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當世子爺的小厮那可不是一件輕松容易的事情,隔三差五會被孔氏叫去問話不說,若是世子爺犯了什麽錯小厮也是要代為受過的。
柱兒跪在正廳裏,心裏滴溜溜的想,這幾日世子爺也沒有闖禍,無非就是讓他多跑幾次腿,世子爺跟自己那也是千叮咛萬囑咐,絕對不能把這事情透露出半句的,這事情怎麽就傳到了太太的耳朵裏頭?
再說了,世子爺為什麽要找一個姓林的賣兒賣女的人,他自己也當真是不知道啊!柱兒只撓撓頭,反正一會兒要是孔氏問起來,他只咬牙什麽都不知道,信也送出去了,世子爺總該仗義的來救他一把,不然只怕又免不了屁股遭殃了。
孔氏在裏頭跟王媽媽說話,小丫鬟打起簾子說柱兒到了。孔氏只跟在丫鬟後頭從簾子裏出來,用眼神悄悄的瞄了在地上跪着的柱兒一眼,也不說話,端起了茶盞慢慢喝了一口。
柱兒見孔氏不說話,心裏越發沒底了,只稍稍擡起頭看了孔氏一眼,覺得她也跟往常沒多大區別,興許也跟往常一樣,不過就是問個話而已。誰知孔氏放下茶盞,竟然眉梢一豎,吩咐道:“把柱兒給我拉出去打一頓。”
柱兒還來不及開口,門口幾個粗使婆子便已經往裏頭來,架着柱兒就要往外頭去。柱兒只連連求饒道:“太太饒命、太太饒命,您要打奴才,好歹先讓奴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啊!”
孔氏也不是真的要打柱兒,不過就是想吓唬吓唬他,見他有心求饒,只讓那些個婆子都退了出去,便問他:“那你說說看,你到底有什麽錯呢?”
柱兒見孔氏反倒問起他來,正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一味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便只一咬牙,哭喪着臉道:“主子要打奴才,便是奴才有錯,奴才只管挨着便是了。”
孔氏知道這柱兒從小就跟着蕭謹言,對他的話可謂是言聽計從,既說出這樣的話來,怕是蕭謹言早已經交代過了,便是誰問起都不能透露的。孔氏心裏頭雖然不服,可兒子跟前有這樣忠心耿耿的奴才,畢竟也是好事。孔氏只嘆了一口氣道:“你爹娘死的早,只留下你奶奶和你兩個人相依為命,我當年看着你可憐,才把你留在世子爺的跟前,如今你連帶着世子爺一起來哄騙我,罷了,明兒我就去找你奶奶,就說你如今大了,也該是時候給你配個媳婦放到外頭去了,世子爺這邊,我另外找人替了你吧。”
孔氏這一招實在巧妙,柱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家裏的老奶奶,他奶奶原本是老太太的陪房,進了蕭家便配了蕭家的下人,年紀輕輕守寡也就算了,偏生女兒媳婦都是薄命的,如今只有柱兒一個孫子,還是拖了老太太的關系,跟在蕭謹言身邊的,這若是讓她知道自己的孫子被趕了出來,還不得一扁擔就把他給打死了。
柱兒只嘆了一口氣,從兜裏掏出一本藍面線訂本子出來,呈了上去道:“回太太,世子爺從初一開始就一直在家裏,怕漏了功課,這不是讓奴才去孔家,問表少爺借筆記來看的嗎?少爺這會兒還在書房裏等着呢。”
丫鬟只将書接過去遞給孔氏看了,孔氏略略翻了兩頁,放在一旁,知道柱兒并沒有說謊,也稍稍緩了一下怒意,只開口道:“那前幾日你在少爺的文瀾院進進出出的,又是為了什麽事情?”
柱兒就知道今日逃不出這一問,心裏頭早已經郁悶難當,真糾結于到底是不是要出賣蕭謹言,只聽外頭丫鬟有人傳話道:“世子爺來了。”
話音剛落,蕭謹言就自己挽了簾子,從屋外進來了,身上穿着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天寒地凍的,外頭連個大氅都沒披,就過來了。蕭謹言才進門,清霜也跟着進來,手裏拿着一件墨綠色刻絲鶴氅,額頭上還帶着汗珠子,顯然是一路緊跟在後頭,沒追上來。
清霜只向孔氏福了福身子,站到蕭謹言的身後,她平常就是一個冷冰冰的美人,雖然是老太太賞下來的人,但孔氏素來知道她話少人細心,對她到也是很看重的。這些年她雖然沒有清瑤那般貼心親熱,但是規矩行事,也是半點錯也挑不出來的。更難得的是,清霜長了一雙丹鳳眼,身條子比一般姑娘家高挑,蕭謹言随他父親,雖然才十六歲,但那身高已經是讓大多數的女子仰視了。
孔氏看着清霜站在蕭謹言的身邊,莫名覺得這幅畫挺好看的,嘴角只微微勾起一絲笑意,也顧不得地上還跪着的柱兒,只伸手喊了蕭謹言過來道:“大冷天的,你要出門,也要把大氅披上才好,便是你不披上,讓丫頭追着你一路跑,也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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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謹言自病愈之後,身上便有些病弱之氣,方才心急跑得快了點,臉色不由有些蒼白,孔氏只忙從丫鬟那裏拿了一個手爐過來,塞到蕭謹言的手中道:“你病還沒好全呢,瞎折騰什麽。”
蕭謹言坐下來,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孔氏是一個好母親,便是在前世,她也是一個好婆婆,對他房裏的那些通房姨娘們,也都是客客氣氣的。可這事兒,他如何去對孔氏說,告訴她自己從八年後回來了,想找一個自己喜歡過的小丫鬟。只怕這話沒說完,孔氏先要請上幾個老和尚,讓他們來給他做一場法事,念一趟經了。
“母親,柱兒的事情都是我交托他辦的,其實也沒什麽,就是……那日我從書院回來,在路上撞了一個老婆子,只打發了點銀子就讓她走了,也不知道她的傷好些了沒有。”蕭謹言從小不善言辭,說謊更是第一次,可這事情既然已經被孔氏知道,總要拿個理由推脫一下,蕭謹言只低着頭,不緊不慢的把話說完。
孔氏便好奇道:“有這件事情?怎麽跟着你一起回來的人沒提起過。”孔氏如何精明,見蕭謹言低着頭不肯看自己,便知道這事情有詐,只吩咐道:“春桃,去車房喊一個那日接世子爺回來的小厮,就說讓他過來我有話要問他。”
丫鬟挽着簾子出門,蕭謹言看着那一抹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只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偏生一屋子的奴才看着呢,他這次只怕丢人丢大了。蕭謹言嘆了一口氣,支着腦門傷腦筋。那邊柱子跪在下頭,也不敢擡頭看自己主子,只稍稍的挑起眉梢,瞧見蕭謹言一臉無奈的樣子。
清霜站在一旁,心裏多半也知道些事情,前幾日柱兒确實往文瀾院跑的有些勤,她雖然不怎麽愛湊熱鬧,但也看在眼裏。此時的蕭謹言支着腦袋,薄唇緊閉,表情說不出的郁悶,清霜便知道蕭謹言定然是有事情,想瞞着孔氏了。清霜只想了想,上前道:“爺是不是又頭疼了?奴婢方才就說了,爺出門要披上鬥篷,不然頭着了風,可不是要頭疼。”
蕭謹言擡起眼皮看了清霜一眼,見清霜那丹鳳眼微微的眨了眨,頓時就明白了。一邊支着腦門做難受狀,一邊還假作開口道:“不打緊,一陣子就過去了。”
孔氏頭一次聽說蕭謹言頭疼,心裏不由狐疑,可看他那神色表情,分明不像是在騙人,只慌忙問道:“怎麽會頭疼了?什麽時候的事情?以前怎麽從沒聽人提起過。”
蕭謹言本就是一個內斂的人,再加上這十六歲皮囊裏頭裝的是一個二十歲的芯子,也做不出那種頭疼欲裂的誇張表情。可偏生表情越隐忍,越發就讓孔氏信以為真,只一下子就眼淚汪汪的看着蕭謹言,一疊聲吩咐道:“快……快去請太醫來。”
清霜見孔氏急了,也怕蕭謹言這戲演不過去,便只噗通一下跪在孔氏跟前道:“太太,世子爺這頭疼的毛病,便是那次落水後才有的,平常不怎麽犯,有時候看書看久了,才會疼一會兒,讓奴婢給世子爺揉揉便好了。”
孔氏将信将疑的讓開,給清霜騰出了地方,清霜只伸手揉了揉蕭謹言的腦仁,過了好一會兒,孔氏見蕭謹言的臉色似乎好了一些,才開口問道:“我的兒啊,你娘奶說你的病還沒好全,我還不信,如今看來,這如何是好的,你只別着急回去看書,在我房裏稍稍躺一會兒,等這陣子緩過去了再說。”
蕭謹言點了點頭,孔氏只忙起身,和清霜一起扶着他往房裏頭去。正這時候,外頭春桃也傳話回來了,只開口道:“太太,馬車房的人正在外頭候着呢。”
孔氏這會兒哪有這個閑心思問話,便只随口道:“讓他回去吧。”
柱兒見孔氏似乎消了氣,只忙不疊磕了一口個,跟着問道:“太太,那……那我呢!”
“你……到下人房領十板子,年前不要往府裏來了,省得我看見了心煩。”
“謝太太恩典。”柱兒聽孔氏這麽說,一顆心也落下來了,這回他總算沒出賣主子了,可是這一頓打還是沒逃的過,看來今年過年得在炕上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