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蕭謹言只蹙眉想了想,看了一眼坐在孔氏身旁一臉天真無邪的蕭瑾璃,想起前世她剛嫁過去趙家的時候,因為趙家的太夫人身子不好,趙夫人又跟着趙将軍在邊關,她小小年紀打理趙家的中饋,沒少哭着鼻子回家請教孔氏的,孔氏那會子還傷心難過,想着一般人家的閨女,嫁到別人家裏去,少說也能享幾年少奶奶的清福,只有蕭瑾璃和蕭瑾瑜,一樣都是命苦的,才過門就要給人當牛做馬的。
蕭謹言眉梢一動,如今趁着這個機會,不如讓蕭瑾璃也學學管家的本事,再怎麽說,蕭瑾璃是國公府的嫡女,這段時間由她管家,不比任何一個人更名正言順嗎?
“依我看,二妹妹如今也大了,太太應該讓她學着管理家務,既然太太要出門,索性把家裏的事情交給二妹妹,就當是讓她歷練歷練。”蕭謹言只緩緩開口道。
孔氏最近也發現蕭謹言比起以前似乎有了更多的主見,雖然在自己跟前依舊是恭順,但是孔氏想了想那日在文瀾院裏頭蕭謹言怒斥張媽媽的樣子,頓時覺得這個兒子越發深不可測了,如今他提出讓蕭瑾璃管家,确實是一個最折中又公允的辦法。
那邊蕭瑾璃聞言,卻是吓了一跳,只急忙道:“那,那可不行,我做不來這些,整天見這個管事,見那個媳婦,煩都煩死了,太太快饒了我吧!”
瞧見蕭瑾璃求饒,孔氏還當真有些不舍,可想起這些事情,作為她這樣國公府出身的姑娘家,也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的事情,便只笑着道:“璃姐兒今年都十四了,是應該學着管家了,若不是今年要守國孝,我也該和你父親提一提你的婚事了。”
蕭瑾璃頓時就漲紅了臉,只急忙道:“太太又說我,哥哥比我大好幾歲,不也還是沒定嗎?怎麽說也要等我先見過了新嫂嫂,才會嫁出門的。”
提起這事情孔氏又忍不住嘆氣,蕭謹言都十七了,這又耽誤一年,豈不是等大婚的時候就要十八九歲了?平常十八九歲的公子哥,家裏頭孩子都會走路了!孔氏只看了一眼蕭謹言,深深覺得自己這個當母親的不合格,本來想着今年就把事情給辦了,可誰知道遇上了太後娘娘的孝期,又給耽誤了。
“你放心吧,總歸會讓你看見了新嫂嫂再出閣的,至于你當不當家這事情,也不能我一個人說了算,明兒早上問過了老太太,再做定奪吧。”
趙老太太畢竟年紀大了,這一陣子也跟着多次初入宮,身子骨終究有有些累了。這幾日皇上下旨不需要各家的老封君每日進宮去,她才算是歇了下來,只在榮安堂裏頭好好的補了幾回覺,今兒一早便醒得早了一些。
原本服侍趙老太太是孔氏的職責,趙老太太念她管家辛苦,又加上孔氏又是名門閨秀,趙老太太也不用她在跟前服侍,所以這些年在趙老太太跟前服侍着的一直都是趙姨娘。這些日子府上都在商議着去東郊皇陵送葬的事情,趙姨娘心裏頭便有了一些念想。六年前老國公爺仙逝的時候,一家人去家廟送葬,她曾在府上稍微管理了一些日子的中饋,就那短短一段時間,她就撈了不少的油水,可見這當家人要是心黑一些,還不知道要怎樣中飽私囊呢!
趙氏服侍完趙老太太梳頭,跟往常一樣扶着她去偏廳用早膳,又陪着她閑聊。正這時候,大廳裏頭簾子一掀,一前一後進來兩個小丫鬟,為首的小丫鬟只轉身問身後捧花的丫鬟:“這都什麽時候了,怎麽才送過來,老太太昨天還問,怎麽房裏頭的花還沒換呢!”
這話還沒說完,只見如意從偏廳裏頭出來,對着嘴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那小丫鬟忙不疊就閉上了嘴,接過了身後那小丫鬟手中的花盆道:“好了,你把這盆蔫了的搬走吧,你可記得了,以後不準再記錯了時間送過來。”那小丫鬟微微諾諾的應了,上前抱着花盆出去。
趙老太太用膳的地方和外頭只隔着一道簾子,自然聽見了外頭小丫鬟的話,見如意從外面進來,便問道:“怎麽花房裏送花的小丫鬟又懶散了,不行就換一個,如今的孩子,也盡好吃懶做的。”
如意本想随意打哈哈兩句過去,誰知一旁的趙姨娘只開口道:“老太太是最近忙糊塗了,連家裏頭發生的大事都不知道了,這花房的花送的晚了,可不是這小丫鬟躲懶。”
趙老太太一聽也不由奇怪了,只問道:“家裏頭發生了什麽大事?我怎麽沒聽說過?”趙老太太說着,便擡起眼皮看了如意一眼,如意原本覺得這事情也沒什麽,老太太如今不管家了,何必說這些事情讓她心煩,所以便沒在老太太跟前透露,如今被趙姨娘這麽一說,反倒看着像是她故意隐瞞一樣,頓時就漲紅了臉,只壓着怒意小聲道:“奴婢也不知道家裏頭發生了什麽大事,趙姨娘若是知道,不如也一起講給奴婢聽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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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姨娘實在是個腦子不好用的,見如意這麽說,還以為她真的不知道,只笑着道:“你們也是,忒老實了,就守着榮安堂這一個院子呢!你們難道不知道,前幾日文瀾院裏頭出了事情,張媽媽和清瑤使了壞心腸,要把那新來的小丫鬟的臉弄爛,誰知道那東西竟然被清漪用了,活活爛了半邊臉呢!我房裏的慧香去瞧過,從面頰到下巴颏一大塊,以後還能不能好還倆說呢!”
“有這樣的事?”趙老太太也不由訝異起來,平常丫鬟姨娘之間争寵是常有的事情,即便是私下打罵也不是沒有,但是弄到要毀容這一步,的确是讓人有些駭人聽聞了,“那後來怎麽說?”
“後來世子爺不知道怎麽就問了出來,原來那東西是張媽媽叫櫻桃給那小丫鬟的,就是後來怎麽被清漪拿過去用了,這我就不得而知了。老太太也瞧見了世子爺對那小丫鬟的心思了,這一回可把他給氣的,所以直接把清瑤、張媽媽還有櫻桃這幾個人的全家都給打發了,這櫻桃不正就管着花房的事情嗎?聽說她那日的東西還送了榮安堂裏頭的兩個小丫鬟呢!我呀還以為老太太您知道呢!”趙姨娘一邊說,一邊還掩嘴笑笑道:“平常看着清瑤還挺老實的,沒想到會是這種人,真是說起來都讓人後怕!”
趙老太太聽了半日,又覺得趙姨娘有些啰嗦,便道:“反正如今也打發了,行了,你去外頭沏茶吧,一會兒太太就要來了。”
趙姨娘見趙老太太又開始陰晴不定了起來,只讪讪起身,福了福身子便告退了。趙老太太看了一眼如意,把手裏的勺子一丢道:“好了,不吃了,一早上那麽多新聞,我也飽了。”
如意端了茶盞讓趙老太太漱口,這才緩緩開口道:“其實這事情到這裏還沒完呢,奴婢就是覺得這些事情老太太聽或者不聽也都無妨,老太太若是想聽,奴婢就把後面的事情,再同老太太說一說。”
趙老太太起身,一邊聽如意說話,一邊往外頭大廳裏來。
“你是說,太太把那小丫鬟留在了自己的身邊,又給世子爺跟前添了兩個人?”
如意只點點頭道:“正是呢,奴婢昨兒去文瀾院瞧過清漪,臉上傷的确實很重,只怕以後也不得好了。”
趙老太太便蹙眉道:“那如今言哥兒房裏有幾個一等丫鬟,又有幾個二等丫鬟?”
如意便如實回答道:“如今一等丫鬟還是四個,清霜、清珞、清漪還有太太新派過去的冬梅,二等丫鬟也是四個:墨琴、墨棋、倚翠,還有太太新派過去的熙春,至于三等丫鬟奴婢就不太清楚了。”
趙老太太便點了點頭,只笑道:“太太倒還知道留個缺,你瞧瞧我們這裏,有誰過去比較合适?”如意見趙老太太看着她微笑,無端就覺得面色一紅,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只頓了頓才道:“奴婢愚昧,倒是沒瞧出來世子爺那邊有缺的。”
正這時候,外頭小丫鬟只挽了簾子進來回話道:“太太和世子爺、二姑娘來給老太太請安了。”
趙老太太聞言,便咽下了方才的話,只坐下來等着他們進來。這幾日外頭正化雪,才掀開簾子就冒進來一陣寒氣,丫鬟們只在門口服侍他們把大氅脫了下來,這才走到趙老太太跟前請安。
一時間趙姨娘已經端了茶上來,丫鬟們每人都送了一杯,衆人喝了一口暖暖身子,這才開口和趙老太太聊了起來。
沒想到趙老太太瞧見孔氏的第一句話,是這樣問的:“蘭家那小丫頭進府也有些日子了,我也沒瞧見過,都說是個長的好的,什麽時候帶過來給我也瞧瞧。”
孔氏沒想到趙老太太會問起這個,只愣了愣開口道:“老太太要見她,我現在就把她喊過來便是。”孔氏說着,只吩咐侍立在一旁的春桃道:“你去海棠院把阿秀叫過來,就說老太太要見她。”
趙老太太便好奇問道:“怎麽她如今在海棠院?不在文瀾院裏頭了?”
孔氏便笑道:“媳婦見她年紀小,服侍在言哥兒跟前也不方便,所以就帶回了海棠院,放在身邊好好調粉教一番,以後便是去了言哥兒房裏,我也放心。”
趙老太太從孔氏的話中就聽出她對這個丫頭很是滿意,正好前兩日趙暖玉來看自己的時候,也提及這個丫頭懂事,所以趙老太太便生了要自己親自過一過目的想法。雖然太後娘娘仙逝,言哥兒的婚事是耽誤下來了,可給他房裏頭添人的事情,也可以慢慢來。
阿秀這時候正在海棠院裏頭做針線,聽說老太太想叫她過去,頓時就有些慌神了。其實趙老太太還是很和善的一個人,但是前世大抵因為蕭謹言太寵自己了,所以老太太對她沒什麽好感。其實這也是阿秀自己胡思亂想來的,人家趙老太太是人多事忙,哪裏會顧上一個孫子房裏頭的姨娘呢!
阿秀急忙起身,只偷偷的拿了針線簍子裏的菱花鏡照了照,又怕被春桃看見,急忙就藏了下去,裝作整理身上的衣服。春桃見了,只笑着道:“走吧,老太太平時還是很和善的,你不是之前跟着你們家姑娘見過老太太嗎?怎麽這會兒倒害怕了起來?”
阿秀聞言,不覺就有些臉紅,上一次她還是蘭家的丫鬟,這一次她可是國公府的丫鬟了。春桃見阿秀那帶着幾分羞澀又緊張的樣子,只上前拉着她的手安慰:“走吧走吧,世子爺也在呢。”
阿秀聽說蕭謹言也在,頓時就覺得心裏頭底氣足了一些,只笑着向春桃點了點頭。
榮安堂裏頭,衆人聊起了過幾天太後娘娘出殡的事情,趙姨娘見孔氏提起了這事情,頓時一雙眼睛就放出光來。只聽孔氏不緊不慢道:“雖說只出去四十來天,但家裏頭的事情也不能全丢下來,我思前想後的,如今璃姐兒也大了,不如讓她學着管起這個家來,我只把王媽媽留下來,幫襯着點,只怕也差不多了。”
孔氏有這樣的見地倒是讓趙老太太意外的很,她最是寵愛蕭瑾璃,平常連女孩子家最基本的針線也很少讓她摸,如今卻說出了要蕭瑾璃留下來管家的話,只怕也不知道是誰給她出的主意。
“我也覺得這想法不錯,只是不知道璃姐兒是個什麽想法呢?”趙老太太只看着蕭瑾璃,見她皺着一張臉坐在那邊,便知道她是不肯的,只聽蕭瑾璃噘着小嘴道:“老太太居然還說這想法不錯,都怪大哥哥,他一個男的不需要管家理事的,反倒出主意讓我來受這份罪,我才不幹呢!”
趙老太太一聽,果然是蕭謹言的注意,只笑道:“你大哥哥是為了你好,你大姐姐這麽大的時候,已經開始幫你娘理事了,如今你卻還只知道玩,也是該好好學學了。”
趙姨娘方才正打如意算盤呢,沒想到孔氏提了這樣一個問題出來,這一盆冷水潑下來,只讓趙姨娘心口拔涼拔涼的,見蕭瑾璃這麽說,便陪笑着道:“依奴婢看,二姑娘還沒及笄呢,管家理事的事情,是還早了些。”
趙老太太見趙姨娘腦子又要不清楚了,生怕孔氏又打人,只擡眸掃了趙姨娘一眼道:“你回去吧,過幾日老爺要檢查哥兒們的功課,上回行哥兒還挨了老爺的戒尺,這回你還想着讓你兒子受打嗎?”
趙姨娘只吓了一跳,忙不疊就道:“奴婢這就回去督促那小子念書。”
孔氏見趙姨娘走了,也是收回厭惡的目光,只又笑着對老太太道:“媳婦也是這麽想的,雖說璃姐兒年紀不大,但是這些管家理事的事情,現在學起來也不算早了。”
蕭瑾璃只嘟嘴坐着,不時那瞥一眼蕭謹言,深深的反抗他把自己給坑了。蕭謹言只端着茶盞,就當不知道,不過想起以後蕭瑾璃嫁入趙家,管家理事得心應手的時候回來謝自己,蕭謹言便覺得這麽做也值得。
一時間春桃已經帶着阿秀進了榮安堂,小丫鬟在外頭傳了話,挽了簾子引兩人進去。阿秀穿着油綠色的窄袖對襟上衣,下頭是丫鬟一應式樣的八幅裙,外面一件嫩黃色的團花折枝小襖,頭上梳着雙鬏,雖然垂着眸子,還是能看見一雙大眼睛亮閃閃的,秋水晶瑩。
趙老太太這時候回想了起來,原來是那天自己見過的那蘭家丫鬟,不過這時候瞧起來,倒是又比之前見到看上去更好看了些。趙老太太只把她喊到了跟前,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又擡起頭瞧見一眼坐在一旁蕭謹言的表情,這才笑着道:“确實是個好模樣啊,也難為蘭家有這樣的奴才。”
孔氏便道:“蘭家的奴才向來都是不差的,只看蘭姨娘的連個陪嫁丫鬟便知道了。”趙老太太便輕哼了一聲:“你也知道,女人都是愛美的,更何況男人。”
孔氏也沒料到趙老太太會在孩子們面前說這麽一句話,頓時面紅耳赤,想了想又覺得窩火,她明明知道趙老太太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又何必跟她叫這個真呢!
“老太太說的是,媳婦受教了。”說是受教,畢竟心有不甘,孔氏的手只攏在袖中暗暗握拳。蕭謹言重活一世,已不是當年的毛小子,自然能聽得懂趙老太太的話,也明白孔氏的尴尬,便笑着解圍道:“老太太這麽冷的天喊了人過來,上上下下的看了一圈,怎麽連個荷包也沒有呢,孫兒倒是要替阿秀向你讨了!”
趙老太太只笑道:“少貧嘴,還說是替別人讨的,我看是你自己想要荷包吧?”趙老太太只說着,命如意去裏頭取了一個尋常賞人的荷包,親自接過了遞給阿秀道:“收着吧,以後在太太的房裏要好好服侍,知道嗎?”
阿秀只柔柔的應了一聲,跪下來謝恩。
這時候趙老太太也開始言歸正傳,只對孔氏道:“你方才說讓璃姐兒管家,我也覺得可以,這樣把,我把劉旺家的留下來,跟着王媽媽一起幫璃姐兒,這樣有兩個人幫着璃姐兒,總也出不了大錯了。”劉旺媳婦是老太太陪房尤媽媽的媳婦,也是內院裏頭的管事媳婦,不僅管着府上的事情,還分管着老太太陪嫁的幾個莊子的地租,很受趙老太太器重。
孔氏見趙老太太把劉旺家的給留下來了,也更是放心了一些,只笑着道:“那明兒開始,我就讓璃姐兒先跟着我,見見內院外院的幾個管事,先把人給認清楚了。”
衆人商量妥當,又說了一回話,方散了。阿秀是跟着蕭謹言她們一起走的,這時候孔氏跟蕭瑾璃走在前頭,蕭謹言便故意落後了幾步,走到阿秀的身邊,笑着道:“怎麽,得了荷包也不記得分我一點?”
阿秀擡起眸子稍稍的看了蕭謹言一眼,只将手一伸,把荷包丢到蕭謹言的手中,嬌嗔道:“明明是你要荷包,怎麽就說到了我頭上,我是什麽人,哪裏配問老太太要荷包呢!”阿秀其實只是假意說一說,誰知蕭謹言盡當真她不高興了,一時接了她的荷包,只追上去兩步道:“我不過就随口說說,你可別真生氣,這幾日在海棠院還好嗎?”
阿秀見蕭謹言這一本正經的模樣,知道他是被逗到了,只轉身看着他,忽然就捏着帕子笑了起來道:“我不過也是随口說說,爺怎麽還當真了?”阿秀說罷,轉身就走了,蕭謹言只在身後看着她,一時反應過來,這才追了上去。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這幾日在海棠院過的如何?我送給你吃的紅豆糕、豌豆黃、酥油杏仁餅都吃了嗎?”
阿秀只放慢了腳步,低着頭細聲細氣的回道:“我一個人哪裏吃得了這麽多,只分給了別人一起吃,爺以後還是別送了,讓太太知道了不好,別人瞧見了,還以為太太苛待了我,竟讓我每天吃不飽飯似的。”
蕭謹言想了想,也有道理,只蹙眉道:“那這樣吧,我以後少送一些就是了。”阿秀轉過頭,忽然就瞧見蕭謹言腰間佩戴着的那一枚青竹荷包有些眼熟,只跟她在紫盧寺裏頭丢了的那個似乎一模一樣,便追問道:“我丢在廟裏的荷包,怎麽在你身上?”
蕭謹言原本前幾日是一直藏着的,最近阿秀不在文瀾院,他這才拿了出來帶上,誰知今天竟被她看見了,便只捂着那荷包道:“哪有,你看錯了,這是我自己的,你還沒送過荷包給我呢!改明兒給我繡一個!”
阿秀聽蕭謹言這麽說,也只信以為真,便乖乖的點頭道:“那爺先等幾日,我答應了給二姑娘繡幾方手絹,等做完了她的,就給爺做。”
蕭謹言只蹙眉道:“什麽時候先輪到她了?我命令你,先給我做!”
阿秀跟着孔氏一起回了海棠院,就瞧見蘭姨娘身邊的花媽媽正在門口探頭探腦的,見孔氏一行人來了,只急忙迎上了上來,孔氏瞧着她臉上神情帶着幾分焦急,便問道:“怎麽了這是?”
這幾日蘭姨娘身上不爽利,所以清早的時候并沒有來海棠院裏頭服侍。孔氏也素知蘭姨娘嬌弱,只吩咐下人好好照應,有什麽事情再來回她,這不花媽媽就來了。
“太太,今兒一早蘭姨娘早起的時候直犯惡心,奴婢請了寶善堂的李大夫來給蘭姨娘診脈,李大夫說蘭姨娘這是又有喜了。”花媽媽原是孔氏身邊的人,後來蘭姨娘生了禮哥兒之後,孔氏便讓她過去帶禮哥兒。花媽媽一邊跟着孔氏往裏頭走,一邊道:“也怪奴婢,她最近的癸水從來不準,老爺去的又勤,所以……”應得後面還有幾個丫鬟跟着,花媽媽的聲音也越來越低。
孔氏只無奈嘆了一口氣道:“我也不是不讓她生,雖說多子多福那是老話,可是我想着,要是生一個女兒,頂多也就賠一副嫁妝,可若是再生一個兒子,到時候分家可就麻煩了,說來說去,還不是分的言哥兒的錢。”
花媽媽臉上便有些尴尬,只小聲道:“奴婢知道太太的想法,太太是最寬厚的,若不是太太寬厚,老爺如何會有行哥兒和禮哥兒呢。”
孔氏見花媽媽一味奉承自己,心裏頭也頗為受用,只笑着道:“我也是為了老爺好,眼看着言哥兒成親的日子也快到了,不出一兩年,我就是當祖母的人了,到時候老爺再弄出幾個小的來,這侄兒不像侄兒,叔叔不像叔叔的,像什麽樣子。”孔氏只又嘆了一口氣,想了想道:“如今她既然有了,那也是她的造化,等今兒老爺回來,我回了他,讓他也高興高興罷了。”
這大宅門裏頭,若是想傳個消息,那也是快的很,只第二天早上,國公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蘭姨娘又有身孕的事了。趙老太太為此特意喊了蘭姨娘過去,賞了她不少東西,又囑咐孔氏好好的讓蘭姨娘養胎,一應瑣事都免了蘭姨娘的,孔氏自然是一一答應了。趙姨娘這一趟沒争到管家的位置也就罷了,連肚子也沒有蘭姨娘争氣,當真是生了不少的悶氣。
這日孔氏依舊是去了宮裏,阿秀做完了一應瑣事,在自己房裏頭做針線,外頭便有小丫鬟來傳話道:“阿秀,蘭姨娘那邊的翠雲姐姐說,蘭夫人和蘭姑娘進府上瞧蘭姨娘了,想請你也過去坐坐。”
阿秀聞言,只喜上眉梢,忙不疊就從矮墩上站了起來,只笑着道:“那你幫我跟春桃姐姐帶個話,就說我去去就來。”
那小丫鬟便道:“方才翠雲姐姐來的時候,春桃姐姐也在,就是她讓我來喊你的,還說今兒太太不在家,你只趕在申時之前回來就好了,可以在那邊用午膳。”
阿秀只脆生生的應了,對着鏡子裏了裏頭發,笑眯眯的就去了。
蘭姨娘的蘭香院裏頭,朱氏正和蘭嫣兩人坐在兩側,聽聞阿秀如今在太太的房裏服侍,兩人具是一驚,倒是蘭姨娘只勸慰兩人道:“你們放心,這對阿秀來說,倒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太太肯讓阿秀進海棠院,擺明着是要好好調粉教她一番,讓她以後好跟着世子爺,蘭家這一步棋,倒也沒走錯,只是我這身份在這兒,不能常喊她過來,平日裏也就只能派人打聽打聽。”
朱氏聽蘭姨娘這麽說,也稍稍的放下心來:“阿秀是個懂事的孩子,難得又是一副好相貌,太太會喜歡的。”
蘭姨娘見朱氏這麽說,只有笑道:“受寵招妒啊,你還不知道她是怎麽進的海棠院,說起來也是驚心動魄,若不是她運氣好,只怕這會子人已經被送回蘭家了。”蘭姨娘只打開了話匣子,将阿秀被人謀害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又道:“家醜不可外揚,太太囑咐了,這事情是不能說出去的,省得外頭風傳說世子爺房裏的丫鬟不守規矩,壞了世子爺的清譽。”
蘭嫣聽蘭姨娘說完這一席話,只氣得站起身來,恨恨道:“這國公府果然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若不是阿秀運氣好……”蘭嫣看着朱氏,心裏頭也是一陣後怕。蘭姨娘只勸慰道:“好歹如今事情已經擺平了,該處置的人也都處置了,阿秀也被太太帶去了海棠院,如今這事情也已經淡了。”
朱氏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只悶悶不樂道:“那孩子若真的出了什麽事情,豈不是我們蘭家把她推入了這火坑裏頭。”
蘭姨娘便自嘲一笑:“明知是火坑,不也要往裏頭跳嗎?”
一時間衆人有些尴尬,蘭姨娘便轉了話匣子問道:“婉姐兒如何了?病有起色嗎?”
“還是老樣子,能吃飯睡覺,就是不記人事,問她什麽都不知道,老爺說等過幾日又回老家那邊的商隊,讓二管家先送了她回去。如今太醫也瞧過了,再看也看不出什麽名堂,只能聽天由命了。”
蘭姨娘便冷冷道:“像她那樣也未嘗不好,也省得別人為她操心了。”
這時候就聽見外頭有小丫鬟傳話的聲音道:“回姨娘,太太房裏的阿秀來了。”話音剛落,便只瞧見簾子一閃,阿秀低着頭從外面進來,瞧見蘭嫣和朱氏,立馬就覺得胸口一熱,只急忙上前像兩人蹲身行禮。
“太太、姑娘。”
“诶,快別這麽喊了,如今你的太太是國公夫人,我是你幹娘,她是你幹姐姐。”朱氏只起身拉着阿秀的手往裏頭走,又摸了摸她的臉頰道:“這麽漂亮的姑娘,若是臉毀了,那可要怎麽活啊!”
蘭嫣也只站起來,拉着阿秀上下左右的看了一圈,笑着道:“我看你倒是胖了一些,怎麽國公府的夥食比蘭家的好許多嗎?”
阿秀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說起來這國公府的夥食還真沒比蘭家好多少,哪裏像蘭家,小廚房裏清清爽爽的,如今這國公府裏頭不算外院的,光內院就有上百號的下人,哪裏能有什麽好吃的,不過就是世子爺平日裏給她開的小竈有點多,所以才……阿秀羞澀的笑了笑,只開口道:“姑娘最近可好?太太身體可好?”
朱氏只點頭道:“好,一切都好,原本是一早想進來看你的,知道最近國公府事忙,所以就一直等着,今兒正好你姑母遣了小厮回府上遞消息,我聽了便跟嫣姐兒道:別等了,就今日去吧,所以就直接上了車,跟着那傳話的小厮一起來了。”
蘭嫣端然坐在一旁,幾日不見,她越發又比之前成熟了幾分,許是蘭婉生病的緣故,先前她眼底一直隐含着的淡淡的怒氣似乎沖淡了幾分,透出一股子氣定神閑來。
“我下下個月及笄,到時候下帖子請你,你跟你們太太告個假,回蘭家來玩一天吧。”蘭嫣一邊說,一邊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朱氏看了一眼蘭嫣,眼底卻有幾分擔心。太後娘娘一死,民間的婚期就得往後推遲一年,愁死了家中有剩男剩女的家長。這樣一來,蕭謹言的婚期必定也要推遲一年,到時候蘭嫣就十六歲了,萬一真的像蘭姨娘說的,頭兩年不納妾,那蘭嫣若是想要進國公府,豈不是要等到十八歲了?到那個時候,蘭嫣可就真的是老姑娘了,蕭謹言又怎麽會放着年輕輕的姑娘不要,來要一個十八歲的老姑娘呢!
朱氏越想越覺得蘭嫣不能再等了,私下裏也只着急的開始給蘭嫣張羅親事,又請邢媽媽找了京城幾個最有名的媒婆,務必要給蘭嫣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而在國公府,所有的希望則都放在了阿秀的身上。
“到時候來把,不過就是一天的功夫,你姑媽有了身孕,自是不能去的,你總是能來的。”朱氏有些歉意的看了蘭姨娘一眼,那種場合,嫁出門當了妾氏的人是不好參加的,雖然蘭家如今指靠這蘭姨娘這條關系,傍着國公府的大腿,卻也無法完全不介意蘭姨娘小妾的身份。
蘭姨娘似乎已是習慣了這些,只低下頭,看似随意的開口道:“前幾日國公爺說,今年正是三年一澇的年份,大哥若是有銀子,不妨先屯些糧食,到時候洪水來了,朝廷征收的價格肯定會比現在漲上很多,等過兩日國公爺稍微空些了,請哥哥遞帖子進府商量吧,最好能趕在太後娘娘出殡前把這事情頂下,不然一下子耽誤一個多月,銀子就被別人賺了。”
朱氏聞言,眉梢微微一挑,阿秀這時候卻也忽然想了起來,前世好像還真發過這麽一場大水,國公府的二老爺還死在了那場洪災裏頭。阿秀只忍不住開口道:“我爹說舊年下大雪,新年就會發大水,今年的雪一直沒停過,肯定會發大水。”
蘭嫣聽了,只笑道:“從來沒聽你提起過你爹,這會兒倒是說起來了,你爹難道是個看風水的?”
阿秀只低下頭,小聲道:“我爹是個秀才,以前沒錢的時候,也會幫人算命。”只可惜他也不過就是騙人幾個錢的,不然的話,如何沒有算出阿秀的命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