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浮生一夢(壹)
? 百年孤身游蕩在人間,薛貞偶爾凝眸于沾滿鮮血的手不由自主想,生前也不曾料想到如今自己會變得面目全非。
烨興城
已是子夜時分,古城裏的夜市燈火通明熱鬧非凡,小販、貨郎叫賣聲不絕如縷。
月輝皎皎,夜市之旁,一個人煙稀少的小巷。
一襲紅衣的薛貞正妖異地笑着,坐靠在牆邊着深衣的書生眼神驚恐不住的顫抖。
薛貞心裏湧起一陣快意,她似笑非笑柔聲細語地問,“你不是說,要娶我。還說要把心挖給我看,怎麽?現在又這個樣子看我?”她神情自若地繼續用手破開了他的胸膛,“啊——”痛不欲生的書生哀哀慘叫。薛貞看着眼前男人痛的面部扭曲,她惡意地笑了起來。
巷子裏,牆邊男子胸前鮮血淋漓,妖冶紅衣女子仰天獰笑。巷子口,一位黃衣女子驀地遍體生寒,她哭顫着呼喚:“査郎——”
書生聞聲看到巷外的黃衣女子,虛弱地呼救:“芊芊——救我——”就痛昏了過去。薛貞從容不迫收回手,起身在一邊置身事外,她不急着繼續,正好看看芊芊知道了那男人的真面目臉上會是怎樣光景?
芊芊泣不成聲的跑到她的査郎身邊,她抖抖瑟瑟地捂住他流血的傷口,抽泣着焦急呼喚,傷心欲絕的看到書生仍是昏迷不醒。而後,芊芊靜默了片刻即轉過臉,憎恨地看着薛貞質問道,“你為何要傷了我的査郎?”
薛貞自顧自地掩口而笑說,“真是太傻太天真!你可知他一面對你甜言蜜語,一面求娶那禮州知府的掌上明珠?他今夜與你相約就是想告知你,他已被招做知府的良婿,他要抛棄你啦!”芊芊聽聞頓時驚愕失色,她遲緩轉過來看向不省人事的男人,喃喃自語地說:“不——不可能——不可能——査郎,!査郎!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薛貞憐憫地看着淚如泉湧的少女,一如既往直白地說:“何必自欺欺人呢?你真的以為他金榜題名後會娶你這個青樓女子?”芊芊美目含淚怒視薛貞說,“與你何幹?”
薛貞憤憤不平地說“這個負心漢如此對你。我幫你報仇不是很好嗎?”說着就飄至男人的另一邊,欲再次挖心,口裏不自覺地說“我倒要看看這個負心漢的心是不是黑的?”
芊芊歇斯底裏地大喊,“不要——”就撲了上去,擋在男人之前。薛貞停住手怒火中燒地說,“為何阻攔我?你要為了這負心漢去死嗎?”
芊芊一手抱住男人哽咽說,“縱使,他負我而去,我也不願他死。”她一手護住她的腹部,“我已有了他的骨肉,我不能讓我的孩兒沒有爹啊。你為何不肯放過我們?為何?査郎醒醒,査郎醒醒啊——”
巷子裏,哭音陣陣,好不凄涼。
薛貞看着這一幕怔住了,她低頭迷茫看着滿手血“為何?為何?我也不知。哈哈哈——”她自問而不得,笑不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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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芊突然觸到査郎逐漸冰涼的手,她急忙把手放在他的鼻尖。 霎時,她面如死灰,他已無氣息。芊芊痛徹心肺地抱着男人的身體號啕大哭 ,“啊——査郎——”
不知何時,巷子裏薛貞的身影已随風而散。
薛貞毫不在意地把少女的哀嚎丢在身後,紅色的身影在城裏的大街小巷裏到處游蕩。
緊閉的大門斑駁,門匾上落滿了灰,依稀可辨“薛府”二字,薛貞惘然的穿門而入空無一人的薛府。
她穿過布滿枯枝敗葉的回廊,走進滿目斷井頹垣的庭院,薛府入目皆空蕩蕩凄凄涼涼。薛貞止步于湖邊的閣樓上,滿是塵埃的房內,隐隐可見當初的玲珑精巧。她緩慢眨了眨眼,恍然間,一位青蔥少女疾病纏身郁郁寡歡地卧在榻上。
榻旁坐着衣着華貴的慈母,拉着女兒的手擔憂地說,“貞兒,大夫說你郁結心中,要解開心結,身體才能快些好。有什麽事說出來,都有你爹和娘來擔着,都一月了!受了什麽委屈和娘說,娘為你做主。你跟娘說說到底是怎麽了?”少女情緒低沉,不言不語地搖搖頭。
薛母撐不住委屈聲淚俱下地說,“我怎麽生了你這個狠心的冤家啊?我與你爹就你一個孩子,只盼着你安安康康嫁個好人家,如今,你是要讓我和你爹如何?你爹雖不說,也是愁眉苦臉,唉聲嘆氣,只恐你不好。你說啊,到底是怎麽了?如果,你出了什麽事,你要娘怎麽活啊——”
淚從少女的眼角滑落,薛母見了心如刀絞,攬起少女在懷裏輕輕安撫着哽咽地說,“我的兒啊——傷心就哭出來。”少女在娘親懷裏淚流滿面,無聲飲泣,直直哭到上氣不接下氣,薛母只能心疼地低聲安慰着。
少女哭了一通後疲憊不堪 ,在薛母溫柔輕哄之下安然睡下。薛母守着少女直到她熟睡後輕輕嘆氣留下自己的人,帶走了小姐的兩位貼身丫鬟。
薛母出了閣樓,一臉悲傷的問兩位丫鬟,“你們日夜跟着小姐服侍她,怎變得如此模樣?今日我才知我的兒心裏那麽苦!你們說,到底出了什麽事?”
一開始,兩位丫鬟都支支吾吾,直到薛母忍不住發了怒,吓得她們跪在地上告饒才說了出來。一個較小的丫鬟憤憤地說,“都是那南家公子!”,較大的丫鬟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薛母示意她們繼續說,大丫鬟才說,“今年乞巧節,小姐約南家公子在河邊放燈,他說身體有恙,又不許小姐去看,只說小病。小姐心情不佳,我們拉她去街上散心,竟然看到…”說着她遲疑地看了看薛母。
薛母不耐地說,“說啊,吞吞吐吐作甚?”大丫鬟接着說“看到南公子與一女子走在一起,旁若無人,舉止親密。小姐站在那兒看了許久,一句話都沒說回來了。之後,小姐就憂心忡忡的一病不起。”
薛母壓下心中的怒火說“可知那女子是何人?”兩丫鬟皆搖頭,小丫鬟突然想起說,“那南家公子早就變心了!”
薛母面不改色地說,“哦?怎麽回事?”小丫鬟回憶說,“兩年前乞巧節,南家公子約小姐,那夜小姐等到街上的人都散了,他還遲遲未來。第二日小姐親自去問南家公子,他推說忘了。我在街上聽到有人說他昨夜在煙雨樓裏向青樓花魁示愛!我與小姐說,小姐還說我聽錯了,不讓我再說。後來,小姐約南家公子,都被他推脫……”
薛母勃然大怒,“這般對我的女兒,他南家是不顧兩家多年的情誼了!”丫鬟們都吓得不敢說話。
少女安眠一段時間醒來,薛母守在她的身邊見她清醒,忍不住苦心相勸,“貞兒啊,想開些。我兒溫婉賢淑,史安城多少好兒郎暗慕貞兒,獨獨那南家公子有眼無珠就罷了,貞兒為何非他不可?快放寬心來,娘為你尋個一心一意對你好的兒郎來。啊?”
少女直直落淚,氣咽聲絲,“娘親,裴哥哥說了會娶我為妻的。”薛母氣極說,“兒啊,怎還不懂,他日夜流連青樓,不務正業,我怎敢把你嫁給他?”
少女止了淚,指着枕邊微微笑說,“娘親看,枕下是他送我的玉佩。裴哥哥與我約好了。”她堅持說,“貞兒非裴哥哥不嫁!”說着就喘氣連連。
薛母急忙喚下人找大夫,心中暗想,貞兒的病由此而起,相勸卻不得解只能哄她,“兒啊,我和你說,幾日前那南裴上門說要定個吉日迎娶你過門。我和你爹憂心你的身體,無心相議此事,便說待你身體好再議。你若真想嫁給他,要放寬心快快好起來方可。”
少女頓時滿心歡喜,眼帶希冀笑問,“當真?”薛母強壓下心裏的不安咬牙說,“當真!我兒要好起來,不能再病下去了!你若不安心養身體,我可就……”
少女聽了趕忙笑說,“娘,貞兒已經好了!不信,娘看!”她憑着一口氣慢慢地坐了起來,還想起身要下榻,頭卻一暈倒回榻上。
薛母大驚扶着她,待她緩過勁來虛弱地笑笑說,“貞兒可以的,貞兒現在就能走了。”她還想起身,薛母急忙說,“娘信!娘信!”薛母抱着少女輕嘆“我可憐的兒啊。”,少女甜甜笑臉上的紅暈異常。
薛貞看着房內溫情一片,心中空蕩蕩惘然若失。她猶豫着上前緩緩輕碰衣着華貴的女人的手,呢喃道,“娘親——”。
倏忽,一片飄渺随風而散去。
薛貞若有所失地看着仍是空無一人塵埃滿滿的閨房。不知在閣樓呆了多久,薛貞鬼使神差離開了薛府,再回過神來,入目是一個荒山野嶺。
一個紅衣少女在樹下埋頭哭泣。“喲喲喲——小妹妹,哭什麽啊?”樹上一個明豔動人的藍衣女子問道。少女淚流滿面仰頭看見藍衣女子飄了下來,她哽咽說,“我的心沒了。”
藍衣女子好奇地問,“怎麽沒了?”紅衣少女哭音又大了起來,“被挖走了——嗚嗚——”藍衣女子哄道,“別哭啊!說說怎麽了,姐姐給你做主。”
紅衣少女似找到寄托委屈地訴說,她被裴哥哥一個人丢在婚堂,她不想活了,就去跳井了。醒來看見裴哥哥将她的身體給了別人,他們說要挖了她的心,她說“我好害怕!裴哥哥為什麽要怎麽對我?他不要我了,還要把我的心挖了。我害怕……”
藍衣女子聽了氣憤一陣,最後只能無奈地安慰她“妹妹,那個‘裴哥哥’就是個負心漢!負心漢都是黑心人!這老天啊,就是這麽不公啊!可你怕什麽啊?人死了,那破皮囊又何用,最後還不都是變成土了?”紅衣少女指着心在的位置迷惘地說,“可是我這裏沒有心了,好空!我好怕。”
藍衣女子見她還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樣子失了耐心地說,“不然你去把別人的心挖來,裝在自己身上就好啦!哎呀呀別哭了,姐姐還要睡覺呢!”紅衣少女欲哭又怕吵到藍衣女子,只能委委屈屈地走到了別處。
薛貞跟着她走到一個山洞,看着她繼續在啜泣喃喃地說,“為何老天要這樣對我?我的心好空啊——”薛貞不由自主地走到她面前說,“因為世上負心漢都是黑心人!”
紅衣少女驚訝地看着她,淚眼婆娑地說,“是嗎?可貞兒又能如何呢?只怪貞兒太傻。”薛貞不忍看着她沮喪只說,“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些負心人。”說着薛貞臨時起意要走了,紅衣少女急忙喊住她,“你要去哪兒?不要丢下我一個人!”說着又要哭了。
薛貞回過頭來說,“我不會丢下你,我要去找一個人。”紅衣少女天真地問,“誰呀?”
薛貞望着她笑了笑說,“一個辜負你的人。”紅衣少女問,“裴哥哥?我都找不到他了。”
薛貞深深地看着她,“我會找到的,無論多久。”紅衣少女怯懦地說,“我怕……”薛貞牽起她的手說,“別怕。有我。”
紅衣少女得到鼓勵,用力地點點頭。兩人一起走出山洞,沐浴着月光只一個言笑晏晏的紅衣女子走了出去。