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玉娘當家

“如今家裏沒有一分田地,而且因着你大哥一家辦白事兒,還有我這老婆子看腿腳,家裏沒有落下一文錢的存銀。好在二石是個能幹的,倒也沒有太多的外債。”周氏有些無奈,話語裏也帶了些哽咽。不是她拿捏,早些時候家裏更是困苦,而且這次成親辦酒席,可基本上把家裏掏空了。雖說那些都是少不得的花項,可她既然要把家交給孫媳婦,就該把事兒念叨清楚。“現在家裏最值錢的也就是這麽個四方大的院子,一間正房跟一間廂房。奶奶尋思着,等你們有了孩子,咱們就換換屋子,你們來正屋,我跟小山朵兒去廂房住。”

周氏的話一落,趙二石就在邊上皺起了眉頭,欲言又止的看向自家媳婦。

“奶奶,那哪成啊,我跟二石都還年輕,火氣也大,住廂房挺好的。”崔玉明白周氏并不是故意試探她的話,老人家是實打實的想讓她住的舒坦些。就跟前世自己的姥姥姥爺一樣,搬了兩回家,都願意把向陽的屋子給她住。

雖說老人有那番心思,可她們當兒女的卻不能不為老人考慮。尤其是周氏的腿腳是受不得半分涼氣,要是真住進了不見日頭的廂房,只怕會累了身子骨。

“你們還年輕不懂裏面的輕重,等懷了身子,哪還能總窩在廂房裏啊。”周氏搖搖頭,表示對崔玉的話并不認可。說起來哪家的老人不心向着孩子們啊,雖說有些人說孕婦挑剔是矯情,可只有過來人的她卻知道懷孕時候跟坐月子時候的辛苦。像她早早就開始腰酸背疼,可不就是因為那時候家裏窮住在漏風漏雨的小破屋子裏留下的病根?

自家兒子去的早,可不也是那時候受苦多了,打小就壞了身子根兒。

“您就放寬心吧,沒準等咱家再添人口的時候,就已經換了大房子呢?”崔玉遞了個眼神給趙二石,示意他幫着勸說幾句。左右不能讓老人搬到廂房去受罪。

她并沒有想過什麽新媳婦一進門,老人就挪窩會不會讓人以為她不孝順,就好比周氏也沒有過那番心思一樣。實打實的對人好,才能過成一家人。

趙二石接到媳婦求助的眼神,心裏一軟,想到媳婦剛剛的話,心裏越發覺得玉娘是個好的。當下趕緊跟着開口勸說。

“玉娘說的是,您就別着急了。往後我好好掙錢,跟玉娘一起孝敬你,一起養着小山跟朵兒。”

“對啊,奶奶您就別想那麽多了,日後只管好好養好身體,等着享福吧。咱們家的福氣,可是剛剛開始呢。”崔玉笑着勸說,順便把懷裏已經吃飽了有些犯困的朵兒放到炕裏頭蓋上小被子。擔心孩子翻身的時候磕到碰到,她還細心的取了枕頭壓在邊上。

不管這話有幾分真,落在周氏耳朵裏可是覺得舒心極了。孩子們孝順也不因為自己成了一房就跟她們隔閡了,對小山跟朵兒也是盡心盡力的照顧愛護着,這個時候就算她到了下邊也能給自家老頭子一個交代了。

眼下換屋子的事兒兩廂也不再提說了,只周氏把放着碎銀跟放了地契的小布包遞給玉娘,囑托她放好了,這才讓倆人收拾了飯桌出去。她心裏清楚,雖然家裏分文沒有,可歷來也沒見過婆家人逼着用媳婦嫁妝的情況。

當初自家老頭子活着的時候就是一輩子要強,就算家裏困苦到他連着天的做工,可也沒想過動大孫媳的陪嫁。

其實崔玉也是這個心思,倒不是她有二心,而是她心底裏還有別的打算呢。原本因着村裏的講究,陪嫁就不能陪銀子。只是趙二石下了二兩二的彩禮錢,所以李氏也就給他們封了個一兩六的大紅封。她是想着用着一兩多錢當本錢,尋些門路來。

雖說不一定能做到,可到底手裏不能一點存底都沒有。

“奶奶,咱家現在沒什麽餘錢,但家裏過活兒也的确不能一點銀錢沒有。所以我就先收下這點,等過些日子家裏日子松閑下來,再給您補上去。”

周氏也不是小心眼想不開的人,孫媳婦願意受累管着一個家,她自然是百般高興的。再者她也不是別人家那種厲害的老婆子,為着拿捏孫媳婦強撐着管家。一來她沒那麽心氣跟精力了,二來如今人老了腦子心眼自然就不如年輕人活泛了。

她心裏清楚,這錢拿在玉娘手裏,能花在刀刃上不說,指不定還有大用途呢。

話說回來了,玉娘話裏話外的意思,可不是大事兒還要她拿?可是沒一句輕慢了她這老婆子的,尤其是最後那幾句解釋的話,可不就進了她心裏去?

一家人說清了家務事,自然就開始拾掇起來了。周氏也因着年紀大了,在崔玉的照看下洗了腳跟朵兒一塊睡了。小山乖乖聽話的自己去洗漱後,也進正屋爬上炕休息下了。

趙二石是個做慣了活兒的人,這會兒見自家媳婦洗刷碗洗鍋,他自然也沒閑着。先是到外頭碼放好的柴禾堆上提了幾根大粗幹柴,然後拿了斧子就開始在院裏劈柴。沒過一會兒,還要擡起頭來跟自家媳婦搭兩句話。

在村裏大多數人家都有自個的柴房,或者是放柴禾的小草棚子,可趙家的宅基地原本就小。加上之前人口多,所以蓋房的時候自然就沒留出富裕的地方。

原本家裏還是三間房的,可因為白發人送黑發人,所以周氏就把屋子給鎖了。也免得觸景生情,再落淚難受。誰知道就是這麽一鎖,年前夏天的時候,趙大石活着時候住的那間屋子就開始漏雨了。這麽一來自然就沒人注意到了。不過一個夏,屋子頂兒就漏塌了。

本來趙二石也是想重新蓋起來的,奈何家裏實在沒有餘錢,加上他要照顧一家子的日子,自然就沒有工夫折騰了。現在也就能勉強放個不怕雨淋的雜物跟蓋個雞舍罷了。

念着院子小,又養着一窩下蛋的雞,所以趙二石打了柴回來,都會整齊的碼放在院子外頭的牆角邊上。每碼成一堆,就用幾塊石頭圈起來,碰上零散的樹枝梢子就用幾根木頭棍圍起來。

雖說也算是整潔,但到底是防不住風雨的,每次做晚飯以後就得先抱回許多來在竈膛前存放着。免得哪天下了雨,淋濕柴禾了,沒法生活做飯。

崔玉麻利的把碗筷刷洗幹淨,又把大鍋裏的水掏了,這才添了幾瓢新水進去溫上。竈火裏還有之前做飯的火星子,到了晚上也就能把水嘔熱了。

瞧着手上的活兒忙完了,崔玉才搬了小板凳靠在竈房門口看着趙二石幹活。眼前的漢子不過是一身布衣,因着要劈柴所以舉着斧子,渾身肌肉繃緊,只是偶爾看向她的眼神裏帶了專注跟歡喜。

就那麽一看,就讓崔玉感覺到渾身有些燒熱。腦子裏莫名的就想起了第一天晚上,那個蠻牛胸前硬邦邦的肌肉跟激動起來時候黑黝發燙的身體了。

“媳婦?”趙二石幾下劈完了柴禾,見自家媳婦臉蛋紅紅的,忍不住湊上前去想親她一口。

崔玉不放那個大蠻牛突然湊上了,吓的趕緊往後仰了仰身子,結果板凳沒坐穩就要翻倒了。驚的趙二石趕緊連人帶板凳的提到自己懷裏。

男人炙熱的氣息迅速籠罩了崔玉全身,連帶着讓她剛才還清明的神思都有些恍惚暈眩了。反正這會兒,就算不照鏡子,她也能感覺出自己的臉已經燒紅的快要滴血了。

“趕緊去洗漱,一身臭汗。”崔玉用手抵住趙二石的胸膛,也不敢看他,只覺得心裏火辣辣的又帶着許多歡喜。雖說話是帶了嫌棄,可一出口卻讓人聽出了許多嬌羞嗔怪。“鍋裏的水兒這會兒也該熱了,你等會兒自個洗下。”

自打她來了,就不再讓家裏人用冷水洗漱洗澡了。尤其是趙二石那憨子,更是生生給他別過了用冷水沖澡的習慣。

趙二石清楚自家媳婦愛幹淨,又看到媳婦紅着臉害羞的模樣,哪會說一個不?趕緊的握了握媳婦的手,端了木盆去舀熱水。那嘴角可是抑制不住的翹起來,一雙黑黝發亮的眼睛更是因為不知道想着啥好事兒而熱烈的很。

在院裏的小隔間裏擦洗好身子,趙二石就直套了挑褲子就往自家屋裏沖過去。倒不是他猴急,而是白天幹了許多活兒,那衣裳的确有些不幹淨了,要是再穿着回去,指不定會被媳婦嫌棄呢。

光着膀子的漢子,一進屋就看見自家媳婦坐在炕邊拆自個的辮子呢。

崔玉剛開始并沒有看趙二石,只是跟他細細的說起了閑話。該如何奉養奶奶,打算着攢錢讓小山學着識字兒。屋子裏沒有點油燈,只憑着外面一點亮光照明着,聽着自家媳婦軟聲軟語的打算以後的日子,趙二石心頭的火熱莫名的淺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有過的滿足跟舒坦。

他覺得大抵這才是成家最幸福的事兒,有個人願意跟你吃苦受罪,為這個家打算。

“媳婦,你真好。”火熱的身體抱着柔軟的人,趙二石只覺得嗓子有些發緊。多餘的煽情話他是說不來的,只能緊緊的抱着,想讓她感受自己的心情。

昏暗中,崔玉伸手反抱住那個滾燙的身體,心裏覺得一片安然。

倆人又說了一會兒子話,崔玉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而趙二石則看着自己愈來愈精神的小兄弟苦笑一聲。想了想,最終側身又摟了摟媳婦,慢慢睡過去。

前天晚上可是把媳婦折騰慘了,只怕她現在還沒休息過來呢。這兩天又總是幫着料理家裏,哪有空歇着啊?他還是忍一忍吧,左右也不是一兩日了。

心裏惦記着回門的事兒,所以趙二石一大早就起來準備去燒水。如今他在家呢,自然是願意多提媳婦幹點活兒,日後等他出去做工了,整個家的事兒還不是都得壓到媳婦身上?

所以看着媳婦睡的香甜的模樣,他并沒有出聲打擾。小心的給人壓了壓被角,他就光着身子到邊上穿起了衣裳。

還沒來得及下地,就見邊上崔玉迷迷糊糊的醒了,帶着困意問道:“什麽時候了?”

“還早呢,你再睡會兒,再過會兒我來叫你。”說着他俯身拍了拍被子,像是曾經周氏哄朵兒睡覺一樣哄了哄崔玉。

之前大半年的時間,為着掙錢崔玉幾乎沒睡過一日好覺。後來成親當日,又是被折騰了大半夜,所以昨兒一宿倒是睡的十分踏實。可大抵缺覺多了,亦或者趙二石那漢子的話太過/寵/溺,讓她還真有想賴床的心理。

等崔玉再次昏昏沉沉的迷糊過去,趙二石才套了鞋子出門。看了一眼正屋,還沒有動靜呢,他自然是輕手輕腳的去竈房拾掇起來。

點了引柴在竈火裏燒着火,然後添了涼水進鍋裏燒着。想着還有昨兒剩下的點炒菜,等會兒煮點粥,就着媳婦蒸的發糕也能湊合一頓。所以他就沒再切新的菜。

也沒用多少時間,崔玉就蹭了蹭被子起身了,有些發愣的看着身邊少了個人。半晌才回過神來,那蠻牛似乎是早就起來了。

出了屋,就瞧見對面竈房裏燃着昏暗的光束,那個男人正忙着添水燒飯呢。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兒,瞧着那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一副認真模樣,她覺得自己的心都不聽的膨脹起來,酸澀的很。

“我來吧。”崔玉幾步進了竈房,見趙二石想熱幹糧,她趕忙接了過來。因為側着身子加上光線昏暗,甚至看不清她的神色,也許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一刻自己的心口是如何溫暖寧靜。

趙二石咧開嘴笑了笑,眼裏帶着無限的快活跟笑,目光一路追着自家媳婦。媳婦真好看,怎麽看怎麽好,他是哪來的福氣才修到這麽能幹的人呢?

“傻樂什麽呢?趕緊去洗洗手,等會兒咱們吃了還要去村口搭車。”趙家莊不如陳河溝靠近鎮上,加上村裏并沒有專門趕車掙錢的人,所以要搭車都得趁早去村口攔去鎮上擺攤鄉親的牛車。要是碰上有起的早,運氣不好牛車沒有地方了,那可就得自己走過去了。

所以昨兒周氏就提醒了她,讓她們早點起來填填肚子再走。至于周氏跟倆小家夥的夥食,只管悶在鍋裏就是了。

兩人喝了些粥,趙二石還就着菜湯吃了兩個餅子,這才背着家裏的簍子出了門。

天色還沒有亮堂起來,所以一路上都靜悄悄的,甚至還有些滲人呢。趙二石小心的拉着媳婦的手,每逢碰到石頭跟泥坑都會沉聲提醒。兩個人一路無話,卻無比契楔,偶爾響起一聲“媳婦”,也滿是脈脈的溫情。

還有些模糊的天色裏,兩個人溫聲細語的說着話,也等着從村口而過的牛車。雖說并沒有什麽甜言蜜語,可那氣氛卻全像是相濡以沫,自少年至老年時細水長流的溫情。

沒一會兒,村裏陸陸續續又出來幾個趕集的人。崔玉跟着趙二石乖巧的叫了人,然後在邊上聽着人家說話。倒是有幾個嬸子問了趙二石是要帶自家媳婦去鎮上置辦回門禮後,就笑着打趣了幾聲,然後善意的跟崔玉搭了幾句話就相互結着伴往鎮上的方向走了。

原本等着的漢們家瞧着這幅場景,當下拍了自個腦門一巴掌,笑呵呵的看了趙二石一眼,也挑了擔子或者背了簍筐往遠處走去。

并沒有跟那些鄉親說過幾句話的崔玉,現下心裏是五味雜陳,但更多的卻是感動。大抵這種淳樸直接的愛護,是她在陳河溝都很少遇到的。

她心裏清楚,那幾個嬸子剛剛的話是什麽意思。其實不過是看她是新嫁娘,又擔心她自己走去鎮上,誤了晌午飯前回門的時辰罷了。

趙二石沉默了片刻,握着媳婦的手緊了緊,眼裏也滿是感激。他雖然憨直,卻不是個愚傻的,剛剛一起等車的嬸子大叔,只怕是覺得他娶了媳婦不容易,想讓他在媳婦娘家跟前落個好呢。

沒一會兒一聲“嘚”的吆喝聲傳來,接着就是吱呀吱呀的牛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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