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眼睜睜看着那車像閃電一般飛馳着消失不見，孟湘站在原地，心裏惴惴的。不知道衛八叔會不會把今晚發生的事告訴她爸？如果她爸知道她做的事，知道她還會抽煙……孟湘不由打了個寒噤，實在是不敢想象。

連番被人家撞到她作妖，孟湘自己也覺得很沒臉。即便衛八叔當真告她的狀，她也沒什麽可怨言的，只能怪她自己點背。

不過出了這檔子事，孟湘也沒心情再等那個奔馳車主了，連忙發動車子趕回家。萬一情況不妙，衛八叔給她爸打電話，她還要想辦法搶救。

因為剛剛把人家的車燈給撞碎了，孟湘一路都規規矩矩跑60邁。不知是不是擔心的緣故，她總感覺右眼皮突突直跳，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

終于回到家，将車停到後院車庫，孟湘剛進門廳就聽到裏面傳來一陣激烈的争吵聲。

“……巴基斯坦那種地方，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有戰亂，你去哪裏不好，非要躲去那裏！”孟允成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聽起來十分氣憤。

“誰說我要躲了？我又沒做虧心事，憑什麽躲？”潘穎的聲音亦是十分激動，比平常高了好幾個分貝，“我去巴基斯坦是公派醫療援助，這是我能選擇的嗎？”

“那還是你自己想去！你要是不報名，誰還能逼着你去不成？”

“我報名怎麽了？我是科主任又是黨員，我能不帶頭報名？你以為誰都像你那麽輕松自由？！”

“我輕松？我自由？你拍拍屁股往巴基斯坦一走了之，剩下這一大攤子事不都壓在我頭上？我上哪去輕松自由？”

“婚都離了，你還有什麽不自由？”潘穎冷笑，“現在你盡管輕松自由地去找你的小女友，再沒人會攔着你！”

“我說了她不是我的小女友！你別血口噴人！”孟允成怒吼一聲，随之又是嘭的一聲巨響，不知是把什麽東西砸了。

“她？她是誰？”潘穎冷笑一聲，聲音漸漸淡了下來，帶着一絲無力的疲倦和涼薄，“孟允成，你累不累？”

長久的沉默過後，孟允成沙啞着嗓子，低聲道：“潘穎，是你一直不信我。我和她什麽都沒有。”

“算了吧。”潘穎不耐煩道，“我們已經離婚了，随便你怎麽樣，都沒必要和我解釋。我也不想聽。”

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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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孟允成咳嗽一聲，又問道：“你就不能晚幾天再走？這周末答應帶湘湘去游樂場，你過了周末再走吧？”

“紅頭文已經下來了，又不光我一個人，怎麽可能不走？”潘穎頓了會兒，黯然道，“等她回來了，我跟她解釋……”

“你覺得湘湘會聽？”孟允成忍不住嘲諷，“當媽的說走就走，你讓她怎麽辦？”

“湘湘已經長大了，她是個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潘穎到底是沒忍住哭了，壓抑道，“她會理解的……”

夏夜暖燥的夜風中，孟湘呆愣愣站在門口，感覺整個人如墜冰窟一般，錐心刺骨的冷。

擡手用力推開門，迎着父母陡然變色的臉龐，孟湘模糊着淚眼，渾身發顫地輕聲問道：“你們……”

喉頭在嗓子眼裏打着結，她緊緊咬着牙關，好不容易才艱難地吐出那三個字：“離婚了？”

孟允成和潘穎都有些驚慌失措，潘穎紅着眼圈走過來，想要抱她：“湘湘……”

孟湘向後退開一步，躲開她的手，昂着下巴含着眼淚，氣若游絲地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湘湘，對不起……”孟允成也紅了眼睛，走過來想要拉她的手。

孟湘猛地推開他們，咚咚咚飛快地跑上樓去。

孟允成和潘穎蒼白着臉色對視一眼，連忙追上去安撫。

孟湘跑上樓，直接沖進父母的卧室，準确地說，其實是潘穎的卧室。已經記不清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她爸已經不在這間卧室睡了，平時夜裏都悄悄歇在三樓的客房，只是孟湘假裝不知道罷了。

拉開大衣櫥，裏面有一只保險櫃，她快速輸入密碼，只聽咔噠一聲輕響，保險櫃開了。

孟允成和潘穎已經追了過來，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着孟湘從保險櫃裏拿出一個紅色的小本子，上面印着“離婚證”。

孟湘打開掃了一眼，很好，日期是6月9日。

擡頭看着父母滿含愧疚的臉龐，孟湘杳然失笑，兩行淚珠從臉龐滑落：“原來你們在我剛高考完的第二天就離婚了。你們就這麽迫不及待嗎？”

“不是簽了離婚協議，要等我考上大學再離嗎？”孟湘把離婚證摔到地上，怒聲質問道，“你們怎麽就那麽肯定，我高考不會發揮失常，我不會考不上大學？！”

“湘湘，是爸媽對不起你，應該早點告訴你……”孟允成啞聲道，“我和你媽貌合神離，其實你也應該看出來了……可是我們怕影響你學習，畢竟這是最重要的……”

“只有我的學習才重要嗎？我的家庭就不重要了嗎？”孟湘紅着眼睛，淚流不止，“你們離婚，什麽時候經過我同意了？！”

孟允成澀聲道：“爸爸确實對不起你，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怎麽沒有辦法？”胸膛劇烈起伏着，孟湘憤怒地瞪視着他，“你不找小三不就有辦法了？你別找蒲蘭那個女人不就不用離婚了？她到底哪裏好，把你迷得老婆孩子都不要了？！”

孟允成怔立當場，滿臉尴尬地看了潘穎一眼。

“你不用看我媽，我媽什麽都沒說！”孟湘含着譏諷高聲道，“是我親眼看到的！是我親眼看到你們在一起，看到你帶她去吃飯，看到你給她夾菜，你還笑得那麽開心！”

孟允成哆嗦着嘴唇，整張臉頓時就紅了，半晌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潘穎悲怒交加，含恨瞪他一眼，背轉過身去抹眼淚。

“湘湘，你誤會了……”孟允成艱難措辭，急忙解釋道，“蒲蘭她只是我資助的一個學生，她家在陝北大山溝裏，是我在希望工程資助幫扶的對象。從她上小學開始，一直資助到她讀研究生……她是個很努力很能拼搏的苦孩子，能考到京市來也是很争氣……”

“你別說了！我不想聽！”孟湘滿臉厭惡地別開臉。她永遠都忘不了看到那一幕時的震驚，永遠都忘不了那個蒲蘭用充滿愛慕的眼神看着她的父親時的惡心感覺，更永遠都忘不了她那嘴硬心軟的媽媽每天晚上在陽臺上悄悄翹望她爸回來沒有時的蕭索背影。

擡手使勁擦一把臉，孟湘推開孟允成，起身往外走。

孟允成急了，連忙拉住她的胳膊：“湘湘，你去哪？”

“你別碰我！”孟湘甩開他的手，飙着淚哭喊道，“我讨厭你！我恨你！”

孟允成如蒙重創，踉跄着步子，心裏疼得臉色都變了。而孟湘已經疾步下樓，沖了出去，大門摔得咣當響。

“孟允成，看看你幹的好事！”潘穎又氣又急，連忙去找手機，給孟湘打電話。

可是電話一直打不通，後來直接關機了。

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孟湘跑去哪裏，孟允成和潘穎出去找了好幾圈都不見人影，快要急瘋了。

話說衛修去孟家公館接他家老爺子的時候，衛老爺子和孟老爺子正在一邊喝茶一邊下棋，明明是兩個商界撈錢的泰鬥，硬生生整得好像是文化圈魁首似的。衛老爺子剛贏了兩盤棋，正在興頭上，還不想走，衛修便只能在旁邊等着。

新開這一局已經走過大半，孟老爺子這邊眼看着形勢大好，很快就要終結衛老爺子連贏兩場的局面。可是一個電話打過來，孟老爺子突然就變了臉色，站起身急道：“什麽？湘湘找不到了？”

衛老爺子也沒心思再下棋了，連忙問是怎麽回事。

孟老爺子挂了電話，一疊聲地嘆氣，想想衛家父子倆也不是外人，于是便說了實話：“允成那兩口子前陣子離婚了，今天才讓湘湘知道，這孩子氣不過跑了出去，找不見人了……”

衛老爺子聞言，嘆氣道：“到底是離了？真是苦了孩子了！”

孟奶奶在旁邊俨然已經聽到是怎麽回事，頓時急壞了，連忙打電話四處找人，一家子鬧得沸反盈天。

孟家出了這事兒，衛修他們父子倆也不好馬上就走，也幫着打電話四處找人幫忙。有調監控的，有找公安局的，只是幹什麽都需要時間。

等了一個鐘，還是沒有消息，扛不住孟老爺子和孟奶奶擔心，連夜又要往孟湘她家去。

衛家父子倆沒再跟過去，衛修把衛老爺子送回家，然後回自己的住處。

走到半道上，想起孟湘那丫頭可憐兮兮的小模樣，細瘦單薄的小身板好像風一吹就倒，還有那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衛修忽然間又不讨厭她了。

每個孩子都是來到世間的小天使，如果長歪了，那也是當父母的沒做好。

等紅燈的空隙裏，衛修拿起手機，找到他剛存下沒多久的那串號碼，撥了出去。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這麽晚，一個小丫頭會去哪兒呢？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險？

指尖敲在方向盤上，衛修忽然想起晚上的時候，他坐在知味樓大廳的3號桌那邊，聽到孟湘跟她的小閨蜜說，周末要跟她父母去夢幻谷玩。她該不會去那裏了吧？

前方紅燈已經變成綠燈，衛修驅車過了路口，卻忽然變道掉轉車頭，往來路奔去。

夢幻谷是京市最大的一處高檔游樂場，位于京市南郊，裏面各種大型電動娛樂設施高達百多種，新奇刺激十分好玩。不管平日還是周末，裏面的游客都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只是過了晚上八點鐘，這裏就不營業了。電閘一關，大門一鎖，整個游樂場裏面黑漆漆的悄無聲響，看起來有些蕭索。

衛修趕到那裏的時候，已經将近半夜。他驅車繞着大門附近轉了一圈，除了門衛崗上幾個巡邏的安保，再沒有任何一條人影。

覺得自己可能被鬧得有些精神失常了，竟然大半夜跑來這種地方。衛修重新發動開車子，準備原路返回。

然而就在他挂上D檔，要踩油門的時候，忽然看到前面路邊樹影下的欄杆上趴着一個小巧的人影。在他的前車燈照射下，露出白T恤和藍色九分牛仔褲，細軟黑亮的頭發在腦後紮成一束馬尾，發梢微微卷起，纖麗又嬌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