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 裕妃告退,胤禛回養心殿,問高無庸:“奉茶者何人?”

“回皇上,掌燈之後是檀心”。

“不是她”。

“這……”

“人都到了禦茶房,叫她進來”。

不多時,高無庸進來回話,“伺候承歡格格的玉墨來給皇上請安”。

“傳”,半年未見了。

“奴婢佟佳氏給皇上請安,恭祝皇上萬福金安”,一身郎窯紅淡色梅花氅衣的玉墨進來下跪行禮。六個月一百八十日未見,她,一如往昔恭謹娴靜,發架上只宮花兩朵與銀飾。人,瘦了。

再見那一刻,他仍是君臨天下的帝王,她仍是小小的七品女官。一個坐着,一個跪着,雲泥之別。

“說……”無緣無故的,她不會來。

玉墨打袖口裏取出信紙,呈給高無庸,再轉到書案上,胤禛看去,是份清單,所列之物,每一樣均價值連城,蓋一等公佟圖賴的私印,康熙十五年。

“奴婢祖父為太子少保一等忠烈公之幼子,五十年前,忠烈公卒,佟府分家,祖父便帶了兩個箱子離開,自此,與本家少有來往。奴婢的阿瑪如今雲游四方,自奴婢入宮,那兩房便以奴婢阿瑪無子為由,要立個嗣子,日前宗族族長已經答允開祠堂”。

“繼續講……”早就聽聞佟圖賴疼愛幺兒,單子上的物件,他是一國之君看着都絲心動,何況是日薄西山的佟家。

“奴婢想将所列之物悉數捐出”,玉墨俯身再拜。

沉寂半晌,聽皇帝發話:“起來吧”。

胤禛離了書案,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徐徐攆着碧玺念珠,“你可知那些物件價值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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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墨,垂下眼簾,“奴婢以為,國之珍寶放在宮裏,才得安穩”。

“單子,還有誰看過?”

“一式三份,另外兩張一在肅親王府,一在李延禧大人府上”。佟圖賴與當時的肅親王是過命之交;同為總管內務府大臣的李延禧,其祖在康熙年間為鑲黃旗滿洲都統,佟圖賴把另外兩張交到他們手上,也是保險的法子。怪不得慶複忙着去肅親王府走動關系。

“你……”胤禛一時語塞,他想知道她在體元殿可好,“不要嫁妝了?”女子沒有嫁妝傍身,如何能安心?

“財帛動人心,嫁妝豐厚,若所托非人,反成了禍端。奴婢,害了平芝姐姐”,玉墨,紅了眼眶。

三日後,佟家開祠堂,為佟克禮選嗣子。文書送至官署,鑲黃旗滿洲都統鄂善竟駁了回來,理由是佟克禮和嗣女不在場,于情于理于法皆不合。滿洲鑲黃、正黃與正白三旗的旗主都是皇帝,都統不過是代天子管理旗務,能駁了佟家的面子,想來就是皇帝的意思。

另一邊,有人揭發內務府營造司炭庫管事趙弘元私自倒賣銀炭,此時,又有人指正老太太謀奪兒媳嫁妝,慎刑司的人竟拿出平芝的嫁妝單子,顯然是有備而來。最終,趙弘元奪了差事,小妾遣送回家,老太太被迫立下字據,兒媳婦的嫁妝全數轉給孫女。

玉墨獻出的寶物都成了內務府登記在此的皇家禦用之物,有兩件卻悄悄送到她住處,前朝宣德年間的青花玉壺春瓶與弘治年間的玉花彩結绶。兩樣物件,絕不紮眼,只懂行的人方知其精妙。

玉墨,坐在自己屋裏,燈下細細瞧玉花彩結绶,此物她只在書上見過名稱,見到實物,不若想象中精美,卻感慨古人的奇思妙想:以玉為花,以紅綠線為結,绶帶末端還有六片金葉子。六片?明朝,只皇後、太子妃與親王妃可佩帶玉花彩結绶,六片金葉子,此物不就是弘治朝的張皇後用過的!

“姑姑可在?”那是承歡的貼身宮女壽春。

挑起棉簾子,身披大紅皮毛鬥篷的承歡立在門外。

玉墨忙将她讓進屋,“天寒,公主怎不喚奴婢過去?”承歡生辰将近,皇帝下旨,宮裏改口稱承歡格格為四公主。大公主是齊妃所出,康熙年間就殁了;二公主是廢太子第六女顯琦;三公主為莊親王長女雅圖。懋嫔早年生的兩個女兒,因未足月而卒,是不論齒序的。如今宮裏的三位公主,都非皇帝骨血。

親王之女稱和碩格格,如今升為公主,日後自會以帝女身份出嫁,可,既是榮寵,多半也難逃遠嫁蒙古的命運。康熙爺八個女兒,六個嫁塞外,終生都沒能再回到京城,何其孤苦。

她們,究竟值不值得。

平日眉眼帶笑的承歡,今兒到耷拉着一張俏顏,“口渴,來跟姑姑讨杯茶”。

無論朝堂上如何血雨腥風,宮帏之中仍是波瀾不驚。四阿哥弘歷打上書房下了早課,去向熹妃請安,剛進翊坤宮垂花門,便聽一陣爽朗笑聲,心道準是承歡來了。

果不其然,承歡格格正陪着熹妃說話,也不知說了什麽稀罕事,惹得一向端莊的熹妃亦笑意連連。承歡自幼與弘歷玩在一處,感情極好,見弘歷到,忙迎上去,拉住他手便說:“四哥哥,可給妹妹評個理吧,娘娘正笑話承歡呢”。

弘歷只刮了下她鼻頭,笑道:“如今這宮裏,哪個敢笑話你和碩和惠公主?莫要冤枉了我額娘”,說着,一同坐下。

承歡年十三,出落得越發标致,蹙眉亦有西子之風,性子也極讨人喜歡,此刻拉着弘歷袖口,哀求道:“好哥哥,快給妹妹拿個主意,還有半個月就是阿瑪壽辰,這奇珍異寶、山珍海味阿瑪從不放在眼裏,這壽禮可如何是好?”

“前兒個你還說有玉墨姑姑一旁照料,萬事不愁,怎麽,今兒個就改口了,可是玉墨姑姑不理你了?”弘歷問得正是熹妃心頭所想,身為領班女官,玉墨本當處處不離公主,這兩日不見,她倒有些疑慮。

“還不是為了阿瑪的壽辰。十月初十又是承歡的生日,十月三十皇伯父聖誕,奴才們忙昏了頭。承歡雖小,卻知宮裏多少雙眼睛盯着體元殿,玉墨姑姑處處提醒承歡低調再低調,哎,姑姑确是為壽禮頗費思量”。承歡自小到大,不曾受過半點委屈,別人都道她天真爛漫,不懂俗事,那熹妃心裏跟明鏡似地,這位公主可聰明着,論讨人喜歡,哪個阿哥格格比得了?

翊坤宮裏一片其樂融融,又聊了半個時辰,體元殿八品執事太監劉福到,說是怡親王府嫡福晉兆佳氏命太監送來大毛衣裳,請公主回宮試穿,承歡方依依不舍告辭而別。

遠遠瞅着承歡的身影,弘歷不無感慨:“有時候倒羨慕承歡,是他阿媽額娘的心頭肉,又被皇阿瑪視若掌上明珠,這般無憂無慮”。

熹妃摘下一支金釵,撥弄手爐中的紅羅炭,聲音裏透着些許疲憊,“她如今的尊榮都是他阿瑪額娘用命換來的,弘歷,承歡聰慧,這麽小的年紀卻早就看透了,你待她,要用心!”

“是,兒臣謹記額娘教誨!”熹妃娘家并不顯赫,弘歷清楚,這重重宮帏中,能依靠的唯有他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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