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所忘記的事
? 手指與臉頰的接觸如同蜻蜓點水一般一觸即分，沢田綱吉神情茫然，下意識地将手蓋在之前被撫摸的部位上。他在湊過來的同伴的虛寒微暖中心不在焉地随便回答了幾句，腦筋還停留在之前沒有轉過彎。
穿着奶牛花紋連體服的小孩子不知從何處徑直撲到了他懷裏，嚎啕大哭着，把滿臉的鼻涕眼淚盡數蹭到了他身上。沢田綱吉無奈地哄起了藍波，還要一邊勸着同樣湊過來的忠犬少年，以免被小孩子的哭鬧不休煩得開啓瘋狂轟炸模式，将因為林檎的言語而帶來的困惑暫且放到了一邊。
這時候的少年心中，對于這一切的認知，還停留在着一派其樂融融的和平假象上，當這個世界突然被人殘忍地撕下了那一層表皮之後，他才知曉了所有的真相。
在這之前，他首先接受到的，是一條由reborn帶來的，關于幾日之後所要進行的戰鬥的消息。
“到底是為什麽啊？！我們要跟這麽可怕的人戰鬥？”他祈求地看着身材修長的家庭教師，想象往常那樣，得到一點讓步的可能，“我絕對做不到啊，reborn你也知道的吧。”
然而，這一次他卻沒有獲得他所期盼的回答。
以及——
沒有和任何一個人打過招呼，林檎獨自離開了。
無聲無息地踏上了另外一段旅程。
這是直到女生班長焦急地問到他林檎去向之後，沢田綱吉才後知後覺發現的事情。
那句“對不起”，是少女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林檎所愛的那個人，還停留在那個世界中，等待着她的回去。他的笑容是她貫穿了整個人生的溫暖，他的手是将她從無盡黑夜中拉出的救贖，為了再次見到他，她能做到任何事，能付出任何代價。
林檎所愛的那個人，在這個世界裏一無是處，卑微地被她悉心保護着。以最深切的愛意為名，以最徹骨的惡意為果，在那本就懦弱而又嬌柔的少年身上挫去所有的銳氣，将他完完全全的庇護在自己的懷抱下。
少女開心地，愛憐地，滿足地擁抱住了這個她最讨厭的少年。
這樣，你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啦。
眼睛看着沢田綱吉，話語卻并不是為了他而說出，而是對着那相隔了整個世界的愛人。她連一點真心都吝啬于施舍給這個少年，她帶給他的只有無窮的惡意，這一切都被隐藏在那看似關切的話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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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死去之前，都會保護好你的。”
這是早已陷入瘋狂的千葉林檎，能感受到幸福的唯一一件事。
也是寵愛着失去了一切的林檎的世界，能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
“為什麽要追尋真相呢？”
那個人這樣問道，揚着一張和林檎相像的稚嫩臉蛋，背景是能吞噬所有光亮的黑暗。
“就這樣不好嗎？在這個世界裏，你能夠永遠地保護沢田綱吉，他也會永遠地安于被你保護的現狀，不會逃離你的懷抱。”
“他會按照你希望的那樣一直一直走下去。”
衣衫殘破的女子的哭聲纏繞在耳邊，仿佛是一場永不停歇的噩夢，林檎站在噩夢的邊緣向裏面窺視而去，從洩露的一個小小的碎片隐約感覺到，那裏面是能将所有希望盡數奪走的東西。
翻滾着奔騰着哀嚎着，被困在這個地方永世不得超生。
向踏出一步，林檎便會墜入這再也無法翻身的深淵。
“回去吧。”
寵愛着她的世界這樣說道，牢牢擋住了她的前路。
“什麽都不要看，什麽都不要想，只要這樣繼續生活下去就好。”
這條一無所知的回程路，通往皆大歡喜的happy ending。少女會在漫長的時間裏，在持續不斷的自我暗示中遺忘“要回到男友身邊”這一選項，守着那個不懂得如何反抗的少年，沉浸在保護他的幸福中過完一生。
當然，守護者們的感情就更加不擔心啦。
世界是如此深切地期盼着她的幸福，日複一日地守在她的身邊，為她清除所有有可能導致不幸的因素。
即使是林檎愛的那個人也不行呢。
想要将她從這裏帶出去的人，都是會致使她再次陷入絕望的敵人。
然而即便已經如此小心翼翼，那個男人依舊在唯一無法觸及的夢境中，将林檎牢固的催眠解開了。
棕發棕眼的青年在那場夕陽下的夢境中，出現在林檎的面前，他看着屬于林檎的夢裏那經歷了漫長時光的彭格列總部，在維持不住她最喜愛的溫柔笑容之前，一手捂住了她欣喜而又留戀的眼，低下頭輕吻了她的額頭。
抱歉啊，要将你從夢裏喚醒了，我最愛的姑娘。
他将這個嚴絲合縫的幻術撬開了一條縫，少女從這個縫隙中茫然地鑽了進來，被那橙色的火炎引導着，即将找回丢掉的記憶，踏上不可挽回的地獄。
“那個哭泣的女人……”
“長着和我一樣的臉啊。”
在再次看到沢田綱吉之時，林檎想起了很多事。
往常能帶給她快樂的舉動和與洗腦無異的話語已然在看到那一幕之時，失去了它的作用，林檎習慣性地再次麻痹自己，卻發現，她已經無法再用這個人的未來作為獻祭，來換取自己單純又微薄的幸福了。
“……對不起。”
她給予了那個少年、那個由自己親自選定的犧牲品唯一的真心實意。
想要道歉的話語還有很多，包括這個沢田綱吉從一開始就被固定成型的性格與行為，包括他那沒有任何選擇的命運，也包括他同樣一無所知的同伴們。絕望的林檎造就了他們的一切，自我欺騙的林檎借此讓自己沉淪，而現在，林檎選擇了結束這可悲可笑的一切。
在那之後，她就舍棄了早已一無用處的住所和身份，離開了這個她曾給自己畫地為牢的地方。
少女被霧之火炎包裹的手指拈起被細細的緞帶穿成項鏈的奶嘴，在它的主人晴空般湛藍色眼眸的注視下，慢慢地，慢慢地用手攥緊，跪在了地上。
在空曠的房間中，林檎環抱着自己，想要大哭一場來疏洩心中的哀恸，卻發現她卻連流出眼淚這件事情都做不到。她只能用牙齒咬住幹澀的下唇，品嘗着從傷口裏湧出來的血腥味，從喉嚨深處，發出一些微弱的、就像是眼睛都沒能睜開的小獸一般的嗚咽。
啊，是啦，在黑暗的道路上，她所見到的那個嚎哭着的自己，趴伏在一個長長的棺木身上。
黑色的底，鑲金的邊，用最為璀璨的顏色描繪出了上面的彭格列徽章，以及落于中間的，巨大的“X”标志。
她所愛的那個青年啊，安靜地沉睡在那裏面，被鋪滿了棺底的潔白百合花簇擁着，陷入了一場再也不會醒來的永眠。
讓林檎的世界轟然崩塌，從天堂墜入久遠的地獄之下，也不過是因為那一句話。
——名為沢田綱吉的青年，已經死了。
——被殺死在她的面前。
這就是名為千葉林檎的少女，出演的這場日益瘋狂的可笑劇目的絕望開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