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章
? 天氣一日暖過一日,眼看着四月将至,各宮都在打點準備搬去圓明園。□□之事,玉墨不知,只道自己是大病初愈,腸弱脾虛,吃不了大補之物,還在跟黛煙打趣,直說自己不是當主子的命,享不了福氣。這一天,正在收拾,忽慈寧宮皇考皇貴妃下處的福榮嬷嬷求見,請玉墨前去飲茶。
那皇考皇貴妃也姓佟,本是世祖孝康章皇後的親侄女、聖祖孝懿仁皇後的胞妹,康熙三十九年冊為貴妃,因中宮懸空,貴妃便以副後之尊理六宮事,雍正二年晉尊為皇考皇貴妃,乃是先帝後妃中位階最高的。胤禛幼年為孝懿仁皇後佟佳氏撫養,與生母德妃并不親近,一向将佟家視為母族,佟家的隆科多案發,卻并未影響到皇考皇貴妃的地位,本朝沒有太後,貴太妃便是慈寧宮裏的“老佛爺”。
玉墨于康熙六十一年進宮,彼時聖祖爺已近古稀,并未選妃,到永壽宮當差第二日,德妃就薨逝了。胤禛繼位後,德妃不肯移宮,直至殡天也拒受太後的封號,所以,玉墨從沒有機會踏進慈寧宮半步。
“既來之、則安之”,她站在慈寧宮門前,一旁的福榮嬷嬷不住給她道喜,說老佛爺有意讓她入籍一等公慶複家,由此就可改了出身,成為公爵家的格格。
慈寧宮裏終日香火缭繞、誦經聲不斷,佛堂遍地,康熙爺嫔妃衆多,生有皇子的準許出宮與兒子媳婦一同居住,不能出宮的就只能終老此地,終年與青燈古佛相伴,有些常在、貴人不過二十多歲,大好的青春年華,如何捱得過漫漫長日?
走進後寝殿大佛堂,正座上端坐着皇考皇貴妃,老佛爺年逾六旬,慈眉善目,她出身高貴,雖不曾生養,依然得聖上孝敬,這一輩子,享盡榮華,她想的是如何保住佟家的富貴;而右下座是皇後烏拉那拉氏,一身大紅色的吉服,襯得人富貴至極。
“奴婢給老佛爺請安,給皇後娘娘請安,恭祝老佛爺萬福、皇後娘娘萬福”,玉墨行禮。
“哀家與你同出一門,論輩分,是你姑母,這裏沒有外人,就不必多禮”,佟貴太妃細細瞧着下方的玉墨,宮裏的各色美人她見多了,這位本家侄女,卻有些不同。
“奴婢不敢”,玉墨仍站在原地,謙遜中透着疏離。
“真是個懂事的丫頭,”老佛爺拉過玉墨的手,見她手心疤痕,便道:“這麽細嫩的小手,怎打出這些傷來?哀家看着也心疼”。
“是奴婢頂撞了萬歲爺,萬歲爺責罰得是”。
“瞧瞧,真是個可人兒”,老佛爺一面與皇後說笑,一面命人取過茶具。奉茶是玉墨的看家本領,她為老佛爺獻上一杯“老君梅”,此茶味甘、性情也弱,最适宜年長者飲用;為皇後奉的是剛打江南進貢來的碧螺春。佟貴太妃又命宮女為玉墨捧上一杯毛尖,見她吃了半口茶,笑道:“既吃了我們家的茶,就該當我們家的媳婦了”。
“奴婢萬死!”玉墨忙放下茶杯,跪倒叩頭,耳邊想起皇後似笑非笑的聲音,“老佛爺有心讓你入籍一等公爵府,還不快謝恩?”
“奴婢的阿瑪尚在,一切但由阿瑪做主!”玉墨按下心中不舍,以此來搪塞,她的阿瑪,已不在人世。
堂內一片寂靜,貴太妃許是沒料到這個回答,微微一愣,方開口:“快起來吧”,太妃命福榮嬷嬷扶起玉墨,“說的确實在理,入籍不是小事,怎麽也要問過你阿瑪的意思,是哀家思慮欠周全了。”玉墨的阿瑪雲游在外,蹤跡全無,哪裏尋得到?可偏偏此事須他點頭,老佛爺的如意算盤落空,輕嘆口氣,“是一等公沒這個福分,這麽好的姑娘,無緣認作女兒”,外人都看得出來,佟家正房,自她之後,再無一個像樣的女兒,這十幾年,幹脆都生不出來了,想靠着後宮的尊榮來維持家族的繁華,難上加難。
又說了些家常之事,太監來報,四阿哥嫡福晉富察氏來給老佛爺請安,噢?佟貴太妃也有幾分意外,早不來晚不來的,請安倒在其次,怕是為了眼前的佟玉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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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富察氏進殿依次行禮後,看見玉墨便道:“姑姑可讓月研好找”,貴太妃心下明了,這是來保人了,一個正五品的女官讓宮裏這麽多主子惦記,也算妙事一樁,“跟哀家說說,找玉墨何事阿?”
“不瞞老佛爺”,富察氏生得乖巧袅娜,門第又極高,生來就是當皇後的命,偏她極讨長輩歡喜,忙湊上前坐在腳凳上,與老佛爺捶腿,“果親王福晉與側福晉進坤寧宮與皇額娘請安,巧皇額娘不在宮中,便到翊坤宮與我額娘攀談,昨兒皇阿瑪命人送去雲貴總督進獻的普洱茶,可額娘那邊的奴才不争氣,竟無人懂如何泡茶,月研想起玉墨姑姑來,這才領命來尋姑姑了。老佛爺可要依月研這一回,莫要讓親王福晉嘲笑了去,可好?”
“既是你額娘要人,哀家如何駁她的面子?”宮裏最為現實,争寵、争名分、争地位,熹妃有四阿哥,有出身富察家正房嫡親女兒的兒媳婦,她雖沒有貴妃、皇貴妃的封號,即便是皇後,也要給她幾分薄面,何況她這個人走茶涼的皇考皇貴妃!
出了慈寧宮,行到長信門外,福晉看身後無人,方松開手,“姑姑快些回暖閣吧,月研不方便過去”,她打貼身侍女手中取過一個木匣,“姑姑身子剛大好,我額娘一直惦記着,額娘家的舅父打關外尋得這支百年高麗參,正好與姑姑補補身子”。
“謝熹妃娘娘!”玉墨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熹妃雖害她無兒女,卻也信守諾言,保她周全,這樣的女子,讓人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娘娘為玉墨得罪皇後娘娘,玉墨心裏過意不去”。
富察氏年紀不大,卻深谙宮中是非,一副老成的模樣,“若說得罪,早就得罪了,不差這一樁。額娘說過,姑姑命裏就帶着貴氣,即便不出手相助,也能逢兇化吉的。只是,姑姑還須多加小心,坤寧宮的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說着,輕拍幾下玉墨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勞娘娘與福晉挂懷,玉墨謹記在心”。
“說句月研不該說的,皇阿瑪對姑姑真正的用了心思,後宮佳麗雖多,卻是人人羨慕姑姑的”。
聽她言語之間帶着幾分羨慕、幾分惆悵,想必是弘歷又喜歡了哪家的格格,弘歷雖多情,卻從不是專情之人,這一點,不若胤禛,玉墨也不知該如何寬慰十七八歲的月研,“四阿哥是做大事的人,可無論到何時,福晉在她心裏都是唯一的嫡福晉”。
“還要姑姑的寬慰,月研過意不去。常聽人惦記姑姑的好,今日領教了,難怪皇阿瑪不肯下旨冊封,就是想天天看見姑姑才好”。
“福晉說笑了”。
二人剛要道別,就見前方一個明黃的身影由遠及近,胤禛竟來了。月研一掃之前的小女兒模樣,又變回她阿哥福晉的氣派,端莊、雍容,“皇阿瑪吉祥!”,玉墨也在一邊行禮。
“起來吧,也是來給老佛爺請安的?”
“是,皇額娘也在大佛堂,陪老佛爺用茶。”
“回去替朕問候你額娘,前幾日送去的普洱茶可喝的習慣?”
“額娘說稀罕之物,須一位精通茶道的才喝得,所以命兒臣改日向玉墨姑姑請教”。
“你額娘用心了,朕替玉墨謝謝她”。
“謝皇阿瑪惦記,兒臣告退”,福晉緩緩退下。玉墨心裏一陣好笑,明明都是演戲,卻演的如此自然,皇宮的人果然讓人刮目相看,一回身,正對上胤禛似笑非笑的眼神,“你心裏準是在罵朕”。
“哪有?玉墨只是覺得福晉生得貌美,羨慕罷了”。
“此話當真?”胤禛拉過她雙手,再自然不過了,“你連朕都不放在眼裏,還會有你羨慕的人?準是假的”。
“千真萬确,福晉貌若桃李,還有一副菩薩心腸,連老佛爺都喜歡得緊,福晉才是有福之人”。
“怎打你嘴裏竟是別人的好話,唯獨不誇獎朕一回呢?”胤禛打花叢中摘下一朵桃花,戴在玉墨發髻上,“平日看你素淨慣了,一如當年初入宮的模樣,也該添置些物件”。
“皇上就不怕被玉墨身上的香粉氣嗆着了?”玉墨揶揄,卻換來胤禛湊上前輕輕一聞,“無妨,味道剛剛好。等到了圓明園,看朕怎麽收拾你!”
玉墨聞聽忙垂下頭,都紅到脖子了,“若無別的,玉墨回去了”。
“慢着,老佛爺想讓你入籍慶複家,你怎麽說?”
“我阿瑪尚在,自然得阿瑪點頭方可”。
“你呀,聰明到家了”,胤禛明白她不想入籍,自己還在想該如何應對,不曾想,正主已經擋回去了,這招借力打力用得好,“先去禦花園裏坐坐,朕随後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