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胡餅
以韓旗這個高調的性子,大半個京城的人都識得他,更別提賣了十幾年胡餅的胡老伯了。
他一邊往爐子壁上貼着擀好的胡餅,一邊用目光在方蘭松身上逡巡,透着些許不可置信,以及一絲難以忽略的敬佩。
蘭松,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連韓家六公子都能……
胡老伯的眼神迅速掃過韓旗身旁的江羽,以及兩人身後的沈南川和許竹隐,使勁兒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才克制住到嘴邊兒的驚嘆聲。
滿京城的俊美公子都在這兒了吧,蘭松啊……
直到方蘭松臉上的紅暈已經蔓延上了後頸,晏含章才像滿足似的勾起嘴角,把方蘭松從韓旗手裏頭“搶”過來,繼續攬住他的腰。
……
第二條,在韓旗等諸位好友面前,你要是我乖巧聽話的郎君。
……
方蘭松像個僵硬的人偶,忍受着晏含章環在自己腰間的手。
“你們怎的都出來了?”晏含章輕輕勾着方蘭松的腰帶邊緣,“今日這席面可不錯,清風樓酒店的廚子。”
韓旗的手沒了依托,往右一滑,挪到了江羽肩上,繼續撐着,淡淡道:“沒潘家酒樓的好吃。”
“你那後娘生了大氣,滿院子找你呢,”沈南川似乎在席上吃了些酒,臉上有微微的醉意,肩膀倚在許竹隐身上,“你爹正與右侍郎說話,她過去嚷了幾句,你爹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便與她吵起嘴來,席面上鬧騰得很,我們只好出來尋清淨。”
沈南川說完,目光移到方蘭松臉上,怔怔地盯着看了片刻,才笑着道:“這便是方少爺吧。”
他站直身子,躬身一揖,眼神卻頗有幾分直勾勾的意味,“在下沈南川,當日婚禮上,郎君蓋着蓋頭,不曾得見,如今一見,才知是含章小氣了。”
許竹隐搡了一下他的胳膊,彎着眼睛對方蘭松道:“他方才多吃了幾杯酒,淨說醉話,你不用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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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蘭松點點頭,跟許竹隐他們簡單說了幾句話之後,胡餅就做好了。
胡老伯把胡餅夾出來,用油紙包好,遞給晏含章,“您拿好,承惠兩文。”
方蘭松便從袖子裏拿出個破爛布包來,頗有些難為情地打開,摸出來兩枚銅板,給胡老伯遞了過去。
他今日穿着剛做的衣裳,只記得帶着那枚裝藥的荷包,沒帶太多錢,只夠給晏含章一個人買胡餅的。
不過,這胡餅做法糙,也不是什麽稀奇吃食,想必其他幾位也看不上。
畢竟,不是誰都像晏含章這樣無趣,為了跟自己這個窮孩子交朋友,費勁爬狗洞逃課,跟自己在橋頭啃硬硬的胡餅。
他恍惚地想,晏含章以前那樣,總也有幾分真情的吧。
剛出爐的胡餅還冒着熱氣,邊兒上很酥脆,晏含章一面掰下一塊往嘴裏頭塞,一面被燙得“斯哈斯哈”往外呼氣。
韓旗見他吃得香,伸手也想掰一塊兒,被晏含章躲過了,“這是蘭松給我買的,況且你又不是沒嘗過,不是嫌這東西硬,剌你嗓子麽?”
“沈老三說得沒錯,你就是小氣!”
沈南川把腦袋靠在許竹隐肩頭,微眯着眼睛道:“方才酒還沒吃完,就被妹妹薅出來了,咱們去潘家酒樓吧。”
許竹隐性子和婉,在孩子群裏一直是最乖的那個,沈南川從小就喚他許妹妹,大家也就跟着叫了起來。
韓旗點點頭,突然又拍了拍腦袋,拽着江羽跑了,“方才路過玩具行,見出了一套花神娃娃的磨喝樂,你們先去吃着,我們随後便來——”
許竹隐意味深長地看了方蘭松一眼,便攬住沈南川的手臂,“三哥醉了,我先帶他過去。”
等許竹隐帶着沈南川走遠了,方蘭松才指了指晏含章的手,“食指被勺子刮破了,有随身帶藥麽?”
晏含章搖搖頭,突然又想起來什麽似的,狡黠地笑了,“你成日受傷,身上不帶治外傷的藥,卻帶着我的養胃丸,是何道理?”
方蘭松一陣語塞,臉頰似乎更紅了,半天才憋出來個蹩腳的理由,“天下有胃疾的…又不止你一個。”
晏含章忍不住伸出手,在方蘭松紅紅的臉頰上捏了一把,“但你的這瓶養胃丸,天下卻只我一人能吃。”
方蘭松不自在地轉過臉去,“随你怎麽說。”
晏含章看着他後頸上隐隐約約的痂痕,語氣仍是萬分不正經,“背上的傷還未好麽?”
他晃了晃腰間的一個鼓囊囊的荷包,“相公也給你帶藥了。”
胡老伯邊揉着面邊支起耳朵聽他們說話,這時候猛不丁插了句嘴,“蘭松受傷了?”
晏含章看向胡老伯,鄭重地點了點頭,“是,傷得很重,整個肩膀都是傷口,一直到後腰。”
他在自己腰間比劃着,“鞭子打的,甚是吓人。”
胡老伯把面團往案板上狠狠一摔,“是誰打的?可有報官?”
方蘭松把衣領往上提了提,遮住後頸的痂痕,“您別聽他亂說,是我不小心摔的,不嚴重,都快好了。”
“蘭松,”晏含章微微蹙着眉,瞧着竟是萬分心疼,“事到如今,你還要替他遮掩?”
方蘭松:???
他突然感覺後頸發涼。
果然,下一刻,晏含章就換了一副悲悲戚戚的表情,對着胡老伯訴苦,“蘭松身上的傷,都是他那相公打的。”
胡老伯一聽這話,眉毛瞬間立了起來,一拍案板,“這還了得?”
晏含章繼續胡謅,“他那相公去歲死了夫人,又中了風,腿不能走了,卻是人老心不老,強娶蘭松,生生拆散了我們這對苦命鴛鴦。”
方蘭松:???
為什麽腳下的地洞還沒有打好?
晏含章裝模作樣地擦了把眼淚,“那老東西,自己不能人事,便虐待蘭松,整日用鞭子打他。”
“呸!”胡老伯攥緊了擀面杖,“這老東西,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他姓什麽?有什麽勢力不成?”
“就是有勢力咱也不怕,”胡老伯指了指遠處,“方才那是韓家六公子吧,瞧着對蘭松不錯,不如一起去衙門告他。”
晏含章瞥了一眼方蘭松,小聲道:“那老東西姓儲,六十有餘,卧病在床,一臉麻風坑……”
“勢力麽,其實……”
方蘭松實在聽不下去了,一手捂住晏含章的嘴,一手攬着腰把他往外拖,還不忘跟轉頭打聲招呼,“胡老伯,他瘋病犯了,我帶他去吃藥——”
胡老伯提着擀面杖,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老大一會兒,嘴巴才緩緩閉上。
“嗚嗚——”
方蘭松只想把晏含章嘴裏的話捂住,因而手上的力氣沒有分寸,晏含章的臉憋得都有些紅了,通過指縫嗚咽着,口水流出來,順着方蘭松纖長的指頭,蜿蜒着流進了他袖子裏。
見方蘭松還不撒手,晏含章計上心頭,索性張開嘴巴,含住了方蘭松中間那根指頭。
方蘭松:???
這是他今日第三次後悔把這個小東西帶出來。
晏含章輕輕吮吸了幾下,方蘭松感到指腹一陣酥麻,忍不住勾了一下晏含章的下牙。
???
我也該吃藥了。
他渾身一個激靈,趕緊把手從晏含章嘴裏抽了出來。
他在外衫上蹭了蹭手指的口水,低下頭,快步往前走,邊走邊咬着牙道:“你他娘的真是生出來克我的!”
晏含章跟上去,從後面攬住方蘭松的肩膀,聲音壓得很低,“是,你逃不掉的。”
他腳步輕快,“走,相公給你塗藥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