦莞拍拍她的手,笑道:“一輩子那麽長,哪裏是現在說得準的。”
清風搖搖頭,篤定道:“姑娘,您就允了吧!奴婢和她們不一樣,明月有許家人惦記,彩練也有翠柏想着,奴婢心裏只有姑娘。”
秦莞笑笑,說:“你有這份心就夠了,指不定以後就變了。”
清風抿着嘴沒再多說,眼中卻滿是堅定。
想着她方才說的明月和彩練的事,秦莞認真打算起來。
明月今年也有十八了,如果青松真對她有意,不如早點嫁出去。這樣的話,等她從梁府脫身的時候也能少一些牽挂。
想到這個,秦莞又忍不住記起了昨晚的事。一時間又羞又氣,恨不得把梁大将軍揪過來,打一頓。
作者有話要說: 嘻~算是粗長吧?今天只有這一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