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孟湘她爸出差了，她媽要在醫院值夜班，家裏只剩保姆阿姨，這會兒八成已經睡了。所以偌大一座別墅黑漆漆的，只在門廳留着一盞燈。
孟湘悄悄進門，沒發出聲音，一直回到自己房間，這才慢慢松了一口氣。
她還畫着濃妝，穿着鄒蓉的小裙子，若是被張姨看到，也夠麻煩的。
出去折騰了一晚上，身上黏膩難受，她沖了個澡，換上自己的睡衣，這才感覺舒服一點。
夏天頭發幹得快，她也懶得吹，随意用毛巾擦幹便從浴室出來。撈起手機一看，有個未接電話，是鄒蓉。
孟湘盤腿坐在床邊晾頭發，一邊給鄒蓉打回去，不到一秒就接通了。
“孟湘同學！趕緊老實交代！那個衛八叔是怎麽回事？”鄒蓉像機關槍一樣迫不及待地問道，“他為什麽會去接你？”
“他不是去接我，是在酒吧碰到了。”孟湘把她撞到衛修的事簡單講了一遍，嘆氣道，“誰知道他那個年紀的人也會去這種蹦迪的酒吧，姐姐維持了十多年的乖乖女人設怕是要崩了。”
“什麽叫他那個年紀？人家八少爺不過才二十八，正是年輕英俊、風華正茂的時候。”鄒蓉半開玩笑半誇張道，“你不知道京市名媛圈裏邊有多少女人都夢想嫁給他，當你的八嬸嬸。”
“可能吧。”孟湘漫不經心地卷着發梢，對那位衛八叔的花邊新聞沒什麽興趣。
“怎麽了你，沒精打采的？”
“沒什麽，有點困。”孟湘輕聲笑道，“沒什麽事我就挂了啊，壽星佬你也早點睡。”
“不行，不準挂！”鄒蓉不容置疑道，“你晚上吃飯那會兒就不對勁，也不吃也不笑的。到底怎麽回事，趕緊老實交代，別想瞞我！”
眼神微微一頓，孟湘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她把手機打開免提，丢到旁邊床上。擡手撥撥半幹的頭發，淡淡道：“今晚吃飯那地方，原本有個彈古琴的女的，你知道吧？她就是我爸的小三。”
鄒蓉怔了一下：“你确定？”
“我親眼看到的。”孟湘垂下眼簾，神色淡漠，“親眼看到他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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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艹！”鄒蓉頓時就開始冒火，“你爸渣成這樣，趕緊讓你媽離婚得了！還等着靠着幹什麽？”
“為了我啊。”孟湘自嘲地笑，“怕我受不了。”
鄒蓉郁悶道：“怕你受不了，那就別叫你發現啊！媽的，我都替你憋屈！孟湘，你說你天天裝那麽乖，到底圖什麽？！”
“圖他們不離婚啊。”孟湘默然道，“為了我媽，我也不能讓他們離婚。”
“可是……”鄒蓉斟酌着措辭，嘆氣道，“其實我覺得，你媽還不如早點離婚算了。你媽那麽漂亮，年紀又不大，再找個第二春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幹嗎非得在你爸那一棵樹上吊死？”
孟湘無聲地笑：“離了婚，讓我爸和那個小三雙宿雙飛，神仙眷侶？”
“……”鄒蓉有些擔憂，“那你想怎麽辦？”
“再說吧。”孟湘擡起眼簾，“我不會讓她好過的。”
挂了電話，她看着窗外蒙昧暗淡的月色，一口氣憋在胸口，慢慢紅了眼眶。
她沒告訴鄒蓉，其實用不了多久，她父母就真的要離婚了。
曾經她也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她是備受寵愛的小公主。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父母的感情就淡了。雖然他們極力掩飾，可是孟湘依舊能感覺出，家裏的一切平和都是裝出來的假象。
父母卧室的保險櫃，裏面有一份離婚協議書，兩個人都已經簽好字。上面寫的，為了不影響女兒學業，保障女兒身心健康成長，他們要維持夫妻關系，直至孟湘考上大學，然後再辦理離婚證。
父母以為她不知道，可她在高二那年就偷偷記下媽媽按的密碼，看過那份離婚協議書。真是難為他們了，一直僞裝了這麽些年。
現在她終于考上大學，他們是不是要去辦離婚證了？
每每看到父母那欲言又止的目光，孟湘就默默裝傻裝單純，把自己僞裝成一朵經受不起風雨的柔弱小白花，讓他們不忍心開口。
只是這種不忍心，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
翌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孟湘洗把臉，下樓吃早餐，看到媽媽已經回來了，正側躺在沙發上補眠。
回房撈起一條薄毯，她腳步輕輕走下樓，過去給媽媽蓋上毯子，結果反而把人給弄醒了。
“媽，你怎麽不回房去睡？”孟湘看着潘穎的黑眼圈，很是心疼，“你最近怎麽總是值夜班？”
“我想等你一起吃個早餐。”潘穎拍拍她的頭，“同事有生二胎的，最近缺人手。”
“缺人手也不能總讓你值夜班吧？你那些小徒弟呢？”孟湘很不滿。
“骨科晚上都是急診，小徒弟應付不了。”
“媽，今年院長要不給你評個勞模，我就去找他算賬。”
“瞧把你能的。”潘穎忍不住笑了。
母女倆坐到餐桌旁，邊吃邊聊，很是開心。
“你駕照拿到了嗎？”潘穎問道，“不說這幾天就給寄過來？”
孟湘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明天就到了吧，同城快遞一般都很快。”
“你現在車開得還不熟，上路一定慢點，千萬注意安全。”潘穎又叮囑道，“現在到處人多車多，別去擁擠的地方。”
“知道啦。”孟湘笑得俏皮，“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了。”
潘穎默默看着她，眼神裏浮起一抹心疼。半晌，她似乎下定決心一般，擡聲道：“湘湘，其實……”
“媽，我吃好了！”孟湘呼嚕呼嚕喝完粥，拿紙巾抹抹嘴，站起身道，“你吃完了趕緊去補覺啊，我去練車了！”
說完她便跑上樓，很快又背着小包咚咚咚跑下來，跟潘穎擺了擺手，飛奔着跑出門。
沉重的木門在背後阖上，咔噠一聲重響，孟湘嘴角的笑容随即垮掉。她慢慢舒出一口氣，緩緩邁步去後院取車。
為了獎勵她考上京大，父母給她買了一輛奧迪A7，讓她開着學車練手。因為剛剛拿到駕照，父母不放心讓她自己開車，便讓司機小林跟着她陪練一段時間。但是孟湘拒絕了，說她不過開車在附近遛一遛，問題不大。
驅車駛出別墅區的花園路，孟湘其實也不知道要去哪裏。漫無目的地溜達了一會兒，她把車開到別墅區後面的人工湖邊，坐在樹蔭下的石凳上發呆。
她剛想着要不要把鄒蓉約出來玩，手機就響了，是陸川打來的。
孟湘接起電話，報了個位置，不到五分鐘，陸川就過來了。他家就住在人工湖西邊的小區，離得很近。
他們從初中開始就是同班同學，上了高中也是同班。只是高二以後，陸川轉為音樂類的藝術生，高考考上京市音樂大學作曲系，立志要在國內的搖滾圈裏争出一席之地。
手上提着一個紙袋，陸川坐到石凳旁邊，笑盈盈地問道：“大熱的天，你在這兒幹什麽？”
他說着，将紙袋遞給孟湘，裏面是剛出爐的流沙包，金燦燦香噴噴的，還熱乎着。
孟湘剛吃過早餐，沒什麽胃口，又将紙袋還給他，漫不經心道：“大熱的天，你不在空調房裏待着，找我有事嗎？”
“這不是怕你無聊麽。”陸川提議道，“要不要去騎馬？”
孟湘搖搖頭：“太熱了，懶得動。”
“那要不叫上鄒蓉他們，去山上兜風？”
“我哪裏都不想去，你走吧。”孟湘開始趕人。
“剛來就讓我走，你就這麽煩我？”陸川擡手彈她的腦門，“等哪天我要是真走了，你想我怎麽辦？”
“你什麽時候走，我敲鑼打鼓去送你。”孟湘不想聽他說那些膩歪的話，從包裏翻出耳機戴上聽音樂。
“小沒良心的。”陸川摘下她的耳機，恨得咬牙地問道，“孟湘你給我句準話吧，是不是我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孟湘沒看他，盯着人工湖裏的一圈圈漣漪，淡淡道：“沒有。”
“為什麽？”陸川頓時急了，漂亮的桃花眼裏滿滿的都是不甘心，“我到底哪裏不行了？”
孟湘直白道：“你太花心了，不及格。”
“我哪兒花心了？怎麽可能？！”
“你不花心，那你那一大堆前女友是怎麽回事？”孟湘斜眼看着他，語帶嘲諷。
“那還不是因為你一直不答應我，我故意找來氣你的。”陸川自知理虧，靠近過來，讨好地笑，“我可連她們的手都沒拉過，初吻都給你留着呢。”
“快滾吧你。”孟湘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懶得再搭理他，站起身要走。
陸川連忙跟上去，推着孟湘把她塞到副駕駛座上，給她系上安全帶，然後自己開車。他一邊驅車上路，一邊道：“叫上鄒蓉他們去溜冰吧，冰場裏邊涼快。”
孟湘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摸出手機給鄒蓉發了條微信。
“說真的，孟湘。”陸川問道，“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男生？”
一想到她的父母，孟湘就對談戀愛沒什麽興趣。看着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半晌，她淡淡道：“我喜歡的人，一定是用情專一的那種。只要他認定是我就永遠是我，可以為我生為我死，為我下火海上刀山。除了我，再沒有任何人能進他心裏，到老至死都只愛我一個。”
“你以為是武俠片啊，還下火海上刀山。”陸川無奈地搖了搖頭。
孟湘淺淺地勾了勾嘴角，沒說話。
每天和鄒蓉他們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四處玩樂，孟湘感覺自己都不像自己了。自從拿到京大錄取通知書以後，她每天都在揮霍放肆。高考前那種埋在試卷堆裏，沒日沒夜拼命的日子仿佛如隔世。
這天下午回到家，孟湘還沒進後院就看到她爸的車停在那裏，估計是出差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