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鴛鴦被下你和我

晏含章的床上有一條鴛鴦被。

此時,這鴛鴦被正不停震顫着,半截兒已耷拉在了地上。

這是一條蠶絲錦緞的鴛鴦被,京城曹記布莊數百貫錢定做的蘇杭樣式。

之所以叫鴛鴦被,除了它上面繡着一對彩羽鴛鴦,還因為它下面裹着一對人間的鴛鴦。

人們不常把有情人叫做鴛鴦麽?

亡命鴛鴦、苦命鴛鴦、亂點鴛鴦、雙鴛鴦、浴鴛鴦……

此時的鴛鴦被裏,也纏着一對鴛鴦——晏含章與方蘭松。

這是一對三書六禮、名正言順的合法鴛鴦。

良久之後,這床鴛鴦被才依依不舍地息了鼓,滿屋子旖旎的氣味标志着,這兩人剛在此處行完了鴛鴦之禮。

馬上開春兒,鴛鴦被裏暖烘烘的,屋裏仍燃着炭盆,銀絲碳燒得足足的,但剛下了汗,方蘭松仍覺着有些冷。

他睡得不大安穩,朦胧地說了幾句話,便扣着肩膀,往晏含章懷裏靠。

睡着了的方蘭松,同清醒時簡直就是兩個人,晏含章把人往懷裏頭摟了摟,便不争氣地睡意全無了。

美人在懷,誰舍得争氣?

晏含章輕輕把被子往自己這邊扯了一點,方蘭松的後背就露出來了,他微微動了下眉頭,又往晏含章懷裏靠了靠。

如此這般拉扯了幾回,晏含章甚是滿意,用指尖兒描着方蘭松的蝴蝶骨,又把鼻子埋在他頭發裏深吸了一口。

瞧瞧瞧瞧,乖得跟貓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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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郎君貌美如花。

我家郎君愛我如命。

我家郎君乖巧賢良。

我家郎君從不打人。

……

後半夜,方蘭松又醒了,察覺有異樣,發現枕邊這人的手正在自己這兒不安分地動着。

屋裏的炭盆爆了幾顆火星子,噼裏啪啦的。

他嗓子已有些沙啞,翻了個身,抱住個被角,頗為痛苦地道:“怎麽還來?”

晏含章輕輕含着他的耳垂,吐出的話極溫柔:“不是說好了,兩次麽?”

方蘭松往床裏頭挪了挪,蜷着腿:“我後悔了。”

晏含章攬住他的腰,把人拽進自己懷裏,翻身壓上去,挑了挑眉,“求我。”

方蘭松尚未完全清醒,閉着眼睛敷衍他,“求你。”

晏含章把身子貼上來,一下一下地磨着,“叫人。”

“人……”方蘭松迷迷糊糊地回道。

身上各處都疼,他閉着眼睛,只盼晏含章是發了癔症,一會兒就能停下來,好讓自己接着睡覺。

晏含章怎麽肯停,嘴裏黏膩膩地親着,像是還不知足,又頑皮地舐了一下人家的耳朵。

“咚——咚!咚!咚!”

街上,更夫敲着木錘走遠了,不知誰家傳來幾聲犬吠,無意間應和着更夫的節奏。

已是四更天了。

方蘭松把眉尖兒擰得死緊,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受刑似的,死不招供。

床上拉着兩層紗曼,也不知是用什麽紡成的,清冷月光透過去,竟立時變得濃郁起來。

方蘭松不搭晏含章的話茬,輕輕用手推着他的胸口,眼睛和嘴巴都閉得緊緊的。

他轉過臉去,盡力躲避着那片溫熱,卻又被捏住下巴正了回去,強塞進來比剛才更甚的溫熱。

胸口的淺溝正巧接住一捧月光,那捧月光又随着喘息帶來的起伏溢出來,全身便像是浸在牛乳中一般。

窗外沒有征兆地起了風,冬日裏,京城是刮北風的,荒蠻又粗暴,打在人臉上,能生生劃出幾道小口子。

京城晚上沒有宵禁,即使像這樣刮風的後半夜,路上仍然有叫賣的提茶壺人,佝偻着裹緊襖子,手裏提一個長嘴的大茶壺,肩上還挑着幾盞有豁口的茶碗。

街口石橋邊,搭着一個破爛的馄饨攤,鍋蓋一開,熱氣熏得人直眯眼。

這樣的冬天,人們都在尋找一抹溫熱,得了那溫熱的人,便上瘾一般的貪婪湊近。

京城幹燥,在這樣的京城起的火,人家叫幹柴烈火。

床頭放着一盒藥膏,很好揉開,碰到人身上的熱乎勁兒,馬上就能變成黏膩的水。

晏含章親自配的藥膏,別處可弄不着,聞着還有淡香,講究得很。

只是,乍一塗上的時候,冰涼冰涼的,從裏到外,讓人忍不住打個激靈。

方蘭松難以自控地在嗓子眼兒裏叫了一聲,徹底清醒過來。

他把手抵在晏含章胸口,咬着牙恨恨地道:“晏、含、章,你大爺!”

事情是這樣的。

方蘭松是晏含章的正牌郎君,這是毋庸置疑的。

京城要價最高的潘大娘子給保的媒,當日下聘時,足有十幾個塗了紅漆的沉香木箱子,把玉丁巷那破爛的小院兒堵了個嚴嚴實實。

晏含章住在汴京城最富庶的桃花巷。

桃花巷隔着一座橋,便是玉丁巷,那裏住的都是一件衣裳七八個窟窿還要穿上好幾年的窮苦人。

方蘭松便在那裏住了十幾年。

成親之日,那就更不必說了,什麽十裏紅妝、高朋滿座、推杯換盞、吹拉彈唱……

你就想去吧,任何一個未成親的男子或是女子幻想中的那些東西,都能在他們的婚禮上找到。

那一日,方蘭松選擇了坐花轎,還專門要了個長得拖到腰間的大紅蓋頭,愣是沒在賓客面前露臉,原因是“實在丢不起這個人”。

京城民風開放,成親之後,雙方也可以商量着到誰家去住,若是小兩口兒想獨自過蜜裏調油的小日子,也可另外置了宅子搬出去住。

因為這個,倆人便不必同晏含章的爹娘住在一處,他那後娘把牙都咬碎了,也沒辦法給方蘭松擺長輩的款兒。

晏含章把自己的宅子重新修了一遍,別說其他裝潢,就只是門口飛檐上的琉璃瓦,那都是千裏迢迢專門從別處運來的。

成親當日,玉丁巷的那些人來蹭吃蹭喝,直說方蘭松是走了狗屎運,撿着這麽個好親事。

晏含章是個神醫,一個巨有錢的神醫。

有錢到什麽地步呢?

桃花巷出來,沿着裕成河往東走,一直到潘家酒樓,往西到穆記鐵匠鋪,大半條街的鋪子都是他家的。

準确來講,應該說都是他的。

旁邊兒海州的懷縣上,他還有一大片鹽場,家底兒殷實得很,有回朝廷收軍費,晏含章一個人就捐了三十萬貫錢。

他爹不争氣,年輕時候吃了好幾年的軟飯,後來吃得骨頭都軟了,任憑那個會唱豔曲兒的續弦後娘随意算計他。

現在分了家,兩處宅子一個在巷頭,一個在巷尾,離得雖近,卻很默契地互不搭理,除了老爹過壽這種必須要到場的日子,一年也見不着幾回面。

現在的晏含章這麽有錢,卻不是因為他行醫收費太貴,他的這些錢,都是那個死去的親娘留給他的。

親娘經商很有一套,又精得很,悄默聲去衙門做了公證,哪些鋪子該是他晏含章的,旁人一間也拿不走。

京城的人都知道,晏小神醫看病不論貧富,只要去了,就一定能給你看好,而且,絕對不收診金,只要你幫他辦一件指定的事。

起初,人們還以為是要幫他幹什麽殺人越貨之類的勾當,不太敢來,後面發現,晏小神醫讓辦的事,都是跑跑腿給人送點吃食之類的小活,便都放了心。

晏含章跟方蘭松自幼便相識,用他的話來講,那可謂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知根知底、天造地設。

當然了,方蘭松可不這麽認為。

小的時候,這倆人也許有過那麽一段親昵的好時光。

不過,用方蘭松的話來講,那便是他“開裆褲纏住了小腦仁兒,瞎了眼盲了心,現在一想起來就吭哧吭哧直反胃”。

話裏的意思很明顯——這輩子都跟晏含章此人勢不兩立。

至于方蘭松為何應下這門親事,又為何乖乖進了晏含章的洞房,旁人便不得而知了。

每次一遇見玉丁巷的人,方蘭松都要皺着眉頭跟人家解釋上半天,說晏含章“衣冠禽獸無恥至極”,“就是一個假正經的臭纨绔”,以及“苛待夫郎不給飯吃”雲雲。

不給吃飯是假,是方蘭松不願與他同桌吃飯。

苛待夫郎卻是有幾分真,畢竟方蘭松身後的某朵部位,現在都還在隐隐作痛。

更別提新婚之夜那一床榻的血了。

床榻之上,晏含章一副要把身下人捅穿撞碎的架勢,方蘭松則罵罵咧咧地流着淚,怎麽瞧也不像是恩愛的樣子。

若是有人問,這是不是夫夫之間的房中情趣?

那卻也不是。

怎麽說呢?純粹的交易罷了。

至少,方蘭松是這麽認為的。

也不知道方蘭松為何這麽能闖禍,每次都算得上是震地塌天,以至于需要的補償金、封口費之類的,即便是把整個玉丁巷的銅板都搜羅起來,也夠不上這些錢的百分之一。

既然如此,家裏這個現成的錢袋子,方蘭松只能咬着牙用一用了。

代價便是,自己得先被錢袋子“用一用”。

剛開始的時候,方蘭松是很抗拒的,畢竟,這事兒似乎有些沒尊嚴。

但次數多了,也便想開了。

交易嘛,雙方總得付出點什麽。

再說了,這不比日日早起到街上擺攤兒賣煎餅掙得多?

牙一咬,心一橫,放馬過來吧。

不過,每回一上了床,方蘭松那早已丢到裕成河裏的尊嚴,似乎又悄默聲回來了些許,死活不肯配合晏含章,搞得每回都跟不合法似的。

這一次,方蘭松要的錢格外多。

晏含章心裏美極了,他半眯着眼,伸出兩根指頭:“錢多,得加價,兩次。”

方蘭松着急用錢,就算是三次,那也得答應。

不過,照例到了床上便有些後悔,前半夜被他折騰了一次,身上早就跟散了架似的,一動也不想動了。

晏含章可不管他想不想動,反正自己動得挺起勁兒。

床的聲音不大,這是晏含章專門找上好的工匠做的,樣式也是獨一份兒。

一搖起來,不會“咯吱咯吱”的響,而是會發出木頭相擊那種沉悶又好聽的聲音。

晏含章最喜歡這種聲音,可惜不能日日常聽,只有方蘭松來要錢時,才能讓它鳴奏上幾曲。

他咬着身下人的唇,動作得更快了,不依不饒地問人家:

“小混混,想一想。”

“要叫我什麽?”

“嗯?”

身下那被折騰得半死不活的人不停哼唧着,幾句話斷斷續續從口裏洩出來,終于求饒似的道:“哥…哥哥……”

晏含章:“要哥哥如何?”

外頭的風止了,四下裏靜得很,床板響得愈發急促,顯得這些要出口的話更加難為情。

可是,好漢不吃眼前虧。

方蘭松:“饒了我……”

瞧瞧,讓說啥說啥。

聽話!

從他那衣冠禽獸的“哥哥”身下撿回一條命,方蘭松抱着被子縮在床角,一雙眼睛紅得簡直快要滴血,眼淚汪汪地咬牙切齒道:“老流氓!”

炭盆兒裏的碳燃得差不多了,屋裏卻比之前更熱,兩個人身上都浮着一層汗,一個恨恨地瞪着眼,一個身上亵衣破了好幾處,瞧這架勢,跟打了一架似的。

床頭有一疊絹布帕子,雪白的,一角繡着松枝,是晏含章親自畫的樣式,說是象征着他家蘭松。

他伸手摸過來一方帕子,捉住方蘭松的足踝,也不管人家樂不樂意,自顧幫他拭着腿上的東西,口裏餍足地嗔道:“小白眼狼!”

“哥哥我年方十九,哪裏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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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下攻,攻19,受23,輕松不虐~

開文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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