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 正月過後,胤禛下旨,五月皇後的千秋節大辦。聖旨一下,坤寧宮裏自是喜氣洋洋,惟烏拉那拉氏半晌不語,面無半點喜色。

三月,春暖花開。一日,熹妃到禦花園賞花,遇懋嫔、海常在。懋嫔也是藩邸舊人,那時與熹妃同為侍妾,可惜所生兩女皆殇,這幾年大有看破紅塵的意味,一心向佛,不再過問宮中之事;海常在入宮方兩年,仍是花容月貌的年紀,熹妃看她相貌約有幾分像馬爾泰·若曦,本以為能風光幾年,可翻了幾次牌子也不見了下文。

三人正在一處說話,翊坤宮來人禀報體元殿的佟玉墨求見娘娘,一進門就跪倒地上不肯起。熹妃擺了擺手,仍與二人談笑風生,聊了多半個時辰起身前往東六所的永和宮,看望偶感風寒的五阿哥弘晝生母裕妃,二人年紀相當,同年入雍親王府為侍妾,又同年生子,素來交好,二人又說了許多體己話,待熹妃回到寝宮,已是兩個時辰之後了。

翊坤宮內,玉墨長跪不起,熹妃進門忙要攙扶,“姑娘這是怎麽了,本宮怎受得起姑娘大禮?”玉墨出身算是高貴,稱一聲“姑娘”,當得起。

玉墨只覺膝蓋處生疼,青石磚裏的涼氣一點一點滲進骨頭裏,她緊咬牙關扔是不起,“求熹妃娘娘大發慈悲,救救體元殿的奴才們”。

“噢?這可打哪裏說起?宮裏還敢有人欺負體元殿的人?”熹妃貌美,盛裝之下更顯得華貴,她看着堂下的玉墨,心中卻五味雜陳,面上仍是一派雍容大度,趕忙讓近身侍女畫屏扶起玉墨,“地上冷,跪了許久怎受得住?若公主前來問罪,本宮可是百口莫辯。快說說,究竟怎麽了?”

玉墨不敢擡頭,打開懷中錦盒,“奴婢到體元殿侍奉公主已近一載,去年經冬,杖斃宮女,坤寧宮的嬷嬷點名要奴婢去觀刑,回來之後,坤寧宮的賞賜也到了,卻是,卻是一柄扇子”。

熹妃眼色一沉,一旁的畫屏即屏退左右,關上房門。玉墨接着道:“這幾個月,申斥越發多了。因怡親王嫡福晉腿疾,公主出宮小住。七八日來,體元殿的人戰戰兢兢,不敢出門,仍免不了日日受責罰。前天,宮女小梅取飯時無意間碰翻了坤寧宮的食盒,竟被施針刑,雙手怕是廢了;今日,兩個小太監見鳳駕,跪得遲了,也挨了板子,因無藥,只能生生挨着。公主還有幾日才歸,奴婢怕撐不到那時候,故而鬥膽來求熹妃娘娘,救救體元殿的奴才們吧”,說着又伏地磕了三個頭。

哪知說完,熹妃遲疑了半晌,“宮裏有宮裏的規矩,姑娘是知道的。慢說本宮只是個妃子,即便是貴妃、皇貴妃又如何?敦肅皇貴妃在時也不敢忤逆中宮。這個忙,本宮幫不了!”

玉墨也慌了神,逼不得已,她也曾找到禦茶房,卻得知高無庸一幹人等陪王伴駕到西山健騎營,何時歸來無人知曉,偌大的紫禁城,她能求的唯有熹妃,“宮中誰人不知娘娘菩薩心腸!奴婢求娘娘發發慈悲吧”。

“可,本宮為何要幫這個忙?”

一句話驚得玉墨擡頭,看見的是位笑顏如花、氣度不凡的皇妃,也是個心狠手辣、吃人不吐骨頭的鐵血人物,原來,後宮之中不會有好心之人,“本朝元年八月,萬歲爺在乾清宮召見諸議政王、滿漢大臣,諸大臣下殿後,獨留下張廷玉張大人,娘娘可知是為何?”

熹妃神色一緊,此事非同小可,她到小看了這個宮女的能耐,“萬歲爺的公事與本宮何幹?”

“萬歲爺禦筆寫下立儲诏書,命張大人放在乾清宮最高處正大光明匾後!”

“那又如何”,熹妃面色如常,只衣袖之中的雙手死死扣住紫檀圈椅的扶手。

“密旨上寫下的儲君正是四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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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年八月,你入養心殿伺候不過幾個月,如何能知道這等機密事?”雙眼明如寒星,真的叫人望之而生寒意。

“奴婢機緣巧合,曾得見诏書。最後一段開端便是“弘歷仰承列祖積累之厚,受朕教誨之深,與五阿哥弘晝同氣至親,實為一體,尤當誠心友愛,休戚相關”!”

聽到這段,熹妃倒信了大半,皇帝雖看重弘歷,但心底最疼的仍是幺兒弘晝,如此安排,确是皇帝的路數,“除去五阿哥,密旨上還提到何人名諱?”

“怡親王、莊親王、果郡王等,诏書上特意吩咐,大學士張廷玉、大學士鄂爾泰皆為不世出之明臣。将來二臣着配享太廟!”

噢?張廷玉為漢臣,若配享太廟,則開了大清的先例,她往日因怕犯了皇帝的忌諱,不敢多跟朝臣走動,此時看來,倒是做對了,胤禛就曾當面申斥齊妃與三阿哥一心鑽營朝臣,“若說錯了,你可知道下場?”

“娘娘明鑒,這等機密之事絕不敢半點欺瞞!奴婢求的不過是個安穩日子,求娘娘成全!”

熹妃走到玉墨面前,為她整了整衣衫與發髻,“姑娘貌美,若用心裝扮,只怕這後宮裏無人能及。姑娘可知中宮為何要百般刁難?”

“請娘娘示下”。

窗外,殘陽如血,熹妃只覺自己的心境也蒼老了,“想必你也聽說過馬爾泰若曦,萬歲爺心裏看重的唯有她與十三爺,為了他們兩個,萬歲爺不惜整治八阿哥一黨,不惜将當年害過他們的一一處以極刑。馬爾泰·若曦走了,爺的心也沒了,他每日面色如常,上朝、下朝,皇後卻怕了,她怕這宮裏再出一個馬爾泰·若曦,她要的是萬歲爺一碗水端平,她不要萬歲爺再喜歡任何一個女人!她得不到的也不要別的女子得到!”

“那熹妃娘娘想要什麽?”玉墨直直盯着熹妃的眼睛,“娘娘要奴婢如何做才肯救人?”

就沖這份勇氣,熹妃也有些欣賞面前的玉墨,“本宮所想的,姑娘都願答應?姑娘可要想仔細了”。

玉墨點點頭,如今的情勢,已沒有她讨價還價的餘地。

畫屏嬷嬷打裏間拿出一包藥沫,熱水沏開,端到玉墨面前。黑漆漆的藥汁,一股妖異香氣四散而去,“莫怪本宮心狠,喝下它,此生,你不會生兒育女!”

話音剛落,就見玉墨未作遲疑,便端起碗,一飲而盡,這藥竟不苦,可誰知她心裏的苦!“謝娘娘搭救之恩”。

她挺直腰身,緩步走出宮門,夕陽下,身形雖單薄卻令人敬佩。

“畫屏,本宮是不是個心狠手辣的毒婦?”

“主子都是為了四阿哥,何來心狠?”

熹妃望着鎏金銅鏡中的自己,依舊美豔動人,為何心境已如此蒼涼?二十年前,她初入藩邸,年僅十三,身量尚未長足,那時的她心思單純,無憂無慮,何時竟變得如此可怕!“走一趟坤寧宮,請桂嬷嬷過來,本宮要請她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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